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始乱终弃敌国太子后》   作者:耳东霁   文案:   【即将开《战死的前夫回来了》求收藏吖】   本文文案:李望舒在陈国当质女时,被人设计与陈国太子陈妄有了亲密。陈国太子陈妄,傲娇毒舌坏脾气,但胜在脸能看。   李望舒索性将计就计,用一段不见光的关系,换陈妄暗中庇佑她。   最开始,陈妄只是觉得,李望舒既是他的人,自然只有他能欺负。   时间长了食髓入味后,又见李望舒十分爱他,陈妄便施恩道:“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上,回头我就去禀告父皇,勉为其难纳你做侧妃。”   陈妄想象中,李望舒会感动的痛哭流涕。   可现实是,李望舒当天夜里就逃走了,只给他留了一封信。   回到李国后,李望舒放飞自我,开始广选侍君。   李望舒开出的条件有三:第一,会伺候人,温柔小意脾气好;第二个,长得好看。如果第二条够优秀,第一条可适当放宽;第三,姓陈或名字里带妄(含谐音)的,前面两个再符合,都不要!   各国有志之士听闻此事后,纷纷赶赴李国报名。消息传至陈国时,陈妄一把捏炸滚烫茶盅:李望舒竟然从始至终都是在骗他!   更多完结文,可戳专栏   下一本:《战死的前夫回来了》   秦舒宁十五岁嫁给徐展旌。   婚后,徐展旌成天忙着带兵打仗,两人一年见面的次数,都没超过一只手。   后来,徐展旌战死了,秦舒宁守了一辈子的寡,死后只换来一块冰冷的贞洁牌坊。   一朝重生,秦舒宁想开了。   这破寡谁爱守谁守去,这辈子,她要换个活法。   重生后的秦舒宁,接了婆母的放妻书,重归母家,而后淡扫蛾眉,重梳蝉鬓,成了京中最秾丽的颜色。   ***   徐展旌一生,无愧家国百姓,唯一有愧的,是他的妻子秦舒宁。   自成婚后,他们夫妻聚少离多,他成日在外征战,秦舒宁没有半分怨言,反而替他孝敬长辈,掌管中馈,至死都未改嫁。   徐展旌心下十分感动,重生后,徐展旌决定这辈子,要好好弥补秦舒宁。   可等他回京时,却听说,秦舒宁正在同人议亲。   徐展旌去了秦家。   就见他记忆中,端庄娴雅的妻子,正对另外一个男人,笑的温柔。   徐展旌:“……”   想改嫁?她做梦!   预收:《穿成公主的情郎》   前世,李长君贵为长公主,于政事上毫无建树,整日沉溺在美色中,但凡长得好看的,她都要搜刮到府上。   而诸多美色中,李长君最喜欢的便是封雪迢。   为了封雪迢,李长君甚至与亲弟弟反目成仇。   可皇权更迭,封雪迢一剑将她捅穿时,李长君才知道,她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重生后,李长君悟了。   这一世,她要把封雪迢剁了喂狗,然后辅佐弟弟登基,当大公主。   这个时候,有人将封雪迢打包送来孝敬她。   ——————————————————   霸总封雪迢,人送外号‘无情教教主’,是一个只会赚钱莫得感情的印钞机。   有一天,这个印钞机穿成了一个家破人亡,刚被充进教坊司的伶人封雪迢身上。   一睁眼,就被压着跪在长公主脚边,旁边摆着十八种刑具。   ?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望舒,陈妄 ┃ 配角:《战死的前夫回来了》 ┃ 其它:晚十二点更   一句话简介:玩玩而已,何必当真!   立意: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第一章   天上阴云翻涌,满城雪飘如絮。   今日妙华公主设赏梅宴,华京泰半的王孙贵女皆来了,前院衣香鬓影好不热闹,而后殿偏僻处,李望舒正从湖里探出头来。   四下无人,只有枯藤老树。   李望舒爬上岸,咳出几口水,靠在树上喘息。   雪花纷飞,落在李望舒脸上,转瞬化成水渍。   “阿嚏——”   李望舒揉了揉鼻子,拧干衣服上的水,辨认了下方向,步履虚浮朝前走。   走到小路尽头时,迎面走来两个宫女。   她们一高一矮,怀中都抱着梅花。高个儿宫女认出了李望舒,十分惊讶。   “李国公主,你身上怎么全湿了?”   “不小心掉水里了。”   一阵风吹过来,李望舒打了个寒颤。   两个宫女顿时面露同情。   李望舒见状,便又多问了一句。   “你们知道,从这里走哪条路,能尽快出府么?”   高个儿宫女给李望舒指了路,想了想,又好心道:“我们刚才过来时,看见你的侍女在找你,她在垂花门那边。”   李望舒低声道:“多谢。”   两个宫女见李望舒走了,小声议论。   “她就是李国送来的那个质女啊,看着好可怜。”   “是啊,公主身份质女命,瞧她那样子,多半是又被欺负了。”   李望舒听见了,但步履没停。   她现在只想找到抱玉,然后赶紧离开这里。   出了园子,李望舒正要往垂花门去。   有人突然叫了声:“公主?”   李望舒回头。   抱玉见是她,松了一口气,急切过来:“公主,您去哪儿了?您身上怎么……”   “回去再说。”   李望舒唇色发白,裹紧湿衣,急促踉跄朝前走,抱玉忙跟上去。   外面雨雪交加,王孙贵女们都在暖阁里,再加上李望舒抄的是近路,所以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便畅通无阻出去了。   一上马车,李望舒就催促道:“快走。”   内侍在外面应了声,扬鞭抽在马背上,马嘶鸣一声,立刻跑起来。   “公主,先将湿衣换下来吧。”   抱玉眼眶泛红,拿出马车里备的衣裳。   李望舒揪住衣领,摇摇头,眼神黯淡无光。   “不用,先回去。”   “可穿湿衣会生病的。”   “先回去。”李望舒曲膝抱住自己,闭眸坚持。   抱玉无法,只得将汤婆子递过去。   李望舒接过,搂着汤婆子的指尖,微微泛起青白。   不知怎么的,抱玉心里莫名不安起来。   马车一路疾行,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李望舒是李国送来的质女,如今住在陈国皇宫里。   穿过碧瓦朱薨的殿宇,才到了李望舒的住处——紧挨着冷宫的月嫦宫。   一回去,抱玉便吩咐:“快去烧热水来。”   先前赶车的内侍,领命去了。   抱玉关上殿门,走到李望舒面前。   “公主,我服侍您更衣。”   李望舒抱着自己没动。   抱玉强忍下眼里的酸涩,又重复了一遍。   “穿湿衣会生病的,我服侍公主更衣吧。”   李望舒啊了声,这才回过神来。   “等会儿要沐浴,换来换去太麻烦了,等沐浴了再换。”   抱玉觉得,李望舒今天有些反常。   质女处境艰难,李望舒在陈国,常被人欺负,但李望舒从没有像今天这么奇怪过。   抱玉想了想,问:“公主,您今天是怎么落水的?”   “今天没人欺负我,是我自己……阿嚏——”   李望舒打了个喷嚏后,觉得更冷了,她缩成一团,可怜兮兮道:“抱玉姐姐,你去看看水烧好了没有,我好想沐浴呀。”   抱玉称是,但在出去之前,又倒了茶来。   “公主先暖暖身子。”   李望舒去接茶时,一不小心,露出了袖底凝霜皓腕上的掐痕。   “嘭——”   茶盅还没到李望舒手上,就已被摔了个粉碎。   抱玉急切过来。   李望舒躲闪不及,被握住了胳膊。   “我……”   李望舒刚开口,袖子已被抱玉掀开。   李望舒的手腕上,有一道清晰可见的掐痕。   从妙华公主府里到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那道掐痕,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变得青紫起来。足可见,对方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抱玉气的发抖:“他们陈国简直是欺人太甚!公主,您告诉我,这是谁干的?”   李望舒眼神闪躲。   “那什么,这次的事,嗯,有点复杂……”   “公主身上还有伤?”   李望舒睫毛抖了抖,试图挣扎:“没、没有。”   “没有公主为何不肯更衣?”   “马上就要沐浴了,换来换去太……”   “公主!”   李望舒闭嘴了。   好吧,看来是瞒不住了。   李望舒正要说话时,外面响起福满的声音:“公主,抱玉姐姐,热水备好了。”   李望舒顿时如蒙大赦。   “先沐浴,先沐浴。”   说完,立刻起身往外走,抱玉紧紧跟着她。   福满将水备好后退下了,一时净室内,只剩下李望舒和抱玉两个人。   抱玉盯着李望舒。   李望舒只得慢吞吞解衣带。   湿衣褪下后,李望舒身上的点点猩红露了出来。   抱玉比李望舒大十岁,她一眼就看出来,那是与人欢好的痕迹。   抱玉顿时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我们李国尚在,他们怎么敢这么对公主您,他们怎么敢!”   李国确实尚在,但国力却无法与陈国抗衡。   否则十年前,也不会将李望舒送来陈国做质女。李望舒深知自己的处境,所以她原本不打算,将此事告诉抱玉,让她徒增伤心的。   “是六皇子对不对?我让福满去杀了他!”   抱玉怒气冲冲,转身便要去唤福满,被李望舒眼疾手快拉住:“不是六皇子。”   “六皇子对您觊觎已久,不是他,还能是谁?”   抱玉只当李望舒是怕留下把柄。   “公主,您别怕,福满会做的很干净,不会让人怀疑到咱们头上的。”   李望舒不答,只道:“真不是六皇子。”   抱玉不信,她用手背飞快抹了下眼泪。   “公主,您放心,奴婢和福满,会将此事处理好的。”   李望舒知道,自己若再不说,抱玉就将这笔账,算到六皇子头上了。   “不是六皇子,是……陈妄。”   抱玉双目撑圆:“陈国太子陈妄?”   李望舒点头。   抱玉顿时如遭雷劈。   陈国太子陈妄,是陈帝第三子,乃陈国元后所出。抱玉曾听人说,陈妄性格暴虐狠厉,且极度厌恶女子触碰。   曾有宫娥不小心碰到他,直接被陈妄砍了手。   抱玉顿时面如金纸。   “陈国太子陈妄?公主,你们怎么会……”   “此事说来话长。”   说完,李望舒像鸵鸟一样,将脑袋埋进浴桶里。   这些年,李望舒在陈国过的很艰难。   陈国贵女们老欺负她,但凡有人设宴,皆会请李望舒,这次也不例外。   今日花宴上,那些贵女们照例刁难李望舒。   这些年,李望舒早将她们的招数摸的门儿清,应付起来也毫不费力。可李望舒没想到,有人会在她的酒里动手脚。   李望舒意识到不对劲儿时,立刻就起身离开了。   可还是晚了一步,她刚出园子,就被人从后面敲晕了。   “等我再醒来时,就已经和陈妄在一起了。”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了。   抱玉怒不可遏道:“这帮蛇蝎心肠的人!她们明知道,碰了陈国太子的女子非死即伤,竟然还这般害公主您,她们简直是丧尽天良!”   李望舒想了想,道:“这次的事,应该不是她们做的。”   那帮贵女们虽然常欺负她,可都是小打小闹而已,再说了,这帮娇养长大的姑娘,可做不出这种恶毒的事来。   这次的事情,只怕是另有其人。   “不是她们,还能是谁?”   李望舒摇头,她也不知道。   抱玉胆战心惊问:“公主,那您是如何逃出,陈国太子魔爪的?”   李望舒狡黠一笑,语气故作轻松。   “我比陈妄先醒,醒来后发现不对劲儿,我就翻窗从水里逃啦。”   抱玉听着都觉得后怕。   眼下李望舒是逃回来了,可若是陈妄醒了,再来找李望舒麻烦,那该怎么办?!   “公主……”   “放心,陈妄不知道是我。”   抱玉一脸不解。   李望舒解释道:“陈妄也被人下药了,所以他不知道是我。”   抱玉这才松了口气。   陈妄凶名在外,他不知道是李望舒,这事还好办些。   抱玉哭着道:“只是委屈公主了。”   出了这种事,竟要李望舒一个姑娘家,藏着掖着的,着实可恨!   李望舒胳膊支着下颌,墨玉般的眼睛里,漾出一抹笑。   “陈妄是陈国太子,虽然脾气不好,但长得好看,倒也不算委屈。”   抱玉心疼看着李望舒。   见她当真不难过,这才放心。   沐浴过后,李望舒便躺下了。   抱玉守在旁边,等李望舒睡着后,她才出去。   殿门刚阖上,‘熟睡’的李望舒,眼睛唰的睁开了。   李望舒脸上立刻浮出痛色。   她用手揉着后腰,低声骂道:“陈妄那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嘶,疼死我了!”   先前被冻僵了没感觉,但沐浴过后,李望舒觉得浑身都疼。可抱玉都已经哭成那样了,李望舒更不敢告诉她了。   还有陈妄那里……   李望舒一改先前的松快,满面愁容。   先前李望舒同抱玉说,陈妄中了药,不知道是她。   可实则,李望舒心里也没底。   李望舒依稀记得,情浓时,陈妄好像恶狠狠盯着她的脸。   可当时的记忆,全是朦胧晃动的,李望舒不确定,那究竟是真的,还是她的幻觉。   李望舒神色不安,应该是幻觉吧?   当时陈妄中药了,他怎么可能,记住自己的脸呢!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当时,陈妄看到了她的脸,清醒后,陈妄未必还能记得住。   这就跟做梦一个道理,似醒非醒时,记得很清楚。可醒来后,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陈妄肯定记不住我,他绝对记不住我!”   李望舒自我催眠的同时,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按照陈妄的脾气,这次的事情,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陈妄绝对会查的。   李望舒满脸绝望。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质女,要怎么做,才能不被陈妄查到啊! 第二章   东方将白,地上霜如齑粉。   夜鸦啼叫第三遍时,抱玉一如既往,去叫李望舒起床时,却发现她已经穿戴好了。   抱玉满脸惊讶。   “公主,您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我睡醒了,就起来了。”   如果没有眼底的乌青,李望舒这话,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其实,李望舒一晚上都没睡好,她一直惦记着昨天的事。   也不知道她逃走后,那事是怎么收场的。   想着陈妄若有动静,定然瞒不过皇子公主们,李望舒便打算,今日去学馆探探消息。   学馆设在幽篁里深处。   这里遍植翠竹,环境十分清幽雅致。   陈国未成年的皇子公主,都在这里上学。   李望舒来陈国后,陈帝为了彰显大国风度,让她也来此听学。   李望舒和抱玉到时,学馆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茜红色的灯笼,在晨光里摇曳。   寒气涌动,夜霜簌簌往下落。   李望舒同抱玉道:“外面太冷了,你先回去吧,等下学的时候,再来接我。”   “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公主下学。”   昨天出了那样的事,抱玉现在不敢离开李望舒半步。   李望舒只好随她去了。   此时时辰尚早,离太傅来还得一会儿,李望舒趴在桌上,想着昨天的事。   她在陈国,从未与人结过仇,究竟是谁要害她?!   李望舒将认识的人,悉数筛了一遍,还是毫无头绪。   外面晨风飒飒,拂过竹林,像是落雨声,声声催人入眠。最终李望舒没扛过困意,歪头睡了过去。   天光渐盛,学堂里慢慢亮起来。   “公主,醒醒。”   李望舒睡的迷迷糊糊时,听到有人在叫她。   “嗯?”李望舒惺忪睁眼。   抱玉站在她身侧,不确定问:“上课时辰已经到了,还是没有人来,今日是不是放假了?”   放假了么?!   没人告诉她呀。   李望舒和抱玉出了学馆,遇见了一个洒扫的内侍。   内侍道:“太傅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各位主子们,昨日便已派人去各处说了,今日放假一天的。”   显然,这个各处,没包括李望舒这里。   抱玉愤愤不平。   李望舒劝慰道:“没事,就当出来走走了。”   “他们明摆着是在欺负人嘛。”   李望舒知道,可没办法,谁让她是质女呢!   从学馆出来,李望舒领着抱玉,又原路返回。   李望舒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还是得想想其他法子,去打听陈妄那边的动向才行。   就在李望舒皱眉沉思时,身后突然有人叫她。   “望舒公主留步。”   李望舒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   一个粉衣宫娥,快步朝这边过来。   抱玉认出了对方,低声道:“公主,是陈国太后宫里的人。”   “见过望舒公主。”   那宫娥甫一走近,便要向李望舒行礼,却被李望舒扶住。   “文鸳姐姐莫要折煞我了。”   李望舒说着,将自己的手炉推过去,眉眼带笑:“今儿天冷,姐姐快暖暖手。”   李望舒虽是公主,可身上却没有公主的骄纵,平日里对宫人,也十分亲切。   文鸳笑着推辞:“这话该奴婢说才是。”   “文鸳姐姐,跟我还这么客气呀!我这就回去了,手炉也用不上了,姐姐出来办差,拿着还能暖暖手呢!”   “公主的好意,奴婢心领了,不过奴婢这趟出来,是专程来找公主的。”   李望舒咦了声:“找我?”   “是呀,太后娘娘请望舒公主过去一趟。”   一听陈国太后有请,抱玉下意识想到陈妄。   诸多皇子里,陈国太后最疼太子陈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抱玉生怕,陈国太后此时召李望舒过去,是因为昨日之事。   李望舒也有一瞬的怔愣。   旋即她又面色如常,亲昵同文鸳说话。   李望舒道:“既是太后传召,随便派个人来就好,何必劳姐姐亲自跑一趟呀。对了,我上次去的时候,太后娘娘说,她夜里总睡不着好,如今可好些了?”   在陈国,陈国太后是为数不多,对李望舒好的人。   文鸳叹了口气,面色忧虑。   “前段时间本来好些了,这几日不知怎么的,又睡不好了。”   说话间,一行人往太后宫里去,   抱玉跟在后面,听文鸳那意思,陈国太后今日请李望舒,并非是因为昨日之事,抱玉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太后的寿安宫。   李望舒进去时,陈国太后面上余怒未消,正坐在榻上闭眸揉额,想来是头疾又犯了。   “望舒见过太后娘娘。”   李望舒上前,轻轻行礼。   看见李望舒,太后目光柔和了几分,冲李望舒招手。   “丫头,来哀家这里。”   李望舒乖巧上前。   “太后娘娘,望舒瞧您脸色不好,可是头疾又犯了?”   “老毛病了,不碍事。倒是你这丫头,手怎么这么凉?可是有人克扣你宫里分例了?你说出来,哀家给你做主。”   太后目光慈祥看着李望舒。   可李望舒知道,太后其实是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李望舒笑着接话:“没有,他们知道太后娘娘疼我,哪里敢对我不尽心。倒是太后娘娘您,怎么又瘦了呀?”   “你这丫头,你瞧瞧你自己的胳膊,都细成什么样子了,还好意思说哀家瘦?”   “我跟太后您不一样呀。”   李望舒笑眯眯道:“我还是个姑娘,姑娘家不能胖的,不然就不好看啦。”   太后不赞同:“别听旁人胡说,什么姑娘窈窕才好看,身体康健最重要,知道么?”   李望舒听话点点头。   太后又转头吩咐。   “快去把望舒喜欢吃的栗子糕端来。”   “多谢太后。”   李望舒眼睛瞬间亮了,起身便要行礼,被太后止住了。   “不准跟哀家见外,坐着吧,哀家有事问你。”   李望舒乖乖坐回秀墩上。   太后问:“昨日妙华的花宴,你也去了?”   李望舒心里咯噔一声。   她没想到,太后会问这个。   李望舒点点头。   太后又问:“那你同哀家说说,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问的蹊跷。   李望舒心下发虚,谨慎答:“昨日花宴上,发生了许多事,不知太后娘娘,您指的是哪件?”   “昨日花宴上,思慎杀人一事。”   思慎是陈妄的字。   李望舒瞳孔猛地颤了颤。   昨天她逃走之后,陈妄竟然杀人了?!   是算计陈妄的人?!   还是被迁怒的旁人?!   李望舒手脚冰冷,一时无法思考。   外面树影晃动,有人从殿门口进来。   院中洒扫的内侍,看见来人,立刻跪下行礼。   “望舒公主,太后娘娘还等着您回话呢!”   摆糕点的文鸳,好心唤了李望舒一声。   李望舒倏忽回过神来。   她敛了心神,如实答:“回太后娘娘,昨日望舒走的早,并不知道这事。”   窗边,有人影一晃而过。   太后没注意,只道:“罢了,回头哀家……”   正说着,暖帘被从外面掀开,有人在外面道:“太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话音刚落,一只玄色云纹靴,踏了进来。   李望舒身子一颤。   条件反射性后退一大步,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陈妄甫一进来,便有内侍上前,接过他的氅衣。   太后看见陈妄,亲自走到门口,半是嗔怪,半是心疼:“哀家早就让人去叫你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冻坏了吧?来人,快上热茶来。”   “孙儿倒是想来,可父皇那边没训完,孙儿哪敢走。”   陈妄嗓音清冽,话里却全是玩世不恭,不过却亲自扶着太后,将太后送回主座。   一转头,看见了站在旁边,像只鸵鸟一样的李望舒。   察觉到陈妄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李望舒顿时心跳如擂。   陈妄瞥了李望舒一眼。   脑袋埋的低低的,衣裙半新不旧,一身畏缩之态。   陈妄知道,她是谁了。   陈妄唇角微勾,嗤笑一声。   “李国公主,又来打秋风了?”   李望舒瞬间僵在原地。   太后当即轻斥:“思慎,不准胡说。”   李望舒回过神,正想借此机会退下时,却被陈妄抢了先。   “皇祖母刚才想问什么?为何不亲自来问孙儿?”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哀家就是随口……”   说到一半,瞧见陈妄散漫的模样,太后顿了顿,又改了主意。   “你跟哀家说说,昨日花宴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妄在李望舒面前落座,语气闲适。   “什么怎么回事?”   太后也不同陈妄兜圈子。   “哀家听说,昨日你在花宴上杀人了?”   “皇祖母说这事啊,父皇今日刚训斥完孙儿,怎么,皇祖母要接着训斥么?”   “你……”   对上陈妄淡漠的眼神,太后斥责的话,顿时全说不出口了。   李望舒深刻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   可眼下这种气氛,站出来就是活脱脱的箭靶子,李望舒不着痕迹,又往后退了退。   “你当哀家跟你父皇一样糊涂吗?”   太后瞪了陈妄一眼,冷哼道:“前几日,哀家刚放出消息,说要为你选太子妃。昨日在花宴上,就出了那事,他们当哀家老糊涂了吗?”   李望舒脑子转的飞快。   所以是因为,太后说要为陈妄选太子妃,才会有昨日花宴上那一出?!   陈妄眼里的冷漠须臾消弭了。   他亲自捧了茶,双手递过去:“这等小事,不值得皇祖母动怒。”   太后接过茶喝了,又握住陈妄的手。   “思慎,你放心,只要皇祖母还在,他们谁都别想欺负你!”   太后语气坚定,一如十年前。   那时,陈妄的妹妹、母后相继去世,陈妄也病的快死时,太后将他抱在怀里,也是这般同他说:“思慎,你放心,你母后不在了,以后皇祖母护着你。”   ”只要皇祖母还在,谁都别想欺负你!”   陈妄心里的戾气,一瞬间消散了。   李望舒觉得,再听下去就不合适了。   她趁着这个空隙,立刻道:“太后娘娘,既然太子殿下来了,那让太子殿下陪您说会儿话,望舒便告退了。”   李望舒开口之后,太后这才想起来,李望舒还在。   “好,改日哀家再叫你来说话。这栗子糕你爱吃,也一并带回去吧。”   李望舒谢了恩,转身往外走。   陈妄扫了李望舒一眼,也站起来道:“皇祖母,孙儿也要走了。”   太后瞪他:“刚来你就走?不成,你今日得留下来陪哀家用膳。”   暖帘放下,再听不见屋内的说话声。   抱玉守在外面,看见李望舒出来,立刻迎上来。   “快走快走。”   一见到抱玉,李望舒便焦急催促。   她们主仆俩步履匆匆出了寿安宫,正要往月嫦宫的方向去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男声:“慢着!”   李望舒呼吸一滞。   身后响起脚步声。   一步接着一步,朝李望舒逼近。   李望舒无措攥紧裙角。   陈妄走到李望舒面前,目光锐利盯着她,冷冷道:“昨日未时到申时,你在何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9 18:42:40~2022-05-11 20:4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憨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乱码一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章   李望舒瞬间心惊。   陈妄问这话,是已经查到是她了么?   “回答孤。”两人相对而立,陈妄身上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李望舒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   “我在梅园。”   “谁能证明?”陈妄步步紧逼。   “没。没有人能证明。”   李望舒身子发颤,满脸惶然。   不过这个理由,是能站得住脚的。   毕竟那帮贵女们,时常欺负李望舒一事,在陈国不是什么秘密。   陈妄不放过李望舒,继续逼问:“你怕孤,为什么?”   “公主!”   抱玉想要上前,却被陈妄的侍从拦住。   陈妄目光犀利盯着李望舒。   不给李望舒撒谎的机会,厉喝道:“说!”   “谁不怕太子殿下您啊!”   绝望之下,李望舒张嘴就道。   “而且,太子殿下,我真的没、没有在太后面前,说您的坏话啊!您若不信,我可以让寿安宫的人,来给我作证。”   李望舒浑身颤栗,面如白纸,乌黑的瞳仁里,全是惊惧不安。   像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陈妄阴恻恻盯着李望舒。   直把李望舒盯的心里发毛时,陈妄突然宽袖一甩,转身走了。   李望舒膝头一软,差点栽下去。   “公主!”   抱玉挣脱桎梏,冲过来扶住李望舒。   李望舒靠在抱玉身上,冷汗湿透衣襟。   好险!若不是她及时发现,陈妄是在炸她,刚才说不定,她就真的招了。   “公主,您怎么样?”   李望舒摇摇头,站起来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一回到月嫦宫,李望舒就把自己埋进榻上,长长舒了口气。   好险!刚才差点就暴露了。   抱玉绞了热帕子来给李望舒。   李望舒刚接过,就听抱玉问:“公主,这事就算过去了么?”   李望舒擦手的动作一顿。   “我也不知道。”   陈妄最后虽然走了,可他临走前那个眼神,让李望舒还是心有余悸。   抱玉啊了声,面色惊慌。   “刚才陈国太子不是已经走了么?难不成他还怀疑公主您?”   李望趴在软枕上,瓮声瓮气道:“陈妄是太子,如果他这么轻信于人,怎么可能会在群狼环伺中,稳坐太子之位这么多年呢?”   不过经此一事后,李望舒已经确定,陈妄没记住她了。   只要陈妄没记住她,那这事就好办多了。   抱玉惴惴不安,攥紧帕子。   “那公主,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我们现在啊……”   李望舒故意将声音拖的长长,卖足关子后,又狡黠一笑:“什么都不用做。”   抱玉瞠目结舌。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对,什么都不用做。”   “那陈国太子那边怎么办?”   “不用管他,他要查,就让他查去。”   反正又查不到她身上来。   抱玉难以置信。   “公主,您是认真的吗?”   “当然是认真的啦。”   见抱玉一脸惊愕,李望舒又耐心同她解释。   “陈妄今日既然来诈我,那便说明,他并不知道,昨天的人是谁。如果我们有什么动作,被他发现了,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抱玉还是担心:“但陈国太子既然已经在查了,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那他查到公主您,可该怎么办啊!”   “我们这边什么都不做,不代表别人,也什么都不做。”   抱玉不解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提醒:“幕后黑手。”   陈妄要查昨天的事,幕后黑手肯定比她还慌。   李望舒是质女,在陈国行动受限,但幕后黑手就不一样了,   那人既然能设计到陈妄,便足以证明势力不弱。   这种事,她一个小质女就不掺和了,让他们自己斗去。反正那个幕后黑手要是想不暴露,定然不能让陈妄查到她身上来。   “所以啊,咱们就以不变应万变好了。”   抱玉点点头,眼圈瞬间又红了。   同为李国皇室,其他公主在王宫纵情享乐时,李望舒却在陈国,过的如履薄冰。   李望舒见状,立刻抢先撒娇道:“哎呀,我好饿,我想吃你做的猫耳朵汤。”   “我这就给公主做去。”   抱玉飞快抹了眼泪,转身出去了。   李望舒这才重新躺回榻上。   今天折腾了大半天,李望舒又累又饿。一偏头,看见了一碟糕点。   是太后给她的栗子糕。   放得有些久了,此时早已冷掉了。   李望舒没有胃口,拉过毯子,正要睡一会儿时,外面突然传来嘭的一声。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由远而近。   “李望舒,你给本公主滚出来!”   听到这声音,李望舒顿觉头大。   可却不得不从榻上坐起来。   听到动静,抱玉和福满跑出来时,来人已经气势汹汹,直奔主殿而去。   抱玉和福满立刻追过去。   “李望舒,你……”   八公主话说一半,突然用帕子捂住鼻子,一脸嫌弃:“你这殿里什么味啊?”   “公主!”抱玉和福满跑进来,面色紧张护着李望舒。   每次这个八公主来,都准没好事。   李望舒指了指炭盆。   “是碳火的味道。”   “熏死人了!你跟本公主出来,本公主有话要问你。”   说完,八公主转身要走时,瞧见了桌上的栗子糕,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皇祖母宫里的栗子糕?”   装栗子糕的食盒,一看就非月嫦宫之物。   李望舒就算想撒谎,也撒不了,只能避重就轻答:“太后娘娘嫌这次的味淡,便给我了。”   “这次味淡,那之前呢?”八公主咬牙切齿道。   八公主厌恶李望舒,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太后。   明明她才是太后的嫡亲孙女,可太后却对李望舒这个外人,比对她这个亲孙女还好。所以八公主才会处处找李望舒麻烦。   “李望舒,你当皇祖母给你栗子糕,是因为疼你吗?”   八公主声色尖锐:“你别做梦了!栗子糕是十三王叔最爱吃的。皇祖母之所以把它给你,不过是可怜你,想从你身上找十三王叔的影子而已。”   八公主口中的十三王爷,乃是陈国太后的幺儿。   二十年前,为了维持陈李两国盟约,十三王爷自请远赴李国和亲,后病故于李国。   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时,李望舒还难过了很久。   可很快,她就释然了。   就算陈国太后对她好,是因为看到她时,想到了远离故国的十三王爷。可哪又怎么样呢?   她既受了人家的好,就该心存感激的。   “还有,你今天是不是在皇祖母面前,说我母后的坏话了?”   李望舒一头雾水。   “我没有啊!”   “不是你还能是谁!今日你前脚从皇祖母宫里出来,后脚皇祖母便下了懿旨,说明惠皇后的冥诞将至,让我母后率领阖宫妃嫔公主,亲自抄写佛经献给明惠皇后。”   明.慧皇后是陈帝的发妻,亦是陈妄的生母。   原来,先前太后那句‘只要皇祖母还在,他们谁都别想欺负你’,是这个意思。   “八公主,这你可就冤枉我了!”   李望舒一脸委屈:“我今日去过太后宫里不假,可除了我之外,太子殿下也去了呀!”   说完,李望舒看见,八公主的眼神闪躲了下。   李望舒懂了,合着这是柿子跳软的捏呢!   八公主恼羞成怒,狠狠瞪着李望舒。   “本公主说是你就是你!你再狡辩一下试试!”   八公主是继后所出,被娇宠长大,性格骄纵跋扈。   李望舒也不跟她硬碰硬,顺着她道:“八公主高兴就好。八公主今日来,是找我有事么?”   李望舒看见八公主的侍女,手中捧有笔墨纸砚等物。   八公主这才想起正事来。   她一扬下巴,趾高气昂道:“此事既是因你而起,本公主要罚你,给本公主抄一百遍佛经。”   福满和抱玉都要无语了。   什么罚他们公主抄一百遍佛经,明明是八公主自己不想动手,想让他们公主替她抄罢了。   这种事,李望舒早就做惯了。   虽然抄佛经辛苦,但这意味着,在抄佛经这段时间,她可以过清静日子了。   李望舒便应下了。   八公主又道:“不要用你那劣质的笔墨纸张,用我的。”   不然会被发现。   宫娥们将东西放下。   眼看着八公主要离开了,李望舒突然又叫住她。   李望舒一脸纠结。   “八公主,你也闻到了,我这殿里一股炭火味,这抄出来的佛经,会不会也带着这个味?”   八公主一脸鄙夷,转身往外走时,又吩咐宫人:“回头给这里送几筐红罗炭来,再把本公主平日里常用的香,也给送些来。”   “谢八公主。”   李望舒眼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笑。   既然让她帮忙抄佛经,那怎么着,她也得收点报酬才是。   八公主走了之后,抱玉和福满又回厨房了。   李望舒重新歪回榻上,却又毫无睡意。将八公主和太后,先前的话联系到一起,李望舒这才意识到,昨天那事,应该是冲着陈妄来的。   而她是个无辜受害者。   李望舒气的想骂人。   “你们斗你们的,关我什么事?为什么要扯上我?真当我好欺负啊!”   可气过之后,李望舒又觉得不对。   在陈国这十年里,她谨小慎微,低调做人做事,从不与人结怨,也没出过风头。   李望舒想不通,昨日花宴上那么多人,幕后黑手对付陈妄,为什么偏偏选了她?!   李望舒捧着茶盏,坐在榻上蹙眉沉思。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很快,抱玉便从外面进来,道:“公主,猫耳朵汤好了。”   一声公主,瞬间让李望舒醍醐灌顶。   “嘭——”   李望舒将茶盏放回桌上。   她知道,幕后黑手为什么选她了。   因为,她除了质女的身份之外,还是李国的公主啊!   众人皆知,陈妄厌恶女子触碰。   若昨日欢好后,她没有立刻逃走,那么等陈妄醒来后,肯定会杀了她。   到时候,幕后之人再推波助澜,将此事闹的人尽皆知。   那陈妄这个太子之位,未必还能坐得稳。   想通其中缘由后,李望舒顿时怒火中烧。   那人为了权势,竟能做出这种下作恶毒的事来,简直是无耻至极!   “公主,您怎么了?”   抱玉见李望舒脸色不对劲儿,忙问道。   李望舒强压下愤然,呼吸吐纳了好几次,才道:“没事。”   虽然想明白了其中缘由,但李望舒深知,人为刀俎她为鱼肉的处境。更何况,除了幕后黑手之外,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陈妄在。   目前,她什么都不能做,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陈妄和对方博弈了。   这场博弈,如果陈妄赢了,她在死前能大仇得报。   如果幕后黑手赢了,她性命无碍,但会一直如鲠在喉。   两相对比下,李望舒果断选了第二个。   毕竟活着跟如鲠在喉比,她还是更喜欢活着。   而此时的李望舒,怎么都没想到,这件事,还有第三种可能。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1 20:46:35~2022-05-12 22:52: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粉刷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章   日光稀薄,东宫内噤若寒蝉。   今日陈妄从宫里回来时,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宫人生怕惹他不快,纷纷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做事。   “让凌霄来见孤。”   陈妄甫一进殿,便冷声吩咐。   有内侍领命去了。   陈妄冷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替他更衣的内侍,心下惧怕,一个不小心,将玉带摔到了地上。   “奴才该死!太子殿下饶命啊!”   那内侍扑通跪下,磕头请罪。   陈妄正要说话时,有人先一步叱责。   “笨手笨脚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陈妄抬眸,看见来人,顿时蹙眉:“不是让你歇着吗?你怎么又来了?”   语气不善,但却没有斥责之意。   “成日躺着,老奴这把老骨头,都要躺散架了。”   那人笑呵呵说着,挥手遣退内侍,亲自帮陈妄系玉带。   来人是东宫前管事刘翁,他是陈妄身边的老人,颇得陈妄看重。   众内侍一见到他,顿时如蒙大赦,齐齐退了出去。   陈妄将玉带抽走,三下五除二系好,乜了刘翁一眼。   “躺着散架了也得躺,太医说了,你的身子受不得寒,得要好生将养才行。你若不听,回头孤就下令,把你的院子锁起来。”   “哎呦,太子殿下,您就饶了老奴吧。”   刘翁连连告饶:“老奴就是许久没见殿下了,怕底下那帮猴小子伺候的不好,所以来看看。”   “孤是太子,他们谁敢伺候不好?”   刘翁见陈妄神色不对,试探问:“可是陛下又说殿下了?”   陈妄哂笑一声。   “他哪日不训斥孤?”   这倒是事实。   陈妄虽为太子,却不得帝心。   他这个太子,还是当年明.慧皇后薨逝,太后联合朝属下搬出祖宗礼法,逼着陈帝立的。   再加上陈妄行五,前头有个端方持重的二皇子,后面有虎视眈眈的六皇子、七皇子,再加上陈帝的偏宠。   陈妄这个太子之位,坐的并不稳固。   “殿下……”   刘翁刚开口,有宫人在外面道:“殿下,凌统领来了。”   “让他进来。”   陈妄放下茶盏,偏头道:“你先回去。”   刘翁知他们有正事要谈,行过礼便退下了。   凌霄是东宫卫的首领。   他甫一进来,陈妄便问:“查的如何了?”   “回殿下,这是昨日花宴上,未时到申时之间,独处过的世家小姐名单。”   凌霄将一张纸呈上去。   陈妄展开,垂眸看去。   秦国公府的秦大小姐,兵部柳侍郎幺女,永安侯府的少夫人,以及李国公主李望舒。   “身份贵重的就这些,侍女宫婢太多,属下暂未……”   凌霄话没说完,便被陈妄打断了。   陈妄斩钉截铁:“不是宫婢。”   虽然昨日中了药,许多事都记不清楚了。   但陈妄仍记得,自己握住那把杨柳腰时的触感。   入手滑腻似酥,细润如脂。   那绝对不可能,是宫婢侍女的身段。   凌霄听到这话,将抽到一半的纸,又迅速塞回袖中。   那张纸上,写的是昨日花宴上,未时到申时之间,曾独处过的世家公子名单。   陈妄目光沉沉落在名字上。   昨日与他欢好的人,就在这些人中,可究竟是哪一个呢?   陈妄敲着桌面,问:“还查到什么?”   “昨日花宴散了之后,秦国公府的秦大小姐,连国公府都没回,便留书一封出京了。”   陈妄立刻坐直身子。   他本以为,凌霄会展开细说,却不想,凌霄又说起了下一个。   “而兵部柳侍郎幺女,昨日回府后,便传出旧疾复发的消息,柳侍郎今晨一早,便将人送回老家将养了。”   陈妄这个时候,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可他没想到,最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还有永宁侯府的少夫人。”   说到这里时,凌霄顿了顿。   陈妄冷喝道:“吞吞吐吐做什么!说!”   “永宁侯府的少夫人,昨日回府不久,便传出了小产的消息。并且永宁侯府少夫人,还于昨夜寻短见未遂,眼下人尚未醒过来。”   陈妄脸瞬间黑了。   凌霄也觉得头大。   好不容易筛除了四个人,可谁曾想,其中三个竟然都有可能。   陈妄呼吸有一瞬的粗重。   旋即,他又压住怒气,问:“那李望舒呢?”   “李国公主住在内宫,属下无法入内,请殿下恕罪。”   说完后,凌霄又觉得不妥,想了想,他又找补道:“若殿下怀疑李国公主,属下可让人……”   “不必了!”   陈妄冷着脸,打断凌霄的话。   那个女人先前他试探过。   看见自己,就像是猫见了老鼠,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不可能是她!   陈妄提笔划掉了李望舒的名字。   目光落在剩下三个人的名字上。   如果让他在这三个人中,选一个人来设局,他会选……   “吧嗒——”   陈妄手中的狼毫笔,猛地被一折为二。   “殿下……”   陈妄将断笔扔在桌上,恨声吩咐:“派人盯紧永宁侯府。”   凌霄一个激灵,立刻低头称是。   看来太子殿下,也怀疑是永宁侯府的少夫人了。   “那个刺客的来历查到了吗?”   陈妄突然问。   昨日之所以传出,陈妄在花宴上杀人一事,是因为陈妄衣袍上有血迹。   而他身上的血迹,是反杀刺客留下来的。   凌霄立刻请罪。   “属下无能,暂未查到。”   “不必查了。”   凌霄一怔,就听陈妄语气森寒道:“除了孤那两位好皇弟,还能有谁?他们既给孤送了这么一份大礼,孤不礼尚往来,也太说不过去了。”   ***   自从将抄佛经的活儿,交给李望舒后,八公主每日都要在学堂上,催一遍李望舒的。   可到了交佛经的日子,八公主人却没来。   李望舒去找了八公主的伴读姜容容。   姜容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提醒道:“六皇子昨日坠马受伤了,八公主现在正是难过的时候,若你没有十分要紧的事,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六皇子坠马了?!   不会是跟陈妄有关吧?!   “啊,我不知道哎。多谢你啊,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就这么去送佛经,肯定又会惹八公主生气的,谢谢呀。”   姑娘家遇见弱者,最是容易心软。   姜容容见李望舒目露感激看着她,想了想,又好心多加了句:“你今日回去时,最好绕路走,七皇子那边也不大好。”   压低声音飞快说完后,姜容容生怕被旁人发现,她与李望舒走的太近,便又故意不耐烦道:“公主今日没空,此事回头再说。”   说完,便转身快步走了。   李望舒憋住笑,配合答:“好的。”   抱玉等在外面,看见李望舒出来,立刻迎过来,接过她的书囊。   两人一同往月嫦宫回。   “咱们今日绕路走,不走雍长门那边。”   抱玉不解:“为什么?”   “容易被迁怒。”   抱玉:“……”   直觉告诉李望舒,六皇子和七皇子的事,应该跟陈妄脱不了关系。   照这样来看,花宴上的事,十有八/九就是他们干的。   要不在陈国皇宫动手,风险太大,李望舒都想让福满,用麻袋把这两个坏蛋套起来,暴打一顿解气了!   可李望舒深知,这个想法,只能想想。   不过陈妄既然对他们对手了,却迟迟没来找她。是不是意味着,她逃过一劫啦?!   “公主,您今天心情很好啊?”   抱玉见李望舒眼睛发亮,便问了一句。   李望舒也没瞒她,将自己的猜测说了。   抱玉也跟着高兴起来:“那照这么说,公主您就安全了?”   “应该是的吧。”   毕竟如果陈妄知道是她,应该早就杀上门来了,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自觉危机解除的李望舒,夜里睡觉都香甜了不少。可她却殊不知,在她酣睡之际,那厢陈妄正在东宫备受折磨。   陈妄是在临睡前,突然毫无预兆发作起来的。   东宫殿门紧闭,殿内灯火昏暗。   东宫管事康平立在廊下,神色焦急在殿外踱步,急声道:“你们几个再去看看。”   几个小内侍拔脚欲走,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两盏灯笼,在夜色里飞快移动,朝这边飘过来。   康平快步下了台阶。   两个东宫卫走近,其中一个,将肩头扛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宫娥放下来。   那宫娥脚甫一沾地,直直便要往跌上跌。   康平身后的两个内侍,立刻眼疾手快将人扶住。   康平扫了那宫娥一眼。   这宫娥虽不是倾国倾城之色,但容貌娇媚,勉强也能入眼。   康平冷着脸呵斥:“能服侍太子殿下,是你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哭什么哭!”   那宫娥抽噎一声,憋着泪,再不敢出声。   康平也不敢再耽搁,让内侍将那宫娥带到殿门口,本欲直接将人送进去,又想起之前,陈妄让他们全都滚出去的话。   康平踌躇了一下,指挥道:“你自己进去。”   那宫娥脸上泪痕交错,整个人抖的像是风中落叶,巨大的恐惧,让她迟迟不敢,推开面前的殿门。   康平低声呵斥:“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去!”   说着,自身后推了她一把。   那宫娥踉跄了一下,手碰上了殿门。   咯吱一声,厚重的殿门,在夜里发出门响。   殿门开了之后,那宫娥非但没进去,反倒迅速朝后退两步,目露惊恐跌在地上。   “你……”   康平骂她的话说到一半,蓦的止住。   然后,他们一帮人,齐齐跪了下去。   “喀嚓——”   一道闪电在夜空抽开时,带来了短暂的刺眼亮光。   陈妄赤脚立在殿门口。   他面色潮红,呼吸粗重,咬牙切齿道:“把李望舒给孤抓来。”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会随机掉落红包哒评论字数越多,被红包砸中的几率就越大哟 第五章   电闪雷鸣,满城风雨将至。   被抓到东宫时,李望舒脸都白了。   难不成陈妄查到,那天花宴上的人是她了?!   可抓她的人,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   “咯吱——”   厚重殿门被推开,殿内漆黑一片。   顺平立在廊下,面容冷峻:“李国公主,请吧。”   李望舒面色惊惶,怎么都迈不动脚。   顺平也没再浪费口.舌,他微微偏头,两个皂衣小内侍,立刻朝李望舒过来。   “我自己进去。”   李望舒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抬脚跨过殿门。   “喀嚓——”   一道紫鞭在天际抽开,暴雨倾盆而至。   李望舒刚进去,殿门嘭的一声,在她身后阖上。连带着,将亮光也挡在了外面。   李望舒心里猛地颤了颤。   殿内光线晦暗,只燃了两盏灯。   李望舒走了几步,就瞧见了陈妄。   陈妄坐在太师椅上。   他肩上披着玄色外裳,眼脸微垂,不知是在想事情,还是睡着了。   李望舒不敢上前,只拘谨站在中门旁。   刚站定,陈妄似是有所察觉,猛地抬眸看过来。   此时的陈妄脸色苍白,眼尾泛着薄红,抬眸的瞬间,眼神里带着浓郁的杀气。   李望舒攥住裙子,条件反射性后退一步。   陈妄查到,花宴上的人是她了?所以他雨夜把自己弄来,是想要杀……   “春融欢怎么解?”   陈妄咬牙切齿开口。   哈?!陈妄找她来,不是要杀她?!   李望舒飞快松了口气,又满脸惊讶道:“殿下怎会知道春融欢?”   春融欢源自李国,是一味助兴催情的药。   一般催情助兴的药,一次过后就作废。   但春融欢不是,春融欢一旦沾上,每逢旬日便会发作。   陈妄中春融欢啦!?   李望舒飞快瞄了陈妄一眼,   陈妄脸色苍白,眼尾泛红。   脖颈上也染了绯色,再加上空气里有浅淡的香甜味,确实符合中春融欢的特征。   “再乱看,当心你的眼珠子!”   陈妄语气凶狠,但声音却带着明显的虚弱。   今夜临睡时,陈妄突然气息紊乱,浑身燥热。   传了太医来看,太医说看脉象和特征,像是中了李国的春融欢,但具体怎么解,他医术不精,尚还不得而知。   眼看陈妄要发怒时,太医便将李望舒拉出来。   “此药源自李国,李国公主或许知道解法,殿下不妨请她来问问。”   陈妄当即就命人,将李望舒抓来了。   李望舒生怕陈妄误会,立刻急急解释。   “太子殿下,这春融欢是我们李国的东西不假,可它与我无关,我……”   “孤说是你了吗?你心虚什么?”   陈妄打断李望舒的话,斜睨着她。   “我没心虚,只是怕殿下误会。”   李望舒解释完,又神色畏怯问:“那殿下,你找我来是……”   “解春融欢。”   李望舒:“……”   陈妄可真看得起她。   “殿下,我七岁就来陈国了。”   陈妄冷笑道:“怎么着?要孤谢谢你,你在陈国当了十年的米虫?”   “……”   李望舒深吸一口气。   “殿下,我不会解。”   “你觉得,孤是在跟你商量?”   “……”   李望舒惊呆了。这种事,还能强买强卖?!   “太子殿下,我……”   陈妄不耐烦打断李望舒的话:“你父亲是怎么病故的?”   李望舒像是被人打中了七寸,脸上血色消失殆尽。   先前太医说到春融欢时,除了说春融欢源自李国。   还曾说,李望舒的父亲,便是因春融欢而死。   陈妄盯着李望舒。所以李望舒没道理,不知道春融欢的解法。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李望舒当真不知道,李望舒身边,不还有个大龄女官吗?李望舒不知道,她总该知道。   “别废话,你能不能解?”   陈妄不理李望舒的难堪,不耐烦问。   李望舒抿了抿唇角。   事到如今,她没有选择的权利。   李望舒敛了情绪,面色恢复如常。   “能解的。”   “怎么解?”   李望舒偷偷蜷缩了下指尖,如实道:“需要中了此药后,初次与之欢好之人的血做药引。”   陈妄脸瞬间黑了。   这是什么破药,竟然要这么刁钻的药引。   “没有这个药引不能解?”   李望舒下意识想撒谎。   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不能’。   陈国既然有人知道春融欢,那么他们难保不会找到解法。   若这次撒了谎,那谎言被掀开时,陈妄就会知道,花宴上的人是她了,她不能冒这个险。   陈妄阴沉着脸,坐了片刻,扬声道:“来人。”   顺平立刻从外面进来。   陈妄道:“让凌霄去将那三人的血取来。”   “是。”康顺领命便要走。   李望舒眉心一跳,立刻道:“太子殿下,解药需要此药发作时,服用方能有效。”   ……   李望舒从殿中出来时,雨势已经小了。   冷风一吹,李望舒才发现,自己后背上全是汗。   “公主。”抱玉急急过来。   李望舒强撑着笑笑:“没事。”   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哪里像是没事了。   抱玉满脸紧张:“公主,李国太子是不是又欺负您了?”   “没有。”   抱玉还想再问,可又顾忌着,这里是东宫,便没再说话了。   东宫的内侍将她们送回月嫦宫。   一回去,福满便跪地请罪。   “奴才该死,先前没能护住公主,请公主责罚。”   “今夜他们人多,非你之过。不用自责,下去歇着吧。”   福满冲李望舒磕了个头,起身要走时,就听李望舒又道:“来陈国后,我便说过,以后在月嫦宫里,不准再自称奴婢、奴才了,违者罚十个铜板,你明天记得把铜板交给抱玉啊。”   抱玉进来时,刚好听到这话,心下既感动又酸涩。   十年前,他们来陈国时,李望舒确实说过这话。   当时李望舒的原话是,“日后在陈国,就剩下我们三个相依为命了,以后在这月嫦宫里,只论长幼不论尊卑。”   李望舒一抬眸,见抱玉眼眶又泛红了,不禁无奈道:“陈妄今晚真的没对我怎么样,他找我去,是想让我替他解春融欢。”   “春融欢?!陈国太子中的是春融欢?!”   抱玉先是一阵惊愕,旋即又气的发抖:“那帮黑心烂肺的东西!竟然给陈国太子用这种下作的东西!真是、真是……”   那些脏污难听的话,抱玉不会说,被气的脸色发红。   春融欢隔一旬便会发作。发作时,若不与人交姌,后面会一次比一次难捱。   而且此药的龌龊之处在于,中了此药后初次与之欢好的人,会比旁人更吸引中药之人。是以此药又名钟情散。   陈国这帮利益熏心的小人,他们争权夺势是他们的事,为什么非要扯上他们公主?!   “公主,陈国太子怀疑您了吗?”   “没有,他只是让我帮他解融春欢。”   若只是解这个,那倒好办多了。   但抱玉担心,李望舒与陈妄接触多了,万一被陈妄认出来怎么办?   抱玉主动请缨:“公主,春融欢奴婢也会解。回头就推说您身子不适,由奴婢代您去东宫。   李望舒拒绝了:“不用,哦,对了,你刚才自称了两次奴婢,要罚二十个铜板的啊。”   “公主。”抱玉愠怒瞪着她。   “哎呀,这事你替不了我的。”   李望舒靠过去,亲昵抱着抱玉的胳膊。   “花宴上的事,陈妄不会善罢甘休的。我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在陈妄身边探个底。若是发现端倪,也可以提前想办法应对。”   而且听那意思,陈妄已经找到,三个怀疑的对象了。   一个不好糊弄,三个还能不好糊弄啦?   再说了,陈妄凶名在外,只要找不到确凿证据,就算那三个姑娘全都矢口否认,也完全可以理解为,人家是怕陈妄嘛。   “到时候,我再见机行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替陈妄解了春融欢,这事不就翻篇了么?”   李望舒语气故作松快,可抱玉知道,这事做起来有多危险。   可她拦不住李望舒。   而且就目前来看,这或许是最好的解决之法了。   “还有一件事。”   李望舒坐直身子,敛了眉眼里的孩子气,正色道:“十一年前,母皇便已下诏,将融春欢列为禁.药,它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陈国?”   抱玉摇摇头。   她来陈国后,每日只想着怎么照顾好李望舒,对这些事,并不关注。   “不行,我得给皇姐去封信。”   李望舒立刻下了榻,走到桌边,铺开信纸。   抱玉走过去,替李望舒研磨。   虽然她们身在陈国,处处受限,但李望舒和她姐姐之间,还是有能传信的法子。   李望舒写完信交给抱玉:“让福满明日就递出去。”   她在陈国行动受限,将此事告知皇姐,说不定皇姐那边,能查出一些眉目来。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的,晚上还有有一更评论区抽发红包哈 第六章   折腾了半宿,李望舒筋疲力尽。   好不容易睡了,结果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听到夜鸦叫了。   又到起床去学堂的时辰了。   李望舒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却还是爬起来穿衣。   抱玉满脸心疼:“公主,要不咱们今日告假吧。”   李望舒揉了揉脸,嘟囔道:“不能告假,我今日去学堂有事。”   既然陈妄那里,已经有三个怀疑的对象了。李望舒打算,今日去学堂里再探一探,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李望舒拗不过抱玉,最终只得随她去了。   晨雾皑皑,夜霜如粉。   李望舒和抱玉在宫道上,遇到了两个同窗。   “李小姐,张小姐,早啊。”   李望舒笑盈盈同她们打招呼。   张小姐愣了下,正要回应,却被同伴一把拉走。   “她一个质女,你理她做什么?小心回头,八公主找你麻烦!”   张小姐怯怯闭嘴,和李小姐走了。   抱玉气不过:“她们也太过分了!”   李望舒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理就不理呗,我又不会掉块肉,没事,不用放在心上。”   她们四人,两两各自走着。   李望舒偏头正同抱玉说话时,走在她们前面的两位小姐,突然停了,并且身体齐齐瑟缩了一下。   李望舒不解转头。   就见陈妄的步撵,从宫道的另一端行来。   两位小姐齐齐朝后退了数步。   此举对旁的贵人而言,是大大的不敬,但在厌恶女子触碰的陈妄这里,却是识趣的表现。   眼下,这两位小姐一退,原本走在后面的李望舒,突然就成站在前面的了。   李望舒:“……”   薄雾冥冥里四个内侍抬着慢慢走近,陈妄坐在步撵上,以手扶额,双目微阖,端的是天人之姿人。   可宫门口的四人都知道,陈妄此人只可远观,不可近距赏。   近赏会死的。   “公主。”抱玉低低叫了声。   李望舒这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同另外两位小姐一样,站在宫门口行礼扮鹌鹑。   陈妄本坐在步撵上闭眸养神,耳尖听到一声‘公主’,他睫毛撩开,偏头看过去。   就见李望舒站在宫门口。   李望舒今日披了件狐裘,领口处镶了一圈白色绒毛,再配上她那副缩头的模样,十分像一只白色鸵鸟。   察觉到陈妄的目光,扫过来时,站着的四个人,心里直突突。   张小姐和李小姐,已经开始发抖了。   却不想,陈妄突然啧了声,然后嘲讽道:“真丑。”   四人齐齐僵住。   陈妄却坐着步撵走了。   李小姐一脸茫然,看向张小姐。   “是我幻听了吗?我刚才好像听到,太子殿下说真丑?”   “你、你没有幻听,我……我也听到了。”   经过两次接触,陈妄不说人话这件事,李望舒早就领教过了,所以她也没将此事往心里去,直接带着抱玉去了学馆。   一进院子,李望舒就发现气氛不对。   平日莺声燕语的学堂,今日却很安静。   李望舒心里顿时便有了猜测。   李望舒进去,果不其然,就看见八公主来了。   八公主满面怒容,厉声骂道:“赔?这是本公主最爱的琉璃盏,你一个小小侍郎之女,拿什么赔给本公主?!”   李望舒探头一看。   发现被骂的是姜容容,而姜容容膝边,散落着琉璃盏的碎片。   联合八公主的话,李望舒便猜出来了。   周围有不少人同情姜容容,但却没一个人肯站出来,替姜容容求情。   琉璃盏碎片就在脚边。   八公主越看越生气,抬手就要打姜容容。   “八公主!”   有人突然叫了她一声。   八公主扭头,就见李望舒撩开竹帘过来。   围观众人齐齐愣了下。   平常李望舒都是躲着八公主走的,可今天,她竟然主动叫了八公主。   八公主本人也愣了愣。   李望舒过来,看了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姜容容一眼,故作诧异:“怎么了?八公主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你长眼睛不会看啊!”   八公主瞪了李望舒一眼,没好气道:“没你的事儿,给本公主滚一边去!”   李望舒不但不滚,她还朝八公主又走了几步。   “李望舒,你……”   八公主正要发怒,李望舒突然倾身过来,在她耳边飞速说了句话。   不知道李望舒说了什么,但八公主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八公主目光迟疑看着李望舒:“当真?你要是敢骗本公主,本公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望舒立刻道:“望舒不敢。”   “哼!谅你也不敢!”   八公主骄纵哼了声,竟然就这么放过姜容容了。   众人纷纷觉得惊奇。   都在心里暗自揣测,李望舒究竟跟八公主说了什么,能让八公主突然消气时,八公主突然又对李望舒发难了。   “把你的披风给本公主。”   众人纷纷摸不着头脑。   有那等心思通透的,看到八公主眼里的嫉妒时,瞬间懂了。   李望舒这几年,出落的愈发好看了。   尤其那双乌黑水润的眼睛,里头像是揉碎了点点星子一般,明亮耀眼。再加上她今日披了件白绒毛披风,愈发衬得眉眼灵动明艳。   一听八公主这话,李望舒便知道,自己这披风要遭殃。   果不其然,八公主一把拽过披风后,便将它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后,趾高气昂道:“你以后不准再穿这种披风了,不然本公主见一次就踩一次,记住了吗?”   学堂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看向李望舒。   有同情的,有看戏的,皆莫衷一是。   “沙沙沙……”   外面传来女夫子熟悉的脚步声。   众人顿时各归其位。   在女夫子面前,八公主也不敢放肆,她瞪了李望舒一眼,也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众人散去后,只有那件灰扑扑的披风,躺在地上。   李望舒不顾脏污,将它捡起来,抱着回了座位上。   女夫子开始授课,她在上面引经据典,讲的唾沫横飞,底下人却听的昏昏欲睡。   李望舒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她再醒来时,大家都走了,只剩下她和姜容容。   见李望舒醒了,姜容容细声细气道:“谢谢你刚才帮我说话。”   “没事,上次你也帮过我一次,这次就当我们扯平啦。”   李望舒撑着头坐起来,冲着姜容容笑了笑。   姜容容道:“那不一样。”   上次自己只是随手之举,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八公主在气头上,一个弄不好,李望舒自己就会被连累的。   姜容容的目光,落在李望舒怀里,染了脏污的披风上,脸上的自责更深切了。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回头我帮你重新做个披风吧。公主不让你穿这种,那我再给你做个其他样式的,赔给你,成么?”   姜容容怯怯看着她,眉眼里全是自责。   李望舒那句‘不用了’在舌尖打了滚,便又被吞了下去。   “好吧,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姜容容瞬间笑开。   抱玉见李望舒迟迟没出来,进来看时,见她同人在说话,便没过来,只远远站着。   因着这两次的交集,姜容容和李望舒之间,关系亲近了不少。   现在也没旁人在,姜容容满脸好奇问:“你先前同八公主说了什么,八公主怎么会突然就放过我?”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   李望舒笑了下:“我告诉她,我先前过来时,听说裴世子今日会入宫。”   而八公主心悦裴世子。   听到喜欢的人要来,八公主自然就顾不上找她的麻烦了。   “所以啊,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裴世子。”   “不是,是望舒公主你用裴世子救了我。”   李望舒:“……”   不过姜容容既然愿意同她交好,李望舒自然也不会拒绝。   两人一同往外走时,李望舒随口问道:“你上次说的,那个好朋友怎么样了?”   “你说依依啊,花宴后的第二天,她就被柳伯父送回老家养病了,也不知道,过年的时候,她还能不能回华京。”   李望舒眉心一动。   “花宴?上次妙华公主办的赏梅宴?”   “是呀。”   李望舒不着痕迹打听。   “我听说,上次赏梅宴上,太子杀了人,柳小姐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依依是不是被吓到了,我不知道,但永安侯府的少夫人,好像是被吓到了,听说她回府后就小产了。”   李望舒和姜容容边走边聊,一直到出了学馆后,两人才道别分开。   抱玉替李望舒拿着书囊。   “公主是交到新朋友了?”   李望舒嗯了声,脑子里却在想,刚才从姜容容说的那些。   一回到月嫦宫,李望舒便将笔墨纸砚摊在桌上,她将从姜容容哪里,打听到的有用信息,写在纸上,然后挨个儿筛一遍。   最后留下了三个,可能会被陈妄怀疑的人。   永安侯府的少夫人。   秦国公府的秦大小姐。   兵部侍郎府的幺女柳依依。   这三个人,都是从花宴回去后,要么突然离开华京,要么就是小产出事的。   很符合陈妄要找的人。   抱玉端茶进来时,就见李望舒趴在桌上。   回来时还好好的人,现在却是愁眉苦脸的。   “公主这是怎么了?”   李望舒瓮声瓮气道:“我大概知道,陈妄怀疑的那三个人是谁了。”   “那不是好事么?公主为何还愁眉苦脸的?”   “是好事,可陈妄身上的融春欢,该怎么解。”   李望舒很头疼,融春欢她随时都能替陈妄解了。可要怎么解,才能不暴露自己,也不伤害无辜的人,却是最大的问题。   在李望舒头疼中,第一个旬日到了。   作者有话说:   每次开文家里就会有事,暴风哭泣jpg~评论区继续揪发红包哈 第七章   这天李望舒下学回到月嫦宫,东宫的人已经来了。   李望舒满脸惊诧:“融春欢发作啦?”   这个时辰,不能够吧。   “奴才不知,康管事只吩咐奴才们,来接公主过去。”   李望舒跟着去了东宫。   她在偏殿等了一会儿,康平才领着两个内侍进来。   李望舒以为,康平是来带自己去见陈妄的。   却不想,康平进来道:“今日是旬日,为了以防万一,先提前将公主请来了,还请公主勿怪。”   哦,融春欢没发作呀。   康平一改那夜的冷峻,语气变得活络起来。   “公主,您先在这里略坐坐,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说着,康平又吩咐两个内侍:“你们两个,在这儿好好照顾公主,若敢偷懒耍滑,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内侍忙应了。   康平交代完,又冲李望舒行了一礼,这才转身出去了。   偌大的偏殿内,只剩下李望舒和两个内侍。   李望舒觉得不自在,便道:“你们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是。”两个内侍退去了殿外。   从偏殿出来后,康平去书房见了陈妄。   陈妄一身玄色蟒袍,头戴金玉冠,坐在紫檀木案后看折子,康平行礼道:“殿下,人已经带来了,眼下正在偏殿,殿下可要见她?”   “不见。”陈妄头也不抬道。   要不是李望舒说,煎药的火候很难掌握。陈妄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个常去他皇祖母宫里,打秋风的女人,再来东宫的。   “阿嚏——”   待在偏殿的李望舒,突然打了个喷嚏。   守在门外的两个内侍,立刻进来问:“可要奴才再去添个炭盆来?”   “不用不用。”李望舒立刻拒绝了。   这偏殿里烧了地龙,还放了熏笼,要再添个炭盆,李望舒觉得,她都能被蒸熟了。   内侍闻言,又退了出去。   李望舒觉得有些热,推开窗透气。   东宫丹楹刻桷,廊腰缦回。   有几个内侍,从不远处的廊下走过。   不管是那天夜里,还是今日,东宫正殿里伺候的,清一色的全是内侍,没有一个宫娥。   李望舒靠在窗边,愁眉蹙额。   眼下这种局面,不是她死就是别人亡。可要李望舒为了自己活命,去诬陷别人,李望舒又下不去手。   老天爷,就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吗?!   李望舒将头埋进臂弯里,在心里烦躁发问。   守在殿外的两个内侍,狐疑朝这边看了一眼。   李望舒只得关上窗,重新坐回熏笼旁,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没事,反正有三次机会,到时候见机行事吧。”   万一陈妄知道,她是被人设计的,大发慈悲就放过她了呢!   虽然希望渺茫,但想想也是好的。   李望舒这一等,就等到了掌灯时分。   陈妄的融春欢还是没发作,殿外两个内侍,看李望舒的眼神都变了。   李望舒当作没看见。   她依旧该吃吃,该喝喝,甚至在吃饱喝足后,还趴在熏笼旁睡觉了。   两个内侍:“……”   一直到戌时刚过,陈妄寝殿内,突然传来瓷盏摔碎的声音。   陈妄的融春欢发作了。   东宫内顿时灯火通明。   李望舒正酣睡时,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巨响。   李望舒惊恐睁眼。   就见康平领着两个内侍,疾步从外面进来,目标明确朝药炉而去。   李望舒惊魂未甫坐着。   康平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命人将药炉也端走了。   他们一群人来的快,走的也快。   李望舒捂着胸口,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既然他们把药端走了,那就没她什么事了。   李望舒打算回月嫦宫,可刚走到殿门口,就被拦住了。   “公主,康管事没发话,奴才不敢放您走。”   李望舒只得又坐回去。   殿角的铜漏壶,滴答滴答滴着水,李望舒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用簪子拨着烛火。   “哔啵——”   烛火突然爆了灯花。   电光火石间,李望舒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糟了!她忘记跟陈妄说,融春欢的解药,在发作时只能服用一碗了。要是陈妄今晚,将那三个人的血,挨个儿试一遍,那她就死定了。   李望舒一阵风似的跑出去。   “哎,公主,康管事说了,您不能……”   李望舒急声打断他的话:“别废话!刚才那药有问题!快带我去见太子殿下!迟了就来不及了!”   内侍听到跟药有关,再不敢耽搁,忙一路飞奔,带李望舒去了陈妄寝殿。   一进去,李望舒就气喘吁吁高喊:“解、解药,一次,只能喝一碗!若喝多了,会……经脉尽断,七窍流血而亡!”   李望舒话音刚落,就听到内殿传来哗啦声。   康平从内殿蹿出来,一脸怒气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你、你也没问啊!”   李望舒坚决不承认,是她忘了。   康平又气又怒,可又拿李望舒没办法,只得转身,回去照顾陈妄了。   李望舒靠在门框上,重重舒了一口气。   幸好赶上了!不然今晚她就倒霉了!   “你为什么要专程来提醒这件事?”   冷不丁的男声,突然响起来。   李望舒吓了一跳。   回头,就见一个气宇轩昂的男人,一身盔甲立在暗色里,目光如鹰隼一般,紧紧盯着她。   李望舒听有人喊他凌统领。   便知此人是东宫卫首领。   李望舒平复了下呼吸,小声道:“上次我曾听殿下吩咐,让凌统领去取那三个人的血来。”   凌霄闻言,这才轻轻颔首,没再说什么了。   李望舒觉得,这里已经没她的事了,正要转身走人时,突然又被叫住了。   “等等!”   康平从内殿出来,眉眼仍带着急色,但这次同李望舒说话的语气,却好了不少:“刚才奴才一时心急,语气不好,还请公主勿怪。不知除了解药之外,可还有其他法子,能让殿下不这么难捱?”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点头:“有的。”   “什么法子?”康平一脸急切。   李望舒道:“融春欢是助兴催情的药,阴阳调和便能解。”   众人顿时大失所望。   谁不知道,他们这位太子爷,厌恶女子触碰,当年他到了晓事的年纪,皇后娘娘曾好心送了教引宫女来,却被陈妄一剑杀了。   要是他们敢擅作主张,给陈妄塞人,那等陈妄清醒了,他们的脑袋也得跟着搬家。   众人都看向康平。   康平是刘翁的干儿子,又是从小就跟着陈妄的,他在陈妄面前,比旁人多了几分体面。   众人都等着康平拿主意。   康平沉思须臾,吩咐道:“再提些冰水来。”   说完,便又转身进了内殿。   众人候在殿外,看着飘有残冰的水,一桶接一桶的往内殿送。   李望舒光看着,都觉得冷。   想着反正这里也没她的事了,李望舒正要悄悄溜走时,却被人眼尖瞧着了。   “望舒公主留步!”   李望舒脚下一顿,几个太医,齐齐就围了过来。   “李国公主,此药源自李国,我等医术不精,对此药知之甚少,万一殿下那里有什么,我等也束手无策啊,还请公主莫走。”   “是是是,请公主莫走。”   李望舒嘴角抽了抽。   “我留下也没什么用呀,我又不会医术。”   “无妨的,望舒公主留下,我等就有主心骨了。”   李望舒:“……”   什么主心骨,怕是替罪羊吧。   李望舒还是想走。   凌霄立在一旁,没发话,但却凉飕飕看了李望舒一眼。   李望舒立刻收回脚,识趣道:“好的。”   也不知道陈妄的内殿有多大,李望舒坐在外面,什么声都没听见。   外殿鸦雀无声,众人屏息以待。   等着等着,李望舒的困意瞬间又涌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突然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李望舒瞬间醒了,坐直身子,就看见一个内侍从里面出来,道:“殿下出来了,诸位太医请跟我进去,为殿下诊脉。”   太医们纷纷去了。   李望舒觉得,自己这下总该可以走了吧,却不想,凌霄像个门神一样,挡在门口:“除非殿下发话,否则望舒公主,不得离开东宫半步。”   李望舒只得悻悻坐了回去。   内殿忙作一团,李望舒一人坐在外殿。   又等了一会儿,太医们鱼贯而出,李望舒以为,自己这下能走了时,却听康平道:“殿下召望舒公主进去。”   哈?!这大晚上的,陈妄找她进去干什么?!   但李望舒没有拒绝的权利。   李望舒跟着康平进了内殿。   陈妄的内殿,比她住的正殿都大。   此时陈妄正裹着狐裘坐在熏笼旁,墨发如瀑披在肩头,眼睛红的吓人,嘴唇白的吓人,虽然陈妄极力克制,可身子还是时不时,不受控的抖一下。   一看就是冻惨了。   啧啧,何必非要遭这份罪呢!   李望舒在心里,同情了陈妄一小下下,然后向陈妄行了半礼:“太子殿下,您找我?”   陈妄目光如刀,落在李望舒身上。   但一开口,声音不受控开始带着颤意:“你的药,没有问题?”   “当然没有,殿下若不信,可以找人试药。”   李望舒目光澄澈坦荡,就算把药渣拿去再验一遍,都查不出问题来。   她只是没放药引而已。   陈妄蹙眉,又不受控的打了个哆嗦。   见李望舒还杵在这里,陈妄厌烦道:“滚!”   “好的。”   终于能回去睡觉了。   李望舒刚转过身,迈了一步。   身后突然又传来陈妄的声音:“等等。”   “殿下还有事?”   李望舒转头,从善如流接话,眼里的开心,一时没藏住,被陈妄瞧见了。   陈妄瞬间不开心了。   “你这么着急,打算回去就寝?”   “啊,是啊!”   陈妄脸色更臭了。   李望舒怀疑,陈妄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她不想再待在这里,惹这个霸王生气,便道:“殿下若无事,我便走了。”   陈妄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好。”   李望舒欢欢喜喜往外走。   马上走到内殿门口时,她的欢喜突然就被掐灭了。   因为身后的陈妄,指着她,冷笑道:“来人,把李望舒给孤绑起来。”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补昨天的,凌晨还有一更,小可爱们别等,明天再来看叭 还是揪发红包哈 第八章   李望舒被绑住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第一反应,是自己暴露了。   可是不对!若她暴露了,按照陈妄的脾气,只会提剑一剑将她杀了,怎么可能会这么麻烦。   李望舒看向陈妄,装出一副怯懦的模样来。   “殿下为何要绑我?”   “因为孤看你不顺眼。”   李望舒:“?!”   陈妄看着李望舒,面露讥讽。   “你这么没用,有什么资格睡觉?!”   李望舒不服气。   “我怎么就没用了?”   陈妄唇角勾起,扯出一个凉薄的笑来:“身为一个李国人,连你们自己国家的毒都解不了,你觉得你有用?”   哼!今晚他睡不好,李望舒想回去好好睡觉,她做梦!!!   李望舒一口血梗在喉间。   她十分想反驳,不是她没用,而是她不想给他解!   可鉴于两人身份悬殊,只得忍了。   康平本以为,将李望舒绑了之后,陈妄会让他们将人押下去,却不想,陈妄竟然同李望舒说起话来了。   康平见状,挥手让两个内侍下去,自己默然站在李望舒身后的阴影里。   “是是是,都是望舒没用,殿下,你消消气。”   知道陈妄今晚,大概是不会放自己了,李望舒求饶的话,也说得十分不走心。   陈妄冷哼一声。   他其实很困了,可先是被融春欢折磨了一番,后来又泡了冰水。陈妄现在浑身冷热交替,正难受得紧,压根就睡不着。   刚才李望舒想要回去睡觉的欢喜,刺激到了陈妄,所以他才会将李望舒留下。   可留下之后,要做些什么呢?!   李望舒被绑的难受。   她软着声音,央求道:“殿下,这绳子勒的我难受,你能不能把我松开?”   “不能。”陈妄断然拒绝了李望舒。   “哦,好吧。”   李望舒垂眸,脸上全是失落,一副弱小无助的可怜样。但在心里,却早已把陈妄骂了个狗血淋头。   早知道他这么狗,先前熬药的时候,她就应该多放些黄连才是!   骂过之后,李望舒的困意又来了,她脑袋一下接着一下往下点头。   陈妄阴飕飕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要是敢当着孤的面睡着了,孤就让人把你扔进冰水池里去。”   “我没睡,我没睡。”   李望舒立刻坐直身子。   但话音刚落,又不受控,打了个哈欠。   陈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李望舒强忍着气愤,眼神困倦问:“殿下,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干什么呀?”   “孤都没睡,你一个质女,有什么资格睡?”   李望舒一脸不可置信看着陈妄。   融春欢在发作时,只会影响人的下半身。   但现在陈妄这个样子,李望舒都要开始怀疑,它对脑袋也有影响了。   陈妄觉得,坐着干瞪眼也不是个事儿。   但他今晚是睡不着了,李望舒想回去睡觉,也是不可能的,想了想,陈妄抛了个话题。   “融春欢是你们李国的东西,孤听说,你父亲当年,就是因融春欢而死,来,你给孤讲讲。”   陈妄拢着手炉,坐在熏笼旁,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李望舒困顿的眼底,顿时滑过一抹哀色。   父君的死,一直是李望舒心里的痛。   李国与其他国家不同,李国是女为尊男为卑,李望舒的父君,是李国国主的侍君。   十一年前,有人揭发指认,说李望舒的父君,为得专宠,偷偷给李望舒的母皇下融春欢。   融春欢又名钟情散,中了此药后,除了每逢旬日会发作外,中药时与之欢好的人,会比旁人,更吸引中药之人。   李望舒不相信,父君会做这样的事。   可人证物证俱在,李望舒没有见到她父亲最后一面,她父君就被赐死了。经过此事后,李望舒的母皇,直接下令,将融春欢列为禁.药,严令禁止在市面上流通。   “愣着做什么?孤问你话呢?”   李望舒回过神来,就见陈妄一脸不耐烦看着她。   父君是李望舒的软肋。   李望舒抬眸,眸光乌黑水润,里面有浅冰漂浮。   “殿下当真想知道?”   “废话,孤若不想知道,孤问你做什么?”   李望舒看着陈妄,一字一句答。   “融春欢在我们李国,是男子向妻主求欢的东西。”   “啪——”   陈妄气的摔了手中的茶盏。   李望舒佯装惊吓,猛地低下头,眼底滑过一抹快意。   骄傲如陈妄,听到这么龌龊的东西,被用在他身上,怎么着都得被气的跳脚。   之前,李望舒一直以为,幕后设局之人,只是单纯的想利用陈妄,杀了她这个质女公主,将陈妄拉下太子之位。   现在看来,他们想的比这狠多了。   如果那天,她没有先醒来逃走,那么等待她的命运,便是被陈妄杀了。   幕后之人,再推波助澜,将此事在花宴上闹大。   到时候,陈妄定然会受此事影响,或许朝中会因为此事,掀起废太子的风波。   若这个风波尚未平息时,融春欢发作,又有女子死在陈妄手里,到时候陈妄就会落个噬杀的罪名,那他这个太子被废,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想到这里时,李望舒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李望舒偷偷瞄了陈妄一眼。   陈妄气的面色铁青,下颌骨绷紧,漆黑如墨的眼里,俱是杀气。   李望舒识趣垂下目光。   老虎发怒的时候,还是不要往上凑了。   陈妄胸膛起伏,厉声道:“让凌霄来见孤。”   “现在?”康平一愣。   陈妄一眼扫过去,康平立刻改口:“奴才这便命人去请凌统领。”   “等等!”   陈妄又叫住康平,指了指李望舒,烦躁道:“把她也给孤弄走!”   嗳,因祸得福了呀!   内侍替李望舒松绑了,李望舒也不敢再多停留,立刻低眉顺眼出去了。   此时已过了子时,各处宫门早就关了,李望舒又被带回了之前的偏殿。   内侍道:“公主今夜先在这里歇息,待明日宫门开了,奴才再送公主回去。”   眼下只能这样了。   这偏殿不知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显然不是寝殿,不过好在这里有榻,也有毯子,再加上地龙烧的火热,睡一宿完全不成问题。   李望舒让内侍给她打了水来,洗漱过后,便掀开毯子,躺到了榻上。   先前被折腾了大半晚上,李望舒早就困了,躺到榻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厢李望舒在好眠时,凌霄去见了陈妄。   李望舒不关心,陈妄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对付,六皇子和七皇子他们。   反正那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与他们无关。   而且如果他们斗起来的话,六皇子应该也没时间,再来恶心她了吧。   李望舒一觉睡到自然醒。   她醒来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了。李望舒出去时,昨日那个内侍已在殿门口候着了。   “奴才送公主回去?”   李望舒想了想,道:“你把我送出东宫就好。”   现在是白天,若让别人瞧见,东宫的人送她,恐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内侍领着李望舒往外走。   刚过垂花门,便见不远处的长廊尽头,有两个人朝这边行来。   一人铠甲凛凛,是东宫统领凌霄。   另外一人是个白衣温润的公子。   白衣公子腰上垂着一块勾玉,勾玉下方缀着淡蓝色的穗子。白衣公子走动间,淡蓝色的穗子,似波浪一般,在他衣袍上轻轻晃动。   君子如玉,端方雅正。   李望舒突然停下不走了。   偏殿和正殿,不在一个方向。   李望舒本以为,那白衣公子,会与凌霄直接转去正殿方向。   却不想,那白衣公子本已上了台阶,却似是心有所感,猛地扭头,朝这边看过来。   李望舒一时不妨,与那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时,白衣公子微怔了下,旋即眼里浮现出笑意来。   他偏头同凌霄说了句什么,又转身,朝李望舒这边过来。   李望舒没想到他会过来,忙慌乱抚着袖口的褶皱。   可那褶皱是她夜里睡觉时压出来的,一时半刻,压根就抚不平。   李望舒正低头和褶皱做斗争时,头顶传来,温润柔和的男声。   “数年不见,望舒公主一切可安好?”   三年一月十二天。   李望舒在心里默答了一遍,抬起头时,轻声道:“望舒一切都好,裴世子呢?”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上次,李望舒在学堂里,为救姜容容时,拉出来的挡箭牌,裴家世子裴清琅。   三年前,裴清琅母亲病故,裴清琅回老家丁忧三载,近日刚回京。   “我也一切都好。公主是来为殿下解融春欢的?”   裴清琅虽然刚回京不久,但他从前是陈妄的伴读,很得陈妄看重,此事他亦是知道的。   李望舒正要答话时,那厢凌霄在催。   “清琅,你快些,殿下在等着你呢!”   “裴世子快去吧。”李望舒主动开口。   裴清琅歉然道:“那我先去见殿下了。”   李望舒点点头。   但裴清琅并未先走,而是冲李望舒拱手:“公主先请。”   李望舒跟着内侍,往相反的方向。   快要出园子的时候,李望舒终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裴清琅的月白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出了东宫后,李望舒自己回了月嫦宫。   福满和抱玉一宿没睡,都在等着李望舒。   “公主。”一见到李望舒,两人齐齐过来。   福满飞快道:“公主,福满看您没回来,就自作主张,去替太傅向您告假了。”   “嗯,做得好,回头来领赏,但现在我想沐浴。”   听李望舒一回来就说要沐浴,抱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福满没瞧见,他道:“好嘞,我这就烧水去。”   说完后,便朝小厨房去了。   抱玉将李望舒拉回殿内,急急问:“公主,陈国太子昨夜欺负您啦?!”   “嗯?”   李望舒心不在焉扭头:“什么?”   抱玉见李望舒神思恍惚的模样,当即便要替李望舒更衣。   李望舒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娇嗔瞪了抱玉一眼:“抱玉姐姐,你成天胡思乱想什么呀?我就是在东宫待了一天,回来想沐浴解乏而已。”   见李望舒神色不像是在撒谎,抱玉这才放心。   “那公主回来之后,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没有,就是有点累。”   “那我去给公主做点吃的,公主吃完,再沐浴吧。”   李望舒应过后,抱玉出去了。   李望舒一个人歪在榻上,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融春欢的事。   一会儿又是裴清琅月白的身影。   李望舒像只鸵鸟一样,将头埋在软枕里。   就这么躲避了一小会儿后,李望舒又重新振作起来,将那些繁杂的情绪,全都压下去了。   作为一个朝不保夕的人,她没有资格想那些。   怎么躲过眼下这一劫,才是最重要的。   只剩两次机会了。   靠陷害别人活命,李望舒还是做不到。   所以李望舒打算换个方向。   经过这三次接触,李望舒看得出来,陈妄这人虽然狗,脾气也坏,但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   李望舒想试着从陈妄身上下手。   不过这种事,还是得两手抓才能万无一失。   李望舒将福满叫进来:“你想办法,联系上宫外的人,让他们盯着秦国公、兵部柳侍郎、永安侯三人的府邸,若这三家有动静,让他们随时传消息。”   这几年,李望舒的皇姐,颇得李国国主看重,也渐渐培养起了她的势力。   她始终记挂着,李望舒这个远在陈国的妹妹,便陆续让陈国送了不少暗桩。虽然人不多,但本事都是拔尖的。   “是。”福满领命要去,又被李望舒叫住。   “东宫的人,应该也在盯着这三家。让他们谨慎些,不要被发现了。还有,东宫现在应该撤掉了其中一府的盯梢,让他们看看是哪家。”   她得知道,昨晚陈妄用的是谁的血,才能安排后面的事。   福满出去后,李望舒又歪回榻上。   透过半掩着的窗子,日光暖煦的落在人身上,暖暖的。   李望舒仰头看了好一会儿。   突然泄气低喃道:“好远啊。” 第九章   第二天,李望舒像往常一样去学馆。   进去之后,李望舒发现,大家今日全都上了妆。   其中尤以八公主更盛,她整个人珠光宝气的,打扮的十分艳丽。   最让李望舒惊讶的是,八公主今天,竟然没找她麻烦,只不住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妆容,时不时朝窗外看去,目露期待。   李望舒心下,顿时有了猜测。   能让八公主这样的,只有裴清琅。   下学钟声一响起,八公主便急匆匆走了。   其他贵女们,也三三两两结伴,快步走了。   “裴老太傅的腿疾又犯了,陛下便点了裴世子,暂代了太傅一职,在隔壁书苑教导皇子们。”   姜容容过来,轻声道。   裴清琅芝兰玉树,出身清流世家,写得一手锦绣文章。   四年前,又在殿试上一举夺魁,成了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据说他状元游街那日,上京的花都售罄了。   华京未嫁的女子,没有不想嫁给裴清琅的。   “难怪我看大家今日,都跟平常不一样。”   李望舒笑了笑,揶揄道:“大家都去看裴世子,你不去么?”   “去也没用呀,裴世子不是我能肖想的,还不如识趣些躲远些,也省得碍人眼呢!”   李望舒垂下眼睫。   姜容容说的是八公主。   八公主对裴清琅的情意,大家有目共睹。   姜容容又关心问:“你身子好些了么?”   昨日福满替李望舒告了病假。   李望舒回过神来,摇头笑笑:“没事了。”   “那就好,昨天听说你病了,我还担心好久了呢!”   自从上次的事之后,姜容容便和李望舒成了朋友,在没有旁人时,她会来找李望舒说话。   两人收拾好书囊,一同朝外走。   姜容容又道:“你在宫里诸事不便,若你缺什么,就跟我说,我可以从宫外偷偷带给你。”   少女的声音低低的,但目光很诚挚。   李望舒愣了下,心里慢慢涌起感动来。   她正要答话时,一道不怀好意的男声,先一步响起来。   “这不是望舒公主么?真巧啊!”   一听到这声音,李望舒和姜容容,顿时齐齐变了脸色。   一个锦衣男子,从不远处走过来。   这人身形丰腴,面容白净,一双浑浊的眼,在李望舒身上打了个转儿,又落到了姜容容身上。   他问:“你不是瑶瑶的伴读么?”   瑶瑶是八公主的闺名。   姜容容顿时吓的脸色煞白。   整个人如枝头上的落叶,不断抖动着,感觉随时都能晕过去。   李望舒从身后,不着痕迹扶了姜容容一把。   来人是六皇子,与陈妄齐名。   但陈妄是厌恶女子触碰出名,而六皇子则是臭的出名。   六皇子此人荒淫无耻。   他将身边貌美的宫娥,皆奸.淫了个遍不算,还将魔爪伸向了各处。   但凡他看上的,不管是闺阁女儿,还是已嫁为人妇,他都要得手才肯罢休。   而且六皇子是继后的幺儿,平素嘴甜会来事,陈帝颇宠他。   是以纵然大家恨他恨的牙痒痒,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平素只能躲着他走。   李望舒知道,六皇子是冲她来的。   见姜容容抖若筛糠,李望舒压低声音,飞快冲她说了句:“快装身子不适。”   见到六皇子,不用装,姜容容都已经身体不适了。   一听这话,姜容容身子晃了晃,就朝身后倒去。   “小姐!”   姜容容的侍女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去扶,哭着道:“小姐,你怎么样?你别吓我啊?”   “姜小姐这是怎么了?”   六皇子踱步过来,见倒在侍女怀中的姜容容,眼皮下眼珠不安滚动时,便知她在装晕,但他也不戳穿姜容容,而是转身吩咐。   “还傻站着做什么?没看到姜小姐晕了吗?还不快将人扶到我殿里去歇歇,”   一听这话,姜容容吓的差点就装不下去了。   八皇子的侍从要过来,李望舒一个闪身,挡在姜容容面前。   李望舒强忍着恶心,冲八皇子道:“姜小姐是旧疾复发,还是让她的侍女,尽快带她回府服药才好。”   “是是是,我们府里有药的,回去吃过药就好了,多谢殿下费心。”   姜容容的侍女是个聪明的,立刻冲六皇子行了一礼,然后架着姜容容,步履生风走了。   她们一走,就剩李望舒和抱玉两个人了。   冷不丁的,李望舒蓦的觉得手腕一凉。   她猛地转头,就见六皇子近在咫尺,手已探到了她的腕间。   “你干什么?”   李望舒吓了一跳,一把甩开六皇子的手,猛地后退了好几步。   又惊又怒瞪过去。   六皇子顿觉下腹一热。   他眨了眨眼睛,故作无辜。   “听说望舒公主病了,刚好,这几日啊,我对岐黄之术感兴趣,正好可以给望舒公主,把个脉瞧瞧呢!”   说着,六皇子举起刚才握过李望舒腕间的那只手,看着李望舒,然后两个指腹轻轻摩擦着,动作下流又狎亵。   李望舒顿觉恶心到了极致。   抱玉气的发抖,她将李望舒护在身后,怒喝道:“六殿下,请自重!”   说完,便要带李望舒走。   可刚转过身,就被六皇子的人拦住了。   抱玉怒极。   “六殿下,朗朗乾坤,你想干什么?”   “我想给望舒公主把脉啊。”   说着,六皇子正朝李望舒逼近时,他身边的内侍,突然道:“殿下,太子殿下来了。”   听到这话,李望舒猛地扭头。   就见一身玄衣的陈妄,从那边的宫道上过来。日光兜头落下,愈发衬得陈妄身形挺拔,整个人仿若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她们有救了。   李望舒和抱玉,目光殷切看着李望舒走近。   “太子殿下。”   陈妄走近,众人纷纷行礼,其中以李望舒和抱玉的声音,最为殷切。   陈妄却看都没看她们一眼,目光只落在六皇子身上。   凉凉的,带着明晃晃的讥讽:“六弟的腿这么快就好啦?”   一说到这事,六皇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用脚指头想,自己坠马的事,都跟陈妄脱不了关系!可偏生他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证据,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劳太子殿下记挂,我已经没事了。”   六皇子撮着后槽牙说完,又抬眸,目光阴寒看向陈妄:“倒是太子殿下,我瞧着您脸色不好,可别是身子有什么不适吧?”   陈妄的眼里,飞快滑过一丝杀意。   可再开口时,声音却是四平八稳的:“孤身子好着呢!你别成日操心孤,多操心操心你自己才是正经事。孤听说,刑部尚书的幺儿,昨日马上风没了。”   六皇子:“……”   陈妄和六皇子‘兄友弟恭’起来了。   李望舒打算,趁着这个机会逃走,可刚转过身,六皇子的人,就像两座大山,挡在她面前。   同六皇子说话的陈妄,似乎这才发现,李望舒她们的存在。   六皇子见陈妄的目光,落在李望舒身上。   他笑问:“怎么?太子殿下也看上了?”   “也?”   “我也看上了。”   “哦,是吗?”   陈妄不置可否。   六皇子等着,陈妄开口抢人,却不想,陈妄移开目光,直接转身便走了。   六皇子:“……”   李望舒惊呆了。   好歹他们也见过三次面了,她没想到,陈妄竟然会见死不救!   见六皇子如狼似虎盯着自己。   李望舒心下一横,直接高声道:“太子殿下。”   陈妄回头,一脸漠然。   李望舒想要求救的话,瞬间说不出来了。   因为她看出来了,陈妄没打算救她,自己就算说了,也是自讨无趣罢了。   见李望舒叫住自己又不说话,陈妄也蹙了蹙眉,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   红墙琉璃瓦下,李望舒身姿单薄立在那里,有阴影罩了过来。   康平跟在陈妄身后。   走着走着,陈妄突然停下了。   康平忙问:“殿下,怎么了?”   陈妄摁了摁眉心。   日光落在地上,鱼鳞般在他眼前晃了一下。不知怎么的,陈妄脑海里,突然就蹿出刚才,李望舒眼里的光,一寸寸灭下去的模样。   甬道旁,六皇子正在嘲讽陈妄。   “陈妄太子之位,坐的摇摇欲坠的,他哪里还敢管你的死活?!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不好,瑶瑶也老欺负你。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让你过上好日子,怎么样?”   李望舒之所以百般隐忍,面前这个猪头,隔三差五来恶心,只是不想打破目前平静的生活。可这个猪头,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恶心她。   真当她李望舒,是庙里的泥菩萨没脾气的吗?   李望舒抬眸,冲着六皇子,嫣然一笑。   “是吗?”   这一笑,笑的六皇子半边身子都酥了。   “是啊,我可以发誓的。”   “发誓?那倒不必。”   话落,李望舒正要出手时,有人先一步道:“六殿下,望舒公主。”   李望舒回头。   就见文鸳从不远处过来。   李望舒攥着拳头的手,这才迅速松开。   文鸳走近,冲他们行了一礼后,道:“望舒公主,您让奴婢好找,太后娘娘急召您过去呢,您快跟奴婢走吧。”   李望舒正要跟文鸳走时,八皇子突然道:“慢着!”   这话一落,李望舒就看见,文鸳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结尾加了个情节点,小可爱们可以返回去再看下 爱心发射 第十章   六皇子面色不甘。   眼看着,他就要得手了。   太后却在这个时候,召李望舒,这也忒巧了些。   六皇子眼珠一转,踱步过来。   “刚好,我也许久没见到皇祖母了,便同你们一道去。”   文鸳脸色一僵,旋即道:“好,六殿下,您先请。”   六皇子背着手,走在前面。   李望舒和文鸳,跟在他身后,一行人往太后的寿安宫而去。   六皇子本以为,文鸳是在诓他。   或者是陈妄,假借太后之命,想跟他抢李望舒。可他没想到,文鸳竟然真将李望舒,带到了寿安宫。   六皇子顿时不想进去了。   太后偏宠陈妄,对他们这些皇子,一贯十分冷淡。   他才不想进去,听太后的冷言冷语呢!   可这来都来了,若不进去,也说不过去。   太后看见他们时,十分诧异。   “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六皇子抢答:“路上碰巧遇见的。”   碰巧吗?!   太后蹙眉,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一贯活泼。   可今日进殿后,却显得十分局促,垂着脑袋站在那里,指尖紧紧攥着衣角。   六皇子那些糟心事,太后有所耳闻。   一见到李望舒这样,顿时便有了猜测。   “丫头,来哀家这里。”   太后冲李望舒招手。   李望舒乖巧过去。   太后握住她的手,又转头冲六皇子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成日只在内宫里打转,该多想想,怎么为你父皇、皇兄分忧,才是正经事。”   最后几句话里透着严厉。   “是,孙儿谨记皇祖母的教诲。”   太后不喜继后,连带着,对六皇子也亲近不起来。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让六皇子去了。   六皇子一走,李望舒才放松不少。   李望舒在寿安宫里,陪太后说了会儿话,到太后要歇午觉的时候,这才退了出去。   一出来,抱玉便急急道:“公主,您怎么不将此事,告诉陈国太后啊?”   李望舒抬眸,看着璨璨的日光。   轻声道:“告诉太后,又能做什么呢?”   “自然是要她为你做主啊!”   在陈国,只有陈国太后疼李望舒,若她肯为李望舒做主,那六皇子日后,断然不敢来骚扰她们了。   李望舒眼睫轻扇,在眼窝里撒下一片阴影。   她轻轻道:“抱玉姐姐,人该有自知之明的。”   抱玉瞬间怔住了。   是了,陈国太后疼李望舒不假,可她再疼李望舒,都不可能,为了李望舒这个外人,去斥责自己的亲孙子。   “不过你也别担心。”   李望舒收拾好情绪,同抱玉道:“刚才太后看出端倪,已经敲打过六皇子了,近期他应该会有所收敛。”   她们这边正说着,李望舒又看到了陈妄。   “太子殿下!”   这一次,李望舒主动开口,叫住陈妄。   陈妄转头,看过来。   李望舒走过去,冲陈妄行了个福礼:“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抱玉呆住了。   文鸳不是太后的人么?   跟陈妄有什么关系?!   可转念一想。   就算太后当真召见李望舒,文鸳也不可能来的那么及时。   陈妄冷哼一声,满脸倨傲。   “脑子还不算太笨,不过你最好有自知之明,孤之所以救你,是因为你对孤还有用,明白吗?”   陈妄可不想,融春欢解到一半,李望舒就成六皇子的人了。   李望舒妙目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太子殿下,坊间看诊,都是要收诊金的。”   陈妄顿时目露鄙夷。   “此药解了之后,孤会给你赏赐。”   说完,陈妄便要走。   “我不要赏赐。”   李望舒拦住陈妄,提了个大胆的条件:“我要殿下庇佑我。”   六皇子那人荒淫无度不说,还十分的阴狠毒辣。   若非迫不得已,李望舒还是不想,跟六皇子撕破脸,所以李望舒想借力打力。   陈妄是太子,且他与六皇子积怨已久。   庇佑自己,也算是顺手为之。   可李望舒没想到,陈妄竟然会拒绝。   陈妄冷笑一声:“你觉得孤在给你选择?”   “……”   “太子殿下,此事您顺手就做了呀?”   “孤不愿意顺手,让开!”   李望舒不让。   “那这样,在融春欢解开之前,殿下必得庇佑我,如何?”   “不如何!孤再说一遍,滚开!”   陈妄语气不耐烦,已是动怒的前兆了。   李望舒不敢再拦着。   她朝后退到一旁,幽幽道:“既然殿下不肯庇佑我,那若这段时间,六皇子来逼迫望舒,万一望舒不堪受辱,一个想不开自尽了……”   “你威胁孤?”   陈妄眯起眼睛,神色危险。   “望舒不敢威胁太子殿下。”   李望舒怯怯抬眸,缩在袖中的指尖,狠狠掐了把掌心,眼里的水雾瞬间涌上来了。   “望舒说的是事实,要让望舒委身给六皇子那样的人,望舒宁可死。”   在陈国,女子都将贞洁看的比命重要。   李望舒好歹是个女尊国的公主,怎么也玩儿这一套?!   陈妄一脸嫌弃。   可最终还是应了。   李望舒甜甜一笑:“多谢太子殿下。”   陈妄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李望舒松了口气,带着抱玉,正要转身往月嫦宫方向去时,突然听到嘭的一声。   回头,就见一个内侍跪在地上,黄澄澄的贡橘掉了一地。   那内侍吓的面如白纸,连连磕头请罪。   “奴才不是故意的,太子殿下饶命啊!太子殿下饶命啊!”   陈妄面无表情:“拖下去!”   立刻有人上前,将那内侍拖走。   李望舒小声道:“太子殿下,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撞了孤就该受罚,故意与否,对孤而言,没区别。”   说完,陈妄踩烂脚下的贡橘走了,李望舒顿时手脚生寒。   一回到月嫦宫,李望舒便将福满找来。   “上次吩咐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福满道:“回公主,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说柳家的盯梢撤了。”   那便意味着,上次陈妄用的药引,是柳依依的。   眼下就剩下秦国公府的秦大姑娘,和永安侯府的少夫人了。   “让他们盯紧这两家,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即报给我。”   原本李望舒还打算,找个时机,探探陈妄的口风。   可先前内侍撞到陈妄那一幕,瞬间让李望舒打消了这个念头。陈妄那人,只看结果,不在乎原因。   找他坦白,只会死的更快。   花宴的第二天,陈妄曾诈过她一次。   显然,那时陈妄曾怀疑过她。   只是那天,她没露出马脚,又表现的胆小如鼠。才让陈妄打消了疑虑,将目光放在这三个人身上。   若这三个人都试过了,还是不行的话,陈妄势必会再怀疑到她身上来。   而现在,她只剩两次机会了。 第十一章   李望舒陷入了纠结中。   要么她活,别人死。要么她死,别人活。   选择权在她手上,但李望舒却始终做不了决定。   抱玉见李望舒心绪不宁,只当是因为六皇子。   她宽慰道:“公主,您别怕,我听说,六皇子被派去修缮佛寺了,暂时应该不会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李望舒心不在焉应了声。   看来是陈妄是从中帮忙了。   虽然陈妄这人,毒舌冷傲坏脾气,但倒是个言出必行的。   “那他为什么,不能再明事理一点啊!”   但凡陈妄明事理一点,这事就好办多了。   抱玉没听清楚:“公主,您说什么?”   “没什么。”   李望舒瓮声瓮气道:“我们回去吧。”   日光璀璨,李望舒低眉耷眼的。   她们穿过长长的宫道,拐出来时,就见一个白衣公子,从竹林里走出来。   四目相对时,双方齐齐一怔。   李望舒微诧:“裴世子,你这是……”   这个时辰,裴清琅不是在学馆,为八公主‘解惑’,就该在出宫的路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望舒公主。”   裴清琅冲李望舒,温润笑笑:“我从这里出宫。”   李望舒愣了下,讷讷问:“可从这里出宫,得绕好大一圈的。”   裴清琅白袍广袖而立,面容温润,仿若谪仙。   可谪仙也有谪仙的烦恼。   “没办法,这里清静。”   说这话时,裴清琅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李望舒瞬间懂了。   裴清琅出了孝期,如今婚事也能提上日程了。   虽然八公主对裴清琅的心意,高调又张扬,但明眼人都知道,八公主嫁不了裴清琅。   因为陈国律法规定,驸马不得入仕。   更何况,裴家还是太子党。   所以众人面上畏惧八公主,私下却心思一个比一个活络。   “公主在想什么?”   裴清琅和煦的声音,在李望舒身侧响起。   李望舒下意识答:“在想你的亲事。”   裴清琅停下脚步,转眸望过来。   李望舒猝然回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咳,不是……”   李望舒一颗心砰砰直跳,紧张的舌头都开始打架了。   “我的意思是说,像你这样的芝兰玉树的贵公子,会娶个什么样的妻子?”   他们俩相熟,李望舒问这话,倒也不算僭越。   裴清琅想了想,不答反问:“公主觉得,我会娶个什么样的妻子?”   李望舒没想到,裴清琅竟然把这个问题,又反推给她了。   可裴清琅眉眼平和,唇角含笑。   并无被冒犯,或者不想答之意,仿佛只是单纯好奇。   李望舒思索了一下,如实答:“大概是你们陈国那种,贞静幽闲,端庄诚一的贵女吧。”   裴清琅轻笑一声:“是么?”   李望舒歪头看他。   裴清琅神色温和。   “婚姻之事,由家中长辈做主。”   “哦哦。”   李望舒便不再问了。   在裴清琅出现之后,抱玉便自觉放缓脚步,只不远不近跟着。   李望舒与裴清琅并肩而行。   裴清琅偏头看了眼李望舒,柔声问:“公主有心事?”   刚才他过来时,就见李望舒面带愁容。   李望舒本不欲说的。   可见到裴清琅眼里的关切,最终还是抵不过本心。   “也不算是心事,就是……”   说到一半,李望舒又顿住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裴清琅也没逼李望舒,只默然走在她身侧。   过了片刻,李望舒组织了下语言,才鼓起勇气问:“裴世子,如果因为你的缘故,导致你和另外一个人同时身处险境,现在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会怎么选?”   裴清琅博学多识,又与她相熟。   除了他,李望舒不知道,该向谁问一个答案。   “不能我们联手,战胜困难么?”   “不能,要么她死,要么你死。”   李望舒揪住裙角,等裴清琅的答案。   裴清琅认真想了想,才道:“那我选对方活。”   “可对方活,你就得死。”   李望舒看着裴清琅,做最后的挣扎。   裴清琅笑开,低叹了声,眉眼温软坚定。   “那没办法,谁让此事是因我而起的呢!既是因为我而起,那便该由我承担后果。”   “嗡——”   李望舒心里的那根弦,瞬间断了。   朗朗日光下,裴云琅广袖白衣,神色温润坚定,端的是白璧无瑕君子之风。   李望舒只觉有只手,在她心里,轻轻拨了一下。   而后,李望舒豁然开朗。   李望舒扯唇笑开,回了裴清琅一个明艳的笑容。   “好,我知道了。”   与陈妄有了亲密的人是她,她不能为了自己活命,而去诬陷别人。   但这件事里,她也是受害者,她可不会傻到,乖乖让陈妄杀了她。   做了选择后,李望舒一扫前几日的郁闷,开始筹划在身份暴露后,要怎么样从陈妄手中脱险。   最好的办法,是现在就逃。   可陈李两国盟约尚未到期,若她现在跑了,陈国便有借口,对李国出兵了。   此路不通,那就走太后那条路了。   陈妄对太后颇为敬重,而太后对她有几分怜惜。若陈妄当真要杀她,太后应该会救她。   可若太后知晓此事,会不会让陈妄对她负责?!   毕竟陈李两国,之前也曾结过秦晋之好的。而母皇又是能和绝对不战的性子,一旦陈国要她和亲,母皇定然会应下此事。   那她便要一辈子留在陈国了。   “不!我不要一辈子留在这里,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李望舒将自己关在殿里,低声呢喃着。   “啪——”   风吹的树枝,抽在窗子上。   李望舒眼睛一亮。   有了!他们李国跟陈国不同,他们是女尊国呀。   在李国,女子可以纳好多男妾的。   他们陈国对女子清白要求那一套,对他们李国没用,因为在李国,是男子需要守男德呀。   如果从这方面着手,应该能说服陈国太后的吧。   李望舒做了选择的第二天,便是融春欢发作的日子。   跟着内侍再到东宫时,李望舒心情十分复杂。   还是上次的偏殿。   还是康平来见她。   这次康平对李望舒的态度,比上次又好了几分。   李望舒没注意,同康平说了几句话后,便自觉的去药炉边守着了。   康平见状,便带人退下了。   李望舒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下颌,目光落在药炉上。   虽然李望舒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将旁人牵扯进来,但目前计划尚不全,今日就实施,未免太过仓促了。   李望舒决定,等十日后再实施。   殿内烧了地龙,再加上药炉就在旁边,李望舒觉得有些闷,便放下扇子,去开窗透气。   今日是个阴天,外面狂风大作。   甫一推开窗,风呼啸而来,直让脸上扑,吹的李望舒脸生疼。   李望舒抬手正要关窗时,冷不丁,看见天上有一只白色的纸鸢。   李望舒动作一顿。   “怕是要变天了,公主小心别染了风寒。”   守在殿外的内侍,好心道。   “哦,好。”   李望舒应了声,又看了眼那纸鸢,将窗子关上后,一颗心砰砰直跳。   纸鸢是宫外的人,给李望舒传递消息的方法。   刚才那个纸鸢是白色的,又在东南方。   而东南方是永安府侯府的方向。   这意思是所,永安侯府的少夫人没了!?   李望舒走到药炉边坐下,一颗心乱急了。   原本她已经决定,自己解决这件事的。可永安侯府的少夫人,却在这个时候没了,这是不是老天爷,给她的机会!?   李望舒正晃神间,外面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隐约夹杂着康平的声音。   李望舒目光定在药炉上。   乌黑的药汤,咕嘟咕嘟煮的正沸。   外面脚步声逼近。   那一瞬间,李望舒脑子里一片空白,等她再反应过来时,殷红的血,已滴进了药锅里。   万一,这次陈妄用的,不是永安侯府少夫人的血,该怎么办?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殿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   寒风猛地扑进来,后面是神色焦急的康平。   “殿下的融春欢发作了。”   康平语气飞快解释了句,又命内侍赶紧将药炉端走。   眼看着,他们一群人要出殿门时,李望舒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喊了句:“我也过去。”   李望舒过去时,凌霄和裴清琅都在。   一见到药来了,凌霄迅速从怀中掏了两个瓶子出来,问裴清琅:“这次用哪个?”   “这个吧。”裴清琅指了其中一个。   李望舒还没看清楚,那瓶子上写的是谁的名字,凌霄已迅速将血滴进药里,然后催促康平:“快给殿下端进去。”   康平忙将药端进去了。   李望舒站在外面,揪着裙角的指尖,泛着青白。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殿内始终没有声音传来。   康平进去后就没再出来,也没人出来回话。凌霄见裴清琅神色凝重,便同他小声道:“上次那药送进去没多久,康平就出来让人送冰水,这次没出来,看来怕是……”   话没说完,有个小内侍进来。   “凌统领,您的下属找您。”   凌霄一拧眉毛,大步流星出去了。   裴清琅走到李望舒身边。   他与李望舒并肩而站,低声安抚:“有我在,不会让殿下迁怒公主的,公主不必紧张。”   李望舒也想不紧张,可她做不到。   而且今日裴清琅也在,她无法想象,若这一次,她赌错了,她会面临多少难堪。   李望舒后悔了。   她不该这么冲动的,她应该等下次的。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凌霄又回来了。   凌霄一进殿,便同裴清琅道:“永安侯府的少夫人没了。”   裴清琅蹙眉,正要问话时,康平从内殿出来了。   李望舒一颗心,瞬间被提了起来。 第十二章   康平人是出来了。   但没提陈妄,而是让太医进去诊脉。   “你等等,殿下怎么样了?”   凌霄叫住康平。   “喝过药后,瞧着是好多了,但具体如何,还得太医诊过脉之后,才能知道。”   凌霄听到这话,当即便要拉着裴清琅,同太医一起进去。   太医走到一半,又回头道:“望舒公主,您也一并来吧。”   李望舒跟着同去。   他们进去时,陈妄坐在床沿上,双手撑着膝头,面色潮红,脸上汗珠滚落,但呼吸却平稳了。   太医行过礼后,开始为陈妄诊脉。   所有人屏息以待。   李望舒站在最末端,双手紧紧攥着裙角,像个正在等待生死的犯人。   过了须臾,太医收回手。   “殿下/体内的融春欢已解。”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   唯独李望舒,一颗心还吊着。   虽然融春欢已解,但太医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又转头殷切问:“望舒公主,不知这融春欢解开之后,后续可还需要再用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李望舒身上。   李望舒如芒刺在背,低声道:“不用。”   太医还想再说,已被陈妄不耐烦打断。   “清琅和凌霄留下,其余人出去。”   李望舒站在最靠殿门的地方,可她硬是磨磨蹭蹭,走在最末端。   刚走到门口,就听陈妄在身后问:“是谁?”   李望舒脚下猛地一顿。   走在前面的康平,突然想起李望舒来。   回头,就见李望舒站在内殿外没动。   康平眉头一蹙,正要折返回去叫李望舒时,殿内突然传来瓷盏碎开的声音。   李望舒似被吓到了,脸色都变了,立刻迈着小碎步跑了。   康平:“……”   出来之后,康平有事去忙,便叫了个内侍送李望舒。   李望舒道:“不用送了,我知道路的。”   内侍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外面狂风肆虐,大力拉扯着李望舒的裙角。   李望舒抓着裙角,面色忐忑,顺着庭院,一步步朝前走。   一直到她都要出院门时,身后依旧无人追出来。   李望舒便知道,自己赌对了。今日他们给陈妄用的,是永安侯府少夫人的血。   李望舒一颗心,这才坠了地。   她单手扶着院墙,长舒了口气,这才往月嫦宫走去。   走到半道上,李望舒遇见了福满。   福满急急道:“公主,咱们的人传来消息,说永安侯府的少夫人没了。”   “嗯,我已经知道了。”   李望舒道:“先回去再说吧。”   回了月嫦宫,抱玉看见李望舒被冻的鼻尖通红,十分心疼。   抱玉忙让她坐到炭盆旁,又给李望舒怀中递了热茶,还要再去给李望舒灌汤婆子,却被李望舒拉住了。   “你别忙了,我有事跟你说。”   抱玉只得停下。   李望舒言简意赅,将今日的事说了。   末了,又道:“迫于无奈,我才出此下策。按理,我该亲自去侯府祭拜她的,可我等闲不得出宫。回头你摆个香案,咱们在宫里祭拜她了。”   抱玉哎了声:“我这就去准备。”   李望舒之所以,将此事推到永安侯府少夫人身上,原因有二。   第一,是因为这位少夫人已经亡故。   第二,若知道对方是臣妻,且人已经没了,陈妄就算再愤怒,为着他自己的声誉,陈妄也只会将愤怒,发泄在设局之人身上,而不可能再去动,同样也是受害者的永安侯府了。   到了夜里,在月嫦宫里摆了香案。   李望舒手持清香,对着侯府的方向,虔诚祭拜。   少夫人,望舒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请你勿怪。待日后,望舒若脱了此困境,定会为夫人设长生牌,日日焚香供奉的。   “呼啦——”   劲风扬过,吹的纸钱四散,像是无声的回答。   祭拜过后,福满在殿外收拾残局,抱玉则进殿内,服侍李望舒更衣。   抱玉不安问:“公主,此事当真能瞒过去么?”   能吗?!   李望舒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眼下是瞒过去了。   但至于能瞒到什么时候,李望舒也说不准。   毕竟那位少夫人,究竟是因何小产,以及因何亡故,她都不知道。   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李望舒不想抱玉跟着担心,只道:“自然是能瞒得过去了,那位少夫人已经永登极乐了,陈妄还能怎么着?”   好像也是。   抱玉服侍李望舒睡下,这才掩上殿门出去了。   李望舒在黑暗里,复又睁开了眼睛。   虽然她常说,她来陈国十年了,可真正算起来,要到明年夏天的六月,才够十年。   而当年陈李议和的盟约,只签了十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六月,她就能回李国了。   只要在这之前,陈妄没有查出来是她,那她就能全身而退了。   如今她已是尽了人事,接下来要听天命了。   “诸佛在上,请保佑望舒,能平安捱到明年六月。若到时候望舒能顺利回国,定然会在国中广修庙宇,为诸佛重塑金身,拜托拜托!”   李望舒缩在被窝里,虔诚祈求。   作者有话说:   v前随榜日更,v后日六,小可爱们不要养肥吖 第十三章   知道那日的人,是永安侯府的少夫人时,陈妄当即要对六皇子、七皇子下死手。   最后还是裴清琅极力劝阻,才暂时作罢。   可这天夜里,陈妄却见鬼的,做了一场绮梦。   梦里,地上华服凌乱。   床上人影相叠,珠穗拍在纱帐上,一下又一下,声音靡靡绵绵。   陈妄醒来时,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他于女色一道上,向来极为淡漠,更别说做这种绮梦了。   康平闻声进来,就见陈妄手撑膝头,坐在床沿上,脸色十分难看。   “殿下可是又不舒服了?奴才这便让人传太医来。”   康平正要转身出去叫人,却被陈妄叫住。   “孤要沐浴。”   哈?!康平愣了下。   临睡前,陈妄不是已经沐浴过了,这三更半夜的,他怎么……   陈妄抬眸扫过来。   康平一个激灵,立刻道:“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不一会儿,浴汤便备好了。   陈妄褪了衣衫,坐进汤池里,汤池升腾着热气,可陈妄却依旧面如寒霜。   那日陈妄中了药,他不记得,那女子的脸。   唯一记得的,只有握到那截杨柳腰时,滑腻细润的触感,和掌心交叠时,对方掌心滚烫潮湿的温度。   显然,那女子也跟他一样,是被人算计的。   可陈妄怎么都没想到,那两个狗东西,竟然用有夫之妇来算计他。   陈妄脸上杀意毕现。   康平立在屏风后,看的胆战心惊。   临睡时,这位祖宗还好好的,怎么睡到半夜起来,突然就心情不好了呢?   “哗啦——”   水声突然响起,陈妄从汤池里起来了。   康平忙收回思绪,捧着干爽的寝衣上前,欲伺候陈妄更衣时,却被陈妄拂开。   陈妄自顾自穿衣往外走。   康平去收拾,陈妄先前换下来的寝衣。   可他手刚碰上,就听陈妄冷冷道:“拿去烧掉。”   待康平处理好寝衣再回来时,殿内的灯火熄了大半。   陈妄坐在案几后的暗色里,让人瞧不见脸上的神色,但从周身的气场来看,便知他现在心情应该十分的不美丽。   “殿下,时辰还早,您……”   “把凌霄给孤叫来。”   现在?!这大半晚上的?!   康平为难道:“回殿下,凌统领今夜不当值。”   陈妄脸上闪过一丝烦躁。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又道:“明日凌霄上值,你告诉他,让他再查查花宴上的事。”   康平面露不解。   花宴上的事,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么?殿下怎么还要查?!   但这种话,康平自是不敢问的。   “是,等明日凌统领来了,奴才转告他。”   虽然所有证据,都指向永安侯府的少夫人。   但经过那场绮梦后,陈妄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陈妄单手敲着桌面,顿了须臾,又道:“如果从花宴上查不到什么,那就从那位少夫人身上查。”   若那日的人,当真是这位少夫人。   那六皇子他们绝对会用尽手段,逼她站出来指认自己的。   可是却没有。   不但没有,他派去的人回来说,自小产过后,这位少夫人,便谁都不见,整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以泪洗面。   这次还是趁人不备,偷偷吞金而亡的。   表面上看着,像是不堪受辱,又无法反击,才选择自尽的。   可冷静过后,陈妄总觉得,这事不对劲儿。   可要说具体怎么不对劲儿,陈妄又说不出来。   那只是一种很玄妙的直觉。   不过既然花宴上查不出什么来,那就从这位少夫人身上查。   陈妄攥紧茶盏,面色冷毅:他一定要将此事查清楚。   而此时,在月嫦宫里的李望舒,并不知道,陈妄寻了新的切入点,要再查那件事了。   因为她生病了。   李望舒的身体向来很好,平素极少生病的,但只要一生病,那必然是来势汹汹。   今天天寒地冻,李望舒从东宫走回来,就被冻着了。   到了夜半时分,李望舒就觉口干舌燥,身体有些热。可这大冬天的,她不想下床,也不想惊动抱玉,便生生忍住了。   直到快天亮,抱玉来唤她起床去学堂时,才发现李望舒已经烧的面色绯红了。   待他们将太医请来时,天已经亮了。   太医为李望舒诊过脉后,留了几副汤药就走了,抱玉将药煎好喂李望舒喝了,可完全没用,李望舒还是烫的像个火炉一样。   福满再去太医院,太医一口咬定,说只是普通风寒,让按照药方喝药就没有大碍,便将他轰出来了。   气的福满想用强的,可考虑到他们目前的处境,最终又咬牙忍下了。   不过也算是福满运气好,走到半道上,又遇见了陈妄。   福满实在走投无路了,便想去求陈妄,可还没等他靠近,就被侍卫拦下了。   “大胆!见到太子,还不赶紧行礼!”   福满忙一边行礼,一边飞快道:“参见太子殿下,我家公主高烧不退,奴才人微言轻,请不动太医院的人,求太子殿下帮帮忙。”   如今临近年关,各地事情繁多,陈妄每日忙的脚不沾地,他还在想年节的事,完全没注意到福满便走了。   福满见求救无望,打算再去陈国太后哪里,碰碰运气。   可刚转过身,就被人叫住了。   “望舒公主病了?”   问话的裴清琅。   福满认得他,且知道裴清琅是个好人。   “是的是的,我家公主昨夜起,就开始高烧不退,请了太医来看,太医说是风寒,让喝几副药就好了。可药都已经喝过了,公主的烧还是不退。我再去,他们就不搭理我了。”   裴清琅轻轻拧眉。   三年前,他离京时,便听说李望舒得了太后的赏识,他以为,她如今会过得好些。   裴清琅温声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照顾好望舒公主。”   福满听到这话,便知裴清琅肯帮忙了。   他忙谢过裴清琅,便小跑着走了。   不远处,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第十四章   太医刚走,八公主就来了。   当时,李望舒刚清醒了些,正靠在抱玉身上喝药。   “哐当——”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八公主嚣张跋扈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   “李望舒,你给本公主滚出来!”   一听就是来者不善。   可最近这几天,她没得罪过八公主啊!   李望舒一头雾水坐起来。   八公主已经杀气腾腾,从殿外进来了。   “李望舒,你这个狐媚坯子!你竟然敢背着我,勾引清琅哥哥,看我今天不撕了你的脸!”   李望舒被骂的一脸懵。   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本公主动手!”   八公主一声怒喝,她带来的宫人,便要朝李望舒过来,可还没走近,就被福满一招撂地。   福满面露杀意。   “谁若再敢上前,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宫人齐齐被唬住了,无人敢动。   八公主见自己的一堆宫人,被一个内侍震慑住了,气的嘴都歪了。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再不动手,当心本公主……”   “八公主!”   李望舒头疼欲裂,虚弱道:“我今日连殿门都没出。”   怎么就与裴世子,扯上关系了?   八公主怒不可遏:“你是没出殿门,可你派你宫里人去了。”   李望舒:“……”   “我宫里的人,亲眼看见,你的内侍,在宫道上拦下了清琅哥哥,在那儿装可怜卖惨,让清琅哥哥给你请太医,你敢说,没有这回事?!”   李望舒愣了下。   转头去看福满。   “我们公主染了风寒,太医院推三阻四不肯来人。回来的路上,我走投无路了,便想着求求太子殿下。可殿下没搭理我,刚好裴世子听到了此事。裴世子心善,便让人帮我们请了太医来。”   福满一气说完,神色并无犹豫。   八公主虽然骄纵,但不蠢,见福满这神色,便知他没有撒谎。   可就算福满没有撒谎,八公主心里还是不自在。   自从裴清琅归京后,她千方百计想往他面前凑,可裴清琅总说他忙。他既然忙,怎么还有时间,帮李望舒这个质女请太医啊!   李望舒太了解八公主了。   几乎是八公主表情一动,李望舒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李望舒现在很难受,也没空跟她磨嘴皮子。   “八公主,你既心悦裴世子,难道不知,裴世子向来爱济弱扶倾么?”   八公主被问的卡壳了。   她自是知道的。所以她心里才十分不爽,裴清琅对别人比对她好。   “而且太医说了,我这风寒会传人,八公主若无事,还是早些回去吧。”   “谁说本公主无事了,本公主……”   “咳咳咳咳咳……”   八公主立刻往后退了两步。   马上就过年了,到时候宫里赐宴,裴清琅也会来的,她可不想,被传染风寒,去不了。   “等你好了,本公主再来找你算账。”   说完,八公主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八公主高高在上吩咐。   “既然病了,今年的年节宴,你就别参加了。”   李望舒虽是质女,但为了彰显大国风度,每年年节宴,陈帝都会让李望舒也参加。   抱玉看不下去了。   “八公主,你别欺……”   “好。”李望舒答应了。   反正她也不想去。   “哼,算你识相。”   公主扬着下巴,一脸骄纵走了。   “福满,你代我去说一声,就说我染了风寒,今年的年节宴就不参加了。”   李望舒虚弱说完,便闭眸躺下了。   福满应声去了。   抱玉则坐在床边,一面做绣活,一面守着李望舒。   裴清琅请的这个太医,医术比先前那个太医好多了。   两副药喝下去,李望舒的烧就退了,整个人又精神起来,开始跟着抱玉和福满,开开心心布置月嫦宫过年。   这是李望舒来陈国后,过的最开心的一个年了。   她不用在人声鼎沸里,孤零零坐在角落里,看别人阖家欢乐推杯换盏。而是可以跟相依为命的抱玉、福满,一起围炉而坐,吃顿热气腾腾的咕咚锅。   这才像是在过年嘛。   三人一直玩闹到子时,直到外面响起新年的钟声,李望舒才放下叶子牌,从袖中掏出红包,分别递给抱玉和福满。   “喏,给你们的压祟包。等明年回了李国,我再给你们包个大的。”   福满笑嘻嘻道:“好,我等公主的大红包。”   抱玉则纠正:“子时过了,是今年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响起嘭嘭声。   推开窗,就见接二连三的烟花,在黑沉沉的夜空里炸开。在须臾间开到荼蘼,而后又似流星纷踏一般,撒着流光落下。   李望舒靠在窗上,烟花带来的亮光,明明灭灭落在她脸上。   有那么一瞬间,李望舒在想:要是时间能像烟花一样,在须臾间,就能到六个月后,她能回国的时候,那该多好啊!   可她自己也知道,这个美好的想法,只能想想而已。   日子呀,还是得一天一天的过。   李望舒风寒刚好,身子还没恢复过来。   她看了会儿烟花,觉得有些困,便回殿中睡了。   抱玉和福满检查好门窗后,也各自回房了。   福满躺下,刚有睡意时,突然蓦的惊醒,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   有人在往月嫦宫来。   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个。 第十五章   福满没惊动抱玉她们。   他推开窗,身形矫捷,跃上房顶。   福满凝目望去。   不远处,一盏宫灯莹莹,有三人正往这边行来。   “殿下,您慢点,小心脚下。”   中间被扶着的那个人,一开口,就打了个酒嗝。   “嗝,怎么还没到?”   那声音,是六皇子!   六皇子觊觎他们公主已久。   眼下半夜偷溜过来,显然是不安好心。   哼!今夜他既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他了!   福满眼里闪过一丝杀意。他迅速闪身回房,鼓捣了一番。   “快快快到了。”   左边内侍,咽了咽唾沫,挣扎劝道:“那个,殿下,要不,咱们还是明天白天再来吧。”   六皇子正想发火时,右边的内侍,也跟着哆哆嗦嗦劝。   “是啊,殿下,要不,咱们明天再来吧,听说这里,有有有鬼啊!”   月嫦宫闹鬼的传闻,由来已久。   在李望舒来陈国之前,月嫦宫里住的,是民间女子张美人。   据说是个美的像嫦娥一样的女子,后来人老珠黄又得罪了陈帝,被关在里面。   不久便疯了,打死了几个宫娥,跟太监厮混讨口吃食,最后没人管,饿疯了吃人肉,被陈帝知道后责令杖毙。   说来倒是奇怪,杖毙那日,这位美人突然清醒,将自己自缢挂在院里树上死了。   原本是民间的皎月,被陛下摘下后,活活扼死在了宫闱里。   张美人死后,月嫦宫就开始闹鬼了。   而李望舒住进去之后,闹鬼的传言,不但没散,反倒还越演越烈。   这也是之前,六皇子从不敢在夜里,偷摸来月嫦宫的原因。   可今夜六皇子喝大了,酒壮怂人胆,他便不管不顾来了。两个内侍好心劝阻,反倒一人挨了一大耳刮子。   “放屁!要是真有鬼,李望舒她们,嗝,为什么都好好的?”   “因为那鬼憎恶男人。”   作为三个人里面,唯一一个男人的六皇子,沉默了两个弹指间,没忍住,又抽了左边那内侍一巴掌:“鬼在哪儿呢?你给我指出来。”   “在在在……”   有人曾在夜里看见,张美人坐在月嫦宫的树上唱歌。   内侍下意识,往月嫦宫的树上看。   月嫦宫里有一株两人高的大树,如今正值冬末初春,树上光秃秃的,但树干最高处,却坐着一个白衣女子。   “啊啊啊!在树上!鬼在树上!!!”   左边那个内侍,吓的连尊卑都忘了,死死掐住六皇子的胳膊。   六皇子被吓的蹦了起来。   他看见女鬼从树上飘下来,顿时吓的面如土色,一把甩开内侍,连滚带爬往回跑。   “别——走——呀——!”   那女鬼白衣黑发,飘过院墙。   六皇子的两个内侍,看见这一幕,齐齐吓晕了。   那女鬼却不搭理他们,直奔六皇子而去。   今夜来的路上,六皇子想的是,他追李望舒逃的闺房之乐。   可现实面对的却是,他逃女鬼追的见鬼之乐。   夜色漆黑如墨,六皇子气喘如牛,拼命拔足狂奔。   人呢!快来个人啊!救命啊!!!   一路狂奔至御花园。   听到不远处,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时,六皇子顿觉有救了。   六皇子正要张嘴呼救时,那女鬼忽然飘到他的面前,一下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骤然受惊之下,六皇子突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六皇子只得又往另外一个方向。   而这女鬼就像是在刻意捉弄他的一样,他往哪里跑,女鬼就飘到哪里,挡住他的去路。   折腾了两个回合,晕头转向的六皇子,两脚相绊,直直栽进了御花园的冰湖里。   六皇子是个旱鸭子。   一掉进去,扑腾几下,人就往下沉了。   福满立在岸边,等着看他溺毙。   可偏生,有巡夜的护卫听到落水声,往这边过来了。   “算你走运!”   福满啐了口,只得闪身走了。   回到月嫦宫,福满正想悄无声息回房时,却见李望舒披着狐裘,立在廊下。   显然,先前的事,李望舒知道了。   福满上前,叫了声‘公主。”   李望舒转身,目光微冷看着福满。   福满忙道:“我就吓了他一下,没闹出人命。”   “还有六个月,我们就能回国了。在回国之前,我不希望横生枝节。”   福满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李望舒怕他冲动出事,这才劝诫一番。   福满立刻道:“是,公主放心,福满知道分寸。”   李望舒轻轻颔首:“嗯,去睡吧。”   福满行过礼后,走了。   李望舒在廊下又站了会儿,这才回殿里重新躺下。   大年三十,本该是个辞旧迎新的好时候。   可后半夜,陈国皇宫却闹了个鸡犬不宁。   六皇子醉酒跌入冰湖里,被捞上来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几乎不曾哭死。太医院上上下下,忙活了大半晚上,才从阎王爷手中,将六皇子的小命抢回来。   消息传到东宫时,陈妄正在更衣。   正月初一,按例陈妄这个太子,要跟随陈帝,祭告祖庙,举行大朝会。   陈妄嗤笑一声。   “看来父皇今日,应该看孤又很不顺眼了。”   刘翁给陈妄系腰带的手一顿。   他张张嘴,想说话,却被陈妄抬手止住了。   陈妄一脸漠然。   “这些年,孤早就习惯了。”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还渴望父皇疼爱的孩童了。   祭告祖庙之前,陈妄先去见了陈帝。   意料之中,陈帝见到陈妄的第一句话,便是质问:“老六落水一事,与你有没有关?”   从小到大,但凡六皇子那边出事,陈帝必要问陈妄。   陈妄早就习以为常了,他淡淡道:“父皇若觉得是儿臣所为,那父皇大可派人去查。”   “哐当——”   陈帝将茶盏搁在桌上。   他张嘴便要训斥陈妄,可看见陈妄那张酷似他母后的脸,以及他眼里的讥讽时。陈帝喉间,像是堵住了一团棉花,那些训斥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金兽炉里熏香袅袅。   父子俩一坐一站,相对无言。   最后打破一室沉寂的,还是内侍进来禀报,说时辰差不多了。   “嗯,那就走吧。”   陈帝起身时,身子突然晃了下。   陈妄下意识伸手去扶。   可手伸到一半,见内侍已扶住陈帝,便迅速又将手收回来,垂眸敛目站着。   “来人,快传太医。”   内侍刚扭头吩咐,却被陈帝止住了。   陈帝忍住晕眩,瞥了陈妄一眼。   陈妄立在他身后,态度平和恭顺,像一个合格的储君,面对天子时,该有的态度。   却没有儿子对父亲该有的孝顺。   见陈帝看过来了,陈妄道:“父皇既身体有恙,还是先传太医吧。”   说着,转头正要吩咐。   “不必。”   陈帝压下所有情绪,冷声道:“去祭告祖庙。”   大年初一,新年伊始。   祭告过祖庙后,陈帝有些体力不支,便将之后的大朝会,交给陈妄主持了。   所谓的大朝会,说白了,就是朝臣给皇帝拜年。   以往每年,陈妄都跟在陈帝身边,对这套流程很熟悉。今年他单独主持,竟也做的有模有样,得了朝臣们一致的夸赞。   朝会结束后,陈妄又去向太后拜年。   太后将压祟钱给了陈妄之后,又将另外一个交给内侍。   “回头让文鸳去趟月嫦宫,将这个交给望舒丫头。”   正在喝茶的陈妄,闻言,扫了一眼,语气不满。   “皇祖母,孙儿怎么觉得,您对那个李望舒,比对我都好呢?人家没来给您拜年,您倒好,竟还上赶着派人去给她送压祟钱?”   太后哭笑不得。   “她一个姑娘家,远离故土来了咱们这里,已是十分可怜了。大过年的,若非生病了,她定然早就来给哀家拜年了。”   陈妄不屑嗤笑了声。   捧着茶盏往嘴里送,凑到嘴边时,突然又停了下。   “李望舒生病了?”   陈妄后知后觉想起来。   上次在宫道上,有个内侍拦路,说他们公主病了。   难不成,那是李望舒的内侍?   陈妄貌似无意问了句:“病的很重?”   不然这么好打秋风的时候,她怎么没来?!   “你这孩子,大过年的,不准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太后转动手中的佛珠,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后,才继续道:“哀家让人去问过了,说是染了风寒。这大过年的,也是怪可怜的。”   陈妄便没再说李望舒了。   祖孙俩又说了会儿话,陈妄才走。   出了寿安宫后,陈妄一股脑往前走。   且走的,竟是与东宫相反的方向。   康平张了张嘴,想提醒。   可又见陈妄今日心情不佳,便没敢多嘴,一直跟在陈妄身后。   走过冗长宫道,走过荒草丛生的青石板。   陈妄终于停下了。   康平一抬头,呼吸都哽了下。   好家伙,月嫦宫。   作者有话说:   我做了两个封面,前面那个是1,现在这个2,小可爱们喜欢那个就扣几,我就把小可爱们喜欢的当封面感谢在2022-05-23 22:01:03~2022-05-25 23:41: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9771021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看到月嫦宫的匾额时,陈妄自己也愣住了。   陈妄扭头瞪康平。   “你带孤来这里干什么?”   康平:“……”   “咯吱——”   就在他们大眼瞪小眼时,月嫦宫的殿门开了。   看见陈妄时,李望舒条件反射性,往后退了一步。   陈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   “喂,李望舒,你那是什么表情?”   陈妄开口后,李望舒这才确定。   她没有眼花,台阶下站着的,真是陈妄那个活阎王!   “太子殿下,这大过年的,你怎么来了?融春欢不是已经解了吗?!”   融春欢这三个字,成功戳到了陈妄的肺气管子上。   陈妄冷笑一声:“这是我们陈国的宫殿,孤怎么就不能来了!?”   李望舒一头雾水。   陈妄是过年爆竹吃多了?!脾气怎么这么大?!   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来了月嫦宫后,陈妄原本是打算走人的。   可在看见李望舒之后,他顿时又改了主意。   “杵在门口当门神吗?还不起开!让孤进去!”   “哦哦。”李望舒一脸懵,挪开地方。   迎这位阎,哦,不,太子殿下进去。   待陈妄进去时,李望舒迅速去看康平。   康平正要答话,就听陈妄在前面道:“李望舒,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还不快给孤滚过来!”   李望舒撮着后槽牙去了。   陈妄是那种,他不快活,别人也休想快活的人。   一进正殿,他就开始挑三拣四。李望舒早就领教过陈妄的臭脾气了,便也不接话。陈妄说他的,她只抱着手炉,离他远远的。   陈妄唱了会儿独角戏,觉得没意思,又开始找茬。   “喂,李望舒,你是嘴没了,还是耳朵忘带了,孤说了这么多,你就没点反应?”   “殿下所言极是,可这事我也没办法呀。”   李望舒一脸无辜:“毕竟太子殿下你自己都说,我住的是你们陈国的宫殿,领的是你们陈国的份例,自然是你们给什么,我就用什么,哪里还敢挑三拣四呢!”   陈妄顿时被气的哽住了。   康平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   他们这位太子爷,但凡气不顺的时候,就喜欢找茬。   只要顺着他,他觉得没意思了,这事就过去了。可谁曾想,这李国公主胆子这么大,竟然还敢回嘴。   康平都要疯了。   他拼命向李望舒使眼色。   李望舒全当没看见。   反正融春欢已解,上次花宴的事也已经结束了,她巴不得惹恼陈妄,让他离自己越远也好。   可陈妄却偏不如李望舒所愿。   陈妄单手敲了敲桌子,不耐烦道:“孤来这么久,你连盅茶都不给孤上?”   “茶来了,茶来了。”   福满端着茶从外面进来,康平伸手接过,奉给陈妄。   陈妄喝了一口,顿时面露嫌弃。   “你这是什么破茶,怎么一股子霉味?”   “我不知道,是你们陈国给的。”   陈妄:“……”   康平都麻了。   他以为,陈妄会发脾气,可没想到,陈妄竟然只是一脸嫌弃,将茶盏放下了,开始打量殿内了。   月嫦宫年久失修,许多地方都斑驳褪色了。但殿里却布置的很温馨。别的不说,就椅子上这个坐垫,看着都洗的发白了,但却软硬适中,坐着很是舒服。   可见住在殿里的人,对殿里所有东西都是用了心的。   “太子殿下,你今天来,究竟有什么事?”   李望舒见陈妄无事生非,十分想轰他走。   “没事孤就不能来啦?”   陈妄坚决不承认,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出了寿安宫,就来这里了。   “这里是陈国的宫殿,太子殿下自然能来。只是我们要用午饭了,太子殿下若不介意,不如留下来,同我们一起用饭?”   李望舒改变战略,十分诚挚邀请陈妄,但她笃定,陈妄不会留下。   果不其然,陈妄一听留他用饭,立刻一脸嫌弃:“不用,孤还有事。”   说完,麻利起身走人。   李望舒送人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康平跟在陈妄身后,心里七上八下的。   以往每次被陈帝训斥后,陈妄的心情就不大好,这个时候,近身伺候的人,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惹这位祖宗不快。可今天那位李国公主,完全没有这种觉悟。   见陈妄从月嫦宫出来后,便一脸沉思的模样,康平瞬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孤现在总算知道,她为什么老爱去皇祖母宫里打秋风了。”陈妄突兀开口。   哎,没发脾气?!   康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陈妄说的是李望舒,便也跟着接话。   “是啊,望舒公主的日子不好过。”   说着,康平用眼睛飞快觑了陈妄一眼。   说来也奇怪,之前陈妄还面色不佳。可从月嫦宫里出来之后,陈妄眉眼间的阴郁不快,突然就没了。   难不成是被望舒公主给刺没了?!   当然不是刺没了。   而是陈妄看到,李望舒过的比他还惨,突然就释然了,反倒还有些同情李望舒。   看着阖宫上下的喜庆,陈妄突然大发善心,转头交代:“这大过年的,李望舒那里穷酸成那个样子,传出去,还说是咱们陈国虐待她呢!回头,你让人去敲打敲打那帮看人下菜的东西。”   康平惊呆了。   他们这位太子爷,平常就是个不管闲事的主儿,今儿怎么突然操心起这种事儿啦?   “对了,不要以孤的名义,以皇祖母的名义去。”   这样才合理。   康平讷讷应下了。   回到东宫后,陈妄便道:“来人,把凌霄给孤叫来。”   很快,凌霄就来了。   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裴清琅也来了。   一见面,陈妄就劈头盖脸问凌霄:“上次交代你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这大过年的,陈妄交代了他很多事。凌霄正在想陈妄指的是哪一件时,陈妄一个眼刀扔过来,凌霄顿时打了个寒颤,知道陈妄指的是什么了。   “回殿下,还在查。”   还在查,换句话说,就是什么都还没差出来的意思。   “这都五日了,你还在查?凌霄,孤最近对你太宽容了?”   见陈妄动怒,凌霄立刻跪地请罪:“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陈妄冷笑一声。   “若你次次办事不利,次次要孤责罚,孤要你还有何用?”   凌霄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裴清琅见形势不对,替凌霄求情。   “殿下,过年事情繁多,凌统领也是分身乏术,殿下恕罪,再宽宥他些时日吧。”   陈妄扫了凌霄一眼。   凌霄与裴清琅一文一武,可以说是他的左膀右臂了。若非迫不得已,陈妄不想自断其臂。   凌霄道:“请殿下再宽限几日,属下一定尽快查明。”   陈妄没答话,直接晾着凌霄,转头去问裴清琅:“你找孤何事?”   “十五过后,便是春狩了。这是参加春狩的名单,还请殿下过目。”   裴清琅将折子递上去。   春狩是陈国历年来的习俗,每年正月十六这一天,陈帝携皇子王孙贵族们,一同去望春山围猎祭天,亦算迎春。   前几年,此事都是交给六皇子办的。   今年六皇子下不来床,陈帝便将此事交给陈妄了。   陈妄接过折子,看了眼名单,不由皱眉:“为什么有戚红缨的名字?”   戚红缨是太后的表孙侄女。   其父是陈国的大将,这些年,一直在边关镇守,戚红缨也随其父,一直待在边关,可现在,戚红缨的名字却出现在春狩名单上。   “具体的,臣也不知。是寿安宫来人,说戚姑娘不日将归京,让臣将戚姑娘的名字也写上。”   既是太后派人来说的,陈妄便没再说什么了。   可看着看着,陈妄发现李望舒的名字,竟然也赫然在列。   “那李望舒呢?”   裴清琅道:“李国公主来者是客,此等盛会,理应在邀请之列。”   李望舒在陈国吃住了十年,一场狩春狩而已,多她一个人也不多。   陈妄对此也没异议。   商量完春狩的事后,陈妄似是才想起来凌霄,只冷淡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便让凌霄走了。   但只那一眼,也足以让凌霄感觉到了压力。   出来之后,凌霄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下来。   裴清琅问:“殿下让你查什么?”   凌霄和裴清琅自幼相识,两人又同为陈妄效忠,凌霄也没瞒裴清琅。   “殿下让我重查花宴的事。”   “重查花宴的事?”   裴清琅有些惊讶:“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么?”   “不知道,殿下说让我重新查。”   说到这个,凌霄头都大了。当初用永安候少夫人的血解了融春欢后,他以为这事就完了,可谁想到,陈妄睡了一宿后,突然又让他重新调查。   这事不能光明正大查。   可永安候府的少夫人都死了,他也没办法去地府找人家啊!   凌霄烦躁抓了抓头发,向裴清琅求救:“你脑子聪明,快帮我想想,我现在该怎么查啊!”   裴清琅沉默两息。   他道:“少夫人虽然已亡故,但生前为她看诊的大夫,和她的侍女,多少应该也知道些什么。你不妨从他们入手。”   “好好好,我这就去。”   凌霄说完之后,急匆匆跑了。   裴清琅在原地又站了须臾,这才缓步走了。   当天下午,内务府的人,突然给月嫦宫送了很多东西。   抱玉觉得奇怪,小声道:“太后不是已经遣人送过东西了么?怎么又让人给我们送?”   这宫里,只有太后待李望舒好。   但李望舒知道,今日这些东西,不是太后的手笔。不过对方既打着太后的名义,她便欣然受了。   就当是之前,被寻晦气的补偿了。   “大抵是怕我们不够吧。”   李望舒笑了笑,让他们将东西搬进殿中。   陈帝在学业上,对皇子公主颇为苛刻,到大年初五,便让他们开课了。   最后这六个月里,李望舒不想节外生枝,便以风寒未愈为由,向太傅告了长假,整日低调窝在月嫦宫里度日。   抱玉看她骨头都躺软了,便劝道:“公主,听说御琼苑后面的迎春花开了,咱们去摘些回来插瓶吧。”   “不去。”   今日太阳正好,李望舒只想舒服窝在椅子上晒太阳。   “公主……”   抱玉还想再劝,就见福满步履匆匆进来道:“公主,裴世子约您见面。”   “啪嗒——”   李望舒脸上的书,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喜欢第2个,那咱们就用第2个 第十七章   裴清琅约她见面?!   李望舒瞬间坐了起来。   抱玉去扶李望舒的同时,又问福满:“你确定是裴世子?”   可别是八公主,假借裴世子之名,约李望舒出去,找李望舒麻烦。   “是裴世子亲口跟我说的。”   那就错不了了,可是……   抱玉问:“裴世子没说,找公主有什么事?”   虽然裴清琅是个好人。   但抱玉并不想,李望舒和他走太近。   “没有,裴世子只说,明日巳时末,他在东阁亭等公主。”   李望舒垂眸沉思。   裴清琅这人向来守礼,不可能无缘无故约她见面。   李望舒重新又坐回椅子上。   抱玉一看她这样子,便知李望舒是打算去了。   “可是公主,八公主那边,还虎视眈眈盯着您呢!”   抱玉有些不放心:“要不,我代您去?”   “你去和我亲自去,有什么区别?”   抱玉讪讪,好像确实没区别,可……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而且裴世子那人,你是知道的,他突然约我,定然是有事,我得亲自去一趟。”   李望舒一旦做了决定,旁人很难劝得动。   抱玉只得随她去了。   第二日,李望舒提前了两刻钟出门。   平常她出门带的都是抱玉,但这次,带的却是福满。福满会武功,若有异常,他可以保护李望舒。   这是裴清琅第一次约她,李望舒打算早到的。   可却没想到,她去的时候,裴清琅已经在了。   裴清琅一身艳色官袍,负手立在卷檐亭里。   稀薄日光兜头落下,在裴清琅身上镀了一层光晕,衬的裴清琅整个人,像是浴光的谪仙。   李望舒刚停下脚步。   亭中的裴清琅回过头来,看见她,眉眼里浮起温润的笑意:“望舒公主。”   在陈国,裴清琅是唯一一个,真的把李望舒当公主的人。   李望舒步履轻巧走过去,在他身侧站定。   裴清琅问:“之前听说公主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已经没事了,上次多谢裴世子啦。”   裴清琅清雅一笑:“公主客气了。”   两人立在亭下说话,今日太阳很和煦,晒的李望舒舒服眯了眯眼睛,连带着说话时,声音都不自觉带了几分娇软:“你今日约我来,是有什么事么?”   裴清琅今日来找李望舒,确实是有正事的。   凌霄调查花宴的事,调查的很是头大。   所以凌霄便想着,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他想找李望舒问问,融春欢除了初次中药欢好之人的血能解之外,还有没有其他解法。   但后宫凌霄不便入内。   恰好裴清琅这几日,代替他祖父,在幽篁里为皇子们上课。   公主和皇子们上课的地方,只一院之隔,凌霄便拜托裴清琅来帮忙问李望舒。   可这几日,李望舒一直没来上学。   凌霄那边又天天催,裴清琅没有办法,只得约李望舒来了这里。   李望舒见裴清琅久久没答话,不由转头望过来。   李望舒面容雪白,眼眸乌黑纯澈,里面似揉碎了万千星子,熠熠生光,今日又难得带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无虑明媚。   裴清琅有一瞬的晃神。   不知怎么的,这一刻,裴清琅突然就想起,那日在东宫为陈妄解融春欢时,李望舒惊惶惧怕的模样。   李望舒疑惑叫了声:“裴世子?”   裴清琅骤然回过神。   他眼睫极快碰了下下眼睑,再抬起头时,脸上依旧挂着温润的笑:“今日找公主来,是想同公主说,此次春狩陛下交给了太子殿下筹办,我在拟去的人名单时,也加了公主的名字。”   “我?!”李望舒指了指她自己。   裴清琅轻轻颔首:“公主到时候去么?”   去么?!   李望舒想去的。   自来陈国后,她行动受限,大部分时间,只能坐井观天一般,待在月嫦宫里,看着头顶的四方天空。   可……李望舒有顾虑。   若是旁人问,李望舒定然拒绝了。   可这次问的人是裴清琅,若回了李国后,他们应该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几乎是弹指间,李望舒便想好了。   “去的。”   反正该来的,躲不掉。   就算她老实待在月嫦宫里,想找她茬的人,自然也不可能会放过她。既然如此,倒不如该出门时就出门。   “就这?!”   抱玉听到裴清琅找李望舒,是为了问李望舒去不去春狩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种事,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专门跑一趟吗?”   要知道,八公主已经把裴清琅,划为她的人了。   要让八公主知道,李望舒背着她,偷偷跟裴清琅见面,八公主怕是真的会吃了李望舒。   李望舒没敢吭声。   其实她也觉得有点奇怪。   以她对裴清琅的了解,她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专程约她见面的呀。   见李望舒皱眉沉思,抱玉眼皮跳了跳。   她开始提前给李望舒敲警钟:“公主,咱们还有六个月就能回李国,您可千万别犯傻啊!”   “嗯?!什么犯傻?”   “自然是裴世子。”   李望舒一愣。   旋即明白过来,当即嗔怪道:“抱玉,你胡说什么呢?”   说完,立刻逃也似的转身进了内殿。   抱玉没跟着进去。   而是立在殿外,长长叹了口气。   希望她的胡说,能让李望舒好好想吧。   李望舒回到殿内后,身子一歪躺到了榻上。   日光从窗子挪出去,屋内的光暗了些许。   其实李望舒自己都不知道,她对裴清琅,到底是什么心思。   李望舒只知道,裴清琅是她在陈国,这十年艰涩晦暗的质女生活中,唯一握到过的光。跟裴清琅在一起时,她会觉得很温暖,难道这就是喜欢么?!   李望舒不明白。   可她身边没有能为她解惑的人。抱玉只会让她跟裴清琅保持距离,毕竟她们再过六个月,就要回李国了。   一想到回李国,李望舒无异是开心的。   可回国便意味着,她跟裴清琅以后也不会再见了,李望舒又觉得有点失落。   在李望舒失落时,裴清琅去了东宫。   凌霄一看见他,立刻迎上来:“怎么样?望舒公主那边怎么说?”   “只有那一种解法。”   裴清琅避开凌霄的视线,低声道。   凌霄心情顿时荡到了谷底。   他还以为,能在李望舒哪里,寻找新的突破口,可谁曾想,竟然还是只有这一个办法。   裴清琅并非有意欺骗凌霄。   而是他也问过太医了,太医说,李望舒已经明确说过,融春欢只有一种解法。所以何必再让李望舒担惊受怕呢!   “清琅,你说现在怎么办啊!”   凌霄苦着脸,道:“融春欢既然只有这一种解法,那花宴上的人,就定然是永安侯的少夫人无疑了,你说殿下还让我查什么啊!”   这种事,裴清琅也爱莫能助。   见裴清琅要走,凌霄忙拦住他:“哎哎哎,你别走!你跟我一起去见殿下,有你在,等会儿殿下要罚我,你还能替我求个情。”   裴清琅:“……”   凌霄如丧考妣进去。   他找到了永安侯少夫人的侍女,和为其看诊的大夫。   那侍女说,那天花宴上,永安侯少夫人身子不适,被安排在客房小憩了半个时辰,当时她也不知怎么的,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等她再醒来时,就见他们少夫人脸色苍白出来,哆嗦着说她身子不适要回府。   回府后,永安侯少夫人就小产了。   而据看诊的大夫说,永安侯少夫人之所以小产,乃是因为孕期同房所致。   汇报完之后,凌霄不敢去看陈妄的脸色,只恨不得把脑袋扎进殿中的地砖里。   殿内死一般沉寂。   过了良久,陈妄的声音,冷冷自案几后传来:“再查。”   凌霄觉得,陈妄简直都要魔怔了。   这人证物证都在了,这还有什么好查的啊!可这种话,借他一个胆,他也不敢说。   陈妄骨节分明的大掌,将证词揉成一团。   虽然查到的所有证据,都指向那日的人,是永安侯的少夫人,但陈妄莫名有种直觉:不是她!   那天花宴上的,绝对另有其人!   要是让他知道,那个醒了就跑的女人是谁,他绝对饶不了她!   陈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凌霄身子一紧,就听陈妄凉飕飕道:“孤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内,你要是还没找到那个人是谁,你脖子上架的那个装饰就别要了。” 第十八章   关于她与裴清琅,李望舒没有纠结太久。   因为李望舒明确的知道,六个月后,她要回李国了。   而裴清琅是不可能,跟着她去李国的,所以何必再庸人自扰呢!不如好好享受当下才是正经事。   抱玉见李望舒眉眼舒展,便知她是想通了,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之后,李望舒开始期待起春狩来。   虽然来陈国十年了,但李望舒却鲜少能出陈国皇宫。这次难得能出去玩一次,李望舒自然很期待。   可按说,人期待一件事时,会表现的很亢奋。   但李望舒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她总觉得很困,天气好的时候,她就在殿外的藤椅上睡,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在殿里睡。   每天除了吃饭之外,李望舒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睡觉了。   抱玉看李望舒这样,觉得也不是个办法。   她劝道:“公主,要不咱们还是去学堂上学吧?”   去学堂上学,李望舒每天好歹还出门。   现在不去学堂了,李望舒就窝在月嫦宫里,哪儿都不去。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可人非但没胖,竟然还瘦了。   “不去。”   李望舒翻了个身,瓮声瓮气道:“去了八公主又要找我麻烦。”   八公主时常找李望舒麻烦不假,可李望舒应付她,早就应付出经验来了。况且八公主也没有哪次,真的在李望舒这里讨到好了。   “可公主,您这成天吃了睡,睡了吃,这也不是回事啊!”   抱玉很头疼。   李望舒眼睛都没睁,只嘟囔道:“没事,我就是春困而已,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管我,你忙你的去吧。”   说完,李望舒将毯子拉过头顶,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抱玉劝不动,只得叹气走了。   日光和煦,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李望舒躺在廊下酣睡时,还破天荒做了一个梦。   梦里山峦叠起,树木丛生。   李望舒身处山林里,身后有一只肥头大耳的猪在追她。   李望舒拼命跑拼命跑。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只胖头猪,结果一转头,面前又出现了一个罗刹。   那罗刹身形高大,面容狰狞。   骤然出现时,吓的李望舒脚下一滑,跌坐在地上。   李望舒知道,眼下她该赶紧跑的。   可偏生手脚不听使唤,怎么都动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高大的罗刹,一寸一寸朝她逼近。   李望舒满脸绝望。   下一瞬间,那罗刹突然冷笑着,口吐人言:“李望舒,你以为,你能逃出孤的手掌心吗?!”   陈妄!   这竟然是陈妄的声音!   李望舒瞬间被吓醒了。   她以病中垂死惊坐起的架势,从藤椅上坐起来,单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抱玉闻声出来,就见李望舒面色发白,鬓上薄汗涔涔。   “怎么了?公主是哪里不舒服?还是做噩梦了?”   抱玉快步过来,蹲在李望舒身边,面色紧张望着她。   “没事。”   李望舒缓了须臾,道:“做了一个噩梦。”   真是见鬼了!   青天白日的,她怎么会梦到陈妄呢!   “没事,梦都是相反的,公主别怕啊!”   抱玉安抚着李望舒,将帕子递了过去。   李望舒擦了擦脸上的汗,正要答话时,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巨响。   月嫦宫的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李望舒惊恐回头。   从外面进来的人,看见李望舒一脸见鬼的表情,也被吓了一跳。   看见是八公主,李望舒这才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她气息不匀问:“八公主,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们陈国的宫殿,本公主来,还得经过你的允许不成?”   李望舒:“……”   八公主趾高气昂从外面进来。   她身后,呼啦跟着一群人,其中竟然还有手持桃木剑的道士。   李望舒蹙眉站起来。   “八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年前本公主从你这里回去之后,便夜夜不得安枕。前几日,本公主去紫云观上香,观里的真人说,本公主是被脏东西冲撞了,需要让人做法方可。”   说着,八公主一转头,冲那道士吩咐道:“就是这里,你快给本公主好好做个法。”   那道士应了声,提着桃木剑、招魂铃,便在殿中开始走动起来。   “这是我们公主住的地方,谁敢放肆!”   福满闻声过来,当即拦着那道士,不让入内。   道士只得转头去看向八公主。   八公主柳眉倒竖,正要发脾气时,李望舒先一步道:“福满,让开。”   福满听命让开。   八公主高傲道:“哼!算你识趣!”   抱玉不满:“公主……”   李望舒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意气用事。   既然八公主说,是年前在月嫦宫受了冲撞,那按照八公主的脾气,不可能拖到现在才来。李望舒猜,今日她是替六皇子来这里做法的。   据说六皇子自‘醉酒落水’后,便病的很重,直到这几日,才堪堪能下床。   道士在院子里又唱又跳的。   李望舒瞧那阵仗,直到一时半会儿完不了,索性便又坐会藤椅上。   刚坐下,一记眼刀立刻丢过来。   李望舒问:“八公主,这估计还得一会儿,你要不坐下等?”   八公主扫了一眼,椅子上洗的发白的坐垫,顿时面露嫌弃。   她的宫女立刻上前,拿出一块帕子铺上,八公主这才屈尊降贵坐下了。   李望舒偏头,低声问抱玉:“有没有吃的?”   这几日,李望舒胃口一直不大好。   抱玉便一直给她备有点心,今天是油糕。   油糕一端上来,李望舒眼睛瞬间亮了。   她拿起一个,正要往嘴里送时,突然又想起八公主来,便礼貌问了句:“八公主,你吃吗?”   那油糕炸的蓬松金黄,还带着刚出锅的香气。   八公主想吃,但又觉得,吃人嘴软,便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旁:“那油腻腻的东西,本公主才不吃呢!”   不吃拉倒!   李望舒也不惯着八公主的毛病,自己拿起一块油糕,大快朵颐起来。   这油糕是李望舒的最爱。   但今天刚吃两口,李望舒却突然一阵反胃,转头就干呕起来。   “公主?!”   抱玉吓了一跳,忙上前来扶着李望舒的后背,替她顺气:“厨房还有呢?您慢点吃呀!”   “水。”李望舒艰难开口。   抱玉忙将水递给她,李望舒喝了几口之后,才将那股恶心劲儿压下去。   结果一转头,看到那碟油糕,李望舒顿时又不行了。   “快拿走!快拿走!”   抱玉不明所以。   “公主,您平日里不是最爱吃这油糕了么?”   话是这么说,但见李望舒反应这么大,抱玉还是让福满将油糕端走了。   “我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一闻到这味,就想吐。”   李望舒蹙眉,又喝了好几口水,八公主在一旁,顿时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抱玉则是眼睫猛地颤了颤。   她抖着唇角,似是想说什么,但顾虑到八公主还在,又神色不自在,改口道:“公主,您既不舒服,我先扶您回殿里躺着吧。”   李望舒坐着确实有些难受。   正要起身时,八公主不满道:“李望舒,你把本公主当空气呢?!”   李望舒转过身,扫了八公主一眼。   然后,她什么话都没说,只单手捂着唇角,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   八公主立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跳起来,一脸嫌弃道:“你赶紧给本公主走。”   李望舒便跟着抱玉进了内殿。   抱玉看着李望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望舒安抚道:“你不要担心呀,可能是我这几天吃的太清淡了,突然吃油腻的东西,肠胃受不了,没事的。”   抱玉唇角哆嗦着,想说话。   可听到八公主还在外面,便怎么都说不出口,只紧紧攥着李望舒的手。   八公主坐在廊下,又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那道士才回来道:“八公主,此处的污秽已被贫道清理完毕了。”   自从上次六皇子说,他在月嫦宫遇见鬼之后,八公主就觉得月嫦宫阴森森的。   今天她虽然带了不少人,又选在正中午的时候,可心里还是直打鼓。现在听这道士说,他已施法完毕,八公主当即迫不及待走人了。   八公主前脚刚走,后脚抱玉就立刻吩咐。   “福满,你去把殿门关上,然后守在外面,我有话要跟公主说。”   福满不明所以,但还是去了。   李望舒躺在床上,被抱玉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整的有点懵。   “抱玉姐姐,你别担心,我就是……”   话说到一半,却被抱玉打断了。   抱玉目光紧紧盯着李望舒,语气发颤开口:“公主,您这个月的葵水来了吗?”   李望舒没明白,好端端的,抱玉怎么突然问起她的葵水来了。   “没有啊!不过没关系,你知道的,我的月事一向不……”   话没说完,电光石火间,李望舒突然明白,抱玉为什么这么紧张了。   李望舒脸唰的一下,也跟着白了。   从她与陈妄有了亲密后,到现在,差不过也一个来月。   “我我我……”   李望舒神色慌乱,语不成调:“我我我,不,不会这么倒霉……”   一次就中了吧。   作者有话说:   晚安吖 第十九章   一开始,抱玉也没往这上面想。   可眼下,李望舒这样子,容不得她多想。   “我去找个太医来。”   抱玉说着,转身就要走。   “抱玉姐姐,抱玉姐姐。”   李望舒忙从床上坐起来,急急拉住抱玉:“等等,你,你先别去。”   抱玉转头。   就见李望舒小脸苍白,漆黑的眼珠子里,全是惊惶。   若现在找太医来,万一真诊出来她中招了,那这事就兜不住了。   “不行,先,先不找太医。”   李望舒磕磕绊绊说着,攥着抱玉袖子的指尖,泛起青白来。   这事太突然了,抱玉一时也没了主意。   “不找太医的话,我们要怎么办?”   抱玉也知道,现在找太医,不是最好的时机。   可这种事,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啊!   抱玉急声道:“公主,我们得早做打算啊!”   不然一旦被人知道,再翻出李望舒和陈妄的事,那李望舒就休想再回李国了。   “我知道,我知道。”   李望舒喃喃着,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一定还有办法的!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这样,你先去给我煮碗红糖姜水来。”   抱玉双目撑圆:“公主?!”   “我的月事一向不准,万一喝了红糖姜水,它就来了呢!”   “可……”   “宫里有太多双眼睛盯着我们了,无论是不是,我们都不能找太医看。”   一旦太医诊出来了,这事就瞒不住了。   抱玉心急如焚。   “可我们等闲出不了宫,不找太医,还能怎么办啊!”   “后天是春猎的日子。”   李望舒抿了抿发白的唇角,慢慢冷静下来。   “若到那时,我的月事还没来,我们就想办法,在宫外找大夫看诊。”   这是眼下,李望舒能想到,最保险的办法了。   在宫外找大夫,可以瞒过其他人。退一万步来说,若她当真有了身孕,那她也可以主动出击,而不是被动挨打。   抱玉听李望舒这么说,这才冷静下来。   “对,我们可以在春狩上,想办法溜出去找大夫。那这样,公主,您先睡会儿,我去给您熬红糖姜水。”   李望舒嗯了声。   抱玉步履匆匆去了,李望舒绝望躺回床上。   这都是什么破事啊!   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就疑似有身孕了呢?!   陈妄那个绣花枕头,看着也不像是一击即中的人啊!   李望舒烦躁在床上翻身。   翻到一半时,她突然又顿住,鬼使神差抬起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小腹平平的,与平日里别无二致。   可现在,这里可能有个小生命,还是她跟陈妄的。   这个念头刚升起来时,李望舒就像被烫到了一样,她噌的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不不!一定没有!绝对没有!只是月事不准而已,只是月事不准而已。”   她可是要回李国纳好多男宠的人呢!怎么能被困在陈国呢!不行!绝对不行!一定只是月事不准而已!!!   李望舒一向不喜欢姜味。   可这次,抱玉煮了红糖姜水来,她却皱眉一口干了,又将碗递给抱玉:“还有吗?再给我来一碗。”   这厢,李望舒狂喝红糖姜水时,那厢八公主从月嫦宫出去后,直接去找了六皇子。   六皇子那夜掉进了冰湖里,半条命都没了。   如今虽然被救回来了,但人却瘦了一大圈,眼睛下面,还带着浓浓的乌青,一看就是夜夜不成眠。   事实上,自从那次撞鬼之后,六皇子晚上就没睡着过。   关于那晚的事,六皇子只告诉了八公主,并且还让八公主去月嫦宫,替他做法驱鬼。   八公主一来,六皇子就急急问:“瑶瑶,怎么样?”   “我带道士去月嫦宫做过法了。”   说到这里,八公主不满瞪了六皇子一眼:“宫里严禁做这种事的,一旦被母后知道,母后定然要罚我的。”   “皇兄知道,皇兄知道。”   六皇子安抚道:“回头春狩的时候,皇兄安排瑶瑶和裴清琅独处怎么样?”   八公主瞬间一脸喜色。   “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瑶瑶了?”   六皇子拍着胸脯保证。   裴家是坚定的太子党。   但如今到裴清琅这一辈,只有裴清琅这么一个佼佼者,六皇子一直想拉拢裴清琅,可奈何裴清琅油盐不进。   而八公主又一根筋的喜欢裴清琅。   六皇子便也乐意撮合,若八公主能顺利拿下裴清琅,那就相当于砍掉了陈妄一只胳膊。没了裴家的支持,他看陈妄的太子之位,如何还能坐稳。   得到六皇子的保证后,八公主当即兴冲冲的,便要回宫去让人收拾,后天去春狩的衣裳首饰。   她人已走到殿门口了,又突然想起李望舒,便又转过身。   “皇兄,这世上的女子那么多,你干嘛非要李望舒啊!”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八公主十分了解六皇子,他既拜托自己去月嫦宫驱鬼,便足以证明,他还想打李望舒的主意。   “我提前把话放这里了啊,我是绝对不会,叫李望舒皇嫂的。”   八公主不喜欢李望舒。   之前是因为,李望舒长得比她好看。现在则多加了一条,裴清琅躲着她,却帮了李望舒。所以八公主对李望舒,是越看越不顺眼。   “瑶瑶放心,我就是想玩玩她而已,没想纳她做侧妃的。”   “那还差不多。”   八公主这才心满意足走了。   回去之后,八公主先去见了皇后。   可去了之后,发现淑妃也在。   淑妃一见到八公主,立刻站起来,柔声道:“八公主。”   “你来做什么?”   八公主对淑妃没有好脸色。   这位淑妃既是四妃之一,亦是皇后的庶妹。   这两年,眼看着贵妃愈发得宠,已有威胁到中宫之位的架势。   皇后的母族商量过后,便将皇后的庶妹,也就是如今的淑妃,送入宫中,帮助皇后娘娘稳固圣眷。   所以每次八公主见到淑妃,都没有好脸上色。   但淑妃对八公主,却依旧是温柔客气道:“臣妾今日是来向姐……皇后娘娘请安的,顺便……”   话说到一半,淑妃突然捂住唇角,猛地干呕起来。   八公主顿时一脸嫌弃。   “你既身体不适,不好好在自己殿里待着,来我母后宫里做什么?真是晦气死了!”   “瑶瑶,不得无礼!”   皇后呵斥八公主,声音虽高,但并无实质性的惩罚。   淑妃顿时红了眼圈。   皇后呵斥完八公主,扫了淑妃一眼,吩咐道:“来人,去请太医来。”   在等太医的间隙,皇后又发作了侍奉淑妃的宫女。   淑妃忙替那宫娥求情。   “娘娘,不管她的事。臣妾也不知道,自己这几日是怎么了。每日嗜睡不说,从前极喜欢吃的吃食,如今一闻到那味,就想吐。”   话落,淑妃又捂着帕子,开始干呕起来。   淑妃的宫女,一面替淑妃顺背心,一面大着胆子道:“皇后娘娘,我们娘娘这几日闻不得油腥味,可否请皇后娘娘,将这碟子灯笼酥撤下去。”   八公主顿时便要发作,有宫女先一步跑进来。   “启禀娘娘,太医来了。”   皇后道:“让他进来。”   太医进来行过礼后,开始为淑妃诊脉。   皇后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可等太医诊完脉后,还是问了句:“太医,淑妃怎么了?”   “回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已有月余身孕了。”   “什么?!”   淑妃一脸不可置信,愣愣看着太医,又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我有身孕了?”   八公主瞬间变了脸色。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厉声道:“你确定?”   “淑妃娘娘的脉象是滑脉,是有孕无疑。”   那太医是个人精,答完后,又加了句:“若八公主不放心,可再召几位太医来诊。”   这种事,八公主拿不了主意。   她扭头去看皇后:“母后。”   皇后怔怔坐着。   八公主这声母后,才让她堪堪回过神来。   “如今刚开年,妹妹便遇喜了,本宫在这里,先恭喜妹妹了。”   皇后露出得体的笑,又指了两个女官:“你和太医送淑妃回去,你去向陛下报喜去。”   淑妃被送走了。   八公主转头,正想安抚皇后。   皇后松开八公主,微微侧过身子,没让八公主瞧见她的神色。   “瑶瑶,你也下去吧,母后想一个人待会儿。”   八公主只得去了。   八公主虽然骄纵,但她不蠢。   虽然她恨淑妃,恨的牙痒痒,但她知道,淑妃是她父皇的妃嫔,她决计是不能动她的。   八公主憋着一肚子火气,回到自己殿中。   可谁曾想,她刚坐下,有宫娥过来上糕点,其中就有一盘灯笼酥。   “哗啦——”   八公主一把将灯笼酥打翻在地。   正要发脾气时,电光石火间,这碟灯笼酥,突然和油糕重叠在了一起。   先前,她在月嫦宫时,李望舒曾无意识说了句,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闻到油腥味就想吐。   而在李望舒说完之后,她那宫婢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   当时八公主没往其他地方想。   可刚才淑妃在查出有孕前,就是这么个症状。   而且自年后,李望舒就告病假没去学堂了。   当时,八公主还以为,李望舒是识趣了,可现在看来,李望舒是不是在掩饰什么。   八公主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上糕点的宫娥,立刻跪下磕头请罪:“奴婢该死!公主恕罪啊!”   八公主没空搭理她,疾步朝外走。   她收拾不了淑妃,还收拾不了李望舒了!   “来人,给本公主传太医来。”   作者有话说:   陈妄(汪汪汪):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这件事?   感谢在2022-05-29 23:48:52~2022-05-31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卡卡卡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八公主打算,带着太医,直接杀到月嫦宫去。   可没想到,内侍没请到太医。   “公主,太医院的太医,全都被陛下,召去淑妃娘娘宫里了。”   “哗啦——”   八公主气的面容狰狞,将点心碟子,一下子全推到了地上。   宫人们齐齐跪下,个个噤若寒蝉。   只有八公主的心腹,上前劝道:“公主,您小心伤着自个儿,为了这种小事,不值当的。况且,奴婢也觉得,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   八公主转头,怒目瞪着她。   心腹也不憷,而是有理有据同她分析:“虽然李望舒的反应,像是孕吐,但咱们没有十足把握。若贸然带着太医过去,万一查出来不是,那……”   “你当本公主傻吗?本公主能直接说,是去抓李望舒秽乱宫闱的吗?”   八公主一脸不耐烦,打断心腹的话。   太后一向偏疼李望舒。   若自己明目张胆说,是去抓李望舒秽乱宫闱的,万一后面查出来不是,太后定然会训斥她的。   所以八公主,预备打着关心李望舒身体的幌子,带太医去为李望舒诊脉。   若诊出来没什么,也不会落人口舌。若诊出来李望舒当真有孕了。那她就要把李望舒的面皮扒下来,放在地上踩。看她以后,还怎么勾引她的清琅哥哥。   可八公主怎么都没想到。   太医现在全去了淑妃宫里。   眼下陈帝在那里,八公主不敢胡来,只得吩咐道:“你们两个,去淑妃宫外候着,等太医出来了,就将人给本公主带来。”   两个内侍领命要去,心腹道:“公主,可否听奴婢一言。”   这心腹在八公主这里向来得宠。   八公主横了她一眼:“说。”   “公主,依奴婢看,公主不妨先不要打草惊蛇。咱们走的时候,李望舒不是不舒服么?”   八公主不耐烦道:“你有话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奴婢想着,不如咱们先派人盯着月嫦宫。”   八公主:“继续。”   “若李望舒请了太医去看诊,咱们可以私下找太医来问。若没请太医,那多半是心虚有鬼了。明日便是上元节了,按照惯例后宫女眷,都要陪太后一起赏灯。到时候,公主寻个机会,当众揭开此事,达到的效果,可远比今日去,要好得多呢!”   八公主想了想,觉得心腹说得有理。   她当即又改了主意:“你们两个,不用去淑妃那里了,直接去月嫦宫外面守着。月嫦宫那里若有动静,随时回来报给本公主。”   宫人领命要去。   又被八公主叫住。   “李望舒那个内侍会武功,你们远远盯着就行,不准打草惊蛇,不然本公主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宫人诚惶诚恐应过后去了。   而此时的李望舒并不知道,她已经被八公主盯上了。   为了能让月事快点来,李望舒将红糖姜水,当水喝不算,又按起了三阴交穴。   但如此折腾了一天一夜,月事还是没来。   抱玉看着十分心疼,可又无可奈何。   到了第二天,她进来时,就见李望舒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一看就是昨夜又没睡好。   李望舒岂止是没睡好。   她简直是一夜没睡。   因为一睡着,李望舒就会做梦。   不是梦到有只肥头大耳的猪在追她,就是梦见陈妄手持长剑,立在她面前,冷笑道:“李望舒,你以为,孤会看在孩子的份上,饶你一命吗?你做梦!”   话落,寒光乍闪。   陈妄已将手中的剑,毫不犹豫捅进了李望舒的身体里。   李望舒活生生被吓醒了。   然后睁着眼睛,硬生生捱到天亮。   一看到抱玉,李望舒满脸困顿坐起来,摸索着朝抱玉伸手。   抱玉将碗递过去。   里面却不是红糖姜水,而是红糖酒酿元宵。   “今天是上元节,公主吃碗元宵应应景吧。”   “我吃不下,你还是给我换碗红糖姜水来吧。”   自从昨天,发现自己疑似有孕后,李望舒就什么都吃不下,只靠喝红糖姜水续命。   因为红糖姜水,有温经散寒的作用。   李望舒打算,喝一天不行就喝两天,一直喝到她去春狩。   若那时候她的月事还不来,她就在外面偷偷找大夫看。   “公主,红糖酒酿和红糖姜水功效差不多,您昨天喝了一天那个,今天换喝这个吧。”   李望舒听抱玉这么说,这才接过碗。   现在一闻红糖的味道,李望舒就想吐,可为了自己的月事,她还是忍着不适,将红糖酒酿喝了。   今天是上元节,按照惯例,陈国皇宫会开夜宴。   这种大宴,李望舒这个李国质女,还是得去露露脸的。   上元夜宴,主要是赏灯。   李望舒住在陈国宫里,就一直磨蹭着到申时末,才带着抱玉出了月嫦宫。   夜宴设在昭玉台那边。   李望舒带着抱玉往那边去时,路上碰到内侍抬着蜡烛,正在陆续上灯。   刚拐过宫门,见不远处有人过来。   李望舒登时一个转身,拉着抱玉便欲走时,那人已瞧见她了,高声道:“站住。”   真是倒霉!   李望舒心里暗骂一声,只得乖乖转过身来,眼帘低垂,一副乖巧样。   很快,一抹玄色蟒袍,出现在了李望舒的视线里。   与此同时,陈妄不悦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李望舒,你看见孤跑什么?”   昨晚在梦里杀了她一晚上的人,今天见到了,第一反应可不是跑么?   但李望舒不承认,她只道:“太子殿下恕罪,望舒没看见殿下。”   陈妄不信:“孤这么大一个人,你没看见孤,你哄鬼呢?”   “望舒没骗殿下,望舒一到夜里,看东西就有些模糊。刚才真没看见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李望舒迅速服软,只想让陈妄赶紧走。   但陈妄不走。   因为他觉得,李望舒今天怪怪的。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妄觉得,李望舒应该有话跟自己说。   所以陈妄高冷的嗯了声,等着李望舒开口。   而李望舒垂着眼脸,等了半天,见陈妄还不走,只好道:“殿下若无其他事,望舒便先走了。”   说着,冲陈妄行了个半礼,转身要走。   陈妄气急败坏道:“站住!”   李望舒只得停下:“殿下还有事?”   “你就没什么话,要跟孤说的?”   陈妄面色不善瞪着李望舒。   李望舒下意识,想到了昨夜的梦。   她眼皮猛地一跳,眼底滑过一抹惊惶,旋即又极快稳住心神。她做梦是因为自己心虚,可陈妄压根就不知道,那天花宴上的人是她,所以他指的,肯定不是这件事。   李望舒磕磕绊绊问。   “说、说什么?”   此时天刚擦黑,天边的亮光还未被吞噬干净。   李望舒立在红墙旁,脸色素净白皙,乌黑纯澈的眸子里,满满的皆是疑惑。   陈妄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他撮了撮后槽牙,没好气道:“没什么!孤看见了一只呆头鹅,想把她的脖子拧下来而已。”   李望舒:“……”   陈妄脸色阴郁走了。   康平跟在陈妄身后,脸都憋红了。   他们这位太子爷也是真是的。   上次做好事的时候,打着太后的幌子。现在看见对方没向他道谢,他心里又不自在了,真是个拧巴的人。   李望舒压根没想到这一茬。   她只以为,陈妄是看自己不顺眼,在无事生非,便也没往深处想,径自带着抱玉,往玉昭台那边去了。   玉昭台上早已是灯火通明,火树银花不夜天。   李望舒打算去露个脸,便悄悄退了的,可人刚走到玉昭台,有人又突然叫了声:“望舒公主。”   这声音太有辨识度了。   李望舒一听到这声音,脸上立刻露出戒备的声音来。   六皇子和八公主兄妹俩,从飞拱桥上过来。   先前六皇子是个身形丰腴的人,上次被福满吓了一通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但脸上的色相却毫不减弱。   早知道,当时就该让福满下手再狠点。   李望舒心里如是想,面上却平静道:“六殿下,八公主。”   八公主哼了声,就算是回答了。   六皇子则凑过来,故作关心道:“听说望舒公主生病了,如今可痊愈了?”   “有劳六殿下挂念,望舒如今已无碍了。”   李望舒朝后退了一大步,与六皇子拉开距离。   今晚是天家家宴,眼下宴席上人多,六皇子也不敢太放肆,打过招呼后,便走了。   李望舒松了口气,正要往自己的席位上去时,八公主却道:“你今晚跟本公主坐。”   八公主向来不喜欢她,怎么会突然邀她同坐?!   李望舒不愿意,可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抱玉神色担忧。   李望舒冲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今日是上元夜宴,太后也在。   李望舒想着,八公主顶多嘴上说自己几句,不可能在这种场合上,做的太过分,便跟着八公主去了。   作者有话说:   我也想搞快点的,但是现在还没v,要考虑榜单。v后我争取日六起步,小可爱们不要养肥吖感谢在2022-05-31 00:00:00~2022-06-01 00: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卡卡卡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陈妄过来时,见到李望舒坐在八公主身边,他眉心蹙了蹙,旋即一脸漠然移开视线。   众人各自说笑,谁都没注意到这一幕。   李望舒拘谨坐着。   她太了解八公主了,虽然知道在这种场合上,八公主不敢做的太过分,但李望舒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外面突然有太监唱和。   “陛下到,太后娘娘到。”   众人忙起身行礼。   陈帝扶着太后落座,这才转身道:“都起来吧,今夜是家宴,不必拘礼。”   众人谢恩起身。   这一起身,便瞧见太后身边,多了个脸生的红裙姑娘。   皇后盯着那姑娘看了片刻,才迟疑开口。   “母后,儿臣瞧这姑娘的眉眼,同戚将军的夫人有些相像,这莫不是是戚小姐?”   这话一落,宴席上顿时鸦雀无声。   就连原本在低头喝酒的陈妄,也转头看过去。   太后身侧那红裙姑娘,站出来,落落大方冲皇后行礼。   “臣女戚红缨,参见皇后娘娘。”   戚将军是太后的表侄。   这些年,一直在边关镇守。戚将军发妻早亡,膝下唯有一女,当年也随戚将军去了边关。如今戚红缨怎么突然回来了?!   皇后神色明显怔忪了一下。   但旋即又笑道:“难怪本宫瞧你,总觉得眼熟。当年你随戚将军去边关时,只有八岁吧?这一晃,都长成大姑娘了。”   “可不是。”   太后接了皇后的话,将戚红缨拉到她身侧,神色和蔼道:“一晃眼,都长成大姑娘了。”   底下人见太后对戚红缨另眼相待,当即便将话题往戚红缨身上扯。   八公主撇撇嘴。   一转头,又幸灾乐祸冲李望舒道:“那戚红缨我知道,是皇祖母的表孙女,听说当年要不是不忍他们父女分离,皇祖母早将戚红缨接近宫里,亲自扶养了。”   “哦,这样啊。”   李望舒反应平平,脸上也没有八公主想看的难过,只是不停用帕子在摁鼻尖。   八公主的胭脂太腻了,熏的李望舒头疼,所以李望舒才会有此动作。   可落在八公主眼里,八公主却以为,李望舒是在忍孕吐。   昨天她派去监视月嫦宫的人回来报,说她们走了之后,月嫦宫里就没动静了,也没有请过太医。   八公主便愈发笃定,李望舒有身孕了。   李望舒见八公主神色不对,便知她又在憋什么坏主意了,当即打起十二万分的精力。   却不想,八公主猛地凑过来。   “望舒公主,我看你今日脸色很不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李望舒被熏的鼻尖泛痒。   她将身子往后撤,想避开那呛人的胭脂味:“多谢八公主关心,我没有不舒服。”   众人都在看戚红缨。   只有陈妄注意到了这边的这一幕。   “是吗?”   八公主不依不饶:“可我看你的脸色很不好啊。”   “我没、没……阿嚏……”   李望舒没忍住,对着八公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斜对面的陈妄,看见这一幕,酒差点喷了出来。   八公主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正咬牙切齿要对李望舒发脾气时,突然发现,所有人的视线,全都看到了她们这边。   皇后自是知道八公主的脾气。   现在见八公主离李望舒这么近,当即便笑着打圆场问:“瑶瑶,你同李国公主说什么亲密话呢?”   “回皇后娘娘,我们……”   没等李望舒说完,八公主便截了她的话,抢先道:“回母后,李国公主说她不舒服,让儿臣帮她请个太医来。”   这话一出,李望舒脑子里轰的炸开了。   对上八公主那得意洋洋的眼神,李望舒这才明白,八公主今夜要她过来坐,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李望舒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她立刻道:“我没……”   八公主没给李望舒开口的机会,她飞快道:“李国公主,你虽是李国送来的质女,但你现在在我们陈国,若你有个万一,我们也不好跟李国交代的呀。再说了,身体不舒服,便要看太医的,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落在她们两个人身上。   皇后眉心微拧。   虽然她不知道,八公主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眼下事情已到这种地步,她只能顺着八公主的话道:“陛下,既然李国公主身体不舒服,那还是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陈帝道:“来人,传太医。”   李望舒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殆尽。   抱玉也急的要命,可陈帝都发话了,她们压根就不能拒绝。   陈妄坐在对面,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八公主是个什么德性,陈帝不知道,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她怎么可能,会好心关心李望舒。   瞧李望舒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十有八/九,此事是另有内情的。   太医很快就来了。   陈妄换了个姿势,看着那边。   李望舒的脸,白的几近透明。   八公主在旁催促:“李国公主,父皇都已经将太医替你请来了,你这不伸手让他诊脉,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心虚啦?”   最后一句话,八公主说的意有所指。   抱玉心尖一颤。   这才明白过来,八公主今夜是冲着李望舒来的。   一旦这事翻开,那李望舒就别想回李国了。   抱玉神色无措,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李望舒却抿了抿唇角,颤巍巍将胳膊递过去,轻声道:“有劳太医了。”   太医连道不敢,这才去为李望舒诊脉。   八公主屏息以待。   其余众人也都从中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齐齐盯着这边。   太医不明所以,但还是竭力摒弃到外界的干扰,只一心一意为李望舒诊脉。   夜风飒飒,吹的树上灯笼摇晃,光晕明明灭灭落在李望舒。   陈妄撑头以待。   过了片刻,太医收回手。   “如何?”太后率先开口。   太医起身,对着太后拱手道:“太后娘娘恕罪,可否容老臣,先问李国公主几个问题。”   太后颔首。   太医道:“李国公主,这几日可有食欲不振、呕吐恶心,浑身乏力的状况?”   这太医每说一句,抱玉脸就白一分。   八公主瞧见了,脸上的得意更盛。   虽然今夜只是家宴,但只要不涉及皇家密辛,这事明日定然会流传出去。到时候,她看李望舒还怎么勾引她的清琅哥哥。   不过与此同时,八公主是真的十分好奇。   李望舒连她皇兄都看不上,竟然会与别的男子珠胎暗结,那个男的究竟是什么谁呀?   不过这事不归她管。   她要做的,是撕开李望舒故作的可怜模样,让李望舒以后,再也不能,勾引她的清琅哥哥就够了。   李望舒垂着眼睫,让人瞧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但却说了声是。   太医轻轻点头:“那便是了。”   说完,太医又转头,向太后和陈帝行礼。   “回陛下,太后娘娘,李国公主并无大碍,只是脾胃有些虚弱,老臣回头给开些药,调理一番,便会无恙的。”   抱玉顿时松了一口气。   八公主却傻眼了,她没想到,太医诊出来,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八公主气不过,张嘴就道:“你确定你没诊错?李望舒是脾胃虚弱,而不是有孕了?”   这话一出,瞬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齐齐被惊住了,一时玉昭台里落针可闻。   “什、什么?”   身为当事人的李望舒,这才抬起头来,漆黑的眼珠里,晕起水雾,满脸震惊看着八公主,气的直哆嗦:“八公主,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已经极力避开你了,你为何还要这般对我?”   说完,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不少人顿时目露同情。   但因李望舒和八公主身份悬殊,同情归同情,他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帮李望舒说话。   “吧嗒——”   太后将茶盏放回桌上,冷眼看向皇后。   “这就是你亲自教养出来的公主?”   只这一句,瞬间便让皇后跪下请罪:“母后恕罪,是儿臣教女无方。”   见太后动怒,八公主这才慌乱跪下去。   正要请罪时,陈帝已先一步道:“你身为公主,却娇纵蛮横,恣意污蔑他人。从今日起,禁足宫中一月,并每日抄四个时辰《女诫》以示惩戒。至于你……”   陈帝看向皇后。   “想来之前,你忙于管理宫务,无暇教养小八。小八禁足抄书这一个月,你便多陪陪她,后宫诸事,就交给贵妃打理吧。”   皇后身子猛地一颤。   她没想到,陈帝竟然会夺了她掌管后宫之权。   贵妃平白得了掌管六宫之权。   当即喜不胜收,站起来行礼谢恩。   八公主吓傻了。   她没想到,会因为此事连累皇后。   八公主膝移向前,哀求道:“父皇,不关母后的事啊!您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   六皇子见状,也忙跪下来,替皇后求情。   陈帝却不为所动。   只冷淡看向皇后,问:“皇后,你觉得呢?”   皇后眼底滑过一抹嘲讽。   陈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觉得有用么?   皇后平静行礼。   “陛下所言极是,臣妾教女无方,理当受罚。”   一场好好的上元节夜宴,因为这事闹的索然无味。   陈帝惩治完八公主之后,李望舒便借口身体不舒服,提前向陈帝请辞,陈帝应允了。   一出玉昭台,抱玉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公主,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   李望舒却充耳不闻,只快步往前走。   抱玉觉得纳闷,不禁赶紧去追她:“公主,您走这么快做什么?”   “我来月事了。”李望舒艰难道。   抱玉啊了声,忙扶着李望舒,两人步履匆匆往月嫦宫去。   在知道八公主的目的之后,李望舒被吓了个半死。   她正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突然觉得下腹一热。察觉到月事来了之后,李望舒才敢让太医诊脉。   回了月嫦宫后,抱玉伺候李望舒,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后,抱玉才满脸后怕道:“幸亏菩萨保佑,让公主您的月事来了。”   不然她都要被吓死了。   而同样差点被吓死的,还有李望舒。   幸好只是脾胃虚弱,闹了一场虚惊,不然李望舒都要疯了。   就在李望舒觉得,自己终于逃过一劫时,回到东宫的陈妄,这天夜里,又做了那个绮梦。   梦醒后,陈妄坐在案几后。   同上一次的愤怒不同,这一次,陈妄冷静的吓人。   康平进来伺候时,看见陈妄面无表情坐在那里时,腿有些发软。   他自幼跟着陈妄,自是知道,陈妄越是不动声色的时候,就说明后面的情绪会越大。   陈妄突兀问:“孤当时,为什么排除李望舒?”   啥!?康平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过他眼尖,看见了陈妄手上有一张纸,纸上写着,四个人名。   皆是之前花宴上,凌霄怀疑的那四个人。   康平忙答:“殿下您当时说,您试探过望舒公主,说她胆子小没出息,看见您就吓的走不动道了,所以就将她排除了。”   是么?!   陈妄认真回想了一下。   李望舒胆小没出息,看见他就吓的走不动道了,这确实是他对李望舒的第一印象,可这个女人,后面给他的惊喜,可是越来越多了。   远的不说,就说今夜。   李望舒表面上什么都没做,可却轻而易举的,让陈帝降罪了皇后和陈瑶。   而且在陈瑶说,要给她请太医时,李望舒明显很惊惶。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李望舒的惊惶突然没了,但她的那个宫娥,脸上的惊慌,一直没有消散。直到太医说,李望舒是脾胃虚弱时,那宫娥肩膀明显放松了。   显然,她们主仆俩,很怕太医来诊脉。   难不成是怕太医,诊出什么不该诊的东西来?   “你确定,李望舒是脾胃虚弱,不是有孕?”   八公主这句话,猛地蹿出来。   陈妄攥着纸张的手,倏忽间收紧。   现在距花宴过去,也已经有月余了。   陈妄猛地转头,厉声道:“传太医。”   太医大半晚上被请到东宫。   他以为,是陈妄怎么了,忙火急火燎赶来。却发现,陈妄好端端坐着,还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有身孕的人,什么时候会出现有孕反应?”   太医被问懵了。   愣了下,才答:“回殿下,这个因人而异,有的人是月余,有的人则要两三月。”   陈妄垂眸。   八公主那人虽蠢笨不堪,但却不是红口白牙,就敢血口喷人的人,一定是她发现了什么。   陈妄让太医下去,又转身吩咐康平。   “孤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明天太阳升起来之前,孤要知道,陈瑶为什么说,李望舒有身孕。”   康平忙去了。   殿内顿时只剩下陈妄一个人了。   屋内一灯摇曳,陈妄脸色晦暗不明。   陈妄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纸上。   这一次,他干脆利落划掉了其他两个人,只留了永安侯府的少夫人,和李望舒两个,然后笔锋着重停在了李望舒三个字上。   作者有话说:   发现倒计时了哈感谢在2022-06-01 00:00:01~2022-06-01 23:5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卡卡卡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康平一宿没睡。   终于在第二天一早,打听到了陈妄想要的答案。   陈妄听完,久久没说话。   他在想李望舒。   一开始,他就筛掉了李望舒。   可现在再想,李望舒也很可疑。   别的不说,单就融春欢来说。   融春欢的药引,是中药之人,初次与之欢好之人的血。当初他用了永安侯府少夫人的血解了,所以他们认定,那天的人是永宁侯的少夫人。   可却忽略了,熬药的李望舒。   李望舒守着药炉,她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自己的血加进去,再将此事推到永安侯少夫人身上。   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所以那天花宴上的人,也有可能是李望舒。   陈妄猛地站起来,厉声道:“让凌霄来见我。”   康平被吓了一跳。   “殿下,您忘了么?凌统领被您派去,调查永安侯府的少夫人了。”   经康平这么一说,陈妄才想起这事来。   虽然他怀疑李望舒,但具体事实如何,还是得要凌霄查过才知道。   “让人告诉凌霄,尽快给孤结果。”   康平应了声,然后劝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咱们也该收拾收拾,出发去春望山了。”   陈国的春狩,设在春望山。   从皇宫到那里,需得两个时辰的路程。   陈妄抬手捏了捏眉心,呼出一口浊气,大步朝外走。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扭头吩咐道:“你留下,给孤查清楚,赏梅宴那日,李望舒在妙华府上的一举一动,有任何消息,随时来告诉孤。”   康平应下。   恭送着陈妄前呼后拥离开。   ***   虽然李望舒来着月事,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能出宫的开心。   而且八公主也不能去。   那便意味着,没有人会在春狩上找她麻烦了。   光是想想,李望舒就觉得很开心。   马车摇晃,往春望山行去。   初时,李望舒还有兴致,趴在窗边朝外看。但出城后,到处都是起伏的山峦后,李望舒就没太大兴趣了,索性便又窝回榻上补觉了。   他们一行人到春望山时,已是日暮时分了。   李望舒睡了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   抱玉见她醒来,在旁道:“陈国陛下已被迎进行宫去了,我们也下去吧。”   李望舒点点头,和抱玉下了马车。   在他们来之前,行宫的人已将所有人的住所分好了,李望舒刚下马车,便有个宫娥过来,行礼道:“李国公主,您的住所冬青苑,奴婢带您过去。”   李望舒正要跟那宫娥走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了声。   “望舒公主。”   李望舒回头。   就见姜容容拉着个青衣姑娘,拎着裙子,从后面跑过来。   李望舒便停下,等她们过来。   姜容容一走近,便气喘吁吁道:“望舒公主,你身体好点了么?”   年后李望舒便告了病假,没再去学堂了。   没想到姜容容还惦记着自己,李望舒心里滑过一抹暖意,笑道:“已经没事了,这位是?”   李望舒的目光,落在姜容容身边的青衣姑娘上。   “这是我的好朋友柳依依,我同望舒公主说过的。”   姜容容说完,柳依依便冲着李望舒甜甜一笑:“望舒公主好呀。”   这柳依依长的面容纤弱,瞧着似是有不足之症,但笑起来很甜,像个汁水饱满的水蜜桃。   李望舒一向,对长得好看的人,没有抵抗力。   尤其这柳依依还长得这么甜糯可爱。   李望舒也回她一笑。   那厢有人在叫柳依依,柳依依晃了晃手中的帕子,应了声,又转身冲她们道:“我娘在叫我了,我先过去了,回头咱们再聊呀。”   “好。”李望舒笑着应了。   柳依依一走,姜容容便低声道:“望舒公主,对不起。”   “嗯?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向我道歉?”   姜容容揪着自己的帕子,一脸愧疚:“上次在宫里,我太害怕了。回府后再回想时,总觉得很对不起你。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的。”   这事过去那么久了,李望舒没想到,姜容容竟然还会因为这事道歉。   李望舒哭笑不得。   她主动挽住姜容容的手,笑道:“没事的呀,六皇子本就是冲着我来的,你当时就算留下了也没用,别自责啦。”   姜容容胆小怕事这一点,在她们一开始见面时,李望舒就知道。   而且那天的事,本就与姜容容无关,所以李望舒也没怪她。   两人相携着往行宫内走。   虽然八公主这次没来,但姜容容毕竟是她的伴读,李望舒不想让姜容容洛人口舌,到了人多的地方,便和姜容容分开了。   分开后,李望舒去了她住的地方。   冬青苑虽然偏僻,但却是背靠假山,里面流水潺潺,院里还有株腊梅花。   此时正值花期,枯瘦伶仃的枝干上,缀满了鹅黄色的小花,浓郁的梅香,在院里静淌。   李望舒一进来,就喜欢上这里了。   她进屋换过衣裳后,便有宫娥来禀,说陈帝口谕,说今日舟车劳顿一日,让大家各自在院中歇息,明日辰时,春狩前再到校场集合。   李望舒乐得不去。   待那宫娥走后,她闲来无事,便让抱玉拿了剪刀来。   “我剪几枝梅花,你给姜小姐送过去。”   女孩子的友谊很简单。   有好的东西,便想同对方分享。   从上次遇到六皇子时,姜容容丢下她们公主,自己走了之后,抱玉对姜容容就没有太大的好感。   可李望舒在陈国没有朋友,难得有个人,愿意跟她做朋友,抱玉也不好说什么。   这梅树看着像是有些年头了。   李望舒拿着剪刀,仰头正在挑选,要剪哪一枝时,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抱玉去找瓶子了。   李望舒只当是福满,便头也不回,指着一个花枝道:“你帮我把这个拉低一点,我要剪这个。”   脚步声在李望舒身后停下。   有人自她身后抬手,握住了李望舒说的那个花枝。   李望舒当即踮起脚尖,拿着剪刀去剪花枝。   抱玉找到瓶子,出来看到院中的一幕时,几乎被吓的魂飞魄散。   盛绽的梅树下,一身玄衣蟒袍的陈妄,面无表情立在李望舒身后,将一个花枝,拉低到李望舒面前。   而李望舒毫无察觉,正举着剪刀,要去剪花枝。   抱玉惊的眼皮直跳。   就在她要出声提醒李望舒时,突然啪的一声。   李望舒刚将剪刀对准花枝,那花枝突然咻的一下,重新又弹回去了。   李望舒:“?!”   “喂,福满,你怎么……”   李望舒生气转头,看见站在她身后的人是陈妄,吓的心脏差点跳了出去。   “太太太子……”   陈妄打断李望舒的话,蓦的道:“李望舒,那天花宴上的人,是你!”   李望舒瞳孔猛地一缩。   踉跄退后两步,后背狠狠撞在树干上,才让她有了支撑的地方。   “太太太子殿下,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李望舒避开陈妄的目光,开始装傻充愣。   陈妄的目光锐利似箭,直勾勾盯着她。   李望舒被盯的头皮发麻,可仍是强撑着,坚决不承认。   梅树下,两人相对而立。   互不相让。   过了良久,陈妄轻笑一声:“是吗?”   虽然陈妄笑的李望舒心里发毛。   但李望舒仍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陈妄朝李望舒逼近。   李望舒将自己紧紧贴在梅树上,后背不住用力,整个人恨不得穿过树干过去时,陈妄突然停下了,他们两人只相距不过一拳的距离。   “太太太子殿下,你你你你你……”   李望舒抖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听不懂没关系,孤已经派人去查了,到时候……”   陈妄微微俯身,声音像是擦着李望舒耳垂过去的,低低沉沉的,像是隆冬的风,刮过李望舒的耳膜:“孤再一点一点告诉你。”   有那么一瞬间,李望舒都觉得,她的心脏已经不跳了。   说完之后,陈妄深深看了李望舒一眼。   然后转身拂袖而去。   抱玉如梦初醒,忙跑过来。   “公主,您怎么样?”   李望舒像是在须臾间,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膝盖一软,直直滑坐在树下。   “公主,您怎么了?陈国太子跟您说什么了?”   抱玉见李望舒这样,也被吓的不轻。   李望舒神色惊惶无措。   “抱玉,怎么办?陈妄好像知道,花宴上的人,是我了。”   抱玉闻言,脸唰的一下白了。   “不是已经推到永安侯府的少夫人身上了么?陈国太子,怎么会知道,那天的人,是公主您呢?”   我也想知道啊!!!   李望舒都要绝望了。   她深深觉得,老天爷在玩儿她。   好不容八公主没来,她想着,自己这次终于能清静了时,陈妄那边又来找事了。   “公主,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抱玉心急如焚,若陈妄知道,那天的人是李望舒,他万一对李望舒下手怎么办?   李望舒要是知道答案,她眼下,就不至于跌坐在地上了。   在陈国,她唯一能仰仗的人,只有太后了。   可这次春狩,太后嫌舟车劳顿,并没有来。   若陈妄当真对她犯难,李望舒唯一能求的,就只剩下陈帝了。   可这事一旦闹到陈国皇帝面前,那李望舒就别想再回李国了。   冲着她与陈妄,已有肌肤之亲这一点,只怕陈帝便会顺水推舟,让她留在陈国当和亲公主。   而一旦她跟陈妄的事,牵扯到政事,那李望舒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真是的!   这种事,明明是她一个姑娘家吃亏。   她没找陈妄负责就算了,陈妄竟然还锲而不舍的找她,陈妄是吃饱了撑着吗?!   抱玉也是心急如焚,可偏生却帮不上忙。   到最后,李望舒一咬牙,想到了一个主意。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明天中午十二点更 第二十三章   抱玉听完惊呆了。   她不可置信看着李望舒:“公主,您是认真的吗?”   “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唯有咬死不认。   那天的事,除了幕后策划之人外,就是天知地知她知了。   当时回来后,李望舒检查过了自己的东西,并没有遗失的。   陈妄查到是她,多半是靠推测,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只要她咬死不认,陈妄就没有正大光明对付她的理由。   这件事,也就摆不上明面上来。   “可这……”   抱玉这了半天,没说出下文来。   李望舒撑着树干起身。   “除了这个之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抱玉摇头。   李望舒道:“那就这个了。”   只要她不认,陈妄能耐她如何!   第二日,春狩便正式开始了。   往年李望舒也参加过,知道春狩大概的流程。   春狩一共办四天。第一天,由陈帝带领所有人,祭拜春神行春礼。第二天,则是皇家子弟和官眷,骑马进山打猎。第三天收尾仪式,第四天回华京。   自李望舒打定主意,不认花宴上的事之后,便刻意躲着陈妄。   不过好在,陈妄是太子,虽然不得帝心,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每天总有很多事情忙,李望舒倒也没怎么碰上过他。   第一天,是祭春神行春礼,李望舒参加了。   第二天,是男人们的活动,与女子无关。李望舒舒舒服服坐在席上晒太阳时,就见一个红衣烈烈的姑娘,出列冲陈帝抱拳道:“陛下,臣女也想参加。”   是戚红缨。   她今日没穿裙子,穿着一身织锦暗黑红锦袍,束着高马尾,瞧着飒气十足。   陈帝一脸欣慰:“好,虎父犬女,朕准了。”   戚红缨抱拳又行了一礼:“多谢陛下。”   李望舒觉得,戚红缨同华京其他小姐不一样,便多看了她几眼。   却不想,被戚红缨逮了个正着。   李望舒也不觉得尴尬,反倒隔着人群,冲戚红缨笑了笑,然后用唇语道:“加油呀。”   戚红缨似是听懂了。   她遥遥冲李望舒行了个抱拳,然后利落翻上马背,打马与其他人一起,冲进了山林里。   在男子们进山狩猎期间,女眷们也不能闲着。   往年都是由皇后主持,今年改换了赵贵妃,但内容却是一样的,女眷们凑在一处,行诗做对来赞颂春。   李望舒于此道上,着实没天赋。   往年八公主老爱拿这个来笑话李望舒,今年八公主不在,也没人刻意针对她,李望舒便坐在角落里,同姜容容和柳依依说话。   柳依依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大概是被家里娇宠长大的,说话做事,都带着股娇憨纯真,李望舒很喜欢她。   今年八公主没来,又因为有她们两个,李望舒也不无聊,听着柳依依和姜容容,说华京外面的趣事。   一日的时间,很快就被消磨掉了大半。   到了酉时,去山中狩猎的人,陆陆续续便打马归来了。   有内侍殷勤上前,为他们清点猎物。   每年这场春狩,拔得头筹的,陈帝都会亲自赏赐东西,今年也不例外。   侍卫清点过后,上前冲陈帝道:“启禀陛下,戚小姐打到的猎物最多。”   这话一出,女眷们纷纷朝戚红缨看去。   眼里皆是毫不掩饰的惊讶,而戚红缨一身红黑锦袍,立在一群男子中间,端的是英姿飒飒,毫不逊色那群男儿。   而被戚红缨比下去的那帮人,脸色都不大好。   尤其是六皇子更盛。   因陈帝偏宠六皇子,每年春猎时,除了陈妄外,大家都很识趣,会给六皇子放水。   可今年,他却被一个女人比下去了,六皇子心里十分不甘。   可再不甘心,他还是输了。   陈帝抚掌大笑,一连道了三声好:“不愧是戚远山的女儿,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来人,将朕那把白羽弓拿来。”   很快,便有人将白羽弓拿来了。   陈帝一开始就说,这次拔得头筹者的奖励,便是这把白羽弓。   可戚红缨一看到这弓,立刻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试探问:“陛下,臣女可不可以,换个别的赏赐?”   陈帝一脸不解:“哦,为何?”   戚红缨一脸为难道:“臣女归京时,父亲千叮咛万嘱咐,让臣女回京后,要端庄娴雅,且不可再舞枪弄棒了,臣女也答应父亲了。”   “既然你答应戚爱卿了,今日为何又下场了?”   戚红缨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垂下头,小声道:“臣女自幼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一看到马,一时就没忍住,想跟着去玩玩儿的。”   结果这一玩儿,就玩出了个第一来。   戚红缨心里暗自后悔,她明明已经十分克制了,只拿出了六成本事,怎么就还是得了第一,早知道,她刚才应该在压一压的。   败在戚红缨手底下的那些人,脸色顿时更不好看了。   陈帝却大笑出声。   “你这丫头,倒是着实有趣。既然如此,那这白羽弓,朕先替你收着。你什么时候想用它,随时来朕这里取。”   戚红缨立刻欣喜道:“臣女多谢陛下。”   接着便开始论功行赏了,李望舒觉得无聊,正要回去。   刚起身,就有人小声道:“我听说,太后召戚红缨回来,是想让她做太子妃,是不是真的呀?”   李望舒立刻又坐了回去。   正在吃果脯的柳依依:“……”   “你是没瞧见,昨晚上元节夜宴上,这位戚小姐,可是全程都落在太后娘娘跟前呢!太后娘娘,左一句‘我们红缨’,右一句‘我们红缨’,那架势,就差没直说,戚红缨是她看中的孙媳妇儿了。”   李望舒昨晚,只顾着提防八公主了。   她倒没注意到这事,只是太后对戚红缨慈爱有加,这倒是真的。   “啊,不能够吧?”   有人小声质疑:“太子妃那可是未来的国母啊,气度礼仪,皆要上乘才可,可这位戚小姐,着实……也太……”   那人绞尽脑汁想了一下,才憋出一个词:“着实也太英气了些吧。”   “英气又怎么了?!只要太后和陛下喜欢,谁敢说个不字。”   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瞧陈帝刚才那架势,显然也是十分满意戚红缨的。   之后便是一些妇人的揣测。   李望舒觉得没什么好听的,便拎着裙摆,悄悄退出去了。   不过这件事,李望舒觉得,她们说的应该是真的。   戚红缨的父亲是封疆大吏,且是太后的表侄子,这妥妥的就是太子党了,太后选戚红缨做陈妄的太子妃,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李望舒正想着这事时,袖子猛地被拽了拽。   “嗯?怎么……”   李望舒话说到一半,就见六皇子带着随从,从前面过来。   上次在宫里,六皇子都敢肆无忌惮对她动手,眼下李望舒想都没想,便带着抱玉转身就跑。   这里小径僻静,去了前面人多的地方,李望舒不信,六皇子还敢这么放肆。   六皇子觊觎李望舒许久,可是一直弄不到手。   他本就心急难耐,再加上昨晚因为李望舒,他母后妹妹都受罚了,六皇子对李望舒,更是存了势在必得之心。   眼下见李望舒转头就跑,六皇子的火气瞬间就上来了。   见眼下四处无人,六皇子便心生恶意,吩咐随从道:“把人给我抓住。”   六皇子的随从,当即向饿狼一样扑过来。   李望舒和抱玉拼尽全力跑,还是很快就被追上了,六皇子伸手就要去扯李望舒。   眼看着,手都要挨到李望舒胳膊上了,突然响起一阵破空声。   六皇子本能侧身。   一支箭羽,擦着六皇子的耳畔飞过,叮的一声,插/进他身后的树干上。   “谁敢坏我好事?”   六皇子愤恨转头。   就见小径尽头,有人持弓而离,一身黑红锦袍飒飒。   “戚小姐。”   李望舒顿时像是看见了救星,和抱玉忙朝戚红缨奔过去。   六皇子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戚红缨来。   戚红缨放下手中的白羽弓,道:“光天化日之下,六皇子这是在做什么?”   戚红缨是太后的表孙女。   眼下也深得陈帝喜欢,即便是六皇子,也不敢跟她硬碰硬。   六皇子只得忍下怒气,张嘴胡说道:“我从这里经过,看见望舒公主要摔倒了,便好心扶她一把而已。”   抱玉气的发抖,怒骂道:“无耻!你明明,明明……”   可后面的话说出来,伤的是李望舒的颜面,抱玉只得就此打住了。   柳依依和姜容容也过来了。   瞧见这一幕,姜容容顿时被吓的脸色煞白。   眼下戚红缨来了,六皇子也做不了什么,只得讪讪带人走了。   戚红缨转头,看向李望舒。   “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戚小姐。”   李望舒脸色发白,眸色惊惶未定,但行为举止有礼有节,即便是受到了惊吓,也没像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一样,动不动就掉金豆子。   戚红缨顿时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举手之劳而已,我们送你回去?”   李望舒轻轻颔首。   戚红缨和姜容容她们,送了李望舒回冬青苑。   眼看着到手的鸭子飞了,六皇子回去便发了好大一通火。   底下的人知道,六皇子觊觎李望舒许久了,便给他出了个主意。   “殿下,既然直接来不行,不如咱们找人帮忙?”   六皇子不耐烦道:“找谁?”   他的随从上前,飞快在六皇子身边耳语几句。   六皇子一扫先前的怒气,顿时道:“就按你说的办,快去将人给我弄来。”   将李望舒送回冬青苑后,姜容容便往她住的地方走。   可走到半道上,就被一个内侍拦住:“姜小姐,我家殿下有请。”   被迫过去,看见六皇子时,姜容容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殆尽。   “六六六殿下。”   姜容容哆哆嗦嗦行礼。   六皇子坐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道:“姜小姐,你最近这几日,同李望舒玩的很开心吧?”   姜容容瞬间面如金纸。   八公主那人向来便是,她不喜欢谁,便要周围的人,也跟着不喜欢那个人。若谁敢不听她的,八公主就会发动旁人,连带着将她们一块儿收拾。   这次出来,八公主没来。   所以姜容容才敢与李望舒说话,却不想,竟被六皇子知道了。   “六皇子,我错了,求求您,您不要告诉八公主。”   姜容容很怕八公主,所以她只能祈求六皇子,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八公主。   “不让我告诉瑶瑶也成。”   六皇子坐在椅子上,等姜容容担惊受怕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不过,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说完,六皇子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姜容容。   姜容容没敢接。   只怯怯看着六皇子。   六皇子道:“明晚夜宴上,我要你想办法,将里面的药粉,掺入李望舒的酒里,然后将她带出来,交给我的人。”   姜容容一听这话,脸唰的一下白了。   她害怕八公主,可也不想去害李望舒。   “六殿下,我我我……”   “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   六皇子的目光,从瓷瓶上,移到了姜容容的身上,然后定住,他咧唇一笑,脸上色相毕现:“不过这药啊,如果不能用在李望舒身上,那就得用在你身上,你自己选一个吧。”   说完,六皇子一扬手,将瓷瓶扔在姜容容脚边的地毯上。   姜容容跪在那里。   攥着裙子的手,骨节微微发白,却迟迟下不了决定。   六皇子见状,索性又加了一把火。   “我玩女人呢,一向只玩儿一次的,多了嫌腻。原本我想着,李望舒若能伺候好我,日后在宫里,我可以庇佑她一二,但瞧姜小姐这样,似是不愿意帮我呀。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用等到明晚了。”   话落,六皇子突然起身,便要伸手来拉姜容容。   姜容容脸色煞白,吓的立刻躲开。   “我、我、我……”   惊惧之下,姜容容说不出话来,但却是一把捡起了瓷瓶。   见姜容容已做了选择。   六皇子放过她,脸上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第二十四章 (一更)   戚红缨走后, 抱玉心里一阵后怕。   今日若非戚红缨及时出现,那她们就凶多吉少了。   而且那六皇子就是个渣渍,瞧他那样, 日后定然还会寻机会, 对李望舒下手的。   戚红缨与她们素不相识, 这次她护住了李望舒,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抱玉满脸担忧。   “公主, 要不咱们还是将此事,告诉太后娘娘, 或者陈国皇帝吧!”   虽然李望舒是质女,可同时,她也是李国的公主。   抱玉就不信了, 陈帝知晓此事后, 还能放任不管了。   “上元节夜宴风波刚过,我又因为没有证据的事,再去找陈国皇帝, 你觉得,他会为我们做主?”   而且李望舒十分清楚, 上元节夜宴上, 陈帝惩罚八公主,并非是因为八公主污蔑她,而是因为八公主的言行举止, 丢了陈国的体面。   而这次的事,与上次的不同。   这次的事, 若传出去了, 陈国人顶多只会说, 六皇子孟浪而已。   据李望舒所知, 在陈国,男子孟浪并不会遭受什么惩罚。   反倒是女子,若被人欺辱,旁人第一反应,不是为她讨回公道,而是觉得羞耻。甚至会觉得她是品行不端,才会招惹此等祸事。   李望舒很清楚,就算她将这件事告诉陈帝,陈帝未必会站在她这边。   所以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再忍忍吧,等两国盟约到期,咱们就能回去了。”   抱玉又气又恨,可又无可奈何。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耳提面命嘱咐福满,一定要寸步不离跟着李望舒。   转眼间,四天的春狩已过了三天。   这三天里,除了必须要参加的场合外,其他时候,李望舒都跟戚红缨在一起。   戚红缨在边关长大,对华京人生地不熟。   太后怕她来这里不自在,特地将文鸳拨来,让文鸳跟着戚红缨。   而文鸳又与李望舒交好,有她从中牵线搭桥,再加上之前的事,戚红缨和李望舒,很快就相熟起来了。   虽然六皇子那边,也没再来找李望舒的麻烦。   但李望舒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到了第三天夜里,照例有一场宫宴。   李望舒去时,很多人已经到了,隔着人群,李望舒一眼就看见了陈妄。   陈妄坐在席上,神色淡漠。   有个官员弯腰立在他身侧,正滔滔不绝说着什么,而陈妄单手拎着一只酒盅,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满脸的不置可否。   蓦的,陈妄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他猛地转过头,便与李望舒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李望舒心尖猛地一颤。   她立刻垂眸,扶着桌角,慌乱坐下了。   陈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然后转过头,又继续听那官员说话去了。   “哎,太子殿下刚才看过来了。”   柳依依咽下口中的糕点,巴巴看向戚红缨:“红缨姐姐,他是在看你吗?”   戚红缨:“……”   李望舒心虚垂下眼睛,伸手去拿酒盅。   指尖刚碰上,酒盅便被移走了。有人将一盅热茶,塞到了她的掌心里。   李望舒偏头,看见了坐在她身侧的姜容容。   姜容容抬手拨了拨颊边的碎发,小声道:“你月事刚完没多久,不能吃酒,喝茶吧。”   李望舒心里滑过一抹暖意。   “好,谢谢你呀。”   姜容容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僵硬的笑。   不过因为有夜色的遮挡,李望舒并未看清楚。   李望舒正要将茶盅往嘴边送时,就听柳依依又开口了。   “红缨姐姐,我这几天老听人说,太后娘娘和陛下,属意你做太子妃,是不是真的呀?”   因为李望舒的关系,柳依依和姜容容,和戚红缨也认识了。   柳依依是个小话痨,跟谁都能聊上。她和戚红缨聊天时,聊着聊着,就发现戚红缨的祖母,竟然跟她的外祖母是一个地方来的,且两家父辈多年前还连过宗。   这么一算,她们俩掐头去尾的,也算是亲戚了。   柳依依当即改口,叫起戚红缨姐姐来。而戚红缨没有兄弟姊妹,柳依依长得娇软可爱,她一叫红缨姐姐,戚红缨就心软的不行了。   眼下听柳依依这么问,戚红缨也没瞒她。   “这我不知道,太后没跟我说过这事。”   “哦,那看来,是她们传的闲话了。”   柳依依说完,正要伸手去拿糕点时,就听戚红缨又道:“不过我回来时,我爹倒是有跟我说过,我这趟回来,是因为太后要帮我说亲事。”   “吧嗒——”   柳依依的糕点掉回碟子里了。   但这声音,却不是她发出来的。   一时间,三个脑袋,齐齐看向坐在中间的李望舒。   尤其是姜容容。   见到李望舒茶盅里的水洒了一些,眼皮子顿时直跳。   “我手滑了。”   李望舒讪讪笑着。   姜容容忙拿出帕子,替李望舒擦拭面前桌上的水渍。   即便她低着头,还是感觉到了,斜上方传来一道炙热的目光。   姜容容攥了攥帕子。   坐回去,催促道:“这茶快凉了,你还是趁热喝了吧。”   “哦,好。”   李望舒将水喝完了。   她还在想,太后和陈帝,看中戚红缨做太子妃一事,丝毫没注意到,坐在她身侧的姜容容,一直掐着虎口的指尖,在她喝完水的那一瞬间,骤然松开了。   陈妄的座位和六皇子相近。   他见六皇子朝李望舒她们那边望去,眉梢下压。   难不成都到现在了,他对李望舒还贼心不死?!   陈妄正想着,有太监上前,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陈妄这才收回视线,起身朝外去。   等陈妄回去时,凌霄已在殿中候着了。   凌霄在华京查清楚之后,便快马加鞭赶来这里,向陈妄汇报。   一见到陈妄,凌霄正要行礼,已被陈妄打断了。   “废话少说,就说你查到了什么。”   “是,属下又问了一遍,永安侯府少夫人的婢女,然后通过那婢女的证词,又去了趟妙华公主府上。这一次,属下查清楚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妄身子前倾,目不转睛盯着凌霄:“说。”   “那日,永安侯府的少夫人,确实是遭人侵犯了,但侵犯她的人,是……六皇子。”   听到这话时,陈妄先是松了一口气。   幸好,那天的人,不是这位少夫人。   陈妄虽然性子冷漠。   但他无法接受,自己在中药后,与怀有身孕的臣妻有纠葛,最后还害得对方一尸两命。   可松了一口气过后,陈妄又怒火中烧。   六皇子那一堆破事,他也有所耳闻。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六皇子竟然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敢强了有孕的臣妻,末了还妄图想让他背锅,他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陈妄放在桌上的手,倏忽间握成拳头。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不是找六皇子算账。   “你去将……”   陈妄话说到一半,见凌霄胡子拉碴,双眼布满红血丝后,又改口道:“算了,你先下去歇着。”   为了查清楚这件事,凌霄不眠不休了好几天。   今天又是一路纵马而来,早就累的不行了,听到陈妄这话,当即行礼退出去。   结果没想到,刚出殿外,就见康平也风尘仆仆过来了。   康平见到他,拱手行了一礼:“凌统领。”   “康管事,你这是……”   “哦,我去给殿下办差去了。”   凌霄见康平一脸急色,忙将路让开。   康平小跑进了殿内,匆匆行过礼后,便开始汇报,自己查到的。   “殿下,奴才遣人,去妙华公主府上问过了。那日赏梅宴上,望舒公主中途就离席了,有人看见她出了月拱门后,就不见了。奴才也问了公主府的其他人,在未时到申时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见过望舒公主。一直到申时二刻,有两个宫女,在公主府后院的梅林里,遇见了望舒公主。当时望舒公主浑身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出来。”   末时到申时这段时间,李望舒消失不见了,时间是对得上的。   而且那天,既然有人设计他,那么外面定然会有把守的,唯一能逃出去的地方,便只有临窗的冰湖。   而申时二刻,又有人在梅林里,看见了浑身湿透的李望舒。   显然,那天的人,是李望舒。   康平汇报完,见陈妄不说话了。   一时不禁有些纳闷。   按照陈妄的脾气,知道那天的人是李望舒之后,应该会当即派人,去将李望舒抓来才对,他怎么反倒……   腹诽到一半,康平猛地打住了。   因为他想起来,自己刚才进来时,在殿门口,遇见了一个匆匆而去的小太监。   看来,在他来之前,陈妄已经让人去抓李望舒了。   想到这两人的孽缘。   康平一时不知道,是该担心李望舒,还是该担心陈妄了。   而还在宴席上的李望舒,却对此一无所知。   李望舒还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戚红缨,陈妄厌恶女子触碰一事。   太后选中戚红缨做太子妃,应当是想为陈妄笼络戚家,可难保,这其中没有,陈妄厌恶女子触碰一事,在华京官眷里,早已不是秘密的原因。   虽然说,戚红缨英姿飒爽。   以她一人干翻了所有人,拔得头筹来看,陈妄应该也不是她的对手。   就算她嫁给陈妄了,凭她的身手,和太后的疼爱,应当也不会过得太差。   但知道以后嫁过去,跟被瞒着嫁过去,是两码事。   戚红缨帮过她。   就在李望舒犹豫,要不要同戚红缨说时,那厢柳依依已经压低声音开口了。   “啊,让太后为你寻门亲事,那照太后那意思,她为你寻的人,应当是太子殿下了。不过红缨姐姐,你在华京应当不知道,咱们这位太子殿下,虽然脸长得很好看,但是属于,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那一类的,不然会死的哦。”   戚红缨满脸不解。   “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句话,不是出自《爱那什么说》么?”   李望舒:“……”   “望舒公主。”   姜容容突然叫她。   李望舒转头看过去:“怎么了?”   “我觉得胸口有些闷,你能不能陪我出去透透气?”   姜容容的脸色,确实有些不大好。   见戚红缨和柳依依在聊陈妄的事,李望舒便没惊动她们,便陪姜容容出去了。   此时天已经黑了,四周山林寂寂,像是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在夜色里蛰伏着,只是碍于行宫里的灯火,才没敢上前来。   李望舒陪着姜容容出来,同她道:“你既不舒服,不如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李望舒说着,转身便要吩咐。   “不用了,不碍事的。”   姜容容忙道:“只是里面人多,我觉得有些闷而已,出来吹吹风之后,我觉得已经好很多了。”   听姜容容这么说,李望舒也没再坚持。   姜容容朝四周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个飞拱桥,那里是她与六皇子,约好的地方。   “要不,我们去桥上走走吧。”   姜容容垂着头,小声道。   “好。”   李望舒应了,陪着姜容容上了桥。   之前在里面,李望舒有心事,没注意到姜容容。   眼下就剩下她们两个人时,李望舒这才察觉到,姜容容今夜有些奇怪。   “容容,你有心事吗?”   姜容容眼底滑过一抹慌乱:“啊,没有啊!”   李望舒蹙眉,正要继续说话时,一个皂衣内侍,走过来,拱手冲李望舒行礼道:“望舒公主,我们殿下有请。”   姜容容攥着帕子的手,倏忽间收紧。   而李望舒一看到那人,登时吓的立刻往后退了两步。   她认得这人。之前她到东宫那几次,去月嫦宫接她的,就是这个内侍。   陈妄是已经确定,那天的人是她。   所以来找她算账了?!   “我我我……”   李望舒不想去。   可那内侍,却没没她拒绝的机会:“望舒公主,我们殿下还在等着您,请吧。”   李望舒想向姜容容求救。   可姜容容却垂着脑袋,立在桥边,整个人抖若筛糠,压根就没办法配合李望舒。   内殿里说话声时不时传来。   李望舒若当真不想去,她完全可以弄出动静来,躲过今晚这一劫。   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迟早都得去见陈妄的。既然如此,还不如早死早托生。   李望舒深吸一口气。   转身同姜容容道:“容容,我去去就来,你在外面吹会风就进去吧。”   姜容容不敢看李望舒。   只垂头含糊不清应了声。   待李望舒跟着那内侍走远之后,姜容容才膝头一软,跌坐在桥上。   一人独自对着那无边的夜色,哭着道歉:“望舒公主,对不起。”   而李望舒压根没听见。   跟那内侍走着走着,李望舒就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儿。   这大晚上的,明明很冷。   可她却突然觉得有些热。   最开始,李望舒没太在意。   可走着走着,那热度越攀越高,连带着她手脚都有些发软时,李望舒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儿。   可却为时已晚,她已经被带到了陈妄住的地方。   “我不进去了。”   李望舒蓦的停下。   反应自己又中招了之后,李望舒第一反应,便是转身就跑。   “哎,望舒公主……”   内侍正要让人去拦李望舒。   可话没说完,李望舒脚下一个踉跄,直接摔到在地上。   中药之后,李望舒手脚都是软的,尤其腿,压根就不停使唤。   内侍被吓了一跳,正要朝李望舒过去时,殿门突然打开了。   一身黛青色锦袍的陈妄,从殿内走出来,抬眸扫了殿外众人一眼。   众人立刻会意,纷纷退了下去。   一时间,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下李望舒和陈妄两个人。   李望舒听到脚步声,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就见蟒袍衣角出现在她的视线了。   若她神思清明时,或许还能与陈妄一辩。   可眼下她中了药,整个人备受煎熬,意识都要被烫没了,哪里还能想那么多,李望舒只好哆嗦道:“太子殿下,有事,咱,咱们改日再说,成吗?!”   “改日再说?”   陈妄嗤笑一声,居高临下看着李望舒。   “要不孤再去让钦天监,给算个黄道吉日,到时候,咱们再说?!”   李望舒都要被药效折磨的崩溃了。   可偏生陈妄还在她面前晃荡,这就像是给一个饿了三天三夜的人,面前挂一个香甜的苹果。   李望舒调动了所有精力,才能克制,自己不伸手。   是以,她压根就没听见,陈妄说了什么。   而陈妄见李望舒没反驳自己,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一回头,就见李望舒手伸伸缩缩的,似是想偷偷摸摸,趁他不备偷袭他。   陈妄脸唰的一下就变了。   “李望舒,你这个狗胆包天的女人,你竟然还想偷袭孤?”   “嗯?!”   李望舒疑惑抬眸。   声音像是浸过了春水似的,带着娇软湿润。   陈妄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平常李望舒可不是这样的。   “喂,李望舒,你……”   陈妄刚起了个话头,一道紫鞭,骤然在天际抽开。   李望舒惊惶抬头,潮红的脸色,湿润滚烫的黑眸,直直撞进了陈妄眼里。   陈妄一愣。   这才明白,李望舒今晚不对劲儿的原因。   “哪个狗东西干的?”   陈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李望舒中了药,他还怎么问?   陈妄撮了撮后槽牙,转身便要吩咐:“来人,去请太医来。”   院门口有内侍立在那里,闻言,转身便要去,李望舒却道:“不,不要太医,我,我没事。”   “你确定?”   陈妄皱眉扫了李望舒一眼。   李望舒被折磨的很痛苦。   可她还是艰难点点头,然后举起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上次被人设计陷害一事,已经让李望舒有心理阴影了。   她自然是希望,越少人知道这件事越好。   那架势,看的陈妄直皱眉。   “唰啦——”   又一道紫鞭抽在天际,紧接着,天上掉起雨点来。   陈妄负手立在原地。   李望舒跌坐在他面前,十步开外,眼神逐渐丧失清明时,李望舒便举起胳膊,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借此保持清醒。   清醒完了,她还要冲陈妄露出一抹虚弱无力的笑:“太子殿下,你自去忙去吧,不用管我。”   “孤才懒得管你呢!”   陈妄转身走到廊下。   不一会儿,雨势便大起来了。   噼里啪啦的雨点敲在瓦上,汇聚成水,从房檐上蜿蜒而下。   陈妄也没进去,而是负手立在廊下,看着李望舒跌坐在院中。   李望舒今夜,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裳裙。   此时跌坐在雨中时,抱膝蜷缩着,像一朵饱受风雨摧残,却坚强不屈的小野花。   陈妄嗤笑一声,唤了人来,吩咐了什么。   那人立刻领命去了。   雨势从小变大,又从大变小。   李望舒身上的灼热,在冷雨的冲刷下,慢慢降了下来。见陈妄还立在廊下,李望舒便知道,他们那事,今夜一定得有个了断。   李望舒只得撑起身子,摇摇晃晃朝陈妄走去。   陈妄瞥了李望舒一眼,转身往殿内走。   李望舒跟着他进去,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在她身后蔓延开来。   李望舒刚进去,眼前陡然一黑。   她奋力扒拉下来,才发现,陈妄丢过来的是,一件氅衣。   “多多多谢太子殿下。”   李望舒牙关打颤,裹着那件氅衣,往熏笼旁挪了挪。   陈妄坐在圈椅上,冷冷问:“清醒了吗?”   “清清清醒了。”   陈妄身子前倾,睥睨着她,冷然一笑。   “既然清醒了,那就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   李望舒顿时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说:   入V前三天都有红包的哈明天还有一更,中午十二点,或者两点更 第二十五章 (二更)   “殿下……”   李望舒怯生生看着陈妄。   陈妄不想听她说废话, 直接问。   “那天花宴上的人,是不是你?”   李望舒倏忽攥紧裙摆。   眼珠慌乱无措转了转。虽然明知道,陈妄已经查到了她, 但李望舒还是不敢承认。   “我, 我……”   李望舒刚开口, 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一个内侍进来。   他冲陈妄行过礼后, 走到陈妄身侧,冲陈妄耳语几句。   陈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甚至还闪过一丝戾气。   李望舒瞬间又将自己蜷缩了几分。   然后, 她就察觉到,陈妄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陈妄道:“把刚才的话, 再重复一遍。”   “奴才奉殿下之命, 去了永清台那边。过去时,正好看见,六皇子的人, 把姜小姐带走了。”   六皇子的人,带走了姜容容?!   李望舒一听到这个消息, 当即起身便走。   陈妄也没拦她, 而是嗤笑一声。   “你待她,倒是真心。”话里的讽刺十足。   关心则乱的李望舒,因为这句话, 蓦的停了下来。   李望舒僵硬转过头。   就见陈妄眼神怜悯看着她。   李望舒脑子里轰的一下炸开了。   紧接着,整个人像是在须臾间, 被人抽去了脊梁骨, 顿时跌坐在地上。   自从上次花宴发生那事之后, 李望舒但凡赴宴, 便不再碰,宴席上的东西了。   而今夜,她唯一入口的,只有姜容容,递过来的那杯水。   陈妄好整以暇坐着。   见李望舒神色惨白,陈妄便知道,她想通了前因后果。   哼!倒还不算太笨!   不过他们之间的事,拖了这么久,也该解决了。   陈妄懒得再跟李望舒兜圈子,他坐直身子,睥睨着李望舒:“孤再问一遍,那天的人,是不是你?”   李望舒攥紧裙摆,没答话。   陈妄耐心消耗殆尽了。   他冷声道:“来人,将她给孤那位好六弟送过去。”   李望舒一听这话,仓惶抬眼。   就见陈妄坐在圈椅上,面容冷峻,像个弃情绝爱的修罗。   有内侍上前要来拉李望舒。   李望舒慌了,她猛地伸手,拽住陈妄的袍摆,语气里全是害怕。   “太子殿下,你不能这么做,你……”   “孤为什么不能这么做?”   陈妄打断李望舒的话,他纡尊降贵俯身,单手捏住李望舒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给孤一个,孤不能这么做的理由。”   四目相对。   李望舒从陈妄眼里,看到了逼迫。   而陈妄在李望舒眼里,看到了惊惶害怕。   只是不知道,李望舒是在害怕他,还是在害怕他那个好六弟。   李望舒知道,陈妄在逼她承认。   六皇子那人,就是个渣渍,李望舒绝对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至于陈妄。   李望舒也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纠缠,可事到如今,她没有选择了。   陈妄将李望舒的挣扎,看在眼底。   他也不催促,就那么紧紧盯着她。   事已至此,李望舒别无选择。   她睫毛轻颤,回忆着那天的场景。   “那天,我原本在宴席上喝酒。中途突然觉得有些头晕,我便悄悄出来,打算去找抱玉的。可刚走过月拱门,就被人从后面打晕了。等我再醒来时,就……就跟殿下在一起了。”   这倒是跟康平查到的一致。   陈妄冷冷瞪着李望舒:“既然知道是孤,那你跑什么?”   这是让陈妄最受不了的。   他莫名其妙跟人一度春宵后,醒来后,那人却跑了,他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李望舒十分想说:我为什么跑,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以前有宫娥,不小心碰了你一下,就被你砍了手。再往前,教你晓事的宫娥,也死在了你剑下,我是活腻了,敢留下啊!   可这些话,借李望舒一个胆,李望舒也不敢说。   她只得细声细气道:“因为望舒知道,太子殿下,一向不近女色,那天多半也是被人用下作手段害了。望舒怕自己再留下来,会给殿下带来祸事,所以醒来后就偷偷跑了。”   这倒是。   若那天李望舒留下,恐怕他会被人抓住把柄。   但陈妄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被李望舒骗过去。   他眯着眼睛,问:“那后来孤单独问你时,你为什么也不承认?”   在陈国这么多年,李望舒别的没练出来,但随机应变这一点,却练的炉火纯青。   她立刻吹捧道:“那是因为,太子殿下,你是高山仰止的白雪,玷污你虽我非我本意,可我到底是愧疚难安,我……”   陈妄冷笑一声。   李望舒蓦的闭嘴了。   “李望舒,你当孤是傻子吗?”   陈妄捏着李望舒下巴的手,微微用力,李望舒顿时疼的,泪花都泛起来了。   “你愧疚难安?你的愧疚难安,就是看孤像个傻子一样,到处找你的时候,你在暗中将事情,推到永安侯府少夫人身上吗?!”   陈妄身上戾气毕现。   李望舒可知,当他知道,自己中药辱了臣妻时,他的内心有多煎熬吗?   若不是裴清琅相劝,当时他就提剑去找六皇子和七皇子,要把他们剁碎喂狗了。   只是心里有种直觉告诉他,那人不是永安侯府的少夫人,才让他撑到现在,找到了真相。   这一切,李望舒都是目睹了的。   所以看见陈妄生气时,李望舒有些害怕了。   “我我我……”   对上陈妄那随时都要喷火的模样,什么花言巧语,李望舒都说不出来了。   最后,她索性一咬牙,开始哭。   “我也不想的,可我也没办法呀。我那天满心欢喜去赴宴,谁曾想,会莫名其妙卷入进这事里啊!后来,殿下你问我的时候,我也想过承认的,可是太子殿下,你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我,我不敢啊!”   最开始,李望舒只是单纯做戏,想借此,在陈妄这里,博得一线生机。   可说着说着,李望舒是真的觉得委屈,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往下掉。   殿里的灯火熄了大半。   只有陈妄身侧还留着两盏,此时陈妄坐在椅子上,而李望舒跪坐在他身前,被他捏着下巴,强迫仰着脸。   莹莹烛火下,陈妄清楚的看到,李望舒的眼泪,不断往下掉。像是莹润的水珠,滚过上好的白瓷,打湿了陈妄的指尖。   陈妄顿时嫌弃抽回手,在李望舒身上的大氅上擦了擦。   擦完之后,陈妄才反应过来,这大氅是他的,脸色顿时就更不好了。   而李望舒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委屈中,还在抽抽搭搭的哭。   她的哭声细细密密的,像针似的戳在陈妄的耳膜上,莫名让陈妄想起了那个绮梦。   陈妄忍无可忍道:“闭嘴!”   李望舒被吓了一跳,立刻止住了哭,泪眼婆娑看着陈妄,然后——   打了个大大的哭嗝。   陈妄眼神冷冷扫过来。   李望舒更害怕了,结果没忍住,又打了一个。   陈妄:“……”   李望舒用手捂住嘴。   可偏生,眼下正是关键时候,她要想活命,就得想办法说服陈妄。   “太子殿下,我并非……嗝,是有意冒犯你的,那次的事,你……嗝,你能不能……嗝……”   “你给孤闭嘴!”   陈妄实在受不了,李望舒一句话三个嗝,便忍无可忍打断他的话。   李望舒乖乖闭嘴了。   可那双黑亮水润的眼睛,却紧紧盯着陈妄,里面明晃晃写着央求。   陈妄以手扶额。   若是旁人,出了这事,他定是要将人纳进东宫的,可李望舒不同。   李望舒虽然如今是在陈国当质女。   这些年,李国也一直依附着陈国,但李望舒毕竟是李国的公主,若要将她收进东宫,少不得还得经过两国和谈,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   陈妄捏了捏眉心,看向李望舒。   “这事,你怎么想?”   李望舒仔细看了下陈妄的神色。   脸上没有杀意,意思是陈妄愿意放过她啦?   李望舒立刻激动坐起来。   她当即想说,既然这事,他们俩都是被人设计的,那要不就这么算了,权当没发生过。   可这话在即将说出口时,李望舒又顿住了。   她犹豫了几个弹指,终究没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看向陈妄,试探问:“太子殿下,怎么想?”   陈妄眉头微蹙。   明明是他先问的,李望舒怎么又把话头推给他了?!   不过她毕竟是个姑娘家。   这种事,不好开口的,也正常。   陈妄看了李望舒一眼,开口道:“那天的事,虽然你我都是被人设计了,但我会对你负责的。”   李望舒听到这话,眼睫飞快扑簌了一下。   她怎么都没想到,陈妄知道是她后,第一反应,不是要杀她,而是要对她负责。   让陈妄对自己负责,李望舒觉得,跟杀了她没什么两样了。   她才不要以和亲公主的身份,继续留在陈国了,她要回李国。   “此番回宫,孤便……”   “殿下!殿下!”李望舒忙不迭打断陈妄的话,“殿下可否听我一言。”   陈妄语气里透着不悦,但还是道:“说。”   “殿下,据我所知,太后娘娘,似乎有意让戚小姐做太子妃。”   陈妄嗯了声。   这事,来这里之前,皇祖母就跟他透露过。   此时,李望舒却提到这件事。   陈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人要有自知之明,太子妃的身份,不是你能肖想的。”   李国是个弹丸小国。   李望舒虽然是李国公主,但在陈国人眼里,她连个普通贵女的身份都不如。更何况,太子妃是未的是国母。   陈国自开.国以来,从没有哪位皇后,是别国人。   李望舒偷偷撇嘴。   她才不稀罕,他的太子妃之位呢!   若非六皇子虎视眈眈盯着自己,李望舒连陈妄也不想沾手。   可眼下这种境况了,她必须要在陈妄和六皇子之间,选择一个。   李望舒毫不犹豫选择了陈妄。   毕竟陈妄虽然脾气臭嘴毒,但总体来说,还是个人,而六皇子那就是渣渍。   眼下只要她能稳住陈妄。   哄骗陈妄庇佑她,方才有可能,捱到两国合约到期的时候。   不过他们这段关系,一定不能放到台面来说。   不然,就会变成政治联姻,那时候,她就没有话语权了。   “不不不,殿下误会了。”   李望舒在心里盘算一番后,立刻轻声道:“望舒自知身份,从不敢奢望太子妃之位。只是太子妃尚未过门,殿下便去同太后娘娘说我们的事。传出去之后,旁人还只当太子殿下不喜欢戚小姐,刻意给戚小姐下马威呢?”   他本来就对戚红缨无感。   只是皇祖母中意她而已。   陈妄没说话,示意李望舒继续说。   李望舒道:“依望舒的意思,不若等太子妃过门后,殿下再去向太后娘娘说,我们之间的事。”   他们陈国人办婚事,讲究三媒六聘的。   反正一通流程折腾下去,最起码得半年到一年后,到那时候,她早就回李国潇洒快活去了,陈妄要娶谁,跟她有什么关系?   短短须臾间,李望舒就将自己的后路计划好了。   但陈妄却坐在椅子上,没答话。   只是指尖扣在扶手,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像是敲在李望舒的心上。   李望舒一颗心砰砰直跳。   她克制着紧张,抬头,小心翼翼看着陈妄,问:“殿下以为如何?”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坐等狗子打脸,晚上零点过后还有一更,不要养肥吖,红包走起 第二十六章   殿内烛火昏暗。   陈妄逆光坐在圈椅上, 脸上神色晦暗难明,但他却能将李望舒的神色,一览无余。   李望舒跌坐在地上。   仰头看他, 漆黑透亮的眸子里, 皆是小心忐忑。   过了许久, 陈妄才啧了声。   “你倒是识趣得很。”   一听这话,李望舒一颗心才落了地。   但她不敢在陈妄面前表现出来, 只好飞快低头,小声道:“都是歹人作祟, 才害殿下与望舒如此,望舒不会让殿下难做的。”   李望舒跪坐在地上,嘴上说着恭顺的话, 心里却将算盘珠子, 拨的劈啪作响。   今夜,他们之间的窗户纸捅破了。   那日后,六皇子再来骚扰她时, 陈妄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而且虽然陈妄说,要收她进东宫。   但从陈妄身边, 伺候的人, 清一色全是内侍来看,陈妄不近女色,和厌恶女子触碰那事, 应当是真的。   上次他们俩,这样那样, 全是中药所致。   眼下既然说开了, 陈妄没杀她, 想必是觉得, 她也是受害者。而提出想收她进东宫,也不过是出于负责的道义。   这一刻,李望舒十分喜欢陈妄的道义。   因为陈妄的道义。   接下来的日子,她将不用再面对六皇子的骚扰,也不用再担惊受怕了。只用离陈妄远远的,不给他添麻烦,不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就行了。   无人说话,殿内一片静谧。   陈妄垂眸看着李望舒。   刚才拉扯间,李望舒的氅衣掉在了地上。   李望舒身上还是湿的。   璀璨灯火下,一身鹅黄色的裳裙,悉数贴在李望舒身上,衬出丰盈的曲线来。   “你弄脏了孤的地砖。”   李望舒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冷不丁听到陈妄这么一句话。   她仓促回神,见自己周围,有一圈水渍,忙道:“啊,对不住,我这就走。”   说着,起身便要走人。   “站住!”   陈妄又叫住她。   “殿下还有何吩咐?”   李望舒转身,去看陈妄。   陈妄一脸嫌弃。   “你打算这样,从孤这里出去?”   李望舒一愣,这才想起来。   行宫夜里巡逻不间断,况且她住的地方,和陈妄这里是对角,要想回去,路上十有八.九会碰到巡逻的禁军。   “那,我……”   “你今晚留下。”   之前李望舒也在东宫留宿过。   眼下陈妄这么说,她也没多想。   李望舒答应了,只是她还记挂着抱玉他们。   但陈妄却没给她再开口的机会,直接吩咐康平,让他将李望舒带出去。   李望舒闭嘴,乖乖跟着康平走了。   一出来,李望舒便小声冲康平道:“康管事,能不能麻烦你派人,去同我的婢女说一声。”   她来得匆忙,抱玉不知道。   眼下也不知道,她和福满急成什么样了。   “好好好,奴才这便让人去办。”   康平说着,立刻招手叫来一个内侍,吩咐让他去了。   李望舒冲着康平一笑。   “多谢康管事了。”   “公主说这话,可是折煞奴才了。”   康平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这天寒地冻的,公主身上还穿着湿衣,不如奴才带公主,先去沐浴更衣吧。”   “好,有劳了。”   李望舒跟着康平去了。   康平麻利的吩咐人,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只是临到李望舒要沐浴时,康平有些犯难了。   陈妄近身伺候的,清一色都是内侍。   是以这趟出来,也没带宫婢,可眼下……   李望舒似是看出了康平的为难。   她道:“不妨事,我自己可以的。”   “是,那奴才就守在外面,公主若有事,随时叫一声,就好了。”   康平说完,冲李望舒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退出去,将门带上了。   李望舒用指尖拨弄了下浴汤,试过温度后,开始脱身上的湿衣。   康平亲自守在外面。   夜里清寒,但他一颗心却是极为火热。   他在陈妄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来东宫的女子,屈指可数。   而李望舒是唯一一个,得陈妄允准,在东宫过过夜的女子。   之前,因着陈妄厌恶女子触碰一事,还有人暗地里揣测,说陈妄好男风。   康平嘴上不敢问,可心里也很担忧啊!毕竟跟陈妄年岁相当的,六皇子、七皇子,房里都是美婢一堆,唯独陈妄身边干干净净的,甚至连宫娥都不让近身伺候   若不是陈妄对凌霄、裴清琅二人,行为举止,毫无逾越。   康平都要怀疑了。   而眼下,李望舒的出现,打破了康平的担忧。   看来他们殿下还是喜欢女子的,只是之前,没有遇到钟情的罢了。   所以现在,康平简直恨不得,把李望舒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很快,李望舒就梳洗好了。   她出来时,看见康平还在门外,嘴角不禁抽了抽。   “时辰不早了,既然公主沐浴好了,那奴才带您去歇息?”   “好,有劳康管事了。”   李望舒轻轻颔首,跟着康平走。   四处都挂有灯笼,但因还下着雨,康平怕地上有积水,让一个小内侍在旁掌灯,自己亲自为李望舒撑伞。   虽然只来东宫两三次,但李望舒知道,康平是东宫的管事。   眼下,他亲自为自己撑伞,李望舒心下难安,便道:“康管事随便指个人带我去就好了,不必康管事亲自跑这一趟的。”   “那些小子们都是一堆皮猴,奴才不放心他们。”   康平说着,又将伞往李望舒身边倾了倾,道:“公主折煞奴才了,叫奴才康平就成。”   在康平异常的热情里,李望舒这一路走的十分艰难。   好不容易到了给她安置的地方,李望舒不由愣了愣,看向康平。   “你确定是这里?”   这殿里布置的低调奢华。   瞧着可不像是随意让人住的地方。   康平笑眯眯道:“确定是这里,时辰不早了,公主早些就寝吧。”   客随主便,既然康平都这么说了,李望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殿里烧着地龙,又放了炭盆,很是暖和,待康平走后,李望舒便熄灯上床了。   今天折腾了一天,兼之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李望舒很快便入眠了。   而康平从这里走后,又去见了陈妄。   “殿下,奴才已将李国公主安置好了。”   陈妄嗯了声,继续看着手中的折子。   过了片刻,陈妄手中的折子看完,要再去取另外一本时,才见康平还没走,不禁拧眉问:“还有事?”   自然是有事了。   殿下您把人留下,却让人家独守空殿,您却在这儿看折子,这不大好吧?   康平小心翼翼斟酌着说辞。   “明天一早,便要回京了,殿下今夜,不如早些歇息?”   陈妄偏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康平立刻道:“回殿下,已经是亥时末了。”   那时辰确实不早了。   陈妄这才收回手,站起来往外走。   康平忙亲自提灯跟上。   陈妄一面往前走,一面交代:“明日孤要伴驾,等闲不得空。你替孤转告凌霄,让他想办法,将查到的证据,交给永安侯府世子。”   据凌霄来报,永安侯少夫人之前,买通过大夫,不让他告诉永安侯世子,她是因孕中同房,才会小产的。   眼下永安侯府世子,还被蒙在鼓里。   那位永安侯府的世子,陈妄见过。   生的面容平平,瞧着是个闷葫芦,但武功不错。且据说,他对他夫人是一见倾心,当时是苦求永安侯许久,才让永安侯夫妇同意,娶了个出身不高的儿媳妇。   听说两人婚后琴瑟和鸣,这位世子极其宠妻,房中姬妾全无,只守着妻子一人过活。   听着倒是个情深的,只是不知道,是真情深,还是假情深罢了。   康平应了声。   这些年,六皇子私下为非作歹的事没少做,可因陈帝偏宠他,众人恨他恨得牙痒痒,可碍着陈帝,却又无人敢动他。   也不知道,这回这位永安侯世子,是不是个胆小怕事的。   书房离寝殿不远,没一会儿就到了。   康平殷勤替陈妄推开殿门。   陈妄不喜夜里太亮,是以此刻殿内的烛火熄了大半,他也没多想,只抬脚往内殿走。   康平见状,轻轻替陈妄将殿门掩上。   来了行宫之后,陈妄日日伴在陈帝身边,要料理一应事务,忙了一天,此时也有些累了,他疲累脱了外裳衣服,便上床躺下了。   几乎是刚闭眼。   陈妄蓦的察觉到,纱帐里有一抹极轻的呼吸声。   陈妄蓦的睁开眼。   电光火石间,他已出手了。   李望舒睡的正熟时,身子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睁开眼睛,就见眼前人影一晃,李望舒想都没想,抬手就将防身的金簪刺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李望舒:来人啊,有色狼。   陈妄:你睡我的床,还要污蔑我,你礼貌吗?   今晚零点过后,还有一更的(这次我发誓绝对有)   感谢在2022-06-04 13:51:09~2022-06-05 08:2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涂山千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黑暗里, 两人同时出手。   李望舒虽然跟福满学过几招防身术,但基本都需要出其不意,才有得手的可能。   可陈妄本就会武功。   而且在察觉到床上有人时, 陈妄便快准狠出手了。   是以李望舒的簪子, 还没碰到陈妄时, 已先一步,被陈妄攥住了手腕。   陈妄翻身过来, 反压住李望舒。   他一把攥住李望舒的胳膊,一把掐住她的脖颈, 厉喝道:“谁派你来的?”   陈妄起了杀心。   李望舒差点被掐的断了气,不过好在,她听出了这是陈妄的声音。   “太、太子殿下, 是, 是我。”   李望舒艰难开口。   “李望舒?”   陈妄皱眉。   “是,是我。”   虽然是李望舒的声音,但陈妄还是不放心, 俯身凑近又看了看。   确定是李望舒后,陈妄这才松手。   李望舒顿时咳的震天响。   陈妄面露嫌弃。   他一把撩开纱幔, 下床将殿里的灯笼点起来。   李望舒咳了好一会儿, 才觉得舒服些。   一抬头,见陈妄活阎王似的立在床边,她立刻吓的抱膝蜷缩在一起。刚才被掐住脖子的那一瞬间, 李望舒察觉到,陈妄是真的想杀了她的。   “太太太子殿下, 你, 你怎么在这儿?”   陈妄盯着李望舒, 满脸讥讽。   “你睡着孤的床, 问孤怎么在这儿?”   李望舒一愣。   这是陈妄的寝殿?!   “我我我不知道,这里是你的寝殿,是康管事带来的。”   陈妄看见李望舒在这里时,第一反应,是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捅破了,李望舒便上赶着来自荐枕席了。   可见李望舒拼命解释的样子,陈妄这才意识到,李望舒可能是真的被康平给坑了。   陈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给孤滚进来!”   康平守在殿外。   听到陈妄叫人时,还愣了一下。   殿下这进去还不到一刻钟,没这么快吧?   但他还是立刻推开殿门,满脸喜气进去。   “殿下,可是要……”水字还没说出口,一个茶盏猛地飞过来,在康平脚下碎开。   康平吓了一跳。   陈妄指着他的鼻子,怒不可遏骂道:“你把李望舒弄来做什么?”   康平被吓懵了。   他下意识道:“不是殿下您要望舒公主侍寝的吗?”   李望舒也愣住了。   她不可置信看向陈妄。   陈妄这么狗胆包天的,居然还想让她侍寝?!   陈妄都要被气的厥过去了。   “孤什么时候说,要李望舒侍寝了?”   “殿下让奴才带望舒公主下去沐浴,不是让望舒公主侍寝的意思吗?!”   陈妄都想找个刀,把康平的脑袋切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孤让你带她下去沐浴,是因为她身上的湿衣,弄脏了孤的地毯!”   哈?!   康平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看见陈妄随时都能喷火的架势,康平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康平立刻跪地请罪。   “奴才该死,奴才误解了殿下的意思,奴才该死!”   说完,砰砰砰冲陈妄磕了好几个头。   那声音,听的李望舒都觉得疼。   陈妄单手扶额,目光似刀,恨不得在康平身上戳好几个窟窿。   可不看僧面看佛面。   好歹康平是刘翁的干儿子,陈妄也不能因为这点事,就要了他的命。   陈妄忍着怒气,道:“明日回东宫后,自己去领罚,滚!”   康平如蒙大赦,立刻起身退出去了。   李望舒见状,也忙道:“殿下,那我也先下去了。”   陈妄看见她就一肚子火气。   不耐烦挥手道:“滚滚滚滚!”   李望舒麻溜走了。   她出去时,康平正在外面,用帕子抹汗。   看见李望舒后,康平忙过来赔罪。   “望舒公主,真是对不住,是奴才连累您了。”   李望舒十分想说,吃一堑长一智,下一次别再自作主张了,不然会害人害己的。   可看见康平额前的红肿时,李望舒终是将这些话忍了,她摇摇头,问:“可否劳烦康管事给我重新安排个住处?”   “好的好的,望舒公主您随奴才来。”   康平将李望舒安排到了偏殿里。   这里虽然简陋,但胜在住的安心。   康平将李望舒安置妥当后,便行礼退出去了。   李望舒躺在床上,抬手刚碰到脖颈,便疼的嘶了一声。   刚才就差那么一点,她就死在陈妄手里了。   现在想起来,李望舒都觉得后怕。不过这伤也不算白受。   经过今夜的事,李望舒愈发确定,陈妄是真的不近女色。且他对自己,也没有那个心思。   那在回国前这段时间,她就是安全的了。   “呼——”   李望舒松了口气,眼下她是彻底放心了,便拥着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这厢李望舒是好眠了,可陈妄脸却黑成了锅底。   康平将李望舒安置妥当,再回来时,那内侍一见到他,面色焦急跑过来。   “管事,你去哪里了啊!殿下叫你呢!”   康平一听这话,忙快步进去。   陈妄面色阴郁坐在桌边,旁边有两个内侍,正在更换床褥被子。   康平上前道:“殿下,您找奴才?”   陈妄横了康平一眼:“你刚去哪儿了?”   “回殿下的话,奴才刚才去安置望舒公主了。”   “安置李望舒?”   陈妄闻言,抬眸扫了康平一眼。   只这一眼,康平便觉得要坏事。   果不其然,接下来,他就听陈妄凉飕飕道:“你对她比对孤都尽心,既然这样,回头,你就去她宫里伺候吧。”   康平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   “殿下。奴才六岁就跟着殿下了,殿下明鉴,奴才对殿下,绝无二心啊!”   陈妄倒不怀疑,康平对他有二心。   只是如今,康平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还敢偷偷将人塞到他殿里来,不给他一点教训,他是不会长记性的。   康平急急解释:“只是因为,望舒公主是第一个,能近殿下身的女子,奴才这才对她殷切了些,殿下恕罪,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陈妄没说话,只是冷漠坐着,转动着手中的扳指。   铺床的内侍,眼观鼻鼻关心,麻溜将床铺好后,来到陈妄面前。   “殿下,床已经重新铺好了。”   陈妄面无表情嗯了声。   两个内侍,立刻识趣退下了。   陈妄起身往里走,刚走到床边时,他头也不回道:“孤要睡了,要跪跪外面去。”   康平立刻出去跪外面了。   被夜里的寒风一吹,康平亢奋了一晚上的那颗心,这才冷静下来。   旋即,他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自骂道:“叫你蠢!一高兴就忘记东南西北了是不是?”   陈妄的逆鳞,便是女子上他的床。   今夜他竟然糊涂到,将李望舒送上了陈妄的床榻,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呢吗?!   康平跪在院子里思过,陈妄已经打算就寝了。   刚走到床边时,蓦的觉得脚下一铬,陈妄弯腰,从地上拾起一物来。   是先前,李望舒要杀他的那只簪子。   陈妄嗤笑了一声:“不自量力。”   话落,手一扬,那簪子便飞到了桌子上。   折腾了半晚上,陈妄躺下,刚睡着没一会儿,便听康平叫魂似的道:“殿下,该起了,您得去向陛下请安,还得安排回程事宜。”   陈妄眼神阴郁的想杀人。   可到底还是从床上坐起来了,康平一瘸一拐的,指挥着内侍进殿伺候。   自被册封为太子之后,陈妄便鲜少有起床气了。   可昨晚他刚躺下,没眯一会儿,就又被叫醒来之后,陈妄的起床气就来了,他问起了罪魁祸首:“李望舒人呢?”   康平答:“回殿下,望舒公主在偏殿呢。”   “把她给孤叫过来。”   康平一愣,现在?!这才寅时刚过啊!   可经过昨晚的教训,康平再不敢轻易开口了。   他忙让内侍去叫李望舒。   李望舒几乎是飘着进来的。   她昨天淋了雨,刚睡下没一会儿,就开始头疼打喷嚏,好不容易捱过了最难受的时候,正要睡时,有内侍却急匆匆来报,说陈妄要见她。   李望舒只得拖着病体前来。   就见一群内侍,围着陈妄,穿衣戴冠穿靴,个个有条不紊。   这天还没亮呢,陈妄这个狗东西又要干什么?!   李望舒强忍着晕眩,问:“不知殿下找望舒来,是有什么事?”   陈妄这才掀起他金贵的眼皮,扫了李望舒一眼。   就见李望舒面色苍白,眼底乌青浓郁,她用帕子捂着口鼻,不住打着喷嚏,眼里迅速有红晕浮了上来。   见李望舒这样,陈妄的起床气,瞬间消了大半。   他问:“怎么?生病啦?”   “多谢殿下关心,不……阿嚏……”   李望舒揉了揉鼻尖,赔笑道:“不碍事。”   心里却在暗骂:这天还没亮呢!你有话赶紧说,本公主还等着回去睡觉呢!   可陈妄偏不。   他道:“不碍事就好。”   说完,陈妄站起身,大喇喇伸手,让内侍替他系腰带。   李望舒站在那里。   她等了又等,可陈妄就跟没看见她这个大活人一样,自顾自让内侍替他穿戴。   到最后,李望舒实在忍不了了。   “太子殿下,你找我来,究竟所为何事啊?”   “没事就不能找你来了?”   陈妄反问,一双丹凤眼里,满满的皆是戏谑。   李望舒瞬间懂了。   这是陈妄又不想做人了!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望舒咬着嘴里的软肉,挤出一抹笑来:“不是。”   心里却早已把陈妄大卸八块了。   “李望舒。”   陈妄冷不丁喊她。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孤呢?”   “怎么会呢?”李望舒搓牙假笑。   我在心里杀狗呢!   陈妄将李望舒的心思看的门儿清。   可他不在乎,在心里骂就骂呗,反正憋屈的是李望舒,又不是他。   李望舒最开始,心里还在骂陈妄。   可骂着骂着,她站着都快要睡着时,突然就听到陈妄道:“孤这里不缺门神。”   李望舒一个激灵醒了。   就见陈妄已经穿戴整齐,往外走,李望舒以为,自己终于能回去补觉时,就听陈妄又道:“送她回去。”   陈妄,你是一辈子不想做人,只想当狗了是不是?   本公主告诉你,狗都没有像你这么欺负人的,你这个……在心里骂到一半时,李望舒突然愣了下,转头问身边的内侍:“陈……太子殿下,刚才说什么?”   李望舒被折腾的够呛,一时没反应过来。   内侍道:“殿下说,让人送您回去。”   “哦。”李望舒当即裹紧披风,就朝外面冲。   眼下天快亮了,正是各处换岗的时辰。   再加上有东宫的宫人在,李望舒一路畅通无阻回了冬青苑。   抱玉和福满一宿没睡。   看见李望舒回来时,两人急急跑过来:“公主。”   行宫各处都是紧挨着的,李望舒怕他们这边的动静,吵醒了其他人,便冲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先进去再说。”   抱玉扶着李望舒进屋内。   福满忙倒了热茶来,一盅热茶下肚,李望舒才觉得,身体暖和了些。   “公主,陈国太子有没有为难您?”   抱玉今日来了葵水,疼的下不来床,李望舒便没让她跟着自己,只带了福满。可最后,却是东宫的人来说,李望舒今夜宿在那边,不回来了。   要不是来的人说,让李望舒让他过来的,抱玉和福满,能当场杀到东宫去。   “陈妄没为难我,那件事也圆满解决了。”   李望舒又喝了盅热茶,才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会儿我们便要回宫了,你们先收拾东西,回去我再同你们细说。”   抱玉和福满听李望舒这么说,便都没再问了。   福满去收拾东西,抱玉则服侍李望舒又换了身衣裳。待他们收拾妥当时,刚好有人来通知她们,准备要出发了。   李望舒带着抱玉和福满,一同朝马车走去。   路上碰巧遇见了戚红缨和柳依依。   戚红缨见李望舒面色不佳,不由道:“你脸色不好,生病了?”   说着,指尖娴熟搭上了李望舒的腕间。   柳依依满脸好奇。   “哎,红缨姐姐,你还会诊脉啊!你好厉害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短短三天,柳依依俨然已经成了,戚红缨的衷心拥护者。   “在军营里,有跟军医学过。”   戚红缨答完,又冲李望舒道:“你身体刚痊愈,眼下又染了风寒,一旦成气候了,会很麻烦。这样,你先上马车,我找太医给你拿药去。”   说完,不等李望舒开口,戚红缨便转身快步走了。   柳依依凑过来,满脸崇拜道:“望舒公主,我觉得,红缨姐姐好厉害呀,她要是个男子,我一定要嫁给她。”   李望舒被柳依依的话逗笑了。   不过凭心而论,戚红缨这人,确实很好,她虽洒脱不羁,但对人却是赤诚以待。她们虽只刚认识不久,但上次她被六皇子刁难时,戚红缨二话没说,就挺身相救了。这次发现自己生病了,她也当即去帮她拿药了。   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呀。   “哎,容容。”   李望舒回过神来,就见柳依依拼命向前面挥手。   李望舒转头。   只看到姜容容仓促上马车的背影。   柳依依嘟囔道:“容容也不知道怎么了,先前我去找她想跟她说,我带了双陆来,回程我们四个人坐,可以打双陆玩。可被她的侍女拦住了,说容容还没起呢!刚才我叫她,她也不理我。望舒公主,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这两天老追着红缨姐姐,容容她生我的气了呀?”   柳依依娇软纯良,不自觉就想让人宠着她。   那些糟心事,李望舒不想让她知道,便道:“或许是她身体不舒服吧,身体不舒服的人,需要静养的,你就别过去打扰她了。”   “哦,好吧。”   柳依依又问:“那你要跟我和红缨姐姐坐一辆马车么?我们三个打双陆呀?”   “咳咳咳咳……”   李望舒苦笑道:“我这样,就算了吧。”   待陈帝登上御辇后,一行人顺着官道,往皇宫回。   李望舒昨晚一宿没睡好,刚上马车,就窝进榻上补觉了。   中途被抱玉叫醒过一回,是戚红缨将药送来了,李望舒喝完之后,又睡过去了。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进了华京,又进了陈国皇宫。   “公主,到了,我们该下马车了。”   抱玉将李望舒唤醒。   李望舒迷迷瞪瞪坐起来,醒了会儿神,才被抱玉扶下马车。   今日是个艳阳天,甫一下来,李望舒就被太阳刺的眯了下眼睛。   她们主仆三人径自回了月嫦宫。   李望舒目标明确往床上扑去,抱玉和福满则收拾起殿中来。   因为喝药及时,李望舒睡一觉醒来,便觉身上松快了不少,抱玉进来给她送粥时,又打听起昨夜她在东宫的事。   李望舒便悉数告诉她了。   “这不成,公主,您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委屈给陈国太子做侧妃呢!”   “别慌,这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李望舒安抚抱玉:“而且就是说说而已,等两国盟约到期,我们就回李国了,别怕啊!”   他们这厢正说着,福满从外面进来。   他掏出一封信,递给李望舒:“公主,这是四公主给您的信。”   皇姐的信?!   李望舒忙坐起来,接过信,三下五除二拆开,一目十行扫过去。   抱玉耐心等在旁边。   待李望舒看完之后,才问:“公主,四公主在信上怎么说?”   “皇姐说,融春欢的事,她会查的。还说母皇如今越来越器重她了,将许多事都交给她办了,她会从中周旋,让我们六月平安归国。”   一听到这个消息,抱玉和福满顿时喜笑颜开。   他们国主膝下子女虽多,但迟迟没立皇太女。   如今听四公主那意思,女皇陛下既然越来越器重她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女皇陛下有意立四公主为皇太女呢?   李国四公主是李望舒的亲姐姐。   若她被立为皇太女了,那李望舒六月归国,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太好了!太好了!”   抱玉和福满欣喜异常,李望舒的心情,也因为这封信,突然变得好了起来。   眼下她和陈妄之间的事,已经有了解决之法,也不用担心六皇子,再来骚扰她了。   而四公主这封信,也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只要她能坚持到六月,那她就可以回国了。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亦或者是戚红缨的药给的及时,李望舒这次的风寒,很快就好了。   而在她风寒好的第三天,福满又带来了两个大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姜容容被六皇子纳做侧妃了。   “什么?!”   抱玉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打翻了茶碗。   若在之前,抱玉或许还会同情姜容容。   但自从知道,在行宫时,姜容容帮六皇子设计李望舒时,抱玉顿时就对她好感全无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抱玉只觉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活该!这就叫害人终害己!”   李望舒微微蹙眉。   她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儿。   六皇子那人,强取豪夺的事干了不少。   可他从来不会对那些姑娘负责,这次怎么会突然纳了姜容容做侧妃?   李望舒问:“最近几日,宫中可有关于六皇子的什么传言?”   抱玉一听这话,生怕李望舒心软。   她忙道:“公主,您可不能心软啊!”   心软么?她为什么要心软?   姜容容是她在陈国,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性子懦弱,李望舒不怪她。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为虎作伥,试图帮六皇子来害她。   若非陈妄突然插了一脚。   那么那晚,被六皇子抓去的人,就是她了。   一个人可以善良。   但不能善良到没有底线。   李望舒看向福满。   福满挠了挠头:“关于六皇子的传言,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听说,好像咱们从行宫回来的第二天,六皇子不知犯了什么错,陈帝直接下令将他杖则三十,罚俸半年了。”   陈帝一向偏爱六皇子。   平常连重话都鲜少说,这次却下令杖则他,看来问题就出在,六皇子犯的错上了。   不过这些事,与她无关。   李望舒也不想费力打听,便拿了个果子,在手上扔着,又问:“还有一个消息,是什么?”   “哦,今晨太后下旨,为太子殿下和戚红缨赐婚了。”   “吧嗒——”   李望舒手中的果子掉到了地上。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   短暂的惊讶过后,李望舒又恢复如常了,她道:“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福满出去了。   抱玉有些不放心李望舒:“公主……”   “我答应陈妄,做他的侧妃,就是个权宜之计,又不会真的去给他做侧妃,他跟谁成婚,都跟我没关系的。”李望舒打断抱玉的话。   抱玉见她不像是在撒谎,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走了。   等到殿内只剩下她一个人时,李望舒哀怨叹了口气。   陈妄娶谁,她都不在乎,只是为什么要是戚红缨呢!戚红缨武功好,性子又爽利,她还想跟她做朋友呢,现在这么一整,她们以后,还怎么做朋友呢!   “唉——”   李望舒叹了口气,幽怨的想。   眼下这个时候,为什么不是在李国呢!   在李国,从来没有两个女子,会因为一个男人而绝交翻脸的。   一个原因是李国男子多,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在李国女子眼里,男人是排在最末端的,比他重要的东西多得去了。   可是在陈国却不一样。   陈国女子需要依附男子生存,为了一个男子,亲姐妹反目成仇的事,李望舒亲眼见过。   “唉——”   李望舒正要继续叹气时,她突然想起来:不对啊!她已经跟陈妄商定好了,在他娶戚红缨之前,不让戚红缨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关系的。   那便意味着,在她离开陈国之前,她跟戚红缨,还是能做朋友的。   这样一想,李望舒顿时又开心起来了。   可让李望舒怎么都没想到的是,太后赐婚的这天夜里,天刚擦黑,东宫的内侍,就来月嫦宫了。   那内侍道:“我们殿下,让奴才来接望舒公主过去。”   福满和抱玉,一听这话,顿时齐齐变了脸色。   上次李望舒不是说,她已经稳住陈妄了吗?这大晚上的,陈妄怎么还派人来接她啊!   “公主?”抱玉和福满,齐齐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也怔了下。   不过她也没多想,只以为陈妄又闲的无聊,不想当人了。   安抚完福满和抱玉后,李望舒便一脸单纯的,跟着东宫的人去了。   李望舒:姐妹比男人重要。   陈妄:你过来,我们今晚深入交流一下。   作者有话说:   李望舒:姐妹比男人重要。   陈妄:你过来,我们今晚深入交流一下。   ps:7号要上夹子,6号就只更这个肥章啦,7号的更新放在晚上十一点,到时候应该也是个大肥章,明天再来捉虫,晚安吖 第二十八章   东宫内, 灯火摇曳。   陈妄坐在案几后,手中拿着折子,但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来人。”   陈妄突然道。   康平忙从殿外进来。   陈妄问:“李望舒还没来?”   “回殿下, 已经派人去请了。”   说到这里, 见陈妄眼底覆上一层阴霾, 康平忙又道:“那奴才派人再去催催?”   “不必。”   陈妄极力凝神,想将注意力放回折子上, 但却始终心神不宁。   “啪——”   折子被扔在桌上。   康平一个激灵:“殿下。”   陈妄已站起来,面色阴郁道:“备水, 孤要沐浴。”   康平应了声,忙去安排了。   李望舒来时,东宫里静悄悄的。   只有零星灯盏, 在夜色里露出萤萤之光。   李望舒跟着领路的内侍, 一路走到主殿外。   康平等在那里。   他一见到李望舒,便上前行礼。   “殿下在沐浴,还请望舒公主稍等片刻。”   李望舒轻轻颔首。   如今虽然已是初春, 但夜里还是有些冷。   见李望舒拢了拢披风,康平有心想让她进殿等。   可想到陈妄那个脾气, 又不敢自作主张, 正要吩咐人去拿手炉时,殿门咯吱一声开了。   一个内侍从里面出来。   “殿下让公主进去。”   李望舒转身往里走。   殿内灯火通明,陈妄正坐在榻上。   他穿着一件宽袖软袍, 似是有些不舒服,正闭眸揉着眉心, 宽袖滑落, 露出半截清瘦腕骨来。   有个小内侍, 正站在陈妄身后, 用帕子替他擦着湿发。   虽然说,陈妄不近女色。   可这大晚上的,他召自己来,这穿的也忒随意些了吧。   李望舒在心里吐槽。   但面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她在十步开外站定:“不知殿下叫望舒前来,所为何事?”   陈妄闻言,掀开眼皮,瞥了李望舒一眼。   李望舒今夜披着件月白色披风,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俏生生的脸,在灯光下葳蕤流光。   陈妄移开视线,丢下一句:“去沐浴。”   哈?!李望舒呆住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妄见她没动,拧眉又重复了一遍。   “孤说,去沐浴。”这次,话里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见陈妄隐有发怒的架势,李望舒立刻识趣道:“好的。”   可转身走了两步,李望舒才回过神来。   不对啊!这是陈妄的东宫,她在这里沐哪门子的浴啊!   “不是,太子殿下……”   李望舒脚下打了个飘儿,又转过身来,就对上了陈妄炙热的目光。   “轰——”   李望舒脑子里,顿时像放了一场炮仗,噼里啪啦的,炸的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陈妄不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吗?可他这眼神……   难不成他要破戒啦?!   李望舒脸色,唰的一下变了。   陈妄见李望舒还呆头鹅似的站在这里,他直接冷声吩咐:“带她去沐浴。”   陈妄身后的内侍,当即要过来。   “等等等等!”李望舒揪住披风的带子,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双目撑圆,惊愕道:“太后娘娘,不是已经为你和戚小姐赐婚了吗?”   这个时候,陈妄不应该守男德吗?!   他怎么狗胆包天,还妄图想跟自己这样那样?!   可这话,落在陈妄耳中,却成李望舒是在拈酸吃醋闹脾气。   “孤记得,孤跟你说过,太子妃之位,不是你能肖想的。”   陈妄的声音里,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陈妄冷冷打断李望舒的话:“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在闹什么?”   “我没闹,我只是,只是……”   只是我没想到,你从前的不近女色,都是装的。   李望舒无措抓着披风带子,脑子转的飞快。   她正在想要怎么逃过今晚这一劫时,就听陈妄道:“如果你再闹,孤明日便去请旨。”   这话瞬间打在了李望舒的七寸上。   她脱口而出:“不要。”   要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了,那她到时候,还怎么回李国!   眼下这样,李望舒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她只得深吸一口气,乖顺道:“好,我这就去沐浴。”   李望舒答应了,可陈妄却不乐意了。   “站住。”   陈妄叫住李望舒,目光戒备看着她。   “你为何不让孤现在去请旨?”   在陈国,一般出了这种事,女方定然是催促男方,要他抓紧时间负责。   可到李望舒这里,李望舒怎么反倒,好像很怕他将这件事说出来。陈妄觉得,李望舒有点不对劲儿。   被陈妄鹰隼般的眸子盯住时,李望舒心跳如擂鼓,可面上却没露分毫。   李望舒眼脸低垂,声音细弱无依。   “若殿下明日便去找太后,说我们的事,太后定然会觉得,是望舒不自重。”   陈妄拧眉反问:“你我皆是被人设计,怎么就扯上自重了?”   “可今日太后刚赐婚,明日殿下就去说这事,太后难免会觉得,是望舒在背后撺掇殿下。殿下知道的,望舒一向敬重太后娘娘,望舒不想让她对望舒失望。还有戚小姐那里,望舒如今刚与她交好,若殿下这么做了,戚小姐定然会觉得,是望舒在故意下她面子。那往后,我们还要如何相处?还请殿下为望舒想想。”   说完,李望舒对着陈妄行了半礼。   陈妄盯着李望舒。   李望舒立在那里,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声音里皆是彷徨无依。   十年前,李国能将李望舒送来做质女,便足以说明,李望舒被李国抛弃的。日后,她将一直在陈国,想要讨好太后和戚红缨,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况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李望舒,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一念至此,陈妄便打消了疑虑,他挥挥手,示意内侍带李望舒去沐浴。   待李望舒走后,陈妄坐在原地,又烦躁揉了揉眉心。   因为很久之前的那两件事,导致陈妄极为厌恶女子触碰。   更别说情.事了。   同李望舒是第一次。   后来,又被融春欢折磨了两回,那个过程太难熬,更让陈妄对此事,没了心思。   可有些事,心里没那个心思,但身体未必受控。   自融春欢解了之后,陈妄本以为,就此万事大吉了。可没想到,前段时间,他的身体,有时突然就会不受控。   当时陈妄一度觉得,是李望舒没将融春欢解完,本欲要找李望舒麻烦的。   可太医为他诊过脉后,却道:“从脉象上来看,殿□□内的融春欢已解。”   陈妄咬牙切齿。   “既然已解,那为何孤会这样?”   太医有些为难。   这阴阳调和,乃是人伦之本,陈妄会这样,本就是人之本性。   可见陈妄不问明白,誓不罢休的架势。   太医沉默了一会儿,只得斟酌开口:“回殿下,许是殿下之前,清心寡欲太久,而这融春欢有催情的功效,如今虽然已解,但终究还是会有影响的。”   陈妄气的想杀人。   最后,那太医颤颤巍巍告退前,还劝道:“殿下,堵不如疏啊。”   回答他的,则是陈妄拔剑的声音。   那太医立刻连滚带爬跑了。   陈妄不是个随便的人。   所以在不知道,那天花宴上的人,是李望舒之前,即便身体生了那个念头,他也没有找人应付将就。   今天他本也打算自己熬过去的。   可偏生,这种情绪很钝刀子似的,很磨人。   后来,陈妄转念一想。   他与李望舒已经有过一次亲密了,且不久后,他就会将李望舒收入东宫的,这些李望舒也是知道的。   所以既然李望舒已经是他的人了,且日后也将一直是他的人,那眼下,他何苦要再为难自己呢?!   所以陈妄,当即命人将李望舒带来了东宫,   桌上的蜡烛已经燃烧过半了,李望舒还没回来。   陈妄等的不耐烦了。   他不高兴问:“李望舒是掉进汤池里去了吗?”   康平闻言,忙在外面道:“奴才这就去看。”   李望舒并没有掉进汤池里。   只是一想到,她等会儿要跟陈妄这样那样,李望舒就泡在汤池里不想出来。   苍天啊!好端端的!   陈妄怎么又不当人了呢?!   他之前明明是不近女色,极为厌恶女子触碰的吗?!   “望舒公主。”   有人在窗外叫她。   李望舒应了声。   康平在外面道:“殿下遣奴才来问,公主沐浴好了吗?”   没好!一晚上都不会好!   可还没等李望舒答话,康平又道:“殿下等的有点不耐烦了。”   李望舒磨牙嚯嚯。   可偏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她要想顺利回国,在这之前,就少不得与陈妄虚以为蛇。   算了,就当是被狗咬了。   反正咬一次也是咬了,咬两次也是咬。   李望舒自我安抚着。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在医院,目前单更,周五起开始恢复双更,日更六千打底,不要养肥吖感谢在2022-06-06 00:11:43~2022-06-07 23:0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涂山千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陈妄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了。   李望舒都进去一个时辰了。   她是打算, 今晚住在浴池里了吗?!   殿门被推开了,有人进来了。   陈妄扭头,当即没好气骂道:“你怎么这么慢?沐浴要……”   话说到一半, 蓦的顿住了。   李望舒长裙委地, 如墨青丝散开, 从暗色走入灯火里。   灯影落在她身上,李望舒身姿袅袅, 粉面桃腮,抬眸看过来时, 乌黑澄澈的眸子里,带着小鹿乱撞般的慌乱。   陈妄愣住了。   顿时成了只没嘴的蚌。   殿内骤然沉寂下来。   只有殿角铜壶滴漏的水声,滴答滴答响着。一下又一下, 像是敲在两人的心尖上。   李望舒缩在袖间的手, 紧张无措蜷缩在一起。   她垂眸盯着脚尖,浑身紧绷,不敢再动。   而此时的陈妄, 也没比李望舒好多少。   陈妄厌恶女子触碰。   众人知晓他这一点,也都识趣不往他身边凑。   说起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 同一个女子这般独处。   陈妄面无表情站着,表面上看着十分冷漠,实则心里也有些不知所以然。他喉结滚动着, 一时也忘了开口说话。   两人相距十步远。   面对面站着,一个垂着脑袋装鹌鹑, 一个面无表情看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李望舒都快把脚下的地砖, 盯出一朵花来了, 陈妄依旧没说话。   所以今晚, 他们就要这样,干瞪眼度过了吗?!   李望舒心里刚闪过一丝侥幸。   呼的一阵风吹进来,扯的烛火猛地一晃。   陈妄顿时如梦初醒,这才想起来,他今晚找李望舒来,不是为了看她装鹌鹑的。   “愣着干什么?过来。”   陈妄清了清嗓子,故意恶声恶气道。   李望舒慢吞吞挪过去。   因为她只盯着脚尖,挪过去时,差点撞到了陈妄的身上。   陈妄当即闪身避开。   没好气骂道:“你往哪儿撞呢!”   李望舒真心觉得,陈妄脑子里有包。   他既然厌恶自己触碰,为什么还想和自己这样那样呢?这样那样能不用接触吗?!   陈妄躲开后,凶狠瞪着李望舒。   李望舒头都没抬,只不走心道:“殿下恕罪,望舒不是故意的。”   “铛——”   遥遥有宫人报更的声音响起。   陈妄终于做好了准备。   他一扬下巴,冷声道:“去床上躺下。”   虽然陈妄装的很沉稳。   但李望舒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紧张局促。   李望舒眼里顿时闪过一丝鄙夷。   有色心没色胆的怂包货!   反正今晚横竖躲不过,那就早死早托生。   李望舒以烈士断腕的架势,爬上床,闭眸躺下了。   待李望舒躺下之后,陈妄这才朝床边过来。   他走了两步,又折返回去,将殿内的灯笼熄了大半,只留了一盏。   做完这一切,陈妄才撩开帘子。   李望舒已经躺好了,她面上很平静,但眼皮下的眼珠,却在不停滚动。   陈妄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紧张。   人一旦闭上眼睛,听觉便格外敏锐。   床边传来窸窣衣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李望舒听见,陈妄上床了,她整个人身子瞬间紧绷起来。   然后,她就察觉到,陈妄靠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李望舒呼吸都要停滞了。   可下一个瞬间,她猛地惊呼一声。   李望舒睁开眼。   就见陈妄跪坐在她面前,不知从哪儿拿出个带子来,正在绑她的手腕。   李望舒惊呆了。   她开始挣扎:“太子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别动!”陈妄低喝一声。   他俯身压住李望舒,不让她乱动的同时,将李望舒的双手摁在枕头上,利索用带子绑好。   男女在力量上,天生就具有悬殊性。   李望舒怎么都挣脱不开,陈妄道:“上次,你想杀孤。”   “上次,那不是个误会吗?!”   他们当时已经说清楚了啊!!!   “可你当时,确实想杀孤。”   李望舒:“……”   将李望舒手绑好之后,陈妄才垂眸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脸色涨的通红,双目撑圆,不可置信瞪着他时,平添了几分异样的风情。   陈妄身上的热度,蹭的一下又攀上来了。   他受不了李望舒这样看着他,转头,又开始在床上寻找起来。   “你你你你……”   李望舒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裂帛声。   她的衣角被撕了一块。   “你要做什么?”   李望舒有些害怕了。   这就开始了吗?!   李望舒身子不受控发抖起来。   陈妄拿着布料,俯身准备蒙李望舒的眼睛。   可在看见李望舒眼里的恐惧时,动作又僵住了。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怎么搞的,好像他是在强迫她一样。   陈妄有些不高兴了。   他垂下眼睛,看向李望舒,语气不悦道:“你要是不喜欢蒙眼睛,就把眼睛给孤闭上。”   李望舒下意识闭上眼睛。   然后,陈妄果真就没再拿布条蒙她的眼睛了。   于是,李望舒又立刻道:“我也不喜欢被绑着,你能不绑我吗?”   “李望舒,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陈妄说这话时,鼻息喷在她的脖颈上,李望舒这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陈妄已经凑过来了,而且他的一只手,已经开始在解她的衣带了。   “等等等等一下。”   李望舒拼命闪躲着。   陈妄不耐烦:“又怎么了?”   “熄灯,你还没熄灯!”   “你怎么这么麻烦!”   陈妄低声呵斥,但还是如李望舒所愿,吹熄了烛火。   他再回来时,将床前的纱幔,也放了下来。   纱幔轻飘飘坠下来,将床遮挡的严严实实,在内里勾勒出一方隐秘的天地。   作者有话说: 八 零 电 子 书 t x t 8 0 。CoM   小学鸡谈恋爱 ps:从医院回来的太迟了,一直没有手感,今天更的少一点,明天6000+走起 第三十章   李望舒成了砧板上的鱼。   她奋力想要挣扎, 可却被困住了手。   后来在极为难耐的时候,李望舒没忍住,一脚踹了出去。   纱帐里, 顿时穿来陈妄的闷哼声。   接着, 便有暴跳如雷的声音响起:“李望舒, 你是想死吗?”   声音怒归怒,但多少有些底气不足。   纱帐层层叠叠, 瞧不见内里的情形。   只有外面的流苏坠子,细细密密, 不知疲倦拍打着。   过了许久,一切才归于平静。   一只骨肉匀称的大掌,掀开帘子。   陈妄拢着外裳, 从床上下来, 赤脚往内殿的汤浴池走去。   有风趁机卷起纱幔,意图窥探内里的情形。   李望舒仰面躺在床上,乌发凌乱, 眸光湿润涣散。   细白纤瘦的手腕,无力搭在床沿上, 上面有清晰可见的勒痕。   暴风骤雨平息过后, 好一会儿,李望舒才缓过来。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浑身像散架了一样, 稍微动了一下,就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陈妄沐浴出来时, 就看见李望舒坐在床边, 正在穿衣。   烛火跃动, 在她瓷白的皮肤上, 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釉。察觉到陈妄的目光,李望舒一把将衣领拉起来,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   “咳……”   陈妄移开目光,扬声唤人。   康平一直守在殿外。   听到传唤,忙快步进来:“殿下。”   说话时,康平飞快打量了一下,殿内的情形。   李望舒坐在床沿上,眉眼低垂,陈妄站在灯下,头发微湿,身上的衣袍,也不是先前那件了。   “殿下有何吩咐?”   康平一开口,声音里不自觉就带了几分激动。   之前,因着陈妄不近女色的事,康平还担心的要死。   毕竟他们太子,日后可是要继承皇位的,若他一辈子,都不近女色,那可如何是好啊!眼下,见两人成事了,康平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   陈妄没答康平的话,而是侧头,看向李望舒。   “眼下各处宫门已经下钥了,你今夜就宿在东宫好了,康平,带她下去安置。”   李望舒抬眸,一脸不可置信看着陈妄。   康平也觉得,陈妄这话,有点过分了,毕竟他们俩这刚……   陈妄就说让李望舒走,这有些不大好吧。   但这是主子的事。   不是他一个做奴才的,能置喙的。   陈妄见李望舒看着他,念着两人刚欢好过,便难得解释了句。   “孤不喜欢,跟人睡一张床。”   李望舒都要被气笑了。   不喜欢跟人睡一张床上,那刚才的是狗吗?!   不过陈妄此举,也正合她意。   她也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李望舒便没说话,直接下床便要走人。   只是脚尖刚点地,膝头一软,差点摔下去。李望舒咬了咬唇角,强忍着不适,头也不回的往殿外去。   陈妄蹙眉。   这李望舒,也太没规矩了些。   若在平常,李望舒敢对他这样,他定然是要训斥的。   但今夜,罢了,看在先前欢好的份上,就原谅她这一回吧。   康平见李望舒走了,忙向陈妄行礼,转身要跟过去时,又被陈妄叫住了。   “叫两个人来,把床单被褥换了。”   “刺啦——”   扶门往外走的李望舒,指甲在门上,划出一道细长的划痕。   老天爷怎么不来道雷,劈死这个狗东西呢?!   康平领命立刻退下了。   他到殿门口,叫了两个内侍进去听差,自己亲自到了李望舒面前。   眼下,康平已经将李望舒当半个主子了。   同李望舒说话时,声音便不自觉带了恭敬:“公主,奴才已经让人将偏殿收拾好了,您今夜宿在那里,可好?”   “好,有劳了。”   那偏殿李望舒之前住过,只是这次再去,已经大变样了。   之前瞧着,只是个闲置的殿宇。   但如今已经重新布置成了寝殿,纱幔轻垂,熏香袅袅,还添了床妆奁台等物。   康平在一旁道:“公主瞧瞧,若有不满意的地方,尽管说出来,奴才明日便让人重新修整。”   就睡一宿而已,哪有那么多讲究。   李望舒道:“有劳康管事费心了,只是我想沐浴,可以么?”   “可以可以,奴才这就让人去准备。”   康平喜笑颜开去了。   李望舒等了须臾,便有内侍送了热水来。   只是这一次,内侍身后,跟着个其貌不扬的宫娥。   那宫娥手中捧着,沐浴盥洗之物。   进来后,她向李望舒行礼:“奴婢吉祥,见过公主,太子殿下命奴婢,来服侍公主安寝。”   哼!陈妄那个狗东西,会这么好心?!   李望舒一看,便知这是康平的手笔,便也没戳破,只轻轻颔首。   内侍送完热水后,便退出去了。   李望舒由吉祥搀扶着,去内间沐浴。   身体浸在热水里后,身上的酸痛不减反增,李望舒在心里,把陈妄又骂了个狗血淋头。   在水里泡了小两刻钟的功夫,李望舒才起身,换了身干净的衣裙,由吉祥扶着,躺回了床上。   吉祥见她脸色不大好,试探问:“公主可是哪里不舒服?可要奴婢请太医来。”   李望舒浑身都不舒服。   她恹恹趴在床上,已经累到没力气折腾了,便冲吉祥有气无力道:“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吉祥到底不比抱玉贴心。   听李望舒这么说,便也没再说话了,吹了床边的两盏灯,正要退下去时,李望舒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又忙叫住她。   “公主还有何吩咐?”   李望舒掀开帘子,从纱帐里探出头。   “你去找康管事,让他给我送碗避子汤来。”   上次那事,虽然是个乌龙。   可李望舒也被吓到了,所以这次,她要防患于未然。   “是。”吉祥出去找康平了。   这种事,康平不敢擅作主张,他又去请示了陈妄。   “给她送去。”   陈妄也有他的考量。   虽然李国一直对陈国俯首称臣。   陈国若提要李望舒做和亲公主,李国绝对会答应。但未给李望舒名分之前,他们逾越至此,已是十分不该。   若再弄个孩子出来,日后李望舒会被人议论的。   还有戚红缨那里。   虽然他对戚红缨没有感情,但戚红缨将是他的太子妃。   在戚红缨入主东宫之前,他也不能这般下她的面子。   康平应声照办。   李望舒已经很困了,可还是强撑着,等吉祥端了避子汤来,喝过漱了口后,方才睡去。   一觉睡醒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了。   糟了!抱玉和福满还在等着她呢!   李望舒怕他们久等自己未归,找到东宫来,匆匆穿好外裳,便朝外走。   吉祥听说她要回去,正欲相送时,却被李望舒止住。   “不用送,我知道怎么回去。”   李望舒步履匆促往外走。   沿途有洒扫的宫人,但这些人都是康平精挑细选出来的,看见李望舒经过,没人敢多说一句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敢动,只躬身各干各的差事。   李望舒匆匆出了园子,径自往外走。   走到一半时,就见有两个人,从前面的垂花门绕过来。   李望舒吓了一跳。   她想也不想,转身便欲避开。   可一转身,身后空寂寂的。   就算她拔足狂奔,到最近的院门,已是来不及了。   而此时,身后传来惊愕声。   “李国公主,你怎么在这儿?”   李望舒放在身侧的手,倏忽间攥成拳。   她闭了闭眼睛,压下自己所有的情绪后,复又睁开,慢慢转过身。   稀薄天光里,凌霄和裴清琅并肩而立。   凌霄一脸错愕,裴清琅眼底也滑过一丝诧然,但还是温声道:“公主。”   裴清琅这声公主,叫的李望舒眼眶蓦的一热。   李望舒狼狈移开视线,不敢去看裴清琅,只冲他们回礼,道:“凌统领,裴世子。”   “哎,这大清早的,你……”   凌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裴清琅打断了。   裴清琅道:“在下刚才过来的时候,在长乐宫那里,看见了你宫里的两个宫人。”   李望舒一愣,旋即回过神,狼狈丢下一句,“好,多谢”,然后垂头快步走了。   凌霄愈发觉得奇怪了。   见李望舒步履匆匆走远之后,他又满脸不解,看向裴清琅:“你不觉得奇怪么?这大清早的,李国公主怎么会出现在东宫?”   裴清琅的目光,从李望舒身上收回来。   他转身,往前走,语气淡淡的:“若你想知道,可以去问太子殿下。”   凌霄瞬间闭嘴了。   李望舒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裙子,整个人一个踉跄,便跌在了地上。膝盖和掌心顿时传来火辣辣,李望舒强忍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公主!”   抱玉和福满的声音,遥遥传来。   李望舒泪眼婆娑。   就见抱玉和福满,从宫道上相继跑过来。   “公主,这是怎么了?”   抱玉跑过来,忙蹲在李望舒面前,一面扶着她,一面焦急问。   一见到他们,李望舒的眼泪,更是收不住了。   来陈国十年,李望舒哭的次数,屈指可数。   抱玉被她吓到了,可偏生怎么都问不出来,李望舒只是一个劲儿的哭,像是要把这十年的眼泪,一下子全哭出来一样。   “公主,是不是陈国太子欺负您了?!”   李望舒不答,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抱玉一脸愤然:“我找他算账去!”   福满见状,忙拉住抱玉:“哎呦,我的好姐姐,这个时候,你就别添乱了。咱们先把公主带回月嫦宫去,才是正经事。”   这里虽然僻静,但难保不会有人经过。   李望舒眼下这个样子,若被人瞧见了,谁知道又会惹出什么风波来。   抱玉只得忍下怒气,将李望舒带回月嫦宫。   李望舒哭了一路,到月嫦宫时,情绪总算慢慢平复下来了。   她带着哭腔道:“我要喝水。”   抱玉忙端了水给她。   李望舒一口气将水喝完,整个人才好些。   抱玉见状,又拧了帕子,递给李望舒,小心翼翼问:“公主怎么了?”   李望舒摇摇头,本不欲告诉他们。   可看着抱玉和福满眼下的乌青,便知他们昨夜又一宿没睡,如今在陈国,就剩他们三个人相依为命了,况且,这事,也瞒不过他们。   “我从东宫出来的时候,遇见了裴清琅。”   一说到这里,李望舒的眼泪,不受控又下来了,她忙用帕子摁住了眼睛。   抱玉和福满对视一眼。   李望舒对裴清琅有好感这事,他们俩都知道的。   福满挠了挠头,用眼神询问抱玉‘见到裴世子,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公主为什么要哭呢?’   福满是内侍,不如抱玉心细,抱玉从李望舒这话中,隐约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她转头冲福满道:“你昨夜也一宿没睡,你先去睡吧,公主这里,我守着。”   福满一听这话,便知道,她们俩要说女儿家的悄悄话了,便躬身退了出去。   直到殿门阖上之后,福满才转过头,一脸郑重看向李望舒。   “公主,您昨夜是不是和陈国太子……”   “是。”   没等抱玉说完,李望舒就给了她答案。   抱玉满脸惊愕。   “怎、怎么会呢?陈国太子,他不是一直不近女色的,他怎么会……”   说到一半,抱玉的眼泪,也跟着下来了。   她明白,李望舒为什么哭了。   李望舒对裴清琅有好感,所以李望舒不想让裴清琅看见她不堪的一面,可偏生,今晨,她从东宫出来,正好撞见了裴清琅。   裴清琅是个聪明人。   从先前他岔开凌霄的话为自己解围,李望舒便知道,裴清琅已经猜到了。   所以她才会哭的这么凶。   可哭过之后,发泄完了,李望舒就释然了,甚至还能反过来安慰抱玉。   “好了,我没事,你也别哭了。”   抱玉膝盖一弯,便跪在李望舒面前,泣不成声道:“都怪奴婢们没用,是奴婢们没保护好公主。”   抱玉这人,表面上看着沉稳。   可一旦事关李望舒,她就开始拎不清了。   李望舒抬手扶了扶额角,没说话,只是眼神微凉,盯着抱玉看。   抱玉哭着哭着,声音不由弱了下来,不安叫了声:“公主。”   这一次,李望舒没有向以往那样,安慰抱玉,而是冷声道:“你是在陈国待久了,便如陈国女子一般,被男子压弯了脊梁骨了吗?”   这话像是当头棒喝,打的抱玉狼狈毕现。   “公主,我……”   李望舒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我哭,是因为我对裴清琅有好感,让他看见我难堪的这一面,我觉得羞耻。你为什么要哭呢?”   “奴婢心疼公主。”   李望舒知道,抱玉说的是实话,所以她冲抱玉伸手。   抱玉忐忑不安握住李望舒的手,慢慢站起来。   李望舒这才道:“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是抱玉,我能哭,你不能哭。在我们李国,守贞是男子该做的事,并非是给女子的枷锁。你如果因为我与陈妄之间的事而哭,便是在给我戴枷锁。”   “奴婢不敢,奴婢……”   李望舒厉喝:“不准跪!”   抱玉立刻又站直身子。   李望舒坐在榻上,耐着性子解释:“眼下还有五个月,我们才能回李国。这五个月里,变故很多,远的不说,就说六皇子。你觉得,陈帝那一顿板子,真能让六皇子转性?”   “不能。”   “所以,我们得找个靠山。”   太后虽然疼李望舒。   可这个疼,是有限度的,李望舒不可能事事都去求她做主,太后也不可能,事事都为李望舒做主。   所以,要想平安度过这五个月,李望舒唯一能倚靠的,只有陈妄。   无论是陈国还是李国,强者对自己的人,总会有占有欲。   她与陈妄有了亲密,凭着这一点,陈妄就绝不会允许,六皇子来染指她。   在这宫里,没了六皇子的觊觎,李望舒的危险已经解除了大半。   剩下的,就来自陈妄了。   “公主,陈国太子一向不近女色的,可他却唯独对您……”   抱玉满目担忧:“若他对您动了心……”   “咳咳咳咳咳——”   正在喝水的李望舒,顿时被呛到了。   抱玉吓了一跳,忙替她顺着背心。   李望舒平复过来之后,想到陈妄昨晚狗里狗气的模样,便斩钉截铁道:“你放心,天上就算下红雨了,陈妄都不可能会对我动心的,他只是贪图我的美色而已。”   抱玉:“……”   沉默了好一会儿,抱玉又小声问:“公主,那您会不会陈国太子……”   “我又不是没长眼睛。”   抱玉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   “咳,好吧,我承认,我喜欢长得好看的。陈妄那张脸,我确实很喜欢。但架不住他脾气臭不说人话啊!抱玉,我跟你说,像他这样的,以后送给我当男宠,我都不要。”   李望舒的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见李望舒说得坚定,抱玉倒不好再说什么。   李望舒又歪回榻上,用袖子遮住刺眼的日光,瓮声瓮气道:“放心,我现在与陈妄虚以委蛇,只是为了稳住他而已。五个月后,两国盟约一到期,咱们立刻就走人。”   抱玉却有些担心。   陈国太子既已说了,要收李望舒进东宫这话,那他们到时候,当真能走掉吗?!   可转念再一想,离回国还有五个月,后面的事,谁能说得准呢!   只能一步一步往前走了。   抱玉便将话又咽了回去,轻声问:“公主是困了,想要再睡会儿吗?不如去床上睡吧。”   “不了,我就在这儿歪一会儿,你不用管我,也下去歇着吧。你瞧瞧,你眼底的乌青,都快掉地上了。”   抱玉退下了,李望舒躺在榻上。   她其实不困,只是想一个人待会儿而已。   想到先前见到的裴清琅,李望舒还是会觉得难过,但已经不会再哭了。   如今冷静下来,再回想时,李望舒觉得,眼下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之所以,会对裴清琅有好感。   是因为在这十年的质女生涯里,裴清琅是唯一照亮过她的人,所以,李望舒曾经试图想抓住这缕光的。   但如今裴清琅知道,她与陈妄之间的关系后,日后想必,应该会离她远远的吧。   这样也好,远远着,她也就放下了。   除了裴清琅之外,李望舒还有些头疼太后和戚红缨那里。   太后对陈妄的偏宠,李望舒是看在眼里的。   戚红缨是太后,亲自挑选的孙媳妇儿,李望舒有自知之明,若要太后在她和戚红缨里选一个,太后绝对会毫不犹豫选戚红缨。   所以,一旦她跟陈妄之间的事,传到太后耳朵里,李望舒毫不怀疑,太后第一个会对付她。   还有戚红缨那里。   李望舒本想着,陈妄不近女色,自行宫过后,他们之间,应当不会再有交集了。可谁曾想,陈妄的不近女色,竟然是装的。   李望舒抬手揉着后腰,在心里又骂了陈妄一顿。   若是让戚红缨知道,她跟陈妄之间的事,戚红缨会不会拿刀劈了她?!   李望舒正胡思乱想时,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听着并不粗鲁,应该不是八公主。   李望舒走到殿门口时,抱玉已经去开门了。   李望舒立在廊下。   抱玉打开殿门,同外面的人说了句什么,又立刻侧身,请人进来。   李望舒左眼猛地跳了一下。   她抬手揉了揉,抱玉已经将人领进来了。   来的是太后宫里的人。   但不是一向与李望舒交好的文鸳,而是一个脸生的姑姑。   李望舒心下有些不安。   那姑姑进来,一板一眼冲李望舒道:“李国公主,太后传召,请速随奴婢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双更,一更的话,中午十二点没更,就是下午两点更,二更照旧是十二点左右 ps:昨天说好这章6000+的,现在还差两百,没做到这章就给大家发红包叭,不要养肥吖 第三十一章 (一更)   李望舒惴惴不去了寿安宫。   去了之后, 才知道太后召她来,是因为戚红缨。   太后道:“红缨这孩子,自小在边关长大, 在这京里, 也没个相熟的人, 哀家听她说,她与你投缘……”   话说到一半, 外面突然有人禀报。   “太子殿下到。”   陈妄?!   这个时辰,他怎么来了?!   李望舒正想着, 门帘被掀开,陈妄已经从外面进来了。   殿内有三个人。   陈妄一进来,先是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的太后, 而后又看见李望舒也在。   今晨他早起上朝去了。   再回来时, 就听说李望舒已经走了,陈妄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他的目光, 在李望舒身上顿了须臾,便移开了。   陈妄笑问:“皇祖母在同她们说什么?孙儿从外面, 就听见投缘二字了。”   李望舒和戚红缨见陈妄来了, 两人纷纷行过礼后,便要识趣退下。   却被陈妄止住了:“行了,孤略坐坐就走, 你们也不必来回折腾,都坐着吧。”   陈妄这话一出, 太后眼底滑过一抹诧然。   陈妄一向不爱与女子同处一室, 今日竟主动说了这话。太后的目光, 落在了戚红缨身上。   心里暗自揣测:看来陈妄, 对戚红缨这个太子妃,是十分满意的。   戚红缨和李望舒只得坐下。   李望舒隐约已经猜到,太后今日找她来,所为何事了。   果不其然,她们一落座,就听太后道:“红缨说,她与你颇为投缘,日后你们同在宫里,你有空,便多来找红缨玩儿。”   如果没有和陈妄这事,李望舒此刻,定然会喜出望外的。   可现在她和陈妄这样,再同戚红缨有过深的交集,李望舒心下有些不安。   但太后既然说了这话,她也不能拒绝了。   李望舒答应后,见太后的目光,一直落在陈妄和戚红缨身上,便识趣请辞。   太后刚应允,戚红缨立刻站起来:“红缨去送送望舒公主。”   李望舒嘴角一抽,连连拒绝。   “不用,戚小姐留步。”   戚大小姐,你没看见,太后有意,想让你和陈妄培养感情吗?   戚红缨看见了,但是她不想。   戚红缨一把挽住李望舒的胳膊。   “你跟我客气什么呀?走走走。”   说完,不由分说拉着李望舒,便要走。   李望舒都要绝望了。   戚大小姐,陈妄那尊大佛还在这儿坐着呢,你能不能分清主次啊!!!   太后也怔住了。   陈妄见状,顺势起身,道:“皇祖母,孙儿还有公务在身,不能陪皇祖母用午膳了。”   “哦,好吧。”   太后回过神来,交代道:“既然如此,那红缨,你便替哀家,送送太子吧。”   太后此举,摆明是想要为他们两人,制造独处的机会。   是以,一出寿安宫,李望舒当即便要溜,可却被眼尖的戚红缨瞧见了。   “哎,望舒公主,你跑什么呀?”   戚红缨说着,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李望舒的袖子。   “我没跑,我跟你们不顺路。”   李望舒说着,拼命将自己的袖子拽出来。   戚红缨却不撒手。   “没事,今天我刚好无事,你陪我先把太子殿下送走,回头我再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能找到回去的路。”   李望舒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太后为这两人制造独处的意图那么明显,她是疯了吗?非要插在他们中间。   可戚红缨却死活不松手。   他们两人拉拉扯扯的,陈妄都看不下去了。   陈妄不耐烦道:“行了,不用送孤。”   说完,大步流星转身便走。   戚红缨见状,立刻扯着嗓子道:“恭送殿下。”   陈妄听见了,但却头也没回。   还没等陈妄走远,戚红缨已拉住李望舒的胳膊,飞快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走走走,我送你回去。”   李望舒双目撑圆。   她十分想问戚红缨,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啊!我就是个质女,陈妄才是你以后的丈夫啊!   戚红缨拉着李望舒,一路快步回了月嫦宫。   一进月嫦宫,戚红缨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你们这里有饭吗?”   李望舒:“?!”   抱玉也惊呆了。   她磕磕绊绊道:“有的,戚小姐想吃什么。”   “吃什么都可以吗?”   戚红缨眼睛亮了。   抱玉点头。   戚红缨立刻点头道:“那我要吃面,带肉的那种。”   戚红缨在行宫时,为李望舒解了几次围,抱玉对她很有好感,眼下听到戚红缨要吃面,当即便带着福满去做饭了。   李望舒倒了茶,递给戚红缨。   想了想,她又问:“戚小姐为什么要帮我?”   李望舒不是傻子。   若戚红缨想与她交好,大可私下来月嫦宫找她便好,没必要再经过太后。戚红缨此举,显然是想帮她,震慑六皇子。   “因为你是我来京城后,第一个没有因为我舞枪弄棒而笑话我,还对我说加油的人。”   李望舒愣了下。   戚红缨喝完茶,握着茶盅,在指尖把玩。   “虽然我跟那些人不熟,但是她们应该没少在背后笑话我,说我言行举止粗鲁吧。”   这话,李望舒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好在戚红缨也没想要她答话,而是冲她笑了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你猜猜看。”   对上戚红缨自由明亮的眼睛时,李望舒隐约猜到了答案,但是眼下,太后已为戚红缨和陈妄赐婚,那个答案,她不敢说。   李望舒只得装傻充愣道:“我不知道。”   “因为我跟你一样,都不喜欢这里。”   戚红缨却没什么顾忌,她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一脚踩在椅子上,若不是穿着裙子,此刻活脱脱就是个潇洒不羁爱自由的少年郎。   可这个‘少年郎’,此刻却被困在了宫里。   且以后,一辈子,都将被困在这里。   李望舒觉得有些难过。   可却又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好在抱玉进来了。   原本沉浸在难过里的戚红缨,闻到了面条的香气,一扫先前的颓废,立刻坐到桌边,催促道:“筷子呢?”   福满忙将筷子递过来。   戚红缨立刻便开动了。   李望舒走过来,倒了盅茶递给她:“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戚红缨胡乱应着,但却紧紧扒拉着碗,怎么都不松手。   瞧戚红缨像是饿了三天没吃饭的架势,抱玉都看呆了。   戚红缨飞快吃完一碗,又捧着碗,眼巴巴看着抱玉。   没等她开口,抱玉便道:“还有呢,我给戚小姐盛去。”   抱玉走后,戚红缨便开始向李望舒吐苦水。   “望舒,我跟你说,这宫里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你知道吗?自从来京城后,我就没吃饱过。”   李望舒问:“是饭菜不合你口味?!”   不应该啊!   太后那么疼戚红缨,不可能会忽略这一点。   “倒也不全是不合口味的问题,而是我们在边关吃饭,都是用大海碗,可宫里的碗,跟牛眼睛大一样,一碗我压根就吃不饱,可他们不给添饭。我受不了,想出宫回府住,太后也不让,她说我们府上年久失修,况且我爹也不在,我一个人回去住,她不放心。可再在宫里住下去,我都要被饿死了。”   戚红缨长相偏英气,此时她满脸委屈控诉吃饭问题,看的李望舒十分想笑。   戚红缨挪着凳子,往李望舒面前凑了凑:“好望舒,我们俩打个商量,以后你让我来月嫦宫蹭饭,我帮你收拾六皇子那个坏蛋,怎么样?”   赐婚圣旨已下,就算是六皇子,见到戚红缨也不敢再放肆。   这个交易,对李望舒来说不亏,可眼下她和陈妄不清不楚的,李望舒实在不好意思,再和戚红缨走太近。   “戚小姐,我……”   戚红缨生怕李望舒拒绝,立刻道:“我克制点吃,每顿只吃一碗,然后每个月还给你们交伙食费,成不成?”   “可这……”   “好望舒,同是天涯沦落人,难道你真的忍心,看我饿死在宫里吗?”   戚红缨满脸央求看着李望舒时,李望舒就无法拒绝她。   “好吧。”李望舒只得应了。   “多谢望舒。”   戚红缨刚说完,抱玉又端了碗面进来。戚红缨兴冲冲接过,挑了一筷子面,便要往嘴里送,但送到一半,又扭头去看李望舒。   “吃吧吃吧,管饱的。”   戚红缨立刻低头吃了起来。   等戚红缨从月嫦宫吃饱喝足,离开时,已是日暮时分了。   李望舒亲自送她出去,待戚红缨走远后,才折返回了殿中。   抱玉忧心忡忡过来:“公主,这戚小姐是个好人,可万一,她知道,您同陈国太子之间的事,她会不会为难您啊!”   李望舒摇摇头:“我不知道。”   抱玉还想再说什么,但见李望舒揉着鬓角,便又将话咽了下去。   金乌西坠,暗色一点一点吞噬了亮光。   等到宫中灯火通明时,月嫦宫的宫门,又被敲响了。   福满打开宫门,便对上康平那张,笑得像弥勒佛一样的脸。   “奴才奉殿下之命,来接望舒公主。”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哈 第三十二章 (二更)   她今晨刚从东宫回来, 眼下陈妄又派人来接她,他是疯了吗?!   抱玉也气的浑身发抖。   她们公主身上的痕迹还没退呢!这陈国太子就又来接人,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抱玉道:“公主, 您坐着, 奴婢去打发他。”   “不用, 让他进来。”   抱玉转身:“公主!”   李望舒道:“让他进来,我亲自跟他说。”   抱玉只得将康平带进来了。   李望舒吩咐:“福满, 给康管事上茶。”   福满转身欲要去,却被康平叫住了, 康平满脸堆笑:“公主赐茶,奴才感激不尽。可殿下那边还在等着,还是请公主, 先随奴才去吧。”   李望舒一向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可今夜,她却坐着没动。   康平心里咯噔一声,然后, 他就听见,李望舒开口了。   李望舒坐在榻上, 一脸为难。   “康管事亲自来, 我本不该推辞。只是我今日身上不好,人有些难受,今夜着实去不了, 怕是要让康管事白跑一趟了。”   康平一听到这话,顿时傻眼了。   天刚擦黑, 陈妄便吩咐, 让来接李望舒, 康平自告奋勇揽了这个活儿, 可他没想到,李望舒竟然拒绝去东宫。   康平瞬间急了。   他忙道:“公主既身子不适,便更应该去东宫,让太医瞧瞧。”   “不碍事,就是疲倦乏累,不想动而已,歇歇就好了。”   旁人说这话,多半是在拿乔。   可康平看李望舒这样,便知,她不是在拿乔,她今夜是真不打算去东宫。   意识到这一点,康平腿都软了。   陈妄如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今夜他若将李望舒请不去,那他就得倒霉了。   “公主,就当是奴才求您了。您若不去,奴才回去,没法向殿下交差啊!”   康平都想给李望舒跪下了。   “无妨,康管事照实同殿下说便是了,殿下那人最是慈善不过了,他定然不会迁怒你的。”   “可,这……”   康平还想再说话,却被福满一把拽住。   福满道:“我们公主身子不适,管事还是不要再打扰了,让公主好好歇息吧。”   说完,不由分说,将康平连拉带拽弄出去了。   “这陈国太子,也忒过分了!”   抱玉小声吐槽着,去扶李望舒:“公主现在就要睡了么?”   “嗯,我有些困了。”   李望舒这一天都没消停,已经很疲倦了。   外面很快就没声了。   福满隔着窗子,在外面道:“公主,奴才已经把他们全都赶出去了。”   李望舒在殿内应了一声,福满便去忙了。   抱玉铺着床,心里又有些担忧:“公主,您今晚拒了陈国太子,陈国太子后面会不会来找您麻烦啊?”   “我既敢拒绝,难道还怕他陈妄找麻烦吗?”   李望舒打着哈欠,掀开被子躺下,见抱玉一脸惴惴不安的模样,又出声宽慰道:“放心,我有分寸的,你也下去歇着吧。”   抱玉闻言,只得退下了。   李望舒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今夜她拒绝陈妄,陈妄定然是会生气的,可哪有怎么样?离她回国还有五个月,她总不能,任陈妄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吧。   李望舒翻了个身,很快就将此事抛之脑后,甜甜睡了。   而此时,康平才回到东宫。   在殿外,深呼吸了好几回之后,康平才进去回禀陈妄。   “殿下,望舒公主今日身子不适,她怕将病气过给了殿下,便说今夜不过来了。让奴才替她向殿下告罪。”   陈妄拧眉,抬眸看向康平。   “先前在皇祖母宫里,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这……说是从太后宫里回去之后,开始不舒服的。”   康平极力圆谎。   不过好在陈妄也没怀疑。   陈妄道:“病的严重么?可请太医去看了?”   “回殿下,不严重,说是歇一宿就好了。”   陈妄闻言,便没再说什么了。   康平退到殿外,被夜风一吹,才察觉到,后背一片冰冷。   第二天,陈妄有事要忙,也没顾上李望舒。   到了第三天夜里,才让康平又去请。   康平想着,这次,李望舒总该肯赏脸了吧。   却不想,他去之后,李望舒还是以‘身子不适’为由,依旧不肯跟他去东宫。   康平回去时,膝盖都是软的。   他只能继续向陈妄编,说李望舒身子还未痊愈。   陈妄满脸不悦:“你不是说没有大碍吗?这都第三天了,她还没好?”   “还还还没好。”   康平哆哆嗦嗦答。   陈妄烦躁摁了摁眉心。   “明日你让王平去给她瞧瞧。”   王平是东宫的太医,只为陈妄一人看诊。   康平只得应了,第二天抽空,带着太医去了月嫦宫,却没想到,扑了个空。   福满道:“先前寿安宫来人,请我们公主过去了。”   既是太后那边请了李望舒,康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只能带着太医,在月嫦宫等。   而此时,李望舒正在太后宫中,陪戚红缨学规矩。   自太后为他们赐婚后,礼部和钦天监,便开始筹备起哈陈妄的婚事了。   李望舒今日过来时,听说婚期定在了七月。   当时,李望舒就有些惊讶。   陈国皇室的婚事一向繁琐,这次的婚期,怎么会定的赶?   戚红缨道:“我也不知道,是太后和太子殿下选的日子。”   李望舒听到戚红缨这么说,便没再说话了。   七月就七月吧,反正她六月就能回国了。   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一举一动,都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自婚期定下之后,宫中便有教习嬷嬷,专门来教戚红缨礼仪规矩,太后怕戚红缨一个人学太枯燥,便让李望舒来陪她。   戚红缨在边关长大,向来洒脱不羁。   如果要她上阵杀敌,那她绝对没有二话,可要让她学着劳什子礼仪,简直是要了她半条命了。   短短两刻钟,地上的碗已经摔碎五六个。   在第七个碗摔碎时,戚红缨的暴脾气就压不住了:“我不学了!有本事,你随便找个人,来试试。谁要是能稳稳的顶着这三个碗,从这头走到那头,我叫她爹!”   说完,戚红缨大喇喇坐在地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眼看教习嬷嬷,又要开始说教时,李望舒忙上前打圆场。   “嬷嬷,红缨也练这么久了,您就让她歇会儿吧。想必嬷嬷也累了,抱玉,快给嬷嬷端茶来,让嬷嬷润润喉。”   抱玉也过来,好言相劝,教习嬷嬷这才去一旁歇息了。   李望舒扶着戚红缨,去旁边歇息开导她,戚红缨趁机提要求:“我都要累死了,明天晚上,让抱玉姐姐给我多做点好吃的,我去月嫦宫找你们。”   戚红缨的辛苦,李望舒看在眼里的,便也没忍心拒绝她。   如果此时的李望舒,能预知明晚的惊心动魄,今天她绝对会毫不犹豫拒绝戚红缨这个请求。   但世上没有早知道。   李望舒一直在太后宫里,待到日暮时分,才回月嫦宫。   康平一见到她,顿时像是见到了了救命恩人一样,他三步并作两步过来,眼神急切道:“望舒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奴才求求您,您这次可千万别再推辞了,不然奴才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李望舒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康平忙道:“不夸张,一点都不夸张的!咱们殿下的脾气,公主您也是知道的,您就可怜可怜奴才吧。”   李望舒摇头浅笑,却没给康平准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康平身后那人身上。   康平立刻道:“这位是王太医,殿下吩咐奴才,带他来为公主看诊。”   看诊?!   李望舒愣了下,对上康平闪躲的眼神,瞬间就懂了。   不过她也没戳穿康平。   而是将他们带进殿中,冲王太医道:“有劳王太医了。”   王太医连连道不敢,取了帕子来,搭在李望舒腕间,隔着帕子为李望舒诊脉。   两手交替诊完脉之后,王太医这才道:“公主身体康健,并无大碍。”   康平趁势道:“公主,这次,你该随奴才去了吧。”   李望舒却摇摇头,叹了口气。   “可我还是觉得,胸口闷闷的,困倦不想动。”   康平膝盖一弯,直接给李望舒跪了。   “公主,就当奴才求您了。”   陈妄的不悦已经很明显了。   今晚他再不把李望舒带回去,说不定就真的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所以他只能求李望舒。   可李望舒却有她的打算。   李望舒道:“康管事,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福满,快将人扶起来。”   福满立刻上前,轻轻松松便将康平提溜起来了。   “公主……”   李望舒抬手,打断康平的话。   “你带着太医回去,将我的话,转告给殿下,殿下必不会责怪你的。”   “可是,这……”   “别可是了,快回去向你主子复命吧。”福满不等康平说完,便将他提溜走了。   太医见状,也立刻跟着告辞了。   殿内骤然安静下来。   天光渐晚,倦鸟归巢,抱玉走过来,眉眼有些忧虑,小声问:“公主,您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这已经是李望舒第三次拒绝陈国太子了。陈国太子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定然会动怒的。   抱玉担心李望舒。   李望舒趴在窗边,看着外面幽暗的天色,轻轻嗯了声,道:“别担心,此事我自有打算的。”   虽然此刻身处劣势,但她李望舒绝不自轻自贱,任陈妄呼来喝去。   她要探到陈妄的底线,然后同他谈条件。   作者有话说:   晚安吖感谢在2022-06-10 13:28:09~2022-06-10 23:4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缘起性空 19瓶; 15瓶;托马斯全旋 10瓶;涂山千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二合一))   东宫内, 灯火通明。   陈妄沐浴更衣过后,正慵懒坐在圈椅上,在灯下看书。   外面响起匆促的脚步声。   陈妄目光没动, 但身子却极为诚实, 朝殿门口那边侧了侧。   很快便有人进来了。   陈妄这才矜贵掀起眼皮, 却发现,进来的只有太医和康平两个人。   李望舒又没来。   陈妄的脸色, 瞬间冷了下来。   康平扑通一声,直接跪下了。   太医愣住了, 正在犹豫,要不要也跪下请罪时,陈妄开口了。   “她如何了?”   这话听着是在关心, 但陈妄声音却冷的跟冰碴子一样, 冻的太医都打了个哆嗦。   太医偏头欲看康平。   陈妄厉喝一声:“照实说。”   “回殿下,李国公主身子康健,并无大碍。”   太医顶着陈妄杀人的目光, 只得照实说了。   陈妄听完,攥着书卷的手, 倏忽间收紧。   他没有急着发脾气, 而是让太医先下去了,而后目光阴鸷看向康平。   “把前两次她说的话,一字不漏复述给孤。”   康平嘴唇嚅动着, 正要答话。   就听陈妄又道:“若有一字隐瞒,拖出去乱棍打死。”   康平脊背一弯, 直接匍匐在地。   他再不敢有隐瞒, 颤着声, 将李望舒的话, 又给陈妄重复了一遍。   陈妄听完,气的火冒三丈。   “李望舒是觉得孤脾气好,就想蹬鼻子上脸拿乔起来了是吧?”   康平抖若筛糠。   殿下,您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啊。   陈妄咽不下这口恶气。   他猛地站起来,怒声吩咐道:“你去,把李望舒给孤……”   话刚开了个头,陈妄又突然顿住了。   这种事,是你情我愿的事。   他就算让人将李望舒给他绑过来,又有什么意思呢!   陈妄面上怒气浓郁,胸膛起伏着,手中的书,已被他捏的几近变形。   康平听着陈妄粗重的呼吸声,整个人恨不得,跟地砖融为一体。   哼!李望舒她算什么!   她真以为,孤非她不可吗?   “你去,给孤找个人来。”   哈?!   找人?!找什么人!?   康平茫然抬头。   陈妄见康平一脸‘脑子不全’的模样看着自己,顿时怒气更盛,正要开口唤人,让将康平拖出去乱棍打死时,康平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去。”   康平说着,手脚并用爬起来,忙出去张罗了。   因为陈妄一向不近女色,所以东宫后院里,也并未有姬妾,眼下只能找宫娥充数了。   康平看着,精心挑选出来的六个宫娥,一时有些头大。   他自幼跟在陈妄身边,对陈妄的衣食住行,可以拿捏的分毫不差,可在女色这一块儿上,却是两眼一抹黑。   毕竟在李望舒之前。   陈妄对女子的要求,是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   有小内侍见康平为难,便给他出主意。   “管事既然不知如何选,不如将她们一起送进去,让殿下自个儿挑。”   康平觉得,这个主意好。   当即便将那六个宫娥梳妆打扮好,一同送入陈妄殿中。   彼时,陈妄已经坐到案几后,正在看折子。   刚才他正在气头上,才会说那话,现在冷静下来,陈妄觉得十分没意思。有那个闲工夫,他还不如多看几本折子呢!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康平将人送来了。   陈妄:“……”   康平笑的像朵花:“殿下,奴才将人带来了,您……”   康平原本想说,您看看您喜欢哪个,但陈妄凉飕飕看过来时,康平心下一个紧张,嘴一秃噜,说出口的话,就变成,“您尽兴。”   陈妄这才看见,康平带来的人。   有六个女子,燕肥环瘦,各有千秋。   康平带了六个女子,让他尽兴?!   陈妄脸色一沉,当即便将手中的折子,扔出去砸康平:“蠢东西!滚!”   “是是是是。”   陈妄的意思,是让康平将人带走。   但康平却理解岔了,以为陈妄是要办正事了,嫌他碍眼,是以康平当即就滚了。   陈妄气的想杀人。   那六个宫娥察觉到了,其中有好几个,都吓得瑟瑟发抖。   陈妄正想借这个机会,将她们全轰出去时,其中有两个想攀富贵的,便忍着恐惧,柔柔开口:“殿下,更深露重,奴婢侍奉您安寝吧。”   陈妄一听到这黏腻的声音,心头顿时涌起一抹厌恶。   可中过融春欢之后,他的身体有时候非他能控制,他不可能吊死在李望舒这一棵树上。   一念至此,陈妄指了开口的那个女子。   “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   那女子顿时喜上眉梢。   觉得自己这下能飞上枝头了。   就在她已经开始脑补,明日就能成为陈妄后院第一位主子时,就听陈妄冷冷道:“去那儿躺下。”   那宫娥立刻听话去了。   可一掀开帘子,她顿时傻眼了。   床上除了锦被之外,还有一副金链子。   那宫娥怯怯看向陈妄。   陈妄逆光而立,面容冷漠,不像是要与她欢好,反倒像是来送她上路的刽子手。   那宫娥咽了咽口水,颤声问:“殿下,这链子……”   这链子原本是给李望舒准备的。但现在……   陈妄道:“你戴上。”   此时,那宫娥心里已经有些畏惧了。   她没想到,陈妄表面上,一派不近女色的模样,私下竟然有这种癖好。   可富贵险中求。   都到这一步了,她不能退缩。   那宫娥一咬牙,按照陈妄说的做了。   康平守在殿外。   一颗心跟猫挠似的,虽说陈妄如今肯近女色是好事,可想到刚才陈妄那脸色,康平心里总觉得很不安。   结果没一会儿,他的不安就验证了。   “哗啦——”   殿内突然传来,瓷瓶落地的声音。   康平吓了一跳,什么都顾不上想,便冲了进去。   “殿下!”   冲进去之后,康平看见了殿内的情形。   先前被留下的那个宫娥,此时正跪在地上。   她拢着外裳,正轻声啜泣着,上好的汝窑花瓶,在她身边碎开。   陈妄则赤脚立在床边,眼尾猩红,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杀气:“滚!给孤滚!”   那宫娥连滚带爬跑了。   康平一时摸不着头脑,颤巍巍叫了声:“殿下。”   这声殿下,就像是点了炮仗的引子一样。   陈妄看见康平,顿时怒气更盛:“来人,把这个办事不利的蠢东西,给孤拖下去,杖则二十。”   康平当场就懵了。   不是!他这进来,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办事不利了?!   可陈妄发话了,底下人不敢不从。   立刻便有人进来,将康平拖下去了。   可即便如此,陈妄心头的怒火,依旧没有熄灭。   陈妄摁了摁鬓角的青筋,又吩咐道:“来人,把这床给孤换了。”   进来听差的内侍,有些犯难。   这大晚上的,陈妄寝殿就这一张床,现在换了,陈妄今晚睡哪儿啊!   可眼下康平受罚去了,他们也不敢去惊动刘翁,进来的那个当差的内侍,只得大着胆子,道:“殿下,这床换了,您今夜宿在哪儿啊?”   “孤今夜睡书房。”   陈妄丢下这么一句,怒容满面朝外走。   一出殿外,微冷的夜风,扑面而来。   可陈妄不但没觉得凉快,反倒胸腔里的怒火更盛了,只是这怒火,不知是恼自己身体的不争气居多,还是恼李望舒拿乔居多。   刚才,陈妄并没有碰那个宫娥。   因为面对宫娥时,他完全没有欲望。   “嘭——”   陈妄一拳,重重砸在案几上。   案几上的奏折,哗啦掉了一地,原本进来奉茶的内侍,听到响动,顿时不敢进去了。   东宫书房的灯,亮了一宿。   第二天,陈妄顶着眼下硕大的乌青去上朝。   朝臣们都是人精,隔着老远,都察觉到了陈妄身上的杀气,是以皆对他敬而远之。   陈妄反常的模样,惹的陈帝都不禁看了他好几眼。   散朝之后,陈帝本欲要叫陈妄去说话,可还没等他出声,陈妄已步履匆匆走了。   瞧那方向,是去太后宫中的。   陈帝同身侧的内监道:“太子倒是极为孝顺母后。”   内监踌躇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   不过好在,陈妄也没要他答,陈妄收回目光,道:“也是,他毕竟是母后一手养大的,孝顺母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罢了,去淑妃宫里吧。”   陈妄去了太后宫里。   尽管他极力收敛身上的冷色,还是被太后瞧出了端倪。   太后关切问:“怎么了?可是你父皇又说你什么了?”   “没有,只是昨夜没睡好而已。”   陈妄似不经意问:“皇祖母这几日可好?听说皇祖母派人,在教戚小姐礼仪?”   太后听陈妄问起戚红缨来,更觉陈妄对戚红缨有那个心思,便有意撮合他们:“是的,红缨那孩子,学的可认真了,她就在后殿,你要不要去看看?”   此举正合陈妄的心意。   陈妄起身道:“那孙儿去看看。”   太后宫中,陈妄早已是轻车熟路了。   他挥手遣退宫人,自己大步朝后殿去。   后殿的庭院里,戚红缨又在顶碗行走。   戚红缨是习武之人,平衡力完全不在话下,可偏生她平日里自在随性惯了,如今要动静有度,仪态端庄,戚红缨一时半会儿,压根就端庄不起来。   不好在戚红缨也练了好几天了,今日也慢慢找到状态了,她顶着头上最后一个碗,眼看着,就要到终点时,戚红缨的耳尖突然动了动。   有人来了。   戚红缨条件反射性转头。   头上仅剩的最后一个碗,瞬间飞出去,四散开来。   教习嬷嬷的脸瞬间就不好看了。   李望舒也无语扶额,这眼看着,就到终点了,戚红缨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了呢!   “太子殿下?”   戚红缨看见来人,不禁道。   李望舒猛地扭头。   就见陈妄从院门外进来,隔着老远,李望舒都察觉到了,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李望舒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参见太子殿下。”   教习嬷嬷向陈妄行礼。   陈妄的目光在李望舒脸上刮过,语气不善道:“戚小姐在这儿学习宫规,李国公主,你待在这里做什么?”   李望舒一听这话,就知道陈妄是在故意找她茬。   还没等她开口,戚红缨见阵仗不对,忙替李望舒道:“太后娘娘体恤我……”   戚红缨刚开口,教习嬷嬷就咳了一声。   戚红缨只得改口:“太后娘娘体恤臣女,便让望舒在臣女学规矩时,来陪臣女。”   “哦,是吗?”   陈妄凉凉看着李望舒。   李望舒太了解陈妄的狗脾气了。   她立刻道:“既然太子殿下来了,那望舒就不打扰了,望舒这便走了。”   说完,转身欲走,陈妄却在身后道:“慢着。”   “太子殿下,还有何指教?”   李望舒只得转身。   陈妄一撩蟒袍,在一旁的圈椅上落座,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太后让你来陪戚小姐学规矩,那哪有戚小姐学,你在旁边干看着的道理。来人,把碗给李国公主架上,让她陪戚小姐一起练。”   李望舒:“……”   这关我什么事啊!   “不是,太子殿下,戚小姐学,是因为她是即将成为你的太子妃,所以才要学这些规矩,我学这……”   李望舒说到一半,见陈妄似笑非笑看着她时,李望舒瞬间闭嘴了。   行!为了他们的关系不暴露,她忍!   李望舒咬了咬嘴里的软肉,露出一抹假笑来:“好,我陪戚小姐一起练。”   等碗架到李望舒身上之后,李望舒才知道,什么叫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了。   她在旁边看着戚红缨顶碗时,并不觉得很难。可到她自己身上时,李望舒才知道有多痛苦。   只要身体稍微动一下,不是头上的碗掉下来,就是肩上的碗掉下来了。   噼里啪啦的,像是在李望舒脚下放鞭炮一样。   李望舒都要绝望了。   她一个女尊国的公主,为什么要学这劳什子规矩啊!!!   戚红缨也不禁有些同情李望舒。   可是顶碗实在太难了,眼下有李望舒陪着,总比她一个人好。   就这样,李望舒和戚红缨俩,在太后后殿,开始了摔碗比赛。   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李望舒已经不敢去看教习嬷嬷的脸了,只能在心里一遍遍祈祷:陈妄这个瘟神赶紧走吧,再不走,她都想拿碗的碎块弄死他了。   陈妄察觉到了李望舒的怨念,但他不在乎。   依旧姿态闲适坐着,直到有个小内侍跑来,同他说了句什么,陈妄这才起身离开。   “恭送太子殿下。”   李望舒和戚红缨见状,立刻停下练习,齐齐高声欢欢送陈妄。   陈妄扯了扯唇角,眸光深沉看了李望舒一眼。   虽然只有一眼,但却让李望舒在艳阳天里,深深打了个寒颤。   陈妄走了,戚红缨直接毫无形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问。   “望舒,你得罪太子殿下啦?不然我怎么觉得,他好像在刻意针对你啊!”   不是好像。   是那个狗东西,就是在针对我。   但李望舒不敢跟戚红缨说真话。   她只能道:“嗯,或许是因为,太子殿下觉得,我在这里,打扰到你们的独处了吧。”   “哦,这样啊。”   戚红缨虽然十八岁了,但她自小在男人堆里长大,神经粗起来,李望舒都害怕。   陈妄这个活阎王走了之后,李望舒当即捂着腰,同戚红缨道:“你自己慢慢练吧,我不行了,我得回去躺会儿了。”   她浑身都要散架了。   戚红缨一把拉住李望舒,紧紧盯着她。   李望舒悄声道:“我没忘,我回去就让抱玉筹备,你晚上过来吧。”   戚红缨这才松开李望舒。   李望舒是被抱玉扶着回月嫦宫的,一回去,李望舒就躺到床上去了。她冲抱玉交道道:“除非天塌下来了,不然不要进来打扰我。”   李望舒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她需要好好睡一觉,补充下.体力。   “哦,对了,红缨今晚要来吃饭,你如果忙完了,就早点准备吧。”   “好,奴婢等会儿就去准备。”   抱玉替李望舒掖好被角,这才起身出去。   李望舒因为常年不爱锻炼的缘故,但凡一天的活动量大了,她整个人就很容易犯困。   今天被陈妄这一番折腾之后,李望舒觉得身心俱疲,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抱玉知晓李望舒的习惯,便也没来打扰她。   是以,李望舒这一觉醒来时,已是日暮时分了。   她打了长长的哈欠,刚从起来,就听见,有人在敲殿门。   瞧这时辰,应该是戚红缨到了。   福满在院中听到响动,忙去开门了。   李望舒则穿上外裳,一面抬手拢头发,一面走到廊下,正要让抱玉去摆饭时,就见前去开门的福满,一脸见鬼的表情,又折返回来。   “怎么了?看见红缨,你怎么……”   李望舒话说到一半,看见从外面走进来的人时,差点吓的来了个平地摔。   陈妄?!   这个时辰,他来做什么?!   陈妄从外面进来。   看见李望舒一脸惊愕站在廊下,嘴角滑过一抹冷笑:“看见孤这么害怕?”   “没没没没有。”   李望舒磕磕绊绊答,见陈妄如入无人之境,便要往殿内走时,李望舒忙跟上:“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   陈妄一个眼刀扔过来。   “怎么?孤不能来?”   眼下这个时候,李望舒一点都不想和陈妄吵架。   戚红缨说好了,今晚要来月嫦宫吃饭的,她可不想,让他们撞在一起。   李望舒一面飞快向殿外传递了个眼色,让福满去想办法拦住戚红缨,一面给陈妄顺毛。   “怎么会呢?这是陈国的宫殿,太子殿下,您自然是能来的。”   这话是之前,陈妄说李望舒的。   眼下,李望舒又原封不动回给他时,陈妄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陈妄撮着后槽牙,忍着脾气,问:“李望舒,好端端的,你同孤闹什么?”   李望舒有点头疼。   她之所以三次拒绝去东宫,确实是想逼陈妄来找她好谈条件。   可现在陈妄如她所愿来了。   李望舒却没心情,再同他说这事.   戚红缨那人,一向是吃饭最大的。   也不知道,福满能不能拦住她,所以李望舒不敢冒这个险。   李望舒好声哄着陈妄,希望陈妄先走。   “太子殿下,我今日还有事,此事咱们改日再说,成么?”   陈妄冷笑一声:“改日再说?李望舒,孤给你几分颜色,你还开起染坊来了,是不是?”   李望舒现在都要急死了。   可偏生陈妄这架势,摆明了就是,不把话说清楚,他今天就不走了。   李望舒深吸一口气,打算速战速决。   “太子殿下,你说我同你闹,这从何说起?”   “孤派人来接了你三次,你为什么不来?”   李望舒对答如流:“我身子不适。”   “你撒谎!太医说了,你身体好着呢!”   李望舒顿住了。   陈妄以为,李望舒是因为被自己拆穿了,又想编谎话骗他了。   陈妄呵斥道:“回答孤!为什么不来?”   明明他们之前已经说好了。   等他与戚红缨成婚后,就抬李望舒进东宫的,所以陈妄想不明白,李望舒在拿乔什么?!   “殿下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真话。”   李望舒想探陈妄的底。   所以她抬眸,看着陈妄,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殿下为什么不找别人呢?”   陈妄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殿下贵为储君,若殿下需要,自然有不少人,对殿下趋之若鹜。”   陈妄听到这话,顿时怒气从生。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拽过李望舒的手腕,将李望舒推到门框上,咬牙切齿道:“李望舒,你当孤是什么人?”   李望舒道:“男人。”   陈妄:“……”   男欢女爱,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无论是李国还是陈国,李望舒都没有听说,那个掌权者,会为一个人守身如玉的故事。   所以李望舒不明白,陈妄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四周诡异般的寂静下来。   连虫声都在须臾间突然停下了。   而打破这份寂静的是,戚红缨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周末愉快吖明天双更走起,中午十二点或者下午两点一更,晚上老时间二更哈 第三十四章 (一更)   李望舒没想到, 戚红缨这么快就过来了。   她神色瞬间变得慌乱起来。   陈妄也愣住了。   她们俩白天黏在一起也就算了,这大晚上的,戚红缨为什么又来了?!   “你快走!”   李望舒忙推搡陈妄。   陈妄不为所动。   笑话, 他话还没说完, 怎么能走。   再说了, 他堂堂陈国太子,岂能任由李望舒这个质女,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陈妄道:“孤不走,让她走。”   “我都来了, 你竟然让我走?哼!没门!你给我起开!”   戚红缨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愈发清楚起来。   李望舒看着陈妄, 低低哀求。   “殿下。”   李望舒时常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但只有这次,陈妄觉得,李望舒是真心在求他, 但——   陈妄不愿意:“凡事有个先来后到,是孤先来的, 你让她走。”   戚红缨盼着今晚这顿饭, 盼了两天,她怎么可能会走。   李望舒央求道:“太子殿下,你……”   话刚说到一半, 就听戚红缨在叫她的名字。   戚红缨已经到院子里了。   而且听她那声音,像是要往内殿来, 李望舒迅速环顾四周, 想找个地方把陈妄塞进去。   “哎, 望舒, 我人都到了,你怎么……”   眼看着,戚红缨蹿到殿门口,正要掀门帘时,抱玉系着围裙,从厨房跑出来,拦住戚红缨。   “戚小姐来的正是时候,我做的酱香肉刚出锅,戚小姐不如去尝尝,看跟你在边关吃的,味道是不是一样。”   一听有吃的,戚红缨这才脚底打了个飘儿,转身跟抱玉走了。   李望舒这才松了口气。   可眼下,陈妄是走不了了,她只能先找到地方,把陈妄藏起来。   “殿下,你跟我来。”   李望舒压低声音,将陈妄往她的寝殿拉。   陈妄看出了李望舒的意图。   他不配合:“孤堂堂太子,为什么要躲,孤不躲。”   “不躲那你现在出去。”   李望舒有些生气了。   “出去就出去,孤怕你不成。”   陈妄说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李望舒瞬间怂了。   她拉住陈妄:“别别别,太子殿下,我错了,我错了。”   陈妄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李望舒头大如斗,可还是得好言好语,哄着这位阎王爷。   她道:“殿下,望舒知道,你是金尊玉贵之身,可眼下红缨就在外面,所以殿下你委屈一下,在我的寝殿里待一会儿,成么?”   此时已是日暮,屋内影影绰绰的,什么都瞧不真切。   陈妄看不见李望舒脸上的表情,但从她双手合十的动作,和软糯祈求的嗓音里,陈妄听出了害怕。   李望舒害怕,戚红缨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陈妄轻嗤一声。   “胆小鬼!有孤在,你怕什么?”   同陈妄接触这么多次,李望舒已经察觉到,陈妄这人是吃软不吃硬。   所以她伸手拽住陈妄的袖子,轻轻晃动着,声音似娇带嗔:“有殿下在,望舒自是不怕的,只是眼下,望舒还不想让红缨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陈妄眼睛下垂,落在揪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上。   昨晚,那宫娥也试图,想这般朝陈妄撒娇。可手还没碰到陈妄,就陈妄用拂开了。   而眼下,李望舒也这般做了。   陈妄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殿内光线昏暗,李望舒瞧不见陈妄脸上的神色。   但见陈妄许久没说话,李望舒便又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软着声道:“殿下,就当望舒求求你了,成么?”   李望舒的声线本就偏柔。   此时被她刻意压低后,便带了几分媚意,落在陈妄耳中,像是小钩子似的,勾的陈妄心尖发痒。   陈妄的目光,从李望舒的手上移开。   他心下一动,目光落在李望舒脸上,漫不经心问:“李望舒,你求人,就是这么求的?”   李望舒被问住了。   求人不这么求,还能怎么求?   陈妄这个狗东西,难不成还要让她跪下来,哐哐给他磕三个响头不成?!   殿内又安静下来。   殿外隐隐有说话声传来,伴随着虫鸣声。   他们两人谁都没说话。   李望舒的手,还握在陈妄的手腕上。   “哎,这望舒磨磨蹭蹭的,在殿里干什么呢?我都来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不出来?”   戚红缨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显然,抱玉拖不了她太久。   李望舒一咬牙,拉住陈妄的手腕,垫脚飞快朝陈妄脸上亲去。   而此时,恰好陈妄转头了。   李望舒歪打正着,一下子亲在陈妄唇上。   他们谁都没想到,会突然成这样。   暗色里,四目相对,两双眼睛齐齐瞪的圆圆的。   过了须臾,李望舒才反应过来,她猛地推开陈妄,气息不稳扔下一句,“你躲在里面,不准出来”之后,便拎着裙摆,迅速转身跑了。   陈妄后背撞在墙上。   他表情还有些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虽然他和李望舒,已经有过两次欢爱,但今天却是第一次亲吻。   而且竟然,还是李望舒主动的。   而李望舒出去时,也是叮铃哐啷响了一路。   抱玉和戚红缨闻声,齐齐出来,就见李望舒从殿内跑出来,正站在殿门口,单手扶着胸口在喘气。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戚红缨狐疑朝内殿看了一眼。   李望舒生怕戚红缨生疑。   她忙挽住戚红缨的胳膊,道:“我听说你来了,这不是赶着来见你呢!”   “赶着来见我,也没必要跑这么快呀。”   她们俩正说着,抱玉招呼道:“公主,戚小姐,饭摆好了。”   李望舒忙拉着戚红缨。   “走走走,我们吃饭去。”   因为知道陈妄在,所以抱玉将饭摆在了偏殿。   戚红缨在太后宫里,就没吃饱过,再加上抱玉今夜做的,全都是她爱吃的菜,一到饭桌上,戚红缨就大快朵颐起来。   李望舒端着碗,心不在焉用筷子戳着米粒,耳朵却时刻,在听着寝殿那边的动静。   “望舒,吃饭你发什么呆,快吃啊!”   戚红缨边吃边招呼李望舒。   李望舒应了声,强迫自己收回心思。   在京城,大家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可戚红缨不是,她一边吃,一边诉苦,说自己来京后的种种不适。   李望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陈妄。   陈妄那人一贯没耐心,要是让他等时间长了,难保不会出什么事。   福满知道李望舒的担忧。   所以在每次,戚红缨要说话时,抱玉便立刻给戚红缨夹菜,热情道:“戚小姐,你尝尝这个鱼,合不合你的口味。”   可即便如此,他们这顿饭,也吃了两刻钟。   吃饱之后,戚红缨躺在椅子上,一脸满足还打算再和李望舒聊会儿天时,李望舒已先一步道:“红缨,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不然等会儿宫门该落钥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戚红缨:“……”   福满忙拎了盏灯笼来。   “奴才送戚小姐。”   主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戚红缨也不好再留。   她站起来道:“不用送,我自己回去。”   李望舒将戚红缨送出月嫦宫,见戚红缨领着灯笼走远之后,当即让福满关殿门,她则疾步往寝殿去。   就陈妄那个臭脾气,让他等这么久,估计他能把月嫦宫的殿顶给掀了。   李望舒一面提着灯往里走,一面在心里飞快想着,进去之后,要给陈妄怎么顺毛。   可进去之后,却发现殿里静悄悄的。   难不成,陈妄已经走了?!   不可能吧?   李望舒将寝殿的灯点上。   找了一圈,才在自己的床上,找到了陈妄。   似是被烛火晃到了眼睛,陈妄抬手用手背挡了挡,从床上坐起来,看见李望舒时,陈妄表情还茫然了两个弹指。   然后,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等李望舒,等的睡着了。   瞧陈妄的脸色,不像生气的模样。   李望舒这才松了口气,倒了盅热茶递给陈妄,体贴道:“殿下既然困了,不如先回去歇息,我们的事,改日再说。”   “改日再说?”   陈妄冷笑一声:“李望舒,你当孤跟你一样闲吗?”   李望舒噎了一下。   行,你是大爷,你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   李望舒闭嘴不说话了。   一盅热茶喝完,陈妄的思绪清明起来。   他坐直身子,看向李望舒,问:“说吧,你究竟在同孤闹什么?”   “我没闹。”   陈妄一个眼刀过来。   李望舒也不怵,她继续道:“我真没闹,前三次我没去,是因为我不愿意。”   “不愿意?你为什么不愿意?”   陈妄有些生气:“李望舒,孤现在就给你名分,是你不要的,你现在又不乐意个什么劲儿?”   李望舒抬眸,倔强看着陈妄。   “即便殿下给了我名分,那我就得随叫随到吗?”   “不然呢?!”陈妄反问。   在陈国,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她们一生顺从依附男子,从来没人像李望舒这样闹脾气的。   而且远的不说,就说他父皇。   他父皇召妃嫔侍寝,从无人敢拒绝。   李望舒眼睫轻扇了一下,在眼窝处扫下一片阴翳。   陈李两国不同,于此事上,他们所见所思所想皆不同。   李望舒知道,她无法说服陈妄。   她唯一能做的,是说出自己的想法。   “殿下若想要望舒随叫随到,抱歉,望舒做不到。”   陈妄猛地站起来。   他神色瞬间冷了下来:“李望舒,你别得寸进尺!”   李望舒不想再跟陈妄说废话了。   她毫不畏惧,迎上陈妄的目光,直接道:“以后,每旬我只去东宫一次。”   陈妄愣了下,顿时怒不可遏。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像李望舒这样的女子。   “如果殿下不愿意,那我们之前说的话,就不作数了。望舒不用殿下对我负责,只是请殿下以后自重,莫要再来找望舒了。”   李望舒将话说得很决绝。   眼下这种局面,于她是最有利的。   她进,可同陈妄谈条件。   她退,身后还有戚红缨。   戚红缨是未来的太子妃,有她罩着自己,六皇子也不敢对她下手。   陈妄听到李望舒这话,顿时气的火冒三丈。   他牙关紧咬,下颌绷紧,目光阴鸷看着李望舒,大有将她生吞活剥的架势。   可李望舒完全不带怕的。   反正没了陈妄,她还有戚红缨这个靠山呢!   甚至她还巴不得,陈妄恼羞成怒,直接跟自己断了呢!   毕竟,跟陈妄虚以为蛇风险太大了。   她想选戚红缨。   陈妄见李望舒,一脸铁了心的模样,气的额角的青筋,都迸了迸。   就在李望舒以为,陈妄会拂袖而去时,陈妄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一次不行,三次。”   “那不行……”   “李望舒!”陈妄打断李望舒的话,朝她逼近,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打量着,你如今攀上戚红缨了,就想踹了孤?”   被戳着心事的李望舒,心里咯噔一声。   她往后踉跄退了两步,陈妄步步紧逼。   “怎怎怎么会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如果不能好聚好散,李望舒也不敢真的惹恼了陈妄。   李望舒跌坐在榻上。   她只能仰着头,可怜兮兮望着陈妄。   “实在不是望舒故意拿乔,而是殿下你看,我手腕上的红痕,现在还没消完呢!我常与红缨在一起,若是被她看见了,我该怎么解释呀。”   李望舒说着,将袖子拉起来,将自己的手腕,举到陈妄面前。   那双手腕白如霜雪。   但上面,却有道浅浅的红痕。   看到那红痕时,陈妄像是被人戳了一下。   满腔的愤怒,一下就散了。   原来,李望舒不肯去东宫,竟然是因为这个。   陈妄脸上的怒气,这才收敛了,他道:“这有何难?孤哪儿有活血化瘀的药,回头让人拿给你。”   李望舒:“……”   陈妄,你就不能当个人,是吧?   眼见陈妄要走,李望舒一把拽住陈妄的袖子。   今晚这个话都说开了,她不能前功尽弃。   李望舒拉着陈妄的衣袖,轻轻晃了晃,然后怯怯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殿下,两次。”   陈妄的火气,瞬间又上来了。   李望舒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羞啊!   还没等陈妄发话,李望舒已先一步,小声道:“殿下,纵欲伤身。”   陈妄:“……”   他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松开!”   陈妄一把扯回自己的袖子,满面怒气朝外走。   李望舒眼底滑过一丝狡黠的笑。   成了。   “望舒送送殿下呀。”   见陈妄要走,李望舒装模作样道。   然后,李望舒就乐极生悲了。   在陈妄刚走到殿门口时,外面遥遥传来,宫门落钥的声音。   陈妄今晚走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三十五章 (二更)   李望舒都要厥过去了。   她垂死挣扎道:“你是太子, 太子应该有特权的吧?”   陈妄转头。   一脸‘你在问什么蠢问题’的表情。   抱玉和福满,也听到了宫门落钥的声音。   他们齐齐出来,朝李望舒的内殿里张望。   但殿里迟迟没有声音, 他们一时拿捏不准, 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也不敢贸然进去。   既然宫门落钥了,那他今晚就走不了。   陈妄便又转身回来, 大喇喇在榻上落座,目光扫了一圈李望舒的寝殿, 面露嫌弃:“孤今晚,就勉为其难,宿在你这儿好了。”   李望舒:“……”   我求你别勉为其难, 赶紧滚回你的东宫去吧。   陈妄不滚。   他还趾高气昂吩咐:“给孤换套新被褥。”   李望舒撮了撮后槽牙。   但看在, 陈妄这个活阎王睡了之后,就能消停了的份上,李望舒让抱玉进来, 换了新的被褥。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望舒道:“殿下, 你早点安置。”   说完, 便转身跟着抱玉一起走。   结果刚走没两步,又被陈妄叫住了。   陈妄问:“你干什么去?”   李望舒觉得,陈妄问的简直是废话。   他占了她的寝殿, 她自然要去别的地方睡。   陈妄短暂挣扎了一下。   然后冷哼道:“孤今晚开恩,允许你也睡在这儿。”   谢谢, 我不需要。   李望舒拒绝:“不用, 我去隔壁, 跟抱玉睡。”   说完, 便要走人。   “李望舒!”   陈妄猛地站起来,目光紧紧盯着李望舒,话里带着威胁:“你今晚敢走试试。”   李望舒真心觉得,陈妄脑子里有包。   在东宫时,陈妄口口声声说,他不喜欢跟人睡一张床。   今晚他如她所愿,把自己的寝殿让给他,还按照他的要求,把被褥也换了,现在陈妄竟然说,让她也留下,他是脑袋被门挤了吗?!   抱玉看不下去了。   “太子殿下,你……”   李望舒打断抱玉的话,摁了摁额角的青筋:“你先下去。”   “公主!”   “下去。”   抱玉退下了。   李望舒今天白天折腾了一天,她身上的酸痛还没消散,知道和陈妄争辩没有意义,她也懒得再说了。   便径自走到床边,问:“你睡里面,还是睡外面?”   陈妄见李望舒留下了。   语气和缓了几分:“外面。”   李望舒直接褪了鞋袜,爬到床的最里面,背对着外面躺下了。   陈妄见李望舒这般识趣,便见好就收,也跟着上床了。   但他上床,并没有立刻躺下,而是抽了跟丝绦过来,冲李望舒道:“李望舒,手给孤。”   李望舒已经快睡着了。   被叫醒时,眼皮都耷拉在一起了。   她转过身,看见陈妄手拿丝绦,作势要绑她时,李望舒顿时怒火中烧。   陈妄这个狗东西,睡着她的床,竟然还想绑她?他真当她李望舒是庙里的菩萨,没有脾气的吗?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   李望舒一时被气愤蒙蔽了理智,想都没想,当即一脚踹过去。   陈妄没想到,李望舒狗胆包天,竟然敢踹他。   他一时不妨,直接被踹到了地上。   “咚——”   陈妄尾椎骨着地,疼的五官都变形了。   “李——望——舒!”   陈妄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在陈妄咬牙切的声音里,李望舒的理智这才回归。   看见坐在地上,满脸痛苦的陈妄,李望舒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忙下床去扶陈妄,开始睁眼说瞎话。   “天哪,太子殿下,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掉到地上去了?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儿啊!”   陈妄双目喷火,疼的面容狰狞。   “既然你想知道,那孤再给你还原一遍。”   李望舒立刻心虚移开视线。   她岔开话题道:“来来来,殿下,我扶你先起来。”   李望舒殷切扶着陈妄,让他坐到床上。   见陈妄眼带杀意看着她,李望舒生怕陈妄真的,再给她来一个场景重现,当即便识趣将双手并拢,递到陈妄面前,满脸讨好看着他。   陈妄恨的牙痒痒。   可自幼受的教养,让他无法对女子动手。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在绑李望舒时,将丝绦勒的紧了一些。   可陈妄还是觉得不解气,便在绑完之后,一把将李望舒推倒到床上。   李望舒一时不妨,被砸的有些晕。   不过这床下铺了厚厚的褥子,摔下来倒也不疼。   李望舒刚才是带了点起床气,以及今夜被陈妄气得狠了,才一时冒失,将陈妄踹了下去。现在再回想起来,李望舒觉得自己有点过了。   见陈妄上来了。   李望舒心想,只要陈妄能消气,牺牲色相就牺牲色相吧。   反正被狗咬一次是咬,咬好几次也是咬。   可让李望舒没想到的是,陈妄上来之后,并没有碰她,而是径自躺下了。   李望舒茫然眨了眨眼睛。   陈妄没那个意思?!   可没那个意思,他干嘛要绑住她呀?   还是说陈妄刚才摔到了?!   李望舒想转头去看陈妄,可是又怕他炸毛,只得在心里腹诽:可刚才,陈妄不是向后摔的吗?!   李望舒胡思乱想。   想着想着,就真的睡着了。   陈妄昨晚一宿没睡,今天也累了一天,此刻纵然是气得半死,可终究没抵得过睡意,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李望舒平日里睡觉,自在惯了。   如今骤然被绑住手腕,她有些不习惯,是以压根就睡不熟,没一会儿就会醒。   反复折腾了一会儿,李望舒实在受不了了。   听到身侧传来陈妄均匀的呼吸声,李望舒便慢慢举起手,将丝绦打结的部分,凑到唇边,想用牙齿咬。   可外面灯光影影绰绰飘进来。   咬了好半天,都没解开,就在李望舒即将气馁时,她身边的陈妄,突然坐了起来。   李望舒吓了一跳。   她当即道:“我没有偷偷解丝绦,我……”   话没说完,李望舒只觉眼前一暗,然后她就发不出声音来了。   因为陈妄猛地扑过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为什么要刺杀孤?说!是谁派你来的?!”   陈妄重复着这句话,掐着她脖颈上的手,也不断用力。   “太……陈妄,我,我是,李望舒!”   李望舒此时被绑住了手,压根就没办法挣扎,只得艰难出声,试图唤醒陈妄的理智。   但显然,陈妄已经魇住了。   他充耳不闻,只紧紧掐住李望舒的脖子,不断重复:“为什么要刺杀孤!说!是谁派你来的。”   能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   李望舒已经发不出声音了,而卡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还在不断收紧。   李望舒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因为呼吸不到新鲜空气,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黑暗里,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掌,在拽着她的意识下沉。   李望舒昏昏沉沉时,突然嗅到了美人萝的香气。   美人萝生长在李国。   李国,是她的故土,是她一直都想回去的地方。   不行!还有五个月,她就能回去了,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她要回李国的,皇姐还在等她。   回家这个念头,陡然让李望舒生出了无限勇气。   她狠狠咬住舌尖,疼意让拥有了短暂的清醒。   手被绑住了动不了。   李望舒便孤注一掷,将所有力量全都集中在膝盖上,然后倾尽全力,抬膝朝上撞去。   作者有话说:   如果没有在作话里说,文文就是双更哈,一更不是中午十二点,就是两点,二更是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哈 第三十六章 (一更)   黑暗里, 顿时响起闷哼声。   李望舒脖颈上的那只手,这才松开。   新鲜空气顿时涌入鼻腔里,李望舒拼命喘息着。   “李望舒, 孤看你是真的想死了。”   陈妄蜷缩着身子, 声音里皆是滔天的怒意。   回答他的, 则是李望舒粗重的呼吸声,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陈妄强忍着疼, 掀开纱帐下了床。   他将灯笼点上,转身又回来了。   李望舒原本躺在床上。   见陈妄又回来了, 她立刻挣扎着,往里又躲了躲,声色发颤:“咳咳咳咳, 你, 你别过来。”   刚才差一点,她就死在陈妄手里了。   那种窒息的感觉,太可怕了。以至于李望舒看见陈妄, 身体便会条件反射性发抖。   陈妄面色苍白,眸色沉沉站在床边。   他看了李望舒一眼, 然后猛地俯身, 手朝李望舒伸过来。   李望舒吓了一跳。   她以为陈妄要算账,着急忙慌道:“是你先动手的。”   话音刚落,就见陈妄的手, 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陈妄解开了她手腕上的丝绦,然后转身, 朝殿门口的方向去了。   李望舒顿时宛若新生, 忙用手扶着脖子。   指尖刚碰上, 脖颈顿时火辣辣的疼。   今晚陈妄宿在月嫦宫里, 抱玉和福满都不敢掉以轻心,两人都没敢合眼,一直侧耳听着这边的动静。   听到殿门声响时,抱玉和福满当即便出来了。   却没想到,出来的竟然是陈妄。   陈妄面色苍白,眼珠漆黑,只穿了件里袍站在殿门口,吩咐道:“打盆冷水,再上壶热茶来。”   抱玉忙去照办。   冷水热茶来了之后,陈妄径自接过茶壶,让抱玉将铜盆端进去。   殿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灯如豆。   床幔放下了,瞧不见里面的情形,但隐约能看到李望舒的身影。   “出去。”   抱玉还欲细看时,陈妄猛地冷喝一声。   她只得把铜盆放下出去了。   抱玉走后,殿内突然响起了淅沥的水声。   李望舒刚掀开床幔,就见陈妄朝她走了过来,她吓了一跳,正要重新再缩回去时,陈妄猛地伸手,将湿帕子摁在她的脖颈上。   李望舒顿时疼的倒吸一口凉气。   她下意识要躲,却被陈妄摁住肩胛骨。   陈妄语气不善:“别动。”   不动就不动,你那么凶干什么。   我这样,还不是你害的。   李望舒撇撇嘴,自己摁着帕子。   陈妄转身走到桌边,又倒了茶来,递给李望舒。   李望舒现在脖子很疼,喝水得小口抿。   陈妄也不说话,就那么逆光站在床边,眉眼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望舒也不开口。   虽然先前,陈妄是梦魇住了,才会伤到她。但眼下他清醒了,难道不该为自己先前的行为,向自己道歉吗?   但显然,陈妄没有道歉的意思。   他只是沉默朝李望舒伸手。   “什么?”李望舒愣愣看着陈妄。   陈妄不答话,而是径自将帕子拿走,又去盆中过了遍水,才递给李望舒。   如此反复敷了几回,脖颈上的疼意才消散了。   陈妄难得开了金口:“有药吗?”   “在那个匣子里。”   李望舒指了指旁边的木架。   若搁在平日里,李望舒敢指使陈妄,陈妄现在早就暴跳如雷了。   但今夜,他却异常沉默。   陈妄净过手后,取了药来。   李望舒伸手去接药膏,却被陈妄避开。   “躺下。”   自己这伤是他掐的。   他给自己上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李望舒便心安理得躺下了。   陈妄坐在床边,用指腹蘸了药膏,一点一点替李望舒涂抹着。   药膏冰冰凉凉的,但却有股子难闻的味道,李望舒嫌弃皱了皱眉,而陈妄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垂眸,认真仔细替李望舒涂抹着药膏。   此时两人离的很近,李望舒抬眸,就能看见陈妄鸦羽般的睫毛,和紧抿的唇角。   他们谁都没说话,沉默在殿内蔓延开来。   一个安静躺着,一个认真涂药,灯晕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   过了片刻,陈妄才收回手,径自起身去净手了。   李望舒虽然很困,但经过先前那一遭,她睡不着。   她转过头,心有余悸看着陈妄。   陈妄站在铜盆旁。   将自己骨节分明的大掌,浸在铜盆里,任由冷水将他的大掌吞没。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梦见那件事了。   他以为,他如今已经好了。   “嘭——”   陈妄一拳砸在铜盆里,水花四溅。   李望舒吓的立刻攥紧被子。   陈妄要干什么?!他想算账吗?明明是他先动手的,他……   还没等李望舒脑补完,殿内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陈妄熄了灯。   李望舒立刻往里面缩了缩。   但陈妄并没有过来睡,而是抬手推开了窗子,夜风顿时灌进来。   李望舒怕冷的缩了缩脖子。   她大着胆子,掀开纱幔看过去,就见陈妄背对着这边,坐在窗前的榻上,腰背紧绷,整个人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虽然陈妄一句话都没说。   但李望舒莫名却觉得:陈妄今晚应该不会来床上睡了。   李望舒心里松了一口气,拉着锦被,重新又躺下了。   蓦的,李望舒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陈妄厌恶女子触碰,和不喜欢与人同床共枕,该不会因为那个梦魇吧?   李望舒有些好奇。   但这个好奇的念头,只涌现出来了两个弹指间,就又被李望舒摁了下去。   与自己无关的事,还是少打听的好。   万一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倒霉的还是自己,睡觉睡觉。   李望舒翻了个身,面朝里睡。   陈妄依旧坐在窗边,整个人仿若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但膝头上的那只手,却自坐下后就没松开过。   李望舒原本以为,有陈妄在,她今晚肯定会睡不好,但却没想到,她直接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等她醒来时,陈妄早走了。   李望舒起床,对着铜镜,看了看脖颈上的伤。   掐痕犹在,隐约有些泛起乌青来。   李望舒不想让抱玉担心,今日便挑了件立领的春衫。   结果一出去,抱玉就闻到了她身上的药膏味,李望舒只得将手腕给她看。   抱玉顿时心疼的直掉眼泪。   “这陈国太子,也忒不是人了。表面上看着,还是矜贵持重的人,怎么私下竟有这种癖好啊!”   李望舒不想跟抱玉讨论这个,岔开话题问:“陈妄呢?他什么时候走的?”   “宫门开时,陈国太子就走了。”   说到这儿,抱玉看向李望舒:“公主,我瞧着,陈国太子走时,脸色不大好,你们……”   “他脸色哪天好过了?”   李望舒打断抱玉的话:“不用管他,我饿了,今晨吃什么。”   抱玉忙止住话头,去给李望舒端吃的了。   这厢,李望舒正喝着热腾腾的粥,而陈妄则冷风裹腹在上朝。   今晨陈妄到时,便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陈妄一贯是个极为注重仪容仪表的人,平日里衣裳都要换好几次,但今日他却还穿着昨日的衣裳,且外袍还是皱巴巴的,眼底有浓重的乌青,瞧着又是一夜没睡。   有朝臣忍不住上前道:“殿下心系灾民,乃百姓之福,但殿下也要保重贵体啊!”   去岁年末,湖州发生雪灾。   朝廷派了钦差去赈灾。可没想到,新年刚开朝,便有湖州的百姓来京告御状,说钦差联合当地官员侵吞赈灾款,导致湖州饿殍遍地。   陈帝闻之震怒,下令让陈妄监督,底下官员彻查此事。   是以众人见陈妄这样,皆以为他是因为此事。   甚至在上朝时,就连一向对陈妄严厉的陈帝,这次都难得出声道:“你是国朝储君,你忧心百姓,是好事,但若因为此而敖坏了身子,就是本末倒置了。”   陈妄只得拱手道:“是,父皇教诲,儿臣谨记。”   散朝后,朝臣们都还在盛赞陈妄。   陈妄则径自朝前走,裴清琅跟在他身后:“殿下,关于湖州官员贪污一事……”   裴清琅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妄打断了。   “跟孤去东宫说。”   他们刚到东宫,康平就一瘸一拐迎了上来。   “太子殿下,您可算回来了,您……”   “替孤去办件事。”   陈妄打断康平的话:“将玉容膏送去月嫦宫。”   “是。”康平转身要走,又被陈妄叫住。   陈妄想了想,又道:“你开孤的私库,从里面选些女子喜欢的东西,一并送过去,做的隐秘些。”   “哎,老奴这就去。”   康平转身走了。   殿内,只剩下陈妄和裴清琅两个人。   裴清琅轻声问:“殿下,您同望舒公主……”   说到一半,裴清琅又蓦的止住了。   陈妄掀帘的手一顿。   他回头,问:“什么?”   “没什么。”   陈妄道:“那你等等,孤先去沐浴更衣。”   裴清琅垂眸:“是。”   陈妄走了。   裴清琅走到窗边。   隔着窗子,他看见康平正领着两个小内侍,带着从陈妄私库里取出来的东西,往外走去。   日光熠熠,落在裴清琅的眼皮上。   裴清琅眼脸微动,复又长睫倾垂。   李望舒看见康平送来的东西时,都要笑了。   陈妄这是做什么?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不过既然是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李望舒道:“那望舒就却之不恭了,还请康管事回去,替望舒多谢殿下。”   福满和抱玉将东西接过,收入殿中去了。   康平不知其中缘故,还在上赶着替陈妄说好话。   “奴才自幼跟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看见殿下,对人这般用心,公主真是好福气啊!”   李望舒微微一笑。   她十分想说,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哼!陈妄对她用心。   他的用心,就是昨晚,差点掐死她吗?!   想到昨晚的事,李望舒还心有余悸,   不行!以后每旬,她还要去东宫,她得想办法保护自己。   “教你武功?”   戚红缨听到李望舒这话时,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望舒,习武得自幼开始,你现在这……”   戚红缨一脸为难。   李望舒道:“我不是想习武,而是想让你教我几招防身术。”   福满也教过她几招。   但那几招需要出其不意才行。   像昨晚那种情况,她只有被碾压的份上,所以李望舒又来找戚红缨。   “怎么了?六皇子又找你麻烦了?!”   戚红缨面容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那倒没有。”   “那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想学防身术了?”   “我这不是想着,有备无患嘛。”   “哦,这样啊。”   戚红缨也没多想:“成啊,只是云姑姑这段时间,看我看的紧,你要不等过几日?”   “成。”李望舒应了。   想了想,李望舒又偷偷问:“红缨,你现在还偷偷练武没?”   “练呢!只是云姑姑看的紧,还收了我的刀,我只能每天半夜,偷偷在房间里练,我好想回戚家住啊!”   李望舒点点头。   “那就好,记得武功不能丢啊。”   戚红缨以后是陈妄的太子妃。   她日后得跟陈妄长期相处,有武功傍身,陈妄就伤不了她。   从寿安宫出来之后,李望舒领着抱玉,往月嫦宫回。   却不想,走到半道上,竟然遇见了六皇子的正妃和姜容容。   自行宫之后,李望舒就没再见过姜容容了。   如今骤然遇见了,也少不得上前见礼。   六皇子妃是个温婉的女子。   她知道,姜容容和李望舒认识,便柔声道:“你们说会儿话吧,那边的桃花开了,我去折几枝,带给母后。”   说完,便带着宫人走了。   李望舒和姜容容相对而立。   从前,她们是朋友。但经过行宫一事,眼下再独处时,只是徒增尴尬。   所以,姜容容也没有,同李望舒交谈的打算。   六皇子妃前脚刚走,后脚姜容容便客气疏离道:“我也去折花了。”   说完,转身走了。   李望舒立在原地,看着姜容容远走的背影。   姜容容是她在陈国,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李望舒从来没想过,她们之间,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六皇子的目标是她,李望舒一直都知道。   但李望舒没想到,姜容容会帮忙,在她的水里动了手脚。   那夜,本该遭罪的是她。   可陈妄却阴差阳错救了她。   此举又遭成了姜容容的悲剧。   她与姜容容之间,说不上,谁亏欠谁。   其实那天夜里,知道姜容容被六皇子的人带走时,李望舒曾想过,去救她的。   但那时,她被陈妄带走,又熬过了药效发作。   就算她说服陈妄过去,他们那边也早已是木已成舟了。   “公主,我们回去吧。”   抱玉在旁道。   李望舒嗯了声,收回目光,回了月嫦宫。   三天后,天刚擦黑,康平又笑容满面来了月嫦宫。   李望舒现在一看到康平的笑,就有些发憷。   脖子上的掐痕,刚消散下去,李望舒现在一点都不想见到陈妄。   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康平就先一步道:“殿下说了,公主要是不去东宫,他过来也行,但他过来一次,就要在原有的基础上,翻一番。”   这话说得隐晦,但李望舒却是听懂了。   是指上次每隔旬日的次数。   李望舒瞬间气的脸色通红。   她就没见过,陈妄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偏偏,福满还在一旁,茫然问:“什么多加一次?”   “没什么。”   李望舒撮了撮后槽牙,满脸怒气跟着康平去了。   到了东宫后,在进去见陈妄之前,李望舒从东宫卫身上,薅了个物件。   陈妄等在殿中。   手上拿了本书,但是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在想,等李望舒来时,要怎么同李望舒说,说上次的事。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陈妄瞬间听出来,那是李望舒的脚步声。   他立刻坐直身子,继续装作在看书。   直到那脚步声朝自己过来时,陈妄这才装作不经意抬眸。   只一眼。   陈妄瞬间愣住了,手中的书,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晚上老时间二更哈 第三十七章 (一更)   “李望舒?”   看着一身茜红色织锦裙, 却戴着头盔的人,陈妄不确定叫了声。   面前人小鸡啄米般点头。   头盔上的红缨,随着她的动作, 还滑稽可笑的晃了晃。   陈妄又气又怒。   他没好气骂道:“你怎么不干脆整个全套来?”   “可以吗?”   李望舒一脸跃跃欲试。   陈妄气的下颌骨绷紧。   他一掌拍在桌上, 怒道:“李望舒, 你今天出门,是把脑子, 忘在月嫦宫了吗?”   李望舒:“……”   “还不快把你头上那个玩意,给孤摘下来。”   陈妄被她气的肝疼。   “哦。”   李望舒极不情愿, 将头盔取下来。   然后拿眼睛去瞄陈妄,却不想,被陈妄抓了个正着。   陈妄冷笑一声。   “怎么?看孤有没有被你气死, 或者让你滚?”   李望舒眼里, 顿时闪过一抹心虚。   她假笑道:“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   “不是就给孤滚去沐浴。”   “哦,好的。”   李望舒如丧考妣往净室走。   她本想着,以陈妄的脾气, 看见她这身装扮,定然会怒不可遏让她滚。   可谁曾想, 竟然失策了。   “两刻钟之内, 你要是还没出来,孤不介意,亲自去请你。”   陈妄阴恻恻的声音, 在身后响起。   李望舒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好字。   这次服侍李望舒沐浴的,还是吉祥。   每次沐浴后, 李望舒都得穿, 东宫给她准备的衣物, 且身上不能戴任何首饰, 就连簪子都不行。   自己这样,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啊。   李望舒满脸绝望。   她磨磨蹭蹭,一直拖到即将满两刻钟时,才慢吞吞出去。   陈妄坐在桌边。   见李望舒出来时,眼脸耷拉着,浑身上下透露着‘堪比上坟’四个字。   陈妄额头的青筋迸了迸。   “过来。”   李望舒一步一步朝他挪过来。   满脸写着不情愿。   陈妄压下心底的怒气,烦躁开口。   “孤允你一件事。”   哈?!   李望舒茫然抬头。   陈妄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   李望舒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陈妄也懒得解释。   他怒目瞪着李望舒:“怎么?不想要孤的承诺?既然如此,那就……”   “要要要。”   李望舒一下子扑过来。   结果因为太过激动,不小心踩到了裙摆,她直接跌进了陈妄的怀里。   陈妄:“……”   李望舒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转念一想,他们俩都这样那样过了,现在也没有矫情的必要了,李望舒眼睛发亮看着陈妄。   “什么事都可以吗?”   显然这是陈妄对于,上次差点掐死她的赔礼。   李望舒瞬间变得欣喜起来。   如果什么事都可以,那她可以申请,现在就回李国吗?!   或者,她想换戚红缨庇佑。   跟陈妄在一起太危险了。   陈妄冷哼道:“你想得美。”   李望舒眼里的光芒,都跟着黯淡了。   陈妄靠在椅背上,拇指在李望舒腰上摩擦着,又懒散开口:“视事而定,你先说,你想做什么,孤再决定,要不要应允。”   依陈妄的狗脾气,刚才自己想的那两件事,哪个他都不可能会答应。   李望舒垂着头,表情低落。   “那我没什么想做的了。”   随着低头的动作,李望舒的发梢,在陈妄腕间滑过,隐隐有些痒。   陈妄搭在李望舒腰上的那只手,蓦的收紧,而后在李望舒还没反应过来时,便突然将她抱起来。   李望舒惊呼一声,条件反射性搂住陈妄的脖子。   “你你你你干什么?”   陈妄抱着她,往床边走。   闻言,斜睨了李望舒:“你觉得,孤让你来东宫,是和你纯聊天的?”   李望舒:“……”   陈妄欲将李望舒放在床上。   李望舒看见了床边的金手链,显而易见,那是陈妄给她准备的。   这个狗东西。   之前用丝绦绑自己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想锁住自己。   李望舒瞬间不愿意下来了。   她像只粘人的猫一样,胳膊紧紧抱住陈妄的脖颈,死活不松手的同时,同陈妄道:“这个太铬人了,我不戴。”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下来。”   “我不。”   李望舒搂着陈妄的脖颈,轻晃着撒娇。   “太子殿下,你是我在陈国唯一的倚仗了,我怎么可能会害你呢!再说了,我就是个弱女子呀,上次你梦魇的时候,单手都差点掐死我,你忘了么?”   上次那事,确实是他的问题。   陈妄冷着脸:“孤清醒的时候不会。孤再说最后一遍,下去。”   李望舒不下去。   她甚至又将陈妄搂紧几分。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信呢!   但李望舒面上,却依旧一派乖巧。   “是呀,殿下梦魇时,都能单手差点掐死我,你清醒的时候,若望舒有什么坏心思,那你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制服望舒呀。”   李望舒说着,又晃了晃陈妄的脖子,声音似嗲带嗔:“殿下,求求你啦。”   最后那句话说完,李望舒都被自己做作的声音,恶心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陈妄却没什么反应,他问:“当真不想戴?”   李望舒见有戏,她立刻道:“我真的不想戴。”   “那就不戴了。”   李望舒愣住了。   陈妄什么时候,这个好说话了?   李望舒茫然躺在床上。   陈妄的手,已经有条不紊在解她的衣带了。   蓦的一凉。   电光火石间,李望舒突然反应过来。   她立刻道:“你还欠我一件事。”   “你刚才已经用过了。”   李望舒:“!!!”   “不是,,这个不……”   陈妄忍无可忍道:“李望舒,闭嘴,张嘴。”   之后的话,悉数成了呜咽声。   廊外灯影晃呀晃呀,屋内纱幔上的流苏,也与之遥相呼应。   李望舒觉得,她要死了。   今夜的陈妄,显然跟两次不同。   第一次,她中药了,醒来之后,除了觉得浑身疼之外,其余的毫无印象。   而上一次,虽然他们都清醒着,但陈妄只会横冲直撞,李望舒活像是在受刑。   不过,上次好歹很快就好了。   可这次,受刑的这个过程,格外的漫长。   而且陈妄不是刮一刀就完事了,他还要反复的刮好几刀。   中途,李望舒试图逃跑,却又被陈妄给抓了回去。   最后,李望舒索性破罐子破摔。   凭什么她单方面被折磨?要不好,大家一起不好。   最后云消雨歇时,陈妄从床上下来时,后背上,全是长长的指甲印。   而李望舒则躺在床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捞上来的一样,鬓发湿润,眸光涣散喘息着。   陈妄去沐浴了。   李望舒没敢久待,她颤巍巍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已燃烧过半的蜡烛,在心里把陈妄骂了个遍。   然后拾起地上散落的衣裳,穿戴整齐后,艰难朝殿门口走去。   吉祥和康平都守在外面。   一见到她出来,两人忙上前去行礼。   李望舒已经累的说不出话来了。   她只看了康平一眼,康平立刻道:“水已经备好了。”   “多谢。”   李望舒艰难开口,又冲吉祥道:“你扶我一把。”   “是。”吉祥忙上前扶着李望舒,将她带去了偏殿。   陈妄沐浴过后再出来时,殿里已经看不见李望舒的身影了。   康平知道陈妄的习惯。   在李望舒走后,他便亲自带人,进来给陈妄换被褥。   陈妄坐在榻上,身上还散发着潮气,但脸却臭的不行。   康平心里不由得纳闷。   瞧李国公主刚才那样,应该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那陈妄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难不成,是因为不和谐?!   康平偷偷看了陈妄好几眼。   他们殿下一直厌恶女色。   当年就连皇后送来的引事女官,也被他一剑杀了,想来男女之事,他应当是不知道的。   而李国公主那边,虽然有两个宫人。   但那两个宫人,只把她当公主看,应当也不会同她说,这些风月事。   这样一想,康平越发肯定,陈妄不高兴,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站在那儿当摆设吗?!”   陈妄冷不丁开口。   康平回过神来,就听陈妄磨牙嚯嚯道:“你替孤给李望舒送样东西去。”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真的有,已经在写了) 第三十八章 (二更)   李望舒沐浴过后, 是被吉祥搀回床上的。   她现在浑身都疼。   整个人使不上力气。   吉祥小心翼翼扶她躺下,又给她端了茶来。   李望舒连喝了三盅,才觉得好些, 她将茶盅还给吉祥, 道:“谢谢你呀。”   “公主言重了。”   吉祥本不是个话不多的, 但见李望舒面有痛色,她犹豫了一下, 又试探问:“奴婢会点推拿,公主若不介意, 奴婢帮您按按?”   吉祥说这话,也有她的小心思在里面。   没被调来伺候李望舒之前,吉祥是在古董房当差的。   那里活少清静, 但月钱也少。而李望舒是第一个被陈妄宠幸的人, 日后定然会被收到东宫的。   吉祥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她只是单纯想,若将李望舒伺候好了,日后李望舒进了东宫后, 说不定会要她过去当差,那时候她的月钱, 肯定也会跟着涨不少呢!   李望舒不知吉祥的心思。   她现在腰都要断了, 听吉祥这么说,当即便应允了。   这厢吉祥刚帮李望舒摁了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康平的声音。   李望舒只当他是来送避子汤的, 便让他进来了。   可却没想到,她喝了避子汤之后, 康平没急着走, 而后又拿出了把剪刀来。   李望舒:“?!”   康平道:“殿下吩咐, 让奴才盯着宫人, 给望舒公主您剪指甲。”   李望舒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陈妄这个狗东西!自己把他弄疼了,他就想剪自己指甲,那他怎么不想想他自己呢!   康平见李望舒变了脸色,心里也叫苦不迭。   可陈妄发话了,他也不能不照办,只得硬着头皮道:“公主,殿下那边还等着呢!”   李望舒磨牙嚯嚯。   早知道,刚才她应该多挠他几下。   可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   最后,李望舒迫于淫威,还是眼睁睁看着,吉祥将她的指甲,剪的光秃秃的。   气的李望舒一把夺过剪刀,扔到康平脚下。   “剪完了,你向他复命去。”   若在往常,康平现在早就陪着笑脸告辞了,可今天,他没动。   李望舒转头:“还有事?”   康平赔笑:“有一点小事。”   “说。”   康平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双手递过去。   “公主闲来无事,可以看看此书。”   吉祥接过,转手呈给李望舒。   康平立刻道:“奴才就不打扰公主就寝了,奴才告退。”   说完,便带着人走了。   李望舒连那书看都没看,便直接塞到枕头底下,赌气睡了。   一夜酣睡过后,身上的酸痛,这才减轻了些许。   吉祥存了讨好李望舒的心思,便对李望舒比之前更用心了,李望舒这厢刚醒,她便进来伺候了。   穿戴好之后,李望舒要走时,又被吉祥叫住了。   收拾床铺的吉祥,从枕头下,取出了昨晚康平送来的那本书,交给李望舒。   李望舒看了一眼。   书面上赫然写着秘戏图三个大字。   李望舒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翻开书之后,瞬间被气的气血翻涌。   这是本春图。   陈妄竟然让人给她送春图?!   他一个只会横冲直撞的人,哪儿来的脸,给她送春图的?!   李望舒气的要命。   当即拿着这书,气势汹汹要去找陈妄算账。   出去之后,却听说陈妄和裴清琅等人,在外院的书房议事。   康平道:“公主若要见殿下,那奴才派人去告诉殿下?”   一出来,和煦的日光兜头落下后,李望舒的冲动瞬间减了一半。   而听说裴清琅也在之后,就彻底偃旗息鼓了。   李望舒道:“不用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回到月嫦宫之后,李望舒倒头就睡。   等她再醒来时,就见抱玉正在床前,悄悄的掀她的袖子,李望舒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抱玉也没想到,会吓到李望舒。   她讪讪道:“我想给公主手腕上药来着。”   李望舒皮肤娇嫩。   一旦留下痕迹,得许久才能消散。   可让抱玉惊讶的是,这次李望舒手腕上,竟然没有红痕。   李望舒恹恹坐起来,殿外就传来了说话声。   是戚红缨来了。   未见其人,已先闻其声。   戚红缨风风火火往里走:“望舒望舒,今天云姑姑放了我半天假,你上次不是说,要让我教你防身术吗?刚好,我们今天开始学。”   李望舒一听这话,立刻躺下了。   抱玉:“……”   戚红缨一脸兴奋进来,就见李望舒还在床上躺着。   她一脸不赞同:“望舒,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躺着啊!来,快起来。”   “改日再学吧,我难受。”   李望舒不起,她是真的难受。   可戚红缨却以为,她是偷懒不想学。   “改日什么呀改日,改日我就没时间了,就今天学。”戚红缨不由分说,将李望舒从床上拉起来。   李望舒抗拒无效,被戚红缨强行拉到了院子里。   戚红缨教了她几个动作之后,顿时直摇头。   “不行,你这身子骨太弱了,不管学什么,都没有力量,这样,咱们先从最基础的开始练,先把你的身体锻炼好,再学其他的。”   “明天再学吧。”   李望舒不想动。   但戚红缨一脸坚决:“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就今天开始学。”   然后便不由分说,开始教李望舒蹲马步了。   “来,双脚与肩同宽,收腹挺胸,双手握拳于腰间,用力夹腰。”   李望舒身上本来就疼,被戚红缨这么一折腾,更觉得难受。   她蹲的摇摇欲坠,摔了好几次。抱玉想冲上来扶她,却都被戚红缨拦住了。   “起来,继续蹲。”   李望舒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行,我蹲不了。”   太难受了,她的腰不行了。   戚红缨在边关时,就是出了名的两好。   一好跟人比武,二好为人师。   她绝对不允许,有人在她面前放弃。   戚红缨板着脸,一脸认真道:“不!你想学。你要是把身体练好了,就可以学防身术。这样,下次再单独遇见六皇子,六皇子就不能再欺负你了。”   防身术学的再好有什么用啊!   难道戚红缨不知道,身份压死人吗?!   李望舒不想学了。   可戚红缨却没给她拒绝的权利。   昨晚被陈妄摧残了半晚上。   今天又接着被戚红缨折磨了半天,到最后,李望舒是被戚红缨背进殿里的。   就这,戚红缨还在吐槽。   “望舒啊,不是我说,你这身子骨也忒弱了,得好好锻炼啊!”   李望舒瘫在床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弱就弱吧,她不想锻炼。   那厢,戚红缨已经计划好了。   “每天申时过后,我便无事了。这样,回去之后,我就去同太后说,以后在宫门落钥前,这一个时辰,我来月嫦宫找你学‘绣花’啊。”   李望舒一听这话,以病重垂死惊坐起的架势起来,想要拒绝。   可她话还没说出口,戚红缨已经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自这天之后,李望舒就过上了,被戚红缨摧残的日子。   每天申时过后,戚红缨就来月嫦宫,开始监督她锻炼。   李望舒向来是能坐着就不站着的人,现在突然被戚红缨逼着锻炼,她的半条命都要被折腾没了。   李望舒欲哭无泪。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陈妄和戚红缨俩,怎么都这么能折腾人啊!   要折腾,他们俩互相折腾对方去,为什么都要来折腾她啊!   转眼间,又到了这一旬,李望舒第二次,去东宫的日子了。   这一次,李望舒手脚浮肿,浑身都疼。李望舒觉得,她今晚要再去东宫被陈妄摧残一番,估计明天就散架了。   可这件事,不是她想,她就能不去的事。   到了日子,康平又如约而至了。   康平一进来,便笑眯眯开口。   “望舒公主,奴才奉殿下之命,来接……”   话说到一半,康平看见了未来的太子妃——戚红缨此时正和李望舒站在一起。   康平的冷汗,唰的一下就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康瑟瑟发抖平:我会被鲨吗? 第三十九章 (二合一)   李望舒也被吓的半死。   她不是已经让人去拦住康平了吗?   他怎么来了?还跟戚红缨撞在了一起?!   李望舒生怕康平露出马脚。   她抢先道:“红缨, 太子殿下要见你,你快去吧。”   康平:“!!!”   这几日,申时过后, 到宫门下钥前, 她一直在李望舒这里。   是以戚红缨倒也没怀疑, 康平来月嫦宫找她,她只是觉得奇怪。   戚红缨问:“这么晚了, 太子殿下召我做什么?”   自从赐婚之后,她与陈妄之间, 虽然也见过几次,但都是在正式场合。   今夜,陈妄怎么突然要单独召见她了?!   李望舒没给康平开口的机会。   她插话道:“哎呀, 太子殿下找你, 定然是有事的,你去了不就知道了,何必为难他们。”   康平瞠目结舌。   他动了动嘴唇, 便对上了李望舒告诫的目光。   “好吧。”听李望舒说的有理,戚红缨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只是在临走之前, 她又同李望舒道:“现在时辰还早, 你再练练,明日我可要检查的啊。”   “好好好,我一定练。”   李望舒满口答应, 亲自将他们送出去。   待他们走远之后,李望舒身子突然晃了晃, 她一把扶住殿门, 才勉强没让自己跌下去。   “公主!”抱玉忙上来扶李望舒。   李望舒摇摇头:“我没事。”   抱玉有些担心:“公主, 太子殿下那边, 会帮您圆这个谎吗?”   “应该会吧。”   李望舒心里也没底。   不过陈妄那人,虽然一向很狗,但是个诚实守信的人。   之前,自己同他说,暂时不想让戚红缨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他应该不会说的吧。   康平头大如斗。   他明明是来接李望舒的啊!   可现在却把戚红缨带去了东宫,他要怎么跟陈妄交代啊!   偏生戚红缨还在一旁提醒。   “这位公公,再不走快点,等会儿宫门都落钥了。”   康平只得面色凄凄,带着戚红缨去了东宫。   陈妄沐浴过后,已经在等着了。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戚红缨。   戚红缨冲陈妄行了个福礼,直接开门见山问:“不知殿下召臣女来,所为何事?”   陈妄顿时一个眼刀,扫向康平。   康平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戚红缨最近这段时间,老往李望舒宫里跑这事,陈妄有所耳闻。   眼下这番情形,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陈妄敛了神色,温声道:“倒也无甚大事,只是听说皇祖母前几日身子不适,有劳戚小姐多番照顾了,孤想当面谢谢戚小姐。”   就这么一个小事而已,哪里就值得来趟东宫了?   戚红缨深深觉得,京城里的人就是事儿多,但面上却道:“殿下言重了,能服侍太后,是臣女的荣幸。”   之后,两人又说了句官话,陈妄便让人送戚红缨出去了。   康平安排人送走戚红缨之后,再回来,直接扑通一声,就给陈妄跪下了。   “殿下,奴才……”   “行了,孤都知道了。”   陈妄不耐烦打断他的话。   李望舒暂时不想让戚红缨知道,他们之间的事。   可戚红缨这样一直缠着李望舒,也不是个办法。   陈妄坐在太师椅上,垂眸沉思。   康平以为他是没见到李望舒,心里不痛快,便试探道:“殿下,要不奴才现在去接望舒公主?”   “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滚出去。”   现在这个时辰,去接李望舒,宫门落钥前,他们根本回不了东宫。   康平只得嗫喏着退下了。   ***   因为担忧东宫那边,李望舒一晚上都没睡好。   结果第二天中午时,戚红缨就来了月嫦宫,还带了个天大的消息。   “望舒,我能搬回戚家住啦。”   戚红缨一踏进殿中,便兴奋同李望舒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李望舒闻言,快步从内殿出来。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要搬回戚家去住了?太后娘娘不是想让你留在宫里,陪她么?”   直觉告诉李望舒,这事跟陈妄脱不了关系。   果不其然。   “太子殿下昨天不是召我去东宫了么?他问我在宫里住的好不好,自不自在,我就跟他顺嘴那么一提。然后今天,太子殿下就向太后娘娘说,我们还有大半年才成婚呢,何必将我一直拘在宫里。太后就答应,让我搬回戚家住了。哎,望舒,我是真没想到,太子殿下人还挺好的呢!”   戚红缨说的眉飞色舞。   这李望舒认识她这么久,第一看见戚红缨提到陈妄时,是笑着的。   李望舒知道,戚红缨一直想回府住。   眼下她达成所愿了,李望舒也为她开心。   而且戚红缨一走,她就能松一口气了。   不然她这身子,真是受不了啊!   李望舒问:“那你们府里修葺好了么?”   “已经弄好了,我今天就可以出宫了。不过你别担心,虽然我搬回府里住了,但隔三差五,还是能进宫的。你不要松懈啊,每次进宫,我都会来检查的啊!”   李望舒满脸痛苦。   别了,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而且她背靠着陈妄那棵大树了。   为什么还要活的这么辛苦啊!!!   戚红缨今日便能搬回戚家住了,她归心似箭,过来亲自告诉了李望舒这个消息之后,便火急火燎走了。   她一走,李望舒顿时如重获新生。   李望舒舒舒服服在榻上歪了一天,结果当天晚上,康平又来了。   李望舒:“……”   这两口子是轮流来要她命的吗?!   李望舒如丧考妣去了。   陈妄还是一如既往的烂。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几天,被戚红缨逼着锻炼的缘故,李望舒这次身上的酸痛感,也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   是以,虽然戚红缨出宫了,但抱玉发现,李望舒却自觉锻炼了。   抱玉哭笑不得。   “公主,戚小姐在时,都是她逼着您,您才肯练。如今她搬出宫了,您怎么反倒自己认真起来?”   李望舒气喘吁吁,一脸认真。   “还有两个月,咱们就能回国了,我得把身体锻炼好。”   李望舒来陈国十年,一直被困在陈国皇宫里,平素鲜少能出去。   回李国路途遥远,她如今这副身子骨,未必能承受得了路途颠簸,所以李望舒决定,现在就要开始好好锻炼了。   抱玉闻言,便浅笑着离开了。   后天是李望舒的生辰了,每年她和福满,都要为李望舒庆祝生辰的。   说是庆生,也不过是她变着花样,给李望舒做一桌饭菜而已。   不过没关系,再有两个月,她们就能回李国了,到时候,国主肯定会给李望舒重新操办生辰宴的。   可抱玉怎么都没想到,这天,陈妄又派人来接李望舒了。   李望舒都震惊了。   陈妄是疯了吗?!   昨晚她不是刚去过东宫吗?!   李望舒立刻断然拒绝:“我不去。”   康平忙道:“公主,您不要误会,殿下是知道,今日是您的生辰,所以吩咐奴才来接您去东宫,想为您庆祝生辰的。”   就陈妄那个傲娇的模样,他能记住自己的生辰,哄鬼呢!   李望舒一看康平那笑眯眯的模样,便知此事跟康平脱不了关系。   李望舒道:“你替我转告他,就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不必了。”   说着,李望舒便要吩咐福满送客。   难得过个生辰,她才不想看到陈妄那张脸呢!   “哎,等等等等。”   康平忙道:“公主,殿下在东宫为您准备了惊喜了,您若不去,殿下定然会……”   康平原本想说,陈妄定然会失望的,但觉得这话自欺欺人都不成,只得老实改成,“殿下会生气的。”   李望舒气的牙痒痒。   但就剩两个月,她就能回李国了,她只能忍。   李望舒跟着康平去了东宫。   其实陈妄压根就不知道,李望舒生辰这回事。   但康平向来尽职尽责,他见陈妄对李望舒于旁人不同,便乐颠颠的将此事告诉了陈妄。   陈妄乜了康平一眼。   “孤最近对你是太宽容了吗?这点小事,你都要来烦孤?你不会以孤的名义,随便挑些东西,给李望舒送过去吗?”   康平被骂的有些委屈。   不过陈妄鲜少与女子接触,在这上面不开窍,也能理解。   康平便大着胆子提醒。   “殿下,俗话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奴才帮您送些东西过去是可以,但这样,就显不出您待望舒公主的情意了。”   “情意?你哪只眼睛,看见孤对李望舒的情意了?”   “奴才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一说到这个话题,康平就来精神的,他认真同陈妄细数。   “殿下您看啊,比如您从前对女子,向来能有多远,就让她们滚多远,但望舒公主却是个例外。再比如,您夜里从不让人在您殿里,但您也让望舒公主留下了,还不绑着她了,这更是例外中的例外,还有……”   康平如数家珍说到一半,冷不丁对上陈妄冰冷的眼神。   他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忙跪下掌嘴请罪:“奴才该死,奴才不该胡言乱语。”   陈妄冷冷道:“你的嘴要是不想要了,回头孤成全你。”   康平一听这话,忙砰砰磕头请罪。   陈妄冷冷坐着,待康平磕够了,这才让他滚了。   康平以为,此事就此打住了。   可他却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他服侍陈妄更衣时,陈妄冷不丁问:“把你昨晚没说完的话说完。”   康平愣了一下。   昨晚那事不是已经翻篇了么?   陈妄怎么突然又问了?!不过见陈妄的神色,不像是要找他麻烦,康平便战战兢兢,将自己的计划说了。   陈妄听完,沉吟了好一会儿,嘟囔道:“看在她跟了孤这么久的份上,就按你说的办。”   平常陈妄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但事关李望舒,他出尔反尔已是常态。   康平当即领命去办了。   他觉得,一份真诚的心意,远比精美的华服首饰,更能让一个女子动心。   所以康平在东宫花园的亭子里,给安排了一桌席面。   周遭春花簇簇,流水潺潺,再加上圆月高挂的氛围,一对有情人坐在亭中,饮酒作乐,共诉衷肠,怎么想都很完美。   康平想的十分美好,但现实十分残酷。   李望舒是如他所愿人来了。   可陈妄却被事情绊住了,暂时来不了。   搞的李望舒这个寿星,只能坐在亭子里干等。   如果是这样,也就算了。   可李望舒坐下没一会儿,突然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如今是四月初,夜里本来不冷的。   但一下雨,寒意就涌了上来,李望舒被冻的脸色发白,她转头,打着寒颤问:“太子殿下究竟是在为我庆祝生辰,还是在故意整我?”   “哎呦,公主,奴才拿项上人头担保,我们殿下,是真的想为您庆祝生辰的。”   只是谁曾想,天公竟然这么不作美。   见李望舒冻的发抖,陈妄那边迟迟又没结束,康平只能先将李望舒带回陈妄的殿里去。   殿里比外面暖和了很多,但依旧很无聊。   左等右等,陈妄都没来,李望舒直接等的睡着了。   等陈妄忙完过来时,已是丑时了。   李望舒正躺在他的床上,睡的正沉。陈妄不喜欢跟人同床共枕,正要叫醒李望舒时,康平在后面,小声说了句:“望舒公主昨日生辰,她等了您大半晚上呢!”   陈妄伸出去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他垂眸,看着李望舒睡的正香。   罢了,也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看在她等了自己那么久的份上,今晚就纵容她一次吧。   陈妄挥手让康平退下,他合衣躺在李望舒身边,紧紧盯着李望舒。   他破例允许李望舒上了他的床,晚上她要是敢对他有坏心思,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了。   陈妄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规规矩矩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突然有个温软的东西贴过来。   陈妄猛地被惊醒,条件反射性,抽出床榻里的短刀,便捅了下去。   刀尖在已挨到那人的脖颈上时,陈妄突然闻到了熟悉的熏香,这才堪堪收了力道。   而李望舒窝在他身边,正睡的香甜。   陈妄垂眸看了她一会儿,低声骂了句什么,一把推开李望舒,将刀放下,转身面朝里睡了。   可没一会儿,李望舒就像个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来。   陈妄推也没用,躲也没用,再加上他困的要命,实在没精力跟李望舒拉扯了,最后只得一脸不耐烦,任由李望舒抱着他了。   第二天,李望舒是被热醒的。   她一抬头,看到陈妄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时,当即蹭的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陈妄察觉到身侧有异动,当即一把抽出短刀,就反手要劈过来时,正好看见了李望舒瞠目结舌的样子。   陈妄这才醒神。   他没好气道:“这一大早的,你又干什么?!”   “你你你……”   李望舒本想说,你怎么在这儿。   但看见陈妄手上泛着寒光的刀刃,她咽了咽口水,立刻摇头:“没没没,殿下你回来,怎么不叫醒我。”   李望舒记得,昨晚康平非要让她等陈妄。   后来她实在困得不行了,就趴在床上睡了一会儿了。   陈妄没好气道:“孤叫了,你死活不醒。”   李望舒一脸怀疑。   她平常睡觉没那么沉啊!   不过见陈妄面色不善,她也没同他争口舌之快。   行吧,陈妄是太子,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李望舒掀开被子,作势便要下床。   一只胳膊猛地伸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李望舒转头,就对上了陈妄阴郁的眼睛。   “你干什么去?”   “回月嫦宫啊。”   这天都亮了,她也该走了啊。   陈妄觉得自己问了句蠢话,他没再拦着李望舒,而是不耐烦丢下一句:“你的生辰礼,找康平要去。”   “哦,好的。”   李望舒穿戴整齐后,便径自往殿外去了。   殿门一打开,明媚的春光,就扑过来,落了李望舒一身。   李望舒在日光里前行。   顺着台阶往下走时,突然发现,殿外葱绿的树上,已经零星开出了石榴花。   李望舒脚下一顿。   殿内的陈妄也起床了。   他正欲唤人进来伺候时,就见李望舒又回来了。   “殿下,你昨晚当真想为我庆祝生辰么?”   陈妄拧眉。   见李望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耐烦道:“有话就说。”   “殿下可知,在我们李国,庆祝生辰时,那人可以许愿的。”   陈妄眼里的不耐烦更盛。   李望舒也不敢再卖关子,她鼓起勇气道:“听说李国的浴佛节很热闹,望舒想出宫去看看,殿下能应允吗?”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医院了,更的少,明天继续双更早起 第四十章 (一更)   李国的浴佛节闻名遐迩。   但李望舒来陈国十年, 却从未有幸见过。   今年她就能回李国了。   所以她想在临走前,去看看。   陈妄坐着没说话,眸光淡淡看着她。   殿外清风拂过树梢, 树叶簌簌而响。   李望舒满心的期待, 一点一点落空了。   她垂下脑袋, 瓮声瓮气道:“好吧,就当我没说, 我走了。”   说完,转身刚走时, 就听到身后,传来陈妄恨铁不成的声音。   “李望舒,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他瞧她这副模样, 以为她的生辰愿望有多难办呢!谁曾想, 竟然是想出宫去看浴佛节。   这个生日愿望,对得起她一国公主的身份吗?!   李望舒闻言惊喜转头。   “殿下你答应啦?”   陈妄习惯性想再损李望舒几句。   但见到她满脸欢喜雀跃的模样,那些话在嘴里滚了一遍, 再出口时,只成了不耐烦。   “看在你昨日生辰的份上, 孤就勉为其难答应你了。”   李望舒瞬间开心起来, 眼睛亮晶晶的。   “太好了,多谢太子殿下。”   陈妄乜了李望舒一眼。   “真想谢孤,就表现的有诚意一点。”   陈妄说着, 仰着下巴站起来,摊开手示意李望舒为他更衣。   李望舒眼下心情好, 也没跟他计较这么多。   便乖巧去了。   李望舒的生辰是四月初二, 而浴佛节在四月初八。   是以四月初七晚, 康平来月嫦宫接李望舒时, 李望舒难得没有表现出抗拒。   这天晚上,李望舒沐浴过后,左等右等,陈妄又没回来。   等到最后,李望舒又睡着了。   等陈妄忙完过来时,看到李望舒睡的正香时,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他因为答应第二天要带她出宫,自己忙了大半宿,李望舒倒好,竟然舒舒服服睡着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喂,李望舒,醒醒,醒醒。”   陈妄捏着李望舒的鼻子,粗鲁的将她摇醒了。   李望舒睡眼惺忪坐起来。   见陈妄面色不善,她立刻道:“那什么,我就是替你暖暖被窝,你回来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李望舒知道陈妄的臭脾气。   当即趿拉着鞋子,便要走人,却被陈妄拦住了。   “殿下?!”   李望舒转头看向陈妄。   他一脸疲倦的模样,可不像是还有精力,还能这样那样的人。   陈妄抬手揉了揉眉心,烦躁道:“孤饿了,你留下给孤布膳。”   行吧,看在他明天要带自己出宫的份上,她忍。   虽然是夜宵,但膳房那边,准备的还是十分丰盛。   李望舒原本是不饿的,但夜宵一来,闻到香味后,她肚子不争气就响起来了。偏生此时,她正站在陈妄身边,正举着筷子,准备要为她布菜。   陈妄偏头,斜睨了李望舒一眼。   嘲讽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见李望舒的脸红了。   李望舒虽然平日里不拘小节,但到底是个姑娘家。   等夜宵上齐,李望舒给陈妄布了两道之后,陈妄便不耐烦道:“行了,孤自己来。”   “哦。”李望舒咽了咽口水,放下筷子要走,又被陈妄叫住。   “这些东西,孤一个人吃不完,你坐下一起吃。”   “哎,好。”   李望舒当即坐下来,大快朵颐起来。   面条劲道顺滑,龙虾麻辣鲜香,芙蓉八宝丝酸脆爽口。   一顿夜宵,陈妄没动几筷子,反倒李望舒被吃撑了,大晚上还去殿外消食去了。   结果两圈没转完,又被陈妄叫进去。   沐浴完的陈妄,以另外一种方式,帮李望舒消食。   到最后,李望舒趴在被子里,整个人累的手都抬不起来,偏生陈妄还在一旁催促。   “喂,李望舒,你回偏殿睡去。”   李望舒不动。   她趴在床上,气喘吁吁道:“我走不动了,你也别那么矫情了,咱们俩又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   陈妄语气瞬间不好了:“李望舒,你说谁矫情呢?”   “说我自己呢!太子殿下,你不困吗?”   陈妄打了哈欠:“困。”   “困你还等什么,赶紧睡吧,时辰不早了。”   人在困的时候,脑子就不大清醒。   被李望舒这么一打岔,陈妄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来着,只道:“那你往里面去点,孤都要掉床底下了。”   李望舒艰难往里面挪了挪,陈妄这才闭嘴了。   即将快睡着时,陈妄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件挺重要的事,但还没等他想起来,就没困意淹没了。   亲自在外面守夜的康平,脸上终于露出了老母亲般的微笑。   看来他提议,要陈妄为李望舒庆生,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瞧,一向不让女人睡他床的太子殿下,如今不是已经准许,李望舒留下过夜了吗?   殿内的两个人并不知道康平的想法,他们早已进入了梦乡。   昨晚陈妄折腾到寅时才消停。   第二天李望舒实在爬不起来,陈妄便道:“你要起不来,那浴佛节就不要去了。”   “要去的要去的。”   原本闭眼在床上直哼唧的李望舒,立刻从床上坐起来。   坐起来,看见陈妄那副神清气爽的模样,李望舒的脸都要掉地上了。   明明他们俩昨晚一起睡的,为什么陈妄像吃了回春丸一样,而她都要萎掉了。   “要去就赶紧的,你再磨蹭,孤就不去了。”   一听陈妄这话,李望舒忙掀开帘子,从床上坐起来。   两人在东宫用过早饭之后,陈妄带着李望舒出宫。   陈妄是太子,出宫时可以坐马车。   宫门口的侍卫,看见他的马车,也不敢放肆,当即便痛快放行了。   在陈妄的马车驶出宫门时,柳家的马车,也行到了戚家门前。   自戚红缨搬回戚家之后,柳依依便常来找她玩儿。   柳依依因为身子不好的缘故,时常是华京住一阵儿,被送回老家住一阵,但跟戚红缨这个刚回京城的人相比,她对华京还算了解。   是以今日浴佛节,柳依依便亲自登门,邀戚红缨一起出门逛。   戚红缨自由自在惯了,在府里压根就待不住,一听到柳依依要带她出去,当即满口就答应了。   一上马车,戚红缨便满脸兴奋问:“依依,我们先去哪里?”   柳依依想了想,道:“先去相国寺吧,那里会发浴佛水的,喝了浴佛水,可以消百病的。”   戚红缨一拍大腿:“那就去相国寺。”   而另外一处,陈妄他们的此行,也是相国寺。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个肥章 第四十一章 (二更)   一出宫, 李望舒就像是刚出笼的雀儿一样,浑身下都洋溢着自由。   之前,李望舒也曾, 出过陈国皇宫几次。   但她身份特殊, 每次出宫都会有专人看着, 且中途从不让她下来。这还是李望舒第一次,光明正大出来逛。   时值四月, 草长莺飞,百花盛绽。   这一日, 街上人群摩肩接踵,妙龄少女结伴出行,披帛逶迤, 鬓边都簪着各色鲜花。   李望舒觉得既新奇又好奇。   见街边有小贩卖花, 便迅速跑过去,买了朵石榴花。也学着其他女子的样子,簪在发髻上, 转头看向陈妄,问:“好看么?”   红花乌发, 明眸皓齿。   李望舒歪着头, 眼睛亮晶晶看着陈妄。   “丑死了。”   陈妄嘴上嫌弃,但身体却很实诚,让人为李望舒付了银子。   李望舒:“……”   李望舒本就长得明艳动人, 今日她一袭胭脂红织锦百褶裙,脚步轻快往前走, 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 明媚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一路走过时, 身侧有不少青年侧目而视。   李望舒毫无察觉, 只睁着乌黑透亮的眼睛,好奇向四周看来看去。   陈妄心里憋着火气。   看什么看,再看孤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   可这种想法,他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毕竟这大庭广众之下的,看人也不犯法。   所以陈妄直接从源头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李望舒正步履轻快往前走时,手腕猛地被拽了一下,她惊愕回头,一个面具啪的一下扣在她脸上。   陈妄的动作太太粗鲁。   面具撞在李望舒的鼻梁上,疼的李望舒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干什么呀!”李望舒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妄抱着胳膊,满脸冷酷。   “李望舒,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李望舒一愣。   旋即她才反应过来,今日浴佛节,来的人很多,万一她被人认出来了,会很麻烦。   “那你不能好好说嘛,疼死了。”   李望舒小声嘟囔着,调整好面具,见不远处有僧人在分发浴佛水,她立刻便跑过去了。   所谓的浴佛水,是每年浴佛节这天,各寺加糖煮的香药水,赠送给来往的行人,寓意可以驱逐百病。   李望舒要了两碗,自己喝了一碗之后,又给陈妄端了一碗。   “你尝尝,可好喝了。”   “孤不……唔……”   陈妄话还没说完,李望舒直接将碗怼到他嘴上,给他喂进去了。   “咳咳咳咳……”   陈妄被呛的咳嗽了两声,正要对李望舒发难时,李望舒又转过身,欢快道:“听说相国寺很灵的,我要进去上香。”   说完,转身便往寺里去。   陈妄磨牙嚯嚯,只得抬步跟上了。   他们俩刚进寺里,一辆马车就在他们身后的地方停下了。   柳依依和戚红缨一同下了马车。   柳依依道:“相国寺很灵的,我们先去里面上香,等会儿我再带你逛逛。”   说着,柳依依要进去,戚红缨却站着没动。   戚红缨道:“我身上有血气,就不进去冲撞佛祖了,你进去上香,我在这里等你。”   柳依依再三相劝无果,只得自己带着侍女进去了。   李望舒是第一次来相国寺。   但今日来这里上香拜佛的人很多,她径自跟着人流,一同进了大殿。   陈妄向来不信神明,是以也没进去,只在殿外等着。   等着等着,陈妄就后悔了。李望舒要出宫来看浴佛节,自己找个人带她出宫就好了,何必要跟着她跑这一趟呢!真是无聊死了。   陈妄后悔了。   他决定等李望舒出来,就跟她说,让她自己逛。   相国寺上香的人很多,李望舒排了小一刻钟,才轮到她。   佛像庄严,她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跪拜:求佛祖保佑,两个月后,我能顺利回李国。   许完愿后,李望舒又去捐了香火钱。   而相国寺为了回馈香客,今日但凡捐香火钱的香客,都会给发一条红绳。   李望舒出来,看见陈妄那张臭的不能再臭的脸时,当即将手中的红绳递过去。   “太……公子,这是我给你求的平安绳,来,我给你戴上啊。”   李望舒说着,就要给陈妄戴上。   陈妄直接躲开,他不满道:“娘们兮兮的,孤不戴。”   不戴拉倒。   李望舒正要将绳子装回荷包里去,却被陈妄一把又抢走了。   “既然是给孤求的,你拿走又是几个意思?”   李望舒:“……”   刚才是狗说的不要吗?!   陈妄将那红绳胡乱揣进怀里,看在李望舒上香,还不忘给他求了平安绳的份上,脸色这才和缓了些许,似不经意问:“你刚才向佛祖许的什么愿?”   “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   李望舒立刻摇头,一脸戒备看着陈妄。   要是让陈妄知道,她许愿想回李国,那她就别想回去了。   陈妄嗤笑一声。   见李望舒这么紧张怕自己知道,便自作多情以为,李望舒许的愿跟自己有关。   毕竟如今的李望舒,在陈国能依仗的,只有他了。   这样来,陈妄便想:既然如此,那孤就勉为其难,陪她再逛逛好了。   他们这厢正说话时,前来上香的柳依依,从长廊走过来,看见陈妄时,被吓了一跳。   太子殿下不是一向不近女色的吗?那他身边那个,戴狐狸面具的女子是谁?!   眼见他们两人说完香,似是要走,柳依依当即便想到了,还在相国寺门口的戚红缨。   戚红缨是个爆脾气。   要是让她看见了这一幕,万一她发起火来,直接当街爆锤太子殿下,可该怎么办?   柳依依也顾不得上香了,当即转头便朝外去。   京城戚红缨暂时还不熟,她便只能百无聊赖坐在马车上,往嘴里丢果子吃。   刚丢了一颗果子,戚红缨正要去接时,胳膊猛地被人拉住了。   戚红缨回头,就见柳依依气喘吁吁过来了。   戚红缨一脸惊讶道:“你这么快就上完香了?”   “是呀,你不是想吃炙猪肉吗?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味道特别好,我带你过去啊。”   柳依依生怕戚红缨和陈妄撞上,当即不由分说把戚红缨拉走了。   自从陈妄答应,要带她来浴佛节,李望舒便已将浴佛节这天的出行计划做好了。   “好了,相国寺上香已经完成了。”   李望舒掏出一个小本本出来,用炭笔将第一个划掉了。   陈妄站在李望舒身边。   他抬眼一扫,就见本子上赫然写着‘浴佛节出游安排’。   第一件,是到相国寺上香。   后面有去吃炙猪肉,去清风楼喝果子酒,去吃孙记果子,去扶芳阁看花等等,全是吃喝玩乐的东西。   陈妄拧眉看向李望舒。   “你整天待在宫里,是如何知道,这些地方的?”   “在学堂的时候,听那些伴读小姐们说的。”   李望舒说的很真诚,再配上她那双灿若星子的眸子里,流露出向往的光芒时,陈妄嘲讽的那些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他直接甩袖走人了。   “哎,你干什么去?”   “不是想吃炙猪肉吗?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上。”   相国寺这家炙猪肉十分出名,李望舒他们去时,那里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了。   陈妄一看这架势,立刻道:“不买了,去下一个地方。”   “可我想吃。”   李望舒可怜巴巴看着陈妄:“要不你先找个地方坐着,我自己在这人排队。”   陈妄素来不重视口腹之欲,所以他实在无法理解,有人会为了吃的,排这么长的队。   可李望舒偏偏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好像他不让她买,就像是在虐待她一样。   到最后,陈妄扔下一句:“随便你。”   便转身去旁边了。   李望舒巴巴等在后面。   从李望舒和陈妄出现时,柳依依就看见他们了。   这两个人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啊!   她们走哪儿,他们就跟着到哪儿。   柳依依觉得晦气,等戚红缨卖到炙猪肉之后,当即便带着戚红缨走了。   李望舒站在后面,看见柳依依她们时,正要跟她们打招呼时,柳依依也不知道急着要去干什么,直接步履匆匆走了。   李望舒只好作罢。   从炙猪肉摊出来之后,柳依依带着戚红缨,去了清风楼。   清风楼的酒水,在京城是出了名的。   戚红缨坐下尝了两口,顿时一脸嫌弃:“这酒也忒没味了,掌柜的,给我来一斤烧刀子。”   柳依依无法,只得让人去照办了。   等她同小二交涉完,就见戚红缨大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了。   柳依依好奇凑过去:“红缨,你看什么……”   话说到一半,柳依依顿时怒了。   这个狐狸精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们都躲到这种地步了,她竟然还敢这么嚣张跟着她们。   柳依依说这话,显然是误会了李望舒。   李望舒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们。   清风楼只是她计划中的第二个。   她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戚红缨,在抬头看见戚红缨的目光时,李望舒瞳孔猛地一缩。   她原本正要往清风楼去的步伐,立刻便换了个方向。   陈妄见李望舒要走,一把伸手揪住她的衣领:“不是要喝清风楼的果子酒吗?你跑什么?”   “不不不不喝了,快走快走,红缨也在这里。”   虽然自己脸上带着狐狸面具,但李望舒心虚,还是不由分说,将陈妄拽走了。   二楼的柳依依看见这一幕,这才在心里冷哼一声。   算这狐狸精识趣!   见他们走了,柳依依忙转头,去安慰戚红缨。   “红缨,你别生气啊!太子虽然带着那狐狸精出门,但你可是太后和陛下,亲点的太子妃,无论那个狐狸精是谁,她都别想越过你去……”   柳依依喋喋不休说着。   而戚红缨毫无反应,她只是一直盯着,那两个人远去的背影。   戚红缨向来开朗。   她从来没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柳依依心下有些发憷。   柳依依有心想劝什么。可现在都眼见为实了,再劝什么都没用了。   她只能不住冲戚红缨道:“红缨,你可别冲动啊!要是你嫁的是普通人,他敢这样对你,我一定帮你出气,可是你要嫁的是太子。太子是国朝储君,对他动手,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你可千万要冷静啊!”   戚红缨不说话,只眸光沉沉趴在窗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从在清风楼遇到戚红缨之后,李望舒整个人,情绪肉眼可见的失落下来。   陈妄道:“反正她迟早都要知道,我们之间关系的,倒不如直接跟她挑明算了。”   “不行。”李望舒立刻拒绝。   陈妄不明白,李望舒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就算她与你反目成仇了,不是还有孤呢吗?孤罩着你。”   李望舒摇摇头,语气坚决。   “不行,再等等。”   还有两个月,她就能回李国了。   不能把这件事摆到明面上来说。   陈妄见李望舒反应很大,便也懒得再说这事。   因为戚红缨这段小插曲,李望舒也没心思再逛了,早早便同陈妄回宫了。   抱玉等在月嫦宫。   见李望舒回来时,面色不佳,便问:“公主在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李望舒将遇见戚红缨的事说了。   说完,她拉住抱玉的手,面色紧张道:“但我当时戴着面具呢,红缨应该不会认出我吧。”   李望舒在陈国,前前后后就这几个朋友。   姜容容因为行宫的事,已经与她分道扬镳了。如今就剩戚红缨了。   抱玉知道,李望舒不想失去戚红缨这个朋友。   可偏生,她与陈妄这事,又是个大麻烦。   抱玉安抚道:“公主别怕,你既然戴着面具,那戚小姐应该认不出你来的。”   李望舒似信非信看着抱玉。   抱玉又劝了好一会儿,李望舒这才安心。   可偏偏这天夜里,李望舒就做了个梦。   梦里戚红缨知道了她跟陈妄的事之后,大发雷霆,要提剑杀了她。   周围站了很多人,但却没有人肯帮她。   李望舒被惊醒时,第一反应,便是低头去看自己的腹部。   在梦里,她被戚红缨一剑贯穿了。   而现在,自己那里还没事。   李望舒这才松了口气,劫后余生躺回床上。   但该来的,始终躲不掉。   四月初十,戚红缨来宫里,向太后请安。   那天一大早,便有乌鸦,对着正殿叫,李望舒的眼皮也一直跳个不停。   到了中午时分,月嫦宫的殿门被敲响了。   抱玉将殿门打开,看见抱玉时,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戚红缨没等她开口,便直接问:“李望舒在吗?”   以往戚红缨每次来月嫦宫,都一直亲亲热热喊李望舒‘望舒’,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冷冷的直呼大名。   抱玉顿时便知道,戚红缨来者不善。   “我们公主……”   抱玉本想替李望舒避开这一遭。   可她刚起了个话头,就被人打断了。   李望舒从里面走出来。   她看见戚红缨脸上的冷色时,便知道,戚红缨已经认出,那天的人是她了。   该来的,始终躲不过。   李望舒不敢去看戚红缨的眼睛,只轻声道:“你进来说吧。” 第四十二章 (一更)   进了殿内后, 戚红缨没有和李望舒兜圈子。   她直接开门见山问:“四月初八,浴佛节当天,太子身边的人, 是不是你?”   戚红缨既然能来问, 显然是认出她了。   李望舒没有狡辩。   她道:“是我。”   戚红缨向来是个极为果断的人。   她也没有废话, 直接又问第二个问题。   “你跟太子有私情?”   戚红缨这人,虽然神经粗, 但并不蠢。   自从那天在街上,认出陈妄身边的人, 是李望舒之后,那些从前被她忽略的细节,瞬间全都涌了上来。   李望舒艰难点头。   她在陈国朋友不多, 戚红缨算一个, 李望舒不想,失去戚红缨这个朋友。   李望舒嗫喏开口。   “红缨,我跟太子之间,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   话刚说到一半, 戚红缨啪的一掌, 拍在身侧的桌子上。   那桌子应声裂开了。   李望舒顿时闭嘴了。   她不安的咽了咽口水,觉得脖子有点凉。   “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戚红缨如是说着,满脸杀气腾腾, 朝李望舒这边过来。   李望舒顿时瑟缩成一团。   就在她正准备喊福满,进来救自己时, 走到她面前的戚红缨, 一把拉住她的手。   李望舒吓的一哆嗦。   她偏头, 看了一眼裂开的桌子, 不想自己也落到那样的下场,正要开口时,戚红缨先一步开口:“你别怕,我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嗯?嗯嗯嗯?!!   李望舒被戚红缨整懵了。   一时没反应,呆呆看着戚红缨。   看着李望舒这样,戚红缨一脸懊恼。   “都怪我不好,那次在太后宫里,太子殿下当着我的面,恶意刁难你。和那次东宫管事来月嫦宫时,我就应该察觉到的。”   陈妄和李望舒之间,戚红缨和李望舒更熟。   而且她们两人认识这么久了,戚红缨知道,李望舒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信李望舒会背着她,主动和陈妄搅和在一起。   一定是陈妄仗势欺人,逼迫她的。   “啊,这……”   李望舒张了张嘴,试图解释。   戚红缨已一把攥住她的手。   戚红缨义正严词:“望舒,你是我朋友,你放心,我绝对不允许,有人这么欺负你。”   李望舒张了张嘴,在想要怎么解释。   戚红缨已一把握住她的手。   “走,我带你去见太后娘娘,让她为你做主。”   李望舒呆住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戚红缨知道这件事之后,竟然是这个反应,还要拉着她去找太后,为她讨回公道。   戚红缨拉着李望舒,一脸气愤往外走。   李望舒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哎,红缨,你等等。我跟太子殿下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戚红缨回头,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当即将她与陈妄,被人设计的事说了。   戚红缨眉毛拧做一团:“所以你们俩是阴差阳错,才在一起的?”   李望舒立刻点头。   却不想,戚红缨又不满道:“即便你们是被人设计的,但太子是男人,出了这种事,他拖拖拉拉的,不对你负责,是几个意思?这要是别的男子,我早就替你去打的他满地找牙了。但人家是太子,对太子动手,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所以我们去找太后,让太后为你做主。”   眼见戚红缨又要走,李望舒忙抱住她的胳膊。   “红缨,你等等,难道你忘了,太后已为你和太子殿下赐婚了吗?”   “你说这个我就来气,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嫁的。”   戚红缨一脸嫌弃,问李望舒:“你说,我现在去求太后娘娘和陛下,收回成命怎么样?”   李望舒都想给戚红缨跪下了。   戚红缨要现在去求他们收回成命,那回头,她就完犊子了。   “红缨,你冷静点,你和太子的婚事,是陛下赐的,圣旨已下,你现在去退婚,这不是在打陛下的脸么?”   “好像也是哦。”   戚红缨烦躁抓了抓头发。   她才不稀罕那劳什子太子妃呢!可是圣命不可违。   “望舒,你知道吗?”   戚红缨长长叹了口气,道:“一想到我要嫁进东宫,我就觉得人生无望了。可现在好了,以后我们俩能做个伴了。”   李望舒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陈国,女子为争夺一个男人,阴谋阳谋用个遍的事,早已是屡见不鲜了,可李望舒没想到,戚红缨竟然是其中的一股清流。   她知道这件事,第一反应,不是责难她,竟然是说,以后还能继续和她在东宫作伴。   戚红缨是忘了,她还有个未婚夫吗?还是她压根没把她当外人?!   “好了,不整这些没用的,我带你去找太后做主。”   李望舒顿觉头大。   戚红缨为什么这么执着,要替她做主啊!!!   “是我不让太子殿下,暂时将我们之间的事,说出去的。”   李望舒只好跟戚红缨摊牌了。   但她没敢说,自己不让陈妄,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摆到明面上,是因为她想在两国盟约到期后回李国。   李望舒用的借口,他们俩还没成婚,若此时先纳她进东宫,别人会在背后议论她的。   戚红缨满脸不在乎。   “议论就议论呗,反正他们也不敢,到咱们面前来哔哔。”   “红缨,你是太后和陛下,亲定的太子妃,他们自是不敢在你面前议论。可我不一样,我是李国送来的质女,若被人知道了此事,那我日后……”   李望舒说到这里,蓦的低头不说了。   戚红缨立刻站起来道:“好好好,你想等我和陈妄成婚后,再提这事,那就等我们成婚后再说。你别难过呀,你放心,以后有我在,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戚红缨性格是男孩子,所以也生了一颗怜香惜玉的心。   她对李望舒好,同李望舒做朋友。第一,是因为那次在行宫的校场上,李望舒那句隔着人海的加油。第二则是,她觉得,她跟李望舒都被困在这里了。   所以,她想在能力范围内,帮一帮李望舒。   “那个红缨,你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呀。”   戚红缨豪迈道:“你说。”   李望舒小心翼翼道:“不要让殿下知道,你已经知道,我跟他之间的事了。”   若陈妄知道,戚红缨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了,那她的戏就演不下去了。   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戚红缨当即便答应了。   而就在李望舒和戚红缨见此事商量妥当时,陈国前朝,有人突然提起陈李两国盟约的事。   陈李两国的关系,基本是属于好一阵子,然后打一阵子。一国打输了,两国再坐下来和谈。   眼看着十年盟约到期了,两国的边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天早朝时,便有官员上奏。   说李国边境,最近这段时间调兵频繁,恐生异动,请陈帝示下。   陈妄转头,看了一眼那个上奏的官员。   关于陈李两国关系,朝中有两派,一派主战,一派主和。   十年前,陈李两国交战,李国战败后上书乞讨和。朝中因是战是和,吵的不可开交。最后主和派胜,双方签定十年和平盟约,李国称臣纳贡。   如今十年盟约到期,主战派又蠢蠢欲动了。   陈帝并未立刻答话,而是问兵部尚书。   “郭爱卿,可有此事?”   兵部尚书出列。   “回陛下,奉州那边传来的兵报,确实有说,李国边境驻扎的军队,最近频繁在调动,但不确定是例行换防,还是生了异心。”   陈帝拇指敲了敲龙椅。   “既然不确定,那就给朕去查清楚,再来回话。”   陈妄微微蹙眉。   李国在这个时候,蠢蠢欲动,是不想要李望舒这个质女的性命了吗?!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之众人内心os   李望舒:又是想回李国的一天。   戚红缨:我觉得,我好像更适合当男主。   陈妄:戚红缨,你想造反吗?!   ps:晚上还有一更 第四十三章 (二更)   散朝之后, 陈妄回到东宫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叫了凌霄来。   很快,凌霄就来了。   陈妄问:“在李国的探子, 这个月还没传讯回来?”   虽然陈李两国现在是盟国, 但这丝毫不影响, 双方在彼此国家放探子。   凌霄愣了下。   他答:“回殿下,探子的消息, 每月十五汇报一次,今天才十一。”   陈妄拧眉, 他呼出一口浊气。   “若有消息,立刻报给孤。”   凌霄称是。   陈妄又偏头,去看裴清琅:“把奉州的军报, 给孤抄一份来。”   凌霄顿时惊住了。   陈国自建.国以来, 便明文规定,太子不得染指军权,甚至还要在此事上避嫌, 以免被怀疑有不臣之心。   从前陈妄做的极好,今天他怎么突然要看军报了。   凌霄转头, 也去看裴清琅。   裴清琅一身红色官袍, 郎艳独绝。   他拱手行礼,温声道:“殿下,您此举于理不合。”   陈妄敲着桌面的手一顿。   他面上闪过一丝烦躁, 旋即不但没生气,反倒应和道:“你说的极是, 孤看确实于理不合。”   凌霄听到这松了一口气。   然后, 他就看见陈妄, 又看向了他。   凌霄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下一瞬间, 他的预感就实现了。   “孤记得,你舅舅在兵部任职?”   凌霄顿时想给陈妄跪下了。   “太太太子殿下……”   “孤不想听废话。”   陈妄直接打断凌霄的话,转头吩咐:“来人,去地窖挖两坛好酒,交给凌霄。”   内侍立刻领命去了。   陈妄又十分‘善解人意’道:“想来你许久没见你舅舅了,这样,孤今日放你一天假,你去找你舅舅叙旧去吧。”   凌霄十分不想,去找他舅舅‘叙旧’。   但陈妄开口了,他不敢不去。   裴清琅嘴唇动了动。   但转念一想,陈妄若当真想打听奉州的事,底下人自然会为他做到,只是陈妄不得帝心,若陈帝知晓此事了,定然又是一场麻烦。   裴清琅没说话,凌霄只得认命去见他舅舅了。   等凌霄走后,陈妄又转头冲裴清琅交代。   “今日这事,就别告诉那帮老顽固了,他们一念叨,孤就觉得头疼。”   陈妄口中的老顽固,是忠心于他的老臣。   那些老臣对陈妄的忠心,陈妄从不怀疑。但他们有个毛病,就是事事爱谏言,搞的陈妄很烦躁。   裴清琅拱手称是。   陈妄给裴清琅赐了座,又问:“此番李国边境异动一事,你怎么看?”   裴家是太子党,裴清琅又曾是陈妄的伴读。   所以在陈妄面前,他也没藏着掖着。   裴清琅沉默两息,道:“陈李两国签定了十年盟约,这十年里,李国每年都按盟约纳税称臣,从未表露过有不臣之心,不像是会因两国盟约即将到期,就突然决定,要同我们开战的样子。”   说到这里时,裴清琅顿了顿。   陈妄道:“但说无妨。”   裴清琅称是。   他道:“而且据臣所知,李国女皇这几年,沉溺于男色,国中之事,大部分都交由几位公主处理了。”   陈妄安插在李国的探子,今年年初时,就曾传过类似的消息。   所以陈妄与裴清琅的想法一致。   这些年,李国每年来陈国纳贡时,对陈国一直毕恭毕敬,且去年李国使者来陈国时,言语中还曾提及过,李国女皇有意续两国盟约。   怎么可能,今年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陈妄坐在案几后,指尖敲着桌面。   裴清琅见状,便没再说话了,只安静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陈妄指尖猛地摁在桌面上。   他眼皮掀起,撩开了一道流光,声色低沉:“攘外必先安内,反之亦然。”   陈妄说完,便见裴清琅抬眸了。   他便知道,裴清琅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这两年,陈李两国未再有摩擦。   不可能,李国女皇去年有求和的心思,今年突然就变卦了。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   就算李国女皇想要开战,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就表露出异相来,毕竟李望舒还在陈国,她不可能连李望舒的生死都不顾。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李国国内有内忧,为了防止边境生变,这才会有异动。   但这些,只是他们的猜测而已。   具体如何,还得探子传回消息之后,才能知晓。   陈妄垂眸,抬手揉了揉眉心。   裴清琅坐在下侧,看着陈妄那样,他放在膝头上的指尖,轻轻抓了抓了掌心的布料,才问:“殿下,臣有一事想问。”   陈妄给了他一个说的眼神。   裴清琅道:“若陈李两国开战,殿下可会保李国公主?”   李望舒是李国的公主。   若陈李两国当真开战,那么陈国,势必要拿李望舒来祭旗。   陈妄没想到,裴清琅竟然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眸色微沉,看向裴清琅。   裴清琅目光不闪不躲,平静和陈妄对视。   就好像他这个问题,无关乎私人感情,只是单纯的好奇。   过了片刻,陈妄嗤笑一声。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孤会保她吗?”   裴清琅神色一顿。   他垂眸,避开陈妄的视线,起身恭敬答:“臣不知。”   陈妄没再说话。   前朝的事,传不到后宫来。   李望舒自然也不知道,李国边境异动一事,她还在为回李国,而积极锻炼身体。   她和陈妄约定过,每旬她会去两次东宫。   到了天数后,康平便又来月嫦宫接李望舒。   李望舒如今数着回国的日子,再去见陈妄时,就没那么抗拒了。   她今夜去时,陈妄照旧已经在等她了。   只是进去时,李望舒发现陈妄竟然在走神。   李望舒忍不住问:“殿下你怎么了?”   “孤好着呢!倒是你……”   陈妄说到一半,打量了李望舒一眼,又改口道:“倒是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沐浴去?”   李望舒:“……”   她就不该嘴欠。   李望舒去沐浴了。   她想着,反正横竖躲不过,不如早点完事,她就能早点回偏殿睡了。   可李望舒没想到,她出去时,陈妄已经不在殿内了。   康平道:“殿下有急事去书房了,临走前吩咐,让望舒公主您在这里等他。”   “哦,好的。”   李望舒乖巧应了。   可康平刚转身出去,李望舒当即便掀开被子,就躺到床上了。   陈妄的脸怎么那么大啊!   他说让自己等,自己就一定要等他吗?他以为,他是谁呀!   哼!她偏不!!!   陈妄去书房也就两刻钟的功夫。   等他再回来时,就见李望舒躺在床上,已经酣然入梦了。   陈妄都被李望舒气笑了。   她现在睡他的床,睡的是越来越熟练了。   若搁在以前,陈妄现在早把李望舒弄醒来了。   但想到今夜,他收到的那封密信之后,陈妄抬起的手,却迟迟没有落到李望舒身上。   “算了。”   过了好一会儿,陈妄终于放弃了。   看在李望舒这么惨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让她睡个好觉好了。   李望舒一觉睡到天亮。   醒来时,看到头顶熟悉又陌生的山水墨画纱帐时,李望舒的表情,有一瞬的茫然。   她竟然在陈妄的床上睡了一晚上。   所以陈妄那个活阎王,昨天是没回来吗?!   吉祥进来服侍她梳洗时,顺嘴提了一句:“殿下对公主真好,今晨殿下临走前,还曾将洒扫的宫人驱散了,说您还在睡着呢!”   李望舒听到这话,惊的下巴都掉了。   陈妄是吃错药啦?还是脑袋坏了,他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一大清早的,李望舒莫名打了个寒颤。   梳洗过后,李望舒便往月嫦宫走了。   此时宫娥内侍都已在当值了,李望舒便没走宫道,而是抄了条近道走。那条近道别的地方都好,但唯独要走过一条偏僻的小径。   那条小径,人迹罕至,李望舒走到一半时,突然听到了哭声。   李望舒吓了一跳,立刻停下脚步。   这青天白日的,不可能有鬼。   那就只能是人了。   在这宫里,李望舒深谙遇事躲开的道理,所以她即便是听到了哭声,也装作没听见,只低头快步走了。   而那哭声的主人,听到脚步声,从假山后出来时,只看到李望舒远走的背影。   “奇怪了?这个时辰,李望舒怎么会在这儿?”   假山后那人,喃喃说着,脸上还挂着两串泪珠。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八公主陈瑶。   上元节时,因为乌龙事件,陈瑶被陈帝下旨,禁足了一个月。   结果谁曾想,八公主刚被放出来的当天,她养的猫伤了有孕的淑妃,差点害得淑妃小产。   虽然淑妃极力为她求情,但怒不可遏的陈帝,还是下令,又将她禁足了两个月。   直到最近这两天,八公主才被放出来。   如果是以前,八公主看到李望舒,定然会去找她麻烦,但她接连被禁足禁的怕了,这次便放了李望舒一马。   从假山后出来,八公主就直奔六皇子那里去了。   她刚在皇后那里挨了顿训,想去找六皇子寻安慰。   可八公主去的不巧。   八公主去时,六皇子正在忙着办事。   八公主就在殿外哭,那声音如诉如泣,直把六皇子的兴致悉数败完了。   六皇子没办法,只得出去,将八公主请去了正殿。   八公主一坐下,又开始哭。   “六皇兄,你也别摆出这副表情出来,我今天找你来,只想问你一件事,问完我就走。”   六皇子满脸头疼。   “你要问什么?”   “二皇兄现在在哪儿。”   皇后膝下有两子一女。   另外一子行二,是如今陈帝膝下最年长的皇子。   这位二皇子端方持重,为人儒雅温和,在宫中颇得人心。   但他自十八岁之后,便留书一封,出京游历去了,一直行踪缥缈,只是偶有报平安的书信传回宫里。   六皇子问:“好端端的,你问二皇兄做什么?”   “这宫里,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母后训斥我,父皇罚我,我要去找二皇兄,跟他一起游历天下。”   八公主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六皇子顿时觉得头大。   关于皇后训斥八公主的一事,他略有耳闻。   听说是,八公主去找皇后,想让皇后为她和裴清琅赐婚。   结果被皇后直接训斥了一顿。八公主年纪是最小的,自幼颇受帝后宠爱,何时受过这种委屈,是以便要闹着去找二皇子。   六皇子还惦记着书房里的温香软玉呢!   便胡乱安抚八公主几句,一面向宫人递眼色,问姜容容怎么还没来。   姜容容曾是八公主的侍读。   如今她既是自己的侧妃,那么由她来安抚八公主,是最合适不过得了。   八公主哭的直打嗝。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六皇子便好心递了茶过去。   八公主喝了两口,才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又随口问了句:“六皇兄,你现在还惦记李望舒吗?”   六皇子这人,向来就是没得手的,永远都在惦记。   听到六公主这么问,他顿时来了兴趣:“怎么?瑶瑶要帮我?”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起来今天过来时,在香草园那里碰到了李望舒,她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身边连个宫人都没带,这才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最后那句话,成功吸引了六皇子的注意力。   上次永安侯少夫人那事,成功惹恼了陈帝。   陈帝赏的那顿板子,完全没留情,打的六皇子半个月前,才堪堪能下床。   这段时间,六皇子只得缩着脑袋做人,不敢再拈花惹草了。   如今他殿里的人,无论男女,只要长得好看,都已被他得手过了。六皇子正觉得腻歪时,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   六皇子开始摩拳擦掌了。   八公主没理他,直接往外走,结果刚出殿门,就看见姜容容站在殿外。   也不知道她来了多久。   八公主当即没好气骂道:“你是死人啊!来了都不知道说句话的呀,吓死本公主了。”   即便姜容容如今是六皇子的侧妃了。   可八公主对她的态度,依旧和从前别无二致。   姜容容瑟缩着肩膀,没敢说话。   八公主一见她这样,就觉得厌恶至极,她一脸嘲讽道,‘六皇兄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竟然被父皇逼着,纳了你这样一个木头桩子。”   说完,八公主便扬长而去了。   姜容容立在殿外。   交叠在腹部的指尖,紧紧抠住掌心的软肉,一直到见血才作罢。   作者有话说:   李望舒:总有刁民要害本公主! 第四十四章 (一更)   李望舒并不知道, 她已经被六皇子给盯上了。   从东宫回来后,李望舒该吃吃,该睡睡, 每天最大的快乐, 就是去画九九消寒图上的梅花。   九九消寒图, 本来是用于记录冬天到春天的,却被李望舒拿来, 记她回国的日子了。   九九消寒图上的梅花已画了大半。   只剩下五十三朵没涂色,这便意味着, 还有五十三天,她在陈国做质女的生活,就能结束了。   李望舒这厢刚画完, 那厢月嫦宫的殿门, 就被人敲响了。   很快,戚红缨的声音,就在院外响起了。   戚红缨人虽然搬回戚家了, 但她在京里没有亲人,是以隔三差五就会进宫。   而戚红缨每次进宫, 都会来找李望舒, 还会给她带些东西来。   什么芙蓉楼的糕点,清风楼的酒,明月楼的烤鸭, 各种各样的从不重复。   看着李望舒吃的津津有味的模样,戚红缨忍不住也吃了一块。   刚尝了一口, 戚红缨顿时皱眉:“果真这芙蓉糕要趁热吃才好吃, 现在这味道都不好了, 算了, 你别吃了。”   “不会,我觉得味道还好啊。”   “什么还好,它现在的味道,跟刚出来的时候差远了。”   说到这里,戚红缨长长叹了口气:“哎,要是你能出宫就好了。”   这段时间,柳依依带她去吃了很多的好东西。   戚红缨也想让李望舒尝尝,但这些东西,带进宫里之后,好像都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戚红缨原本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句。   但那话说完,她又猛地一拍桌子,扭头看向李望舒:“对啊,你可以出宫去吃啊!上次太子殿下不是带你出宫了吗?你可以让他继续带你出宫啊!”   上次那就是个特例。   依照陈妄那个狗脾气,李望舒没报希望,他还会带自己出宫。   “太子殿下公务繁忙,不可能有那么多的时间,带我出宫闲逛的。”   一听李望舒这话,戚红缨顿时来了精神。   她凑过来:“太子殿下没那么多时间,我有啊!只要他能想办法让你出宫,我带你逛啊!”   这倒是个好办法,但——   “太子殿下,要怎么样,才肯让我出宫?”   “哎呀,望舒,你傻呀,你给他用美人计啊!”   李望舒:“……”   那怕是给瞎子点灯白费蜡了。   再说了,李望舒可不觉得,陈妄是个色令智昏的人。   自己毕竟是李国送来的质女,陈妄应该不会轻易让她出宫的。   戚红缨道:“哎呀,你试试呗,试试又不会损失什么。”   李望舒也不想整日窝在月嫦宫里。   听到戚红缨这个提议,她心动了。   她试探道:“那我试试?”   戚红缨面容坚定:“你去试试。”   两天后的夜里,康平照例来月嫦宫接李望舒。   虽然最开始,李望舒和陈妄商量好,每旬她只去东宫两次。   但之后,李望舒发现,陈妄这人虽然重欲,但并非沉溺于此事。最开始,他确实将自己折腾的够呛,但后面这几次,她去东宫,他们之间,也并非每次都会发生点什么。   所以这次,康平没按说好的时间来接她,李望舒也没说什么,而是带了个食盒,跟着康平去了。   康平忙道:“公主,奴才替您提着。”   “那就有劳了。”   李望舒过去时,正好在殿门口,碰见了归来的陈妄。   陈妄扫了一眼,康平手上的食盒。   康平立刻道:“殿下,这是望舒公主,亲自给你做的糕点。”   李望舒立刻纠正:“不是我亲手做的,是红缨送给我的,我觉得这糕点好吃,便带了些来东宫,想给殿下尝尝。”   说着,便献宝似的,食盒打开,捻了一块糕点,当即要过来喂陈妄。   陈妄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立刻退后了两步,怒目瞪着李望舒:“你做什么?”   “喂殿下吃糕点啊,殿下尝尝,这糕点可好吃了呢!”   李望舒说完,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陈妄在吃东西这一块儿十分谨慎,她便当着陈妄的面,咬了一小块吃了,然后将手又往前凑了凑。   “殿下,你尝尝,真的很好吃的。”   “好吃?能有多吃!”   陈妄不信,他的吃穿用度,仅次于陈帝,什么好吃的糕点,他这里没有。   “真的很好吃的,不行殿下尝尝就知道了。”   李望舒执着喂陈妄糕点,而陈妄则满脸嫌弃。   最后,康平都看不下去了。   他轻咳了声,小声道:“殿下,这好歹是望舒公主的一片心意。”   李望舒垂下眼脸,恰到好处的做失望之态。   “好吧,殿下既不喜欢,那算了。”   说着,李望舒便要收回手。   陈妄见状,便不耐烦道:“行吧,看在是你的一片心意上,孤勉为其难尝一口。”   李望舒听到这话,忙将糕点递了过去。   陈妄咬了一口,咀嚼几下后,顿时转身就吐了,又用水漱过口后,才转头回来骂李望舒。   “李望舒,你是没吃过好吃的糕点吗?这么难吃的东西,你竟然还说好吃?”   李望舒满脸茫然。   她道:“不会呀,红缨说,这是京城芙蓉楼的糕点,还说这家糕点很有名的。”   芙蓉楼的糕点,在华京确实有名。   不过这家糕点,是出了名的刚出锅好吃。   之前太后有一段时间,十分喜欢他们家的糕点,陈帝便命人召芙蓉楼的师傅,进宫给太后做了一阵。   后来太后对那糕点腻歪之后,才将那大厨放回去。   眼下见李望舒,觉得这冷掉的糕点十分美味时,陈妄连带着,都觉得自己太子的身份,被侮辱了。   陈妄摁了摁鬓角,转头吩咐:“康平,吩咐下去,就说孤想吃芙蓉楼的糕点了,明日让他们师傅来东宫给孤现做。”   李望舒傻眼了。   她原本是想借这糕点抛砖引玉,让陈妄同意她出宫。   可谁曾想,陈妄竟然直接给她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是,奴才明日便……”   “等等等等。”李望舒忙打断康平的话。   “太子殿下,我听红缨说,每天有好多人都在排队,想买芙蓉楼的糕点。你若将他们的师傅召来东宫,那其他人就吃不到糕点了。”   “孤倒是不知道,你还有奉献精神呢?”   陈妄嗤笑一声,身子朝后一仰,靠在椅背上,打量着李望舒:“那你不想吃芙蓉楼刚出来的热糕点了?”   “想。”李望舒不假思索答。   答完之后,李望舒犹豫了好一会儿,似是终于鼓起勇气,抬眸看着陈妄,眼里全是小心翼翼:“太子殿下,能应许望舒出宫尝尝么?”   陈妄冷笑一声。   嘲讽的话,当即张嘴就来:“李望舒,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她一个李国质女。   竟然还妄图想出宫,还是在陈李两国关系未明这个节骨眼上,她是活腻了?   李望舒闻言,眼里的光落了下去。   她抿了抿唇角,眼圈发红,旋即扯出一个难堪的笑来。   “望舒是殿下的人,望舒以为,殿下也是这般想的,是望舒僭越了。”   李望舒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让陈妄脸上的嘲讽僵住了。   是啊,李望舒虽然是李国公主。   可她也是他的人。而且现在李国内乱,手也伸不到陈国来,只要带些人,就应该不会有事。   见李望舒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陈妄终是心软了,他冷喝道:“你要是敢哭,孤就不准了。”   李望舒立刻欣喜抬眸。   “殿下这是答应了吗?!”   陈妄本想嗯一声,但转念一想,他又大刺刺往椅背上一靠,一脸欠揍的表情,道:“你取悦孤,孤就答应你。”   李望舒:“?!”   陈妄见李望舒不动。   他便道:“怎么?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出宫那事,你也就别……”   “别!”李望舒打断陈妄的话。   沉默了片刻后,她咬牙切齿道:“我试试。”   当晚,殿内只留了一盏灯。   床幔悉数被放下,瞧不清内里的情形,但有说话声传了出来。   陈妄暴怒:“李望舒,你到底会不会啊!”   李望舒崩溃:“我不会。”   “不会你逞什么能?”   “这还不是你逼的吗?”   “算了,孤来。”   “那你答应让我出宫的事,还算数吗?”   “李望舒,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出宫的事?”   “是你说,要我取悦你,你才答应让我出宫的,我这不是在按照你说的做吗?”   李望舒的声音,听着也有些生气。   纱帐里沉默了须臾。   陈妄再开口时,声音里全是咬牙切齿:“李望舒,从前起你要是再说话,出宫你就别想了。”   之后,纱帐里再未有李望舒的声音传来,但纱幔上的流苏珠串,却细密响了起来。   第二天,李望舒从东宫出来时,眼睛下乌青一片,但面上却是一片欣喜。   她脚步欢快往月嫦宫。   走到那条偏僻的小径时,有人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李望舒顿时变了脸色   那人手执一把文人扇,朝李望舒步步紧逼,道:“望舒公主,好久不见啊!”   作者有话说:   一更完成√ 第四十五章 (二更)   李望舒没想到, 会在这里遇见六皇子。   这里地处偏僻,寻常人等闲不会来。   六皇子能出现在这里,显然是为了逮她。   李望舒后悔了。   她不该拒绝, 吉祥要送她的请求。   李望舒想往回跑。   可她刚转过身, 便有两个宫人, 立刻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们许久不见,望舒公主见到我, 竟然想走,可真是让我伤心啊!”   话落, 六皇子啪的一下收了折扇,然后用扇柄,轻佻挑起李望舒的下巴。   “六殿下, 你, 你别这样。”   李望舒瑟缩着,表面上慌乱躲避,心里却在飞快盘算, 要怎么逃脱出六皇子的魔爪。   这里地处偏僻,无人会来。   只能靠她自救。   但要命的是, 六皇子还带了两个随从。   李望舒会的那几招, 全靠出其不意,根本不可能,同时干倒三个人。   “别怎么样?”   李望舒正想时, 六皇子满脸□□,朝李望舒逼近。   这段时间, 他在自己宫里, 每天看着那些玩腻的面容, 觉得无趣极了。   今日瞧见李望舒这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六皇子心里的征服感,瞬间被满足了。说话间,他还十分猥琐,在李望舒脸上摸了一把。   李望舒顿时被恶心的退了一大步。   脸上假装的怯弱,差点就维持不住了。   肖想已久的人,现在就在自己面前。   六皇子觉得,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他当即一把攥住李望舒的手腕,将她强行拖到自己面前,便要对李望舒动手动脚。   李望舒恨不得锤爆他的脑袋。   但她一个人,干不过三个,她只能来回闪躲着,抗拒道:“六皇子,这光天化日之下,你,你怎么能这样呢!再说了,还有人看着呢!”   最后一句话,提醒了六皇子。   他带来的两个宫人,还在这儿杵着呢!   六皇子当即没好气道:“蠢货!你们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赶紧滚外面去。”   两个宫人领命,去小径另外一头了。   六皇子这才色眯眯回头:“好了,他们走了,没人来打扰我们的好事了。来,美人,给我亲一个。”   六皇子说着,便朝李望舒凑过去。   李望舒十分想一巴掌闪过去。   但想到她的计划,她只能忍着恶心,躲闪道:“不,六皇子,你别在这里,那边有个假山,我们去哪里,好不好?”   六皇子肖想李望舒已久,今日眼看着就要得手了,李望舒这点小要求,他自然会满足的。   再说了,李望舒一个弱女子,还能翻出他的掌心不成!   六皇子便跟着李望舒,一同往假山后走。   同一时间,有人来东宫找了康平。   那人道:“我家主子,让我来向殿下传话,六皇子这几日辰时前后,便会带人去芳草园那边散步。”   说完之后,那人行了一礼后,径自走了。   康平一脸奇怪。   六皇子去哪儿散步,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真是的,那个宫娥还专门扮做内侍,来告诉他们太子殿下,难不成让太子殿下去陪六皇子散步不成?!   康平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一甩手中的拂尘,转身走了两步,这才蓦的反应过来。   “哎呦,老天爷,要出大事了。”   芳草园是李望舒回月嫦宫的必经之地。   六皇子这几日去那边散步,这不是摆明在蹲李望舒呢吗?!   书房里,陈妄正与下属议事,吩咐不让人打扰的。   康平满头大汗在殿门外转了几个圈后,最终一咬牙,扯着嗓子,在殿外高声道:“太子殿下,奴才有急事要禀报。”   陈妄蹙眉。   康平一贯分得清轻重缓急,他既这么说,定然是急事了。   陈妄便让他进来了。   康平进来后,快步走到陈妄身边,飞快耳语几句。   几位大臣就看见陈妄的脸色变了,啪的一声,陈妄将手中的湖笔拍在桌上,笔顿时断做两截。   陈妄表情阴鸷站起来,只扔下一句‘待孤回来再议’,便杀气腾腾往外去了。   “哎,殿下……”   有人试图喊陈妄。   可刚起了个话头,陈妄已经出了殿门了。   陈妄疾步往芳草园那边去,袍角翻飞的只能看见个虚影。   他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看来陈帝那顿板子,没让老六那个蠢货长记性!竟然还敢把手伸向他的人!   那个蠢货,今日要是敢动李望舒一根手指头,他就废了他!   六皇子的宫人守在外面。   见陈妄面色不善往这边过来了,其中一个去假山后报信了,另外一个则正欲向陈妄行礼。   可那宫人刚弯腰,就被陈妄当胸一脚踹了出去。   陈妄刚踏进园中,便听到不远处的假山后,突然传来李望舒的惊叫声。   陈妄心下蓦的一紧,当即冲过去。   在冲过去时,陈妄心里已经做好,要废了六皇子的准备了。   可冲过去之后,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惊呆了。   六皇子一身狼狈躺在地上,额头上正涓涓冒着血珠,他正用吃人的眼神瞪着李望舒。   而李望舒靠在假山,除了六皇子之外,还有一个宫人,也躺在她脚边,此时生死不知。   似是听见了脚步声,李望舒凶狠扭头。   看见来的人是陈妄时,她表情一顿,旋即迅速变脸,嘤咛一声,开始哭。   “太子殿下,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陈妄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的目光,从六皇子和宫人身上转了一圈后,最终定在李望舒身上。   这个嘤嘤哭的人,干翻了两个比她壮实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陈妄顿时冷笑连连。   看来,之前是他眼拙了。 第四十六章   在回月嫦宫的路上, 陈妄一句话都没说。   李望舒惴惴不安跟在他身后。   抱玉和福满等在月嫦宫宫门。   看见今日陈妄也来了,不由觉得有些奇怪。   陈妄轻车熟路进了殿中坐下,没好气道:“磨蹭什么?难不成, 还要孤亲自出去, 请你进来?”   听着就语气不善。   抱玉担忧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摇摇头, 示意自己没事,抬脚迈了进去。   一见到李望舒, 陈妄张嘴就嘲讽道:“李望舒,今日你可真是令孤刮目相看啊!”   李望舒在陈妄面前, 一贯是柔柔弱弱的模样。   可今天,这个柔弱的人,却以一己之力, 干翻了两个男子, 这就不得不让陈妄怀疑,平日在他面前,李望舒那些乖顺柔弱都是装出来的。   “兔子急了, 也是会咬人的。”   遇到六皇子时,李望舒知道, 自己没有时间害怕。   她只有迅速冷静下来, 想办法自救,才能逃脱对方的魔爪。   眼下安全之后,在她心有余悸时, 陈妄竟然敢来找她麻烦。   李望舒瞬间就忍不下去了,她怒声反问:“再说了, 难不成, 殿下想看我被六皇子凌.辱?”   他想看她被凌.辱?!   在知道六皇子在堵她时, 他丢下议事议到一半的大臣们, 匆匆来救她,李望舒现在居然这么说他。   李望舒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陈妄怒不可遏。   他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李望舒,你怎么跟孤说话的?”   “我说错了吗?!”   李望舒毫不退让,她看着陈妄,质问道:“从前是太子殿下你说,你会庇佑我,我才会跟你在一起的。可今天,六皇子来找我麻烦时,你在哪儿?”   “当时孤在议事,孤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你还想要孤怎么样?”   “我敢让殿下怎么样?”   李望舒嘴角勾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今日遇此劫难,我奋力反击,才没被凌.辱,殿下非但没安抚我半句,反倒还阴阳怪气呛我。倒该我问,殿下想让我怎么样?”   李望舒目光直事陈妄,语速快而清晰。   与从前那个乖顺的模样判若两人。   陈妄愣了下,旋即大怒。   “李望舒,你放肆!你敢这么跟孤说话,你——!”   话还没说完,李望舒朝后退了两步,伸手指向殿门。   “太子殿下,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请吧!”   陈妄都要被气炸了。   李望舒今天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先是把六皇子那个蠢货胖揍了一顿,现在竟然还敢这么跟他说话。   “行,孤走!李望舒,孤告诉你,有本事,你以后别来求孤!”   陈妄说完,一甩宽袖,满面怒容走了。   抱玉和福满一直守在外面。   见陈妄走了之后,两人齐齐进来。   抱玉忙问:“公主,这是怎么了?”   李望舒灌了一盅冷茶,平复了下心里的怒火,才道:“没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抱玉和福满面面相觑。   李望舒没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径自转身去了内殿。   去了内殿之后,李望舒的怒火,仍旧未能平息。   陈妄这个狗东西,哪儿来的脸来阴阳怪气她。   当初要不是,看重他的身份,能庇佑自己,她能跟他在一起?!   眼下六皇子找她麻烦,他来得迟也就算了,竟然还有脸来指责她?!   他真当她是庙里的泥菩萨,没有脾气的吗!?   除了李望舒之外,此时六皇子也在气头上。   自从那天,从八公主口中,打听到李望舒的行踪后,六皇子便每日辰时,就去芳草园那边守株待兔了。   一连等了好几天,才等到李望舒。   六皇子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今天一定会得手。   可却没想到,到了假山后,先前还娇弱怯懦的李望舒,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出其不意在自己后脖颈上,猛地按了一下。紧接着,他的身体就开始发麻,不听使唤倒到了地上。   然后李望舒一面嘴里喊着‘六皇子不要’,一面在假山后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直打的他头晕眼花。   后来,有随从进来汇报消息。   李望舒听到声音后,又躲到旁边,举起石头,将那个毫无防备的随从砸晕了。   直到那个时候,六皇子才明白,李望舒要来假山后,目的是想将他们逐个击破。   脸上的刺痛,让六皇子回过神来。   六皇子当即抬手就是一巴掌:“蠢货!你手就不能轻一点吗?!”   替他上药的宫娥,忙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六皇子觉得厌烦,直接将人踹开,走到镜子旁。看见镜子里,自己那张肿的像猪头一样的脸时,六皇子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李望舒!老子不弄死你,老子誓不为人!!!”   话落,六皇子摔了手中的镜子,整个人气的牙痒痒,当即便要去找李望舒算账。   “殿下,这毕竟是在宫里。”   姜容容从外面进来,一脸胆怯道:“况且望舒公主,如今与戚小姐交好。我听说,戚小姐今日会入宫,若您现在去找她麻烦,怕是会撞上戚小姐。”   这番话,姜容容说的磕磕绊绊的。   说完之后,便缩到了六皇子妃身后。   六皇子气了个半死。   却不得不承认,姜容容说的有道理。不过——   六皇子大步流星过去,一把把姜容容从六皇子妃身后拽出来。   姜容容被吓的脸色发白。   “殿殿殿下……”   “你从前,不是与李望舒交好吗?你想办法,替我把李望舒约出来。”   六皇子面容狰狞,看的姜容容直发抖。   姜容容颤声道:“殿下,自行宫里,我替您给李望舒下药之后,李望舒就与我断绝来往了。我如何能替您,将她约出来啊!不信,您可以问姐姐。”   姜容容眸光含泪,看向六皇子妃。   六皇子妃替姜容容圆了这话。   “姜妹妹说的没错,之前有一次,臣妾与姜妹妹在宫道上,遇见了望舒公主,望舒公主都没理姜妹妹,瞧那意思,是彻底与姜妹妹断绝往来了。”   六皇子听到这话,一把将姜容容推开,大骂了声:“废物。”   姜容容被推到在地上。   掌心处传来火辣辣的疼,可她却不敢说一句话。   六皇子愤怒不已,拿殿里的茶盏瓷器发泄。   六皇子妃和姜容容无人相劝。   待六皇子发泄的差不多了,他才扶着扶手喘气,吩咐道:“来人,给我盯住月嫦宫。”   今天这事,他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的!   他一定得找机会报复回来。   不过今天,陈妄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六皇子觉得有些奇怪。   他问姜容容。   “李望舒和陈妄以前认识?”   “应该认识的,毕竟望舒公主,从前常到太后宫里去。”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有没有其他交集?”   虽然陈妄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但芳草园地理位置偏僻,六皇子不信,陈妄随便溜达,会溜达到哪里去,还正巧赶上了那事?   而且自己强李望舒没成,反倒被李望舒打成了那样,六皇子当即便想倒打一耙,要带李望舒去陈帝面前告状。   却没想,陈妄冷笑连连。   “可以啊,不过孤很好奇,你要想父皇状告她什么?难不成是状告,你意图凌.辱她未果,却被她打成这样?”   六皇子当时差点被气背过去。   就听陈妄又道:“看来,父皇上次那顿板子打轻了,还没让你长记性呢!”   说完,陈妄便带着李望舒走了。   瞧他们俩那勾搭成双的模样,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之间没有私情。   姜容容在宫人的搀扶下,站起来,小声道:“戚小姐为人仗义,她如今是钦定的太子妃,有可能,是她拜托太子殿下,对望舒公主照顾一二的。”   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六皇子便暂时打掉了这个念头,只让人盯着月嫦宫,想要找机会一雪前耻。   而此时,东宫内的陈妄,也像个炮仗一样。   一众前来议事的大臣都有些懵。   太子殿下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再回来,整个人就变得暴躁无比了,那嘴就跟刀子似的,一刀接着一刀,往人身上戳。   没一会儿,这些大臣们被戳的都成了筛子,齐齐都不敢再说话,开始装鹌鹑。   裴清琅也在其中。   见状,他冲陈妄奏请道:“殿下,不如今日先议到这里,容几位大人回去,再详细拟定个章程出来?”   陈妄从月嫦宫回来,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气。   早就受不了这帮人哔哔了,听到裴清琅这话,便不耐烦道:“可。”   一种大臣们顿时如蒙大赦,行过礼后,纷纷退下了。   裴清琅原本也要退下,但却被陈妄叫住了。   “殿下还有何吩咐?”   裴清琅以为,陈妄是还有事要交代他。   却没想到,他一转身,就见刚才还一脸冷漠的陈妄,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怒不可遏道:“你知道,李望舒那个女人,有多不识好歹吗?”   裴清琅:“……”   裴清琅是陈妄的伴读。   他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裴清琅这人端正温和,陈妄有什么不快,私下也会同他说。是以今日,陈妄也没有隐瞒,将他和李望舒之间的事,悉数都告诉裴清琅了。   末了,陈妄又怒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李望舒这个女人很不可理喻!”   他是曾答应庇佑她不假。   可他也是陈国的太子,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跟在李望舒身边。   今天六皇子这事,完全是事出突然,但他在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赶过去了,李望舒还要跟他闹什么。   不过想到这一茬时,陈妄又立刻吩咐道:“康平,给孤滚进来。”   康平应声进来。   陈妄满脸气愤,却还是道:“安排几个暗卫守在月嫦宫附近,要是老六再去找李望舒麻烦,让他们不必手下留情。”   康平应声去了。   陈妄又转头,看向裴清琅,固执想要一个答案。   “你说,李望舒这个女人,是不是很过分!”   裴清琅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妄虽然吐槽着里李望舒,但却不忘派人去保护李望舒。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问自己?!   见裴清琅久久不答话,陈妄的脸顿时拉得更长了。   “喂,裴清琅,你几个意思?”   裴清琅回过神来,笑了一下。   “殿下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吗?!”   陈妄白了裴清琅一眼。   裴清琅想了想,他并没有急着回答李望舒这个问题,而是问:“殿下,您知道,望舒公主为何要生气么?”   “知道,她生气,孤没有随时随地跟着她。”   说到这个,陈妄就很生气:“孤是太子,孤每天有那么多的事要处理,孤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   裴清琅:“……”   沉默了好一会儿,裴清琅艰涩道:“那个,殿下您要不再想想?”   再想想?不是这个?!   陈妄皱眉,又认真想了想。   他道:“那就是孤阻止他们,不让把这件事闹到父皇面前。可这事,孤也是为她好。她打了老六,且李国边境军队调动一事,暂时还没有确切消息,若现在因为这事,闹到父皇面前,吃亏的只能是她。”   裴清琅觉得,他就不该对陈妄抱希望。   陈妄一看到裴清琅那神色,便知道,自己说得又不对。   他顿时耐心全无,没好气道:“你别搁这儿给孤兜圈子,直接说。”   裴清琅叹了口气。   “殿下,若臣猜的不错,望舒公主,此番生气,并非是因为您不能随时随地,陪在她身边,而是因为您的态度。”   “孤的态度?!孤的态度怎么了?”   一说这个,陈妄顿时又要炸毛了。   但炸到一半,看到裴清琅的眼神时,陈妄又顿了顿,忍耐道:“你说。”   “望舒公主一个弱女子,刚经历过了那样的事,心下定然是惶恐无助,需要人安抚的。可您不但不安抚她,竟然还对她发脾气,望舒公主自然会生气。”   “所以你的意思,是孤错了?”   陈妄话虽然这么说,但他的表情,可不像是在承认他错了。   裴清琅道:“臣只是就事论事。”   陈妄哼哼了两声。   他承认,裴清琅说的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但是,这事也是李望舒的错。   谁让她平日里柔弱娇怯的一个人,今天竟然这么生猛,干翻了两个男人。   幼年那次差点被捂死的那段经历,让陈妄本能对这种改变,会产生防备和攻击。   裴清琅见陈妄脸上,神色来来回回的变,以为他很快就会想通。   可谁曾想,到最后,陈妄还是道:“孤没有错,孤也不可能错,错的是李望舒。”   裴清琅麻了。   他觉得,陈妄高兴就好。   之后,陈妄每日都要三问:   今天李望舒知错了吗?她有派人过来吗?她现在在做什么?   “回殿下,望舒公主没有知错,她也没派人过来,她现在好像准备要出宫。”   陈妄一听这话,顿时气炸了。   他都要被气死了,李望舒竟然还想着要出宫。   陈妄直接道:“她要出宫?!她一个李国质女,无故不得出宫,谁敢放她出宫?你去盯着去。”   那厢正高高兴兴打算出宫的李望舒,听到陈妄出尔反尔的消息时,气的想咬人。   李望舒当即骂道:“堂堂太子,竟然还搞打击报复这一套,他幼稚不幼稚!”   康平现在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他知道陈妄的脾气,便只能来劝李望舒。   “殿下暂时不让公主出宫,也是为公主您好啊!六皇子那人一想是睚眦必报的,您刚得罪他,眼下就出宫去玩儿,万一他在宫外找您的麻烦,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李望舒呵呵了两声。   她还不了解陈妄啦!   天上下红雨,陈妄都不可能会考虑的这么周全。   “望舒公主,殿下虽然同您置气,但他还是十分关心您的。自那日之后,您没察觉到,月嫦宫附近多了暗卫的存在吗?”   李望舒道:“没察觉到。”   其实福满早就跟她说过,这件事了。   康平被噎了一下。   但他脸色未变,继续笑呵呵道:“那您现在就知道了。而且殿下心里其实也后悔了,那天不该对您说那么重的话,但您也知道,殿下那人就是好面子,他拉不下脸来冲望舒公主您讲和,这才派奴才来当说客。望舒公主,您看,要不,您这边先认个错?”   “认错?!我没错,我为什么要认错。我不!”   李望舒态度坚决。   “呸呸呸,瞧我这张破嘴。”   康平又改口道:“不是认错,是服软,望舒公主,您就给太子殿下服个软吧。”   康平都想给李望舒跪下了,这两位祖宗置气,倒霉的是他啊!   李望舒也拒绝了。   原本跟陈妄在一起,她就是图陈妄能庇佑她。   如今陈妄没庇佑住她,反倒还来指责她。   现在,他竟然还想让自己给他服软,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李望舒让福满将康平带了出去。   她则走进内殿里,又将九九消寒图上的梅花数了一遍。   眼下只剩下三十八朵没填色了。   这就意味着,还有三十八天,她就能回李国了。   既然如此,她干嘛还要再委曲求全呢!   作者有话说:   昨天说要写八千打底的,但今天临时出了点急事,晚上才回来,欠的三千,明天会给补上。另外,说的没做到,用这章发红包惩罚叭 第四十七章 (一更)   李望舒和陈妄, 就这么杠上了。   李望舒那边不能出宫,也能过得很快乐。   而陈妄这边却是阴云密布。陈妄气不顺,逮谁骂谁, 就连东宫的狗, 都被他骂过。   其中康平被骂的次数最多。   康平觉得, 自己也很无辜啊!   他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望舒公主就是不肯服软, 他能有什么办法。   但是陈妄不管。   李望舒没在他面前,他就逮着康平骂, 一天骂三顿都嫌少的那种。   康平被骂的满头是包。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们俩要是不能和好,那倒霉的就是他。   康平劝不动李望舒, 只得来劝陈妄。   “殿下, 望舒公主是个姑娘家,姑娘家娇气些,也是正常的, 不如您大人有大量,先向她服个软吧。”   陈妄一听这话, 当即张口就骂。   “你脑子是被狗吃了?孤堂堂太子, 你让孤向她服软?!”   “您是太子,可人家望舒公主也是公主啊!”   “她那个公主,能和孤这个太子相比吗?”   直到昨日, 东宫安插在李国的探子,才将这个月的密信, 姗姗送到。   探子在密信里说, 李国女皇如今声色犬马, 虽然将政事都分给了几位公主, 但几位公主为了各自的利益,勾心斗角的事层出不穷。   员和百姓们苦不堪言,便纷纷奏请李国女皇,让她早立皇太女。   从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如今那几位公主皆已势大,就算李国女皇现在立了皇太女,皇太女也未必能压制住,其他几位公主。   所以照李国目前的情况下,新皇登基前,李国势必会经历一场浩劫。   李望舒虽然有个亲姐姐。   但她亲姐姐如今自顾不暇,如何还能照顾到她。   且这个消息,不日便会传到陈帝这里。   到时,定然会有不少人,会以此为契机,让陈帝对李国出兵。   如果陈国出兵李国,那么势必要拿李望舒这个质女祭旗。   眼下能保住她李望舒的,就只有他了,李望舒有什么资格,跟他闹脾气。   “殿下,您说的,这压根就不是一回事啊!”   说完,康平又觉得,此事说不定是个契机,他便建议道:“那要不殿下,您将李国眼下的情况告诉望舒公主,望舒公主认识到自身的处境后,定然就会主动来向您认错啦。”   康平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十分好。   却不想,又招来陈妄一顿臭骂。   陈妄骂完之后,还道:“孤要的是她李望舒真心道歉,而不是仗势逼人,你懂吗?还有,如果你敢多嘴,将这件事告诉李望舒,你的脑袋就不用要了。”   我懂。但是太子殿下,人要认清现实啊!   您自己瞧瞧现在这样,望舒公主会真心向您道歉吗?!   可康平不敢说。   陈妄发过脾气后,又坐了下来。   他随手抓了把扇子,呼啦呼啦扇着。   陈妄这人虽然脾气坏,但并非是个不讲理的人。   这几天,康平和裴清琅的话,他并非是全都没听进去。可他是太子,让他拉下脸,主动去找李望舒,他做不到。   可显然,李望舒那边,就跟王八吃秤砣了一样,铁了心也不跟他道歉。   他们两个人,也不能这么一直僵持下去。   算了,自己就大发慈悲一回,给李望舒一个台阶下好了。   “啪——”   陈妄将扇子收了,满脸憋屈道:“看在你替李望舒求情的份上,孤勉强给她一个台阶下,你去将新进贡的瓜果送些去月嫦宫。就说孤不爱吃那些,都给她了。”   康平一听这话,忙不迭去了。   陈妄想着,自己已经主动给李望舒台阶,李望舒肯定会识趣走下来。   是以在康平走后,陈妄收起了暴躁,开始处理起政务来,但耳朵却一直注意,听着外面的动静。   自己派康平送了那些瓜果去。   李望舒怎么着,都应该主动来向自己道谢的吧。   到时候,自己是要继续端架子呢!还是就那么算了呢!   在陈妄纠结这个的时候,康平带着瓜果去了月嫦宫。   康平想的跟陈妄如出一辙。   以为,李望舒会借坡下驴的。   可没想到,李望舒看到他送来的那些瓜果之后,眼皮都没带抬一下的,只道:“有劳康管事这大热天的跑了一趟了,福满,带康管事出去喝茶。”   康平顿时惊呆了。   他没想到,陈妄都已经给她台阶下了,李望舒竟然还这么刚。   “望舒公主,殿下已经主动向您示好了,您看您这边,能不能委屈一下,随奴才去东宫,向殿下服个软。”   李望舒闻言,这才抬起眼皮,看向康平。   康平满心期许,以为李望舒终于要同意时,却不想,李望舒扫了那瓜果一眼,然后道:“康管事,没事让太子殿下多歇歇,梦里什么都有。”   想让她服软,他陈妄做梦!   当初她跟陈妄在一起,就是看重身份的身份能庇佑自己,可现在陈妄没庇佑自己不说,竟然凶她,现在还想让她主动给他道歉,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反正再过不久,她就要回国了。   她才不受他的鸟气呢!   “哎呦,望舒公主,您这是何苦呢!”   康平想劝李望舒,李望舒却直接让福满,强行将他带走了。   康平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了。   回去之后,不用他开口,看见送去的东西,原封不动又拿回来时,陈妄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陈妄顿时炸了。   “李望舒是疯了吗?还是她想上天?!”   李望舒不在这里,陈妄逮着康平,又是一顿狂喷。   康平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觉得,李望舒这人不识好歹,陈妄都已经主动放下面子,给她台阶下了,她还搁哪儿拿乔什么。   结果谁曾想,他只说了一句李望舒不好,顿时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陈妄骂他骂的更凶了。   “李望舒再不好,也是孤的人,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议论她?!尊卑不分,不敬主上,掌嘴。”   “是是是,奴才该死。”   康平忙左右开弓掌嘴。   原本他还想说,要李望舒还这么拿乔,不如把在月嫦宫的暗卫撤掉,给她一个教训,可看陈妄这样,康平打死都不敢再出这个馊主意了。   陈妄又骂了康平几句,才让他滚了。   平日里,陈妄还有人骂,但到了晚上,他一个人独处时,陈妄越想越不得劲儿,他又把康平叫进来,让康平去月嫦宫接李望舒。   康平面上一喜:“殿下,您想通了,决定向望舒公主服软了?”   “服软?!你看孤像是服软的人吗?”   陈妄坐在椅子上,一脸傲娇:“你去月嫦宫告诉李望舒,她要拿乔是她的事,但她该履行的义务,还是得履行。”   当初他们明明说好,每旬李望舒来东宫两次的。   康平一听这话,就知道要完。   上次他去送瓜果,李望舒都那么不留情面,这次他要是敢这么说,怕是直接会被轰出月嫦宫。   果不其然,事实如他所想。   当康平一瘸一拐回到东宫时,陈妄看到他那样,直接骂了声:“废物。”   康平满脸委屈,却不敢支声。   陈妄怒道:“既然李望舒这么不识抬举,那孤成全她,以后就让她自生自灭去。”   说完,陈妄怒气冲冲进了内殿。   康平在心里腹诽:人家望舒公主跟您之后,也没见您庇佑过她啊!   哦,对了,您前几天,安排了暗卫,在暗中保护望舒公主。但既然您说要让望舒公主自生自灭,那些暗卫是不是该撤了?   可陈妄没提这一茬,康平自然也不敢上赶着去说,便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就在陈妄说,让李望舒自生自灭的第二天,陈帝收到了,关于李国边境军队频繁调动原因的折子。   陈帝看完之后,问:“此事,众爱卿怎么看?”   然后主战和主和派纷纷跳出来,各自举例论证自己的观点。   两拨政见不同的人,你来我往的唇.枪舌.战,说到激烈处,险些能动起手来。   最后还是陈帝出声,才没让他们打起来。   但陈帝也没做决定,而是看向若有所思的陈妄,问:“此事,太子怎么看?”   陈妄站出来,冲陈帝行了一礼。   “回父皇,儿臣觉得,此事不宜现在就做决定,不如再观望观望。”   朝中主和主战都目标明确,唯独陈妄,竟然说要再观望。   陈帝问:“说说。”   “回父皇,儿臣觉得,刚才诸位大人说的都十分在理。若战,李国现在争储严重,若我们在此时出兵,若一鼓作气,也是有可能打到李国都城的。”   主战派深表赞同,却没想到,陈妄蓦的话锋一转:“可若战,别的暂且不论,军饷粮草须得供应充足。可刚才刚才户部尚书已经说过了,这两年灾害频发,朝廷要去赈灾,外加父皇慈悲,减免了多地的赋税,眼下国库吃紧,根本就无法保证,在征战过程中巨额军需的开支。”   主战派听陈妄这么说,顿时就有人想发表意见,却被陈帝压了下来。   “太子继续说。”   “而且据儿臣所知,李国女皇继位之后,贤明果断,励志图精,曾被太傅赞过是女中尧舜。这样一个人,如何会突然变得声色犬马,不问政事起来?”   有朝臣立刻接话。   “太子殿下的意思说,这是李国做的一个局?”   陈妄摇摇头。   “孤不知道,孤只是就事论事,具体如何,还得再细查。还有,李国内部争储严重,但既然能想到,早早就加固了边防,若我们贸然开战,未必能讨到好。”   陈妄虽然想保住李望舒。   可他没忘记,自己是陈国的太子。   作为一国的太子,他得先国后私。   更何况,无论对李国是战是和,李望舒既是他的人,他都有能力保住她,所以陈妄只是说就事论事。   陈妄说完之后,便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陈帝沉默片刻,终究没当朝做决定,只道:“此事容后再议。”   此事暂且搁置。   恰好这日夜里宫里设宴,陈妄在宴席上多喝了几盅。   宴席散了之后,康平扶着陈妄回东宫,眼看着马上要登上轿辇里,陈妄却突然一把挥开了康平,一脸怒气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走了。   “哎,太子殿下……”   那方向是月嫦宫啊!   康平都要崩溃了。   他们殿下喝醉了,而望舒公主最近又十分刚,这两个人凑到一起,不会打起来吧?!   作者有话说:   一更完成√二更在路上 第四十八章 (二更)   今夜月明星稀, 凉风徐徐。   吃过晚饭后,李望舒便和抱玉、福满等人,在院里支棱起了一张桌子, 三个人一起打叶子牌玩儿。   正打的热火朝天时, 殿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那声音震耳欲聋, 一听就是来者不善。   院中三人顿时站了起来。   抱玉面色惊惶。   “不会是六皇子吧?”   之前六皇子在夜里,曾偷偷摸摸来过月嫦宫一次。   福满一听这话, 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杀气。   李望舒也跟着皱眉。   不过很快,殿外就响起陈妄欠扁的声音:“李望舒, 孤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不然孤就踹了。”   听到是陈妄的声音, 抱玉和福满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六皇子就好。   福满和抱玉齐齐去看李望舒, 等她的示下。   李望舒不大想见陈妄。   可眼下她还在陈国,也不能真的和陈妄撕破脸,便只能深吸一口气, 让福满去开门了。   殿门甫一打开,陈妄便跌跌撞撞进来。   眯着眼睛, 在院内扫视一圈, 目标明确朝李望舒走去。   抱玉见陈妄面色不善,当即拦在李望舒身前。   “太子殿下,你……”   话还没说完, 直接被陈妄一把拨开。   “滚开!”   陈妄跌跌撞撞到李望舒面前,双手摁在她的肩膀上, 眯着眼, 一脸凶狠道:“李望舒, 你给孤道歉。”   陈妄一开口, 酒气顿时扑在李望舒脸上。   李望舒顿时面露嫌弃:“太子殿下,你还是赶紧回去洗洗睡吧,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有。”   陈妄就跟没听见李望舒这话似的。   他居高临下看着李望舒,目光执拗:“李望舒,给孤道歉。”   李望舒都被陈妄气笑了。   她道:“我没错,我为什么要道歉?我不……唔……”   李望舒话没说完,陈妄突然俯身吻住她,将她后面的话,悉数堵了回去。   抱玉福满,和刚从殿外进来的康平等人,瞬间僵成了一座石像。   好一会儿,陈妄才松开李望舒。   他又固执重复了一遍:“李望舒,给孤道歉。”   “我没错,我不……”   后面的话,李望舒依旧没有机会说出口。   李望舒顿时都要气炸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陈妄竟然会用这种方式,强迫她认错。   他还是人吗他!   抱玉和福满等人,陷入了纠结。   眼下这种情况,他们要不要上前,去给李望舒帮忙呢!   陈妄气息不稳松开李望舒。   他垂眸,又重复了一遍:“李望舒,道歉。”   “道你大爷的歉,我……”   见陈妄又要凑过来时,李望舒先一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陈妄的吻,便落在了李望舒的手背上。   陈妄抬眸,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捂住自己的嘴,愠怒瞪着陈妄:“我跟你说,你想要我认错,这辈子都不可能。”   陈妄面无表情看着她,没说话。   李望舒正为自己的机智得意时,陈妄突然伸手,在她腰上摸了一把。   李望舒怕痒。   陈妄一碰她,她立刻便想躲开。   陈妄瞅准机会,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摁在身后的廊柱上,然后垂头吻了下来。   陈妄!你大爷的!   你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抱玉福满康平三个人已经麻了。   他们觉得,自己不适合待在这里,三人便识趣的躲开了。   李望舒被吻的晕头转向时,陈妄才松开她。   陈妄今晚喝的有些微醺,此时漆黑的眼里,浮着潋滟的水光,他看着李望舒,又催促了一遍:“李望舒,道歉。”   李望舒气的牙痒痒。   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陈妄用这种下作手段逼迫她,她不得不道歉。   “对不起,行了吧!”   李望舒磨牙嚯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陈妄顿时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他面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   “这才对,好了,孤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计较了。”   李望舒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就要转身走人,却被陈妄一把攥住手腕。   “陈妄!你有完没完?!”   李望舒气的想杀人,可陈妄却一把将她拽下来,坐在台阶上,陈妄难受皱眉道:“李望舒,你别在孤面前晃,你晃的孤头晕。”   晕死你算了!   李望舒奋力挣扎,可陈妄那手,就跟个铁钳子一样,抓着她不放。   李望舒磨了磨牙。   她正在犹豫,要不要用牙咬时,就听陈妄冷不丁道:“李望舒,孤会对你好的。”   李望舒一顿,她抬眸去看陈妄。   陈妄醉醺醺的,歪头看着她,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欠扁,但此时,却莫名带了些乖巧。   “对我好?!陈妄,你扪心自问,你什么时候对我好过了?”   陈妄听到这话,立刻拧眉道:“李望舒,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李望舒:“……”   要不是清醒时的陈妄,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李望舒都要怀疑,陈妄是在装醉了。   还没等李望舒反驳时,陈妄已先一步道:“孤允许你进孤的寝殿,允许你睡孤的床,还不算对你好吗?”   李望舒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谢谢,不需要!你把你的好,给别的需要的人去吧。   李望舒正要怼陈妄时,陈妄又开口了。   只是这一次开口,声音里全是低沉:“李望舒,你知道吗?自从我十岁那年,从我出生起,就一直照顾我的乳母,趁我睡着时,差点掐死我之后,夜里,我就再也不允许别人,进我的寝殿了。”   李望舒愣了下。   之前他们几次欢好时,陈妄非要绑住她,李望舒一直以为,陈妄是有某种特殊的癖好,却不想,竟然是因为这个。   既然话赶话说到这里了,李望舒便多嘴又问了句——   “那曾有宫女碰一下,就被你杀了那事……”   “那事是真的。”   陈妄此时有些醉了,他伸手摁了摁鬓角,才接着道:“那个女人,假借让孤知晓人事之名,意欲让那个司寝女官,在床笫间取孤性命。被孤识破之后,孤就把她杀了。”   陈妄与继后不和这事,并不是秘密。   李望舒虽然偏安一隅,但她来陈国十年,多多少少还是听说了一些,陈国皇室的事,譬如陈妄这个太子之位,是太后和太子党,一同逼迫陈帝立的。   陈帝行四,在他之前,有三位皇子。   大皇子,乃是陈妄一母同胞的兄长,无论是立长还是立嫡,太子之位都应该是他的。   但这位大皇子福薄,在他六岁那年,便染上豆疫去了。   三皇子同大皇子的情况差不多,先天体弱,养了不过周岁,便也夭折了。   然后就剩下二皇子了。   二皇子是继后所出,李望舒曾在宫宴上见过他,是个端方持重的君子,据说陈帝最属意他做太子,可最后没拗过太后,不得已才立了陈妄。   而那位二皇子也是个识趣的人。   十八岁生辰过了之后,他便留书一封,去游历山河了。   可听陈妄这意思,继后那边,似乎还是没放弃,想让二皇子当太子的心思。   “李望舒,你搁哪儿琢磨什么呢?”   陈妄突然凑过来。   李望舒被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想要躲开,却忘了她此时坐在台阶上,一个重心不稳,便直直朝后跌去。   李望舒已经坐好脑袋被磕的准备了。   却不想,落地的那一瞬间,一只宽厚的胳膊伸过来,护住了她的脑袋。   李望舒转头,就见陈妄疼的眉心跳了跳。   她正要关心他时,就听陈妄骂道:“李望舒,你怎么这么笨。”   李望舒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坏掉了,竟然想关心陈妄。   陈妄这种人压根不配!   李望舒气鼓鼓便要起身,却被陈妄拽住。   “你看,今晚的月亮,很圆。”   她早就看见了。   李望舒懒得搭理陈妄,但还是与陈妄并肩,躺在了石阶上。   月光如霜雪,悉数落了下来,覆在他们身上,像是在须臾间,就让他们走到了白头。   李望舒仰头看了一会儿星星月月,觉得有些去聊,便要起身。   她刚有动作时,身边的陈妄突然勾了勾她的手指头,道:“李望舒,孤会对你好的。”   李望舒皱眉转头。   就对上陈妄黑黢黢的眼睛。   这是陈妄,今晚第二次,说会对她好这话了。   李望舒觉得,有点奇怪。   她问:“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想跟我说这个了?”   “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记住,你是孤的人,只要有孤,就没人能伤害你,知道吗?”   陈妄说这话时,带着傲娇,带着笃定,却令李望舒微微蹙眉。   他们认识这么久了,李望舒已经大概,能摸到陈妄的脾气了。   陈妄可不像是,突然良心发现,会跟她说这种话的人,除非是出什么事了。   李望舒想问,陈妄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陈妄大爷似的冲李望舒伸手:“你还傻站在哪儿干什么?快扶孤起来。”   李望舒起身,扶着陈妄起来,没忘记问正事。   “好端端的,殿下怎么突然跟我说这话了?”   “就是让你有个心里准备。”   李望舒问:“什么准备?”   陈妄却不肯再说了。   他大半个身子,靠在李望舒身上,指挥道:“孤今晚就睡你这儿了,你扶孤进去。”   李望舒并不想让陈妄睡这儿。   可康平耳尖听到这话,压根没给李望舒拒绝的机会,当即丢下一句‘那我们殿下,就麻烦望舒公主您了哈’,说完,一溜烟跑了。   李望舒没办法,只得将陈妄扶进自己寝殿内。   期间福满和抱玉都想过来帮忙,但都被陈妄甩开了。李望舒知道陈妄的臭脾气,便道:“你们去睡吧。”   福满和抱玉只得下去了。   陈妄这人平常嘴很欠,但睡着之后,却十分乖巧。   李望舒对着他那张脸,狠狠挥了几拳,才在陈妄身边躺下。   第二天早上,陈妄一睁眼,就看到了李望舒那张近在迟尺的脸。   他愣了下。   这是在月嫦宫?!   他怎么跑到月嫦宫来了?!   头疼欲裂,陈妄抬手摁了摁鬓角,隐约想起来,宴席散了之后,自己心气不顺,然后打算来月嫦宫找李望舒的麻烦。   但来月嫦宫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呢?   陈妄又认真想了好一会儿,隐约想起来,昨晚李望舒,好像给他道歉来着。   而且为表达她的歉意,她似乎还屏退了宫人,亲自扶着他睡觉来着。   “喂,李望舒,醒醒,醒醒。”   李望舒睡的正香时,被陈妄摇醒了。   李望舒睡眼惺忪,就听陈妄道:“你再给孤道一次歉。”   哈?!   李望舒刚睡醒,一时没反应过来。   陈妄又重复了一遍。   “你再给孤道一次歉。”   李望舒深深觉得,陈妄脑子有包。   大清早的把人叫醒,竟然是为了听人给他道歉,陈妄有病赶紧找太医去。   李望舒没搭理陈妄。   她直接翻了个身,面朝里睡了。   陈妄本抬起的手,已经快碰到李望舒的肩膀了。   但他转念又一想,李望舒昨晚肯定给他道过歉了,不然自己不可能会来她殿里睡的,既然如此,何必再多此一举呢!   想通之后,陈妄便没再逼李望舒了。   他转头,朝外面看了一眼,天色还早,但昨天早朝上,对于李国是战是和一事,暂时尚无定论,想必今日还会讨论,他也得去。   所以陈妄当即便起身走了。   李望舒全程没搭理他,直接裹着被子又睡了。   等李望舒再醒时,外面已经有鸟叫声。   李望舒打着哈欠出去,倚靠在门上醒神时,看见福满在殿外浇花,这才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   “福满,这几日,宫外可有消息传来?”   福满摇摇头。   “公主可是有什么事?”   李望舒也说不准。   但她就觉得,陈妄昨晚反复说的那两句‘孤会对你好’的有点奇怪,而且皇姐那边,好像许久也没有信传来了。   当天下午,戚红缨来找李望舒玩儿。   李望舒从她嘴里,也没打听出个所以然来,不由更有些不放心。   陈妄从月嫦宫出去的当晚,又派康平来接李望舒。   李望舒想着出宫的事,便去了。   算起来,他们之间已经许久没有亲密了。   李望舒沐浴完出来时,陈妄已经在等着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如今他们两个人,磕磕绊绊的,也算是慢慢有默契了。   可今晚行到一半时,突然出了点小意外——李望舒的葵水来了。。   当时陈妄脸就黑了。   李望舒生怕,陈妄下一瞬间,会让人把她扔出去,但好在,陈妄那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良心的。   他摁着直跳的眉心,让人将吉祥叫进来,服侍李望舒更衣。   等李望舒收拾好再出去时,宫人已经将新被褥换好了。   陈妄穿着寝衣,坐在灯下,脸臭的厉害。   李望舒觉得,此时不是说出宫那事,最好的时机。   可若是这次不能再出宫,再拖就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了,而且自从陈妄说了那话之后,她心里老是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   所以,李望舒慢吞吞挪到陈妄面前,低声道:“殿下,对不起。”   如果是别的事,陈妄早就指着李望舒的鼻子骂了。   可葵水这种事,非人力能控,他就算是想怪李望舒,都没发怪。   陈妄站起身,摁了摁额角的青筋,憋着火气,道:“行了,孤还有事,你好好歇着,若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叫他们。”   说完,陈妄便要走,袖子却被人攥住。   李望舒晃了晃陈妄的袖子。   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殿下,你之前答应过我,说准许我出宫玩儿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呀。”   眼下陈李两国是这个光景,李望舒竟然还想着出宫去玩儿?!她是嫌陈帝还没想起她吗?!   陈妄当即拒绝。   “这段时间不行,你好好在月嫦宫里待着。”   一听这话,李望舒愈发肯定,陈妄是有事情瞒着她。   她面上不露声色,只冲陈妄撒娇道:“为什么不行呀?红缨都约我好几次了呢!而且你也答应我了呀。”   陈妄受不了李望舒撒娇。   他板着脸训斥道:“李望舒,你好好说话。”   李望舒看出来了,所以她继续抱着陈妄的胳膊,晃了晃。   “哎呀,殿下,我求你了。而且你之前,明明答应过我的呀,你可不能出尔反尔啊!”   陈妄想说,眼下情况特殊。   但转念一想,眼下李国那边无暇顾及李望舒,只要他多派些人跟着,便不会有事。   陈望道:“孤什么时候出尔反尔过了,行了,孤回头会安排此事。”   李望舒一听这话,顿时喜笑颜开。   她吧唧在陈妄脸上亲了一口,甜甜笑道:“多谢殿下呀。”   “轻浮!”   陈妄如是说着,但转身的那一瞬间,唇角却不可抑制扬了起来。   陈妄走后,李望舒已经开始想,出宫后,要怎么联系,皇姐派来的那些暗桩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吖感谢在2022-06-20 15:45:25~2022-06-20 23:1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姓墨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一更)   陈妄这次没出尔反尔。   但此事, 由他出面会落人话柄。   刚好他与戚红缨的婚期逼近。   太后那边,要时不时派人去戚家,给戚红缨送东西。   陈妄便在太后那边, ‘顺嘴’提了一句, 李望舒便能跟着同去了。   太后那边, 派的人是文鸳。   文鸳与李望舒交好,两人一同出宫, 便没那么禁忌。   一路上,李望舒可以掀开帘子, 去看外面熙攘的街景。   李望舒趴在窗边。   街上风景走马观花似掠过,李望舒在想,要怎么样, 才能联系上宫外的暗桩。   原本福满打算, 用暗语向宫外的暗桩,传递李望舒今日出宫的消息,让暗桩们来见李望舒。   但陈妄那天的不对劲儿, 让李望舒心生警惕。   李望舒怕传消息,会被人抓住把柄。   便没让福满传消息, 只问了暗桩落脚的地方, 打算出宫后,自己去找他们。   眼下文鸳在,外面又有护卫随行, 只能等去戚家,见到戚红缨之后, 再做打算了。   马车辚辚, 驶向戚家。   戚红缨本在后院舞大刀, 听到消息后, 当即提刀就奔来了。   一看见李望舒也在,戚红缨当即将刀扔给下人,欣喜跑过来。   “望舒,你可算出宫了,我等你,等的花都快谢了,来来来,快进府。”   戚红缨和陈妄的婚期,定在七月初。   还有将将两个月,如今各处已在筹备他们的婚事。戚家早已被重新修葺了一番,而戚将军也在回京的路上,是以偌大的戚家,只有戚红缨一个主子。   戚红缨将她们引至花厅后,吩咐完上茶之后,便转身去同兴致勃勃道:“我们府里有个练武场,等会儿我带你过去瞧瞧。”   李望舒对那劳什子练武场,压根就不感兴趣。   她现在只想上街,去找暗桩打探消息。   可眼下文鸳还在,她不能沉不住气。   李望舒只得答应了。   文鸳在一旁笑道:“戚小姐,奴婢奉太后之命,给您送了些东西来。除此之外,奴婢还有另外一个任务。”   戚红缨一见文鸳那表情,瞬间就明白了。   她道:“我知道,太后想看我的仪态练习的怎么样了,我等会儿做你看。”   说完,戚红缨便转头,去同李望舒说话去了。   李望舒惦记着出去的时候,便草草喝了几口茶之后,让戚红缨给文鸳展示她的仪态了。   仪态这一块儿,戚红缨回京之后,就被宫中的教养嬷嬷,逼着开始练习了,如今已经勉强有些样子了。   文鸳点点头,询问:“那接下来,奴婢要考校《女诫》、《宫训》了。”   天上阴云翻涌,等在一旁的李望舒,心如急焚。   可偏生,文鸳查的很细致,而戚红缨明显没背熟,一直磕磕绊绊的。中途有好几次。戚红缨还向李望舒求救。   但李望舒也爱莫能助。   陈国《女诫》、《宫训》那些玩意儿,一个个又臭又长,跟裹脚布似的,她怎么可能会记得住。   李望舒现在满脑子都是出门,出门!!!   过了大半个时辰,在戚红缨快要被掏干时,文鸳这才放过她。   李望舒以为,她们这下终于能出门时,文鸳在纸上写完几个字后,又道:“不如戚小姐歇息片刻,我们再继续下面的。”   “继续下面的?下面还有什么?”   李望舒以为,这就完了呢!   文鸳道:“还有香道,茶道,插花,琴棋书画等等。”   李望舒惊呆了。   她一脸不可置信问:“她一个太子妃,为什么要学这么多没用的东西?!”   这个问题,戚红缨当时也问过。   但太后给她的答案是,‘太子妃是未来国母,国母乃是天下女子典范,所以须得样样精通’。可怜戚红缨从小到大,这些一个都没接触过,现在完全就是从头开始学。   文鸳也是如是同李望舒说的。   李望舒完全不能理解,她问:“太子妃也是人,又不是庙里的菩萨,哪里能事事都学得最好?再说了,若太子妃样样都学精了,那还要各司房的宫人,干什么?”   李望舒着急着想出门,是以这话语气便有些急。   文鸳被她诘问的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答话。   偏生戚红缨还在一旁颇为认同道:“就是就是。”   看见文鸳脸上的尴尬时,李望舒就有些后悔了。   戚红缨要学这些东西,是陈国皇室的要求,并非是文鸳能做主的,她难为文鸳做什么。   “文鸳姐姐,对不起啊!”   李望舒又向文鸳道歉:“我是看红缨要学这么多东西,有些惊讶,不是有意针对你的,还请姐姐不要生气呀。”   李望舒诚心诚意同她道歉,倒弄的文鸳有些不好意思。   她忙道:“公主言重了,不打紧的。不过太后娘娘让戚小姐学这些,也是为戚小姐好。如今前朝后宫的女眷们,都爱风雅,平日里宴会时,总会有各种雅趣,太子妃多学些东西,也是好的。”   文鸳话都说到这里了,李望舒自是不好再反驳。   等戚红缨将剩余的东西考校完成时,外面又下起了暴雨,李望舒想要上街的事情,自然就泡汤了。   戚红缨看出了李望舒的低迷。   她趁着文鸳出去同人说话的间隙,偷偷凑到李望舒身边,悄声道:“再过三天,就是我的生辰了,到时候我向太后说,让她放我一天假,准你出宫,我带你到处玩儿,怎么样?”   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了,等雨停了,他们便该回宫了。   李望舒知道,自己今日是出去不了了,原本情绪正低落时,骤然又听到这个好消息,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当真?”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戚红缨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听到她这么说,李望舒这才欢快起来。   这次不行,那就只能等下次了。   下次戚红缨生辰,希望她能顺利见到那些人。   雨停之后,李望舒和文鸳一同回宫去复命。   进宫之后,两人正要分开时,便见陈妄从不远处过来。   文鸳和李望舒齐齐向他行礼。   陈妄摆摆手,他明知故问道:“你们今日去戚家了?”   李望舒答是。   陈妄颔首道:“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向皇祖母复命,你同我说说,戚小姐如今如何了。”   文鸳闻言,行过礼后,便走了。   康平带着宫人,立刻识趣的往后退了一大截,陈妄走在前面,李望舒亦步亦趋跟着。   走了几步后,陈妄乜了李望舒一眼。   “今天孤都准许你出宫了,你怎么还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文鸳姐姐去戚家后,考了红缨一天,我跟着坐了一天。”   陈妄忘了这一茬。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李望舒,正要说话时,听李望舒先一步,道:“不过红缨说,过两天就是她的生辰了,到时候会去求太后,让我出宫陪她过生辰。”   陈妄一听这话,顿时蹙眉。   眼下陈李两国,接下来是战是和,尚未议出,今日让李望舒出宫,已是破例了。她怎得后面还要出去?   陈妄道:“若你想陪戚红缨过生辰,那到时候,让她进宫来。”   李望舒立刻急了。   她拦在陈妄面前,急急道:“在宫里好生辰多无聊啊!红缨都跟我说好了,她已经在清风楼定好席面了。”   如果陈妄不让她出宫,那她还怎么去见暗桩。   这几天,关于陈李两国的事,已经够让陈妄头疼了。   眼下李望舒还这么不识趣,陈妄顿时就有些生气了:“李望舒,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殿下是指,我是李国公主的身份,还是指,你说,待你与红缨成婚后,给我的名分?”   陈妄被李望舒噎住了。   见李望舒目光灼灼看着他,好一会儿,陈妄才道:“李望舒,陈李两国十年盟约,即将到期了,这事,你知道吧?”   李望舒心里狂跳。   她懵懂抬头:“知道。”   然后她等着陈妄说下面的话。   却没想到,陈妄摁了摁额角,最终却只道:“知道,你这段时间就安分一点。至于戚红缨生辰一事,你想出宫可以,但这是你进东宫之前,最后一次出宫了。”   说完,陈妄直接转身走了。   李望舒每次说到宫外时,眼睛会格外明亮。   等他与戚红缨成婚后,他便会将李望舒收进东宫。到那时,李望舒要想再出宫就难了,他就再纵容她这一次。   从陈妄的反应来看,李望舒越发肯定,陈李两国之间应该是出问题。   所以她要尽快见到暗桩,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赶紧做下一步的动作。   而于此同时,六皇子那边,也知道了,戚红缨生辰当天,李望舒还会再出宫的消息。   六皇子顿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在宫里,上有太后、陈帝等人,他一直束手束脚的,可到了宫外就好办了。   六皇子当即便命人,开始在宫外设伏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得到李望舒。   作者有话说:   修了一个小细节,原本狗子和戚红缨的婚事,放在了年底,但后来想了想,女鹅要跑路,所以把婚期改成了七月初。感谢在2022-06-20 23:19:26~2022-06-21 14:55: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缘起性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二更)   戚红缨的生辰宴, 太后本打算,在宫里为她办的。   但却被戚红缨拒绝了。   戚红缨说,她不想大张旗鼓操办。   她只想生辰当天, 太后放她一天假, 能让她与李望舒、柳依依等好姐妹, 一同玩闹吃顿酒,就心满意足了。   太后知道, 李望舒生性.爱自由。   想着待她与陈妄成婚后,日后便要担起太子妃的责任了, 便允她放纵这一回。   到了戚红缨生辰当天,李望舒便兴高采烈,打算出宫。   可走到半道上, 却遇到了陈妄。   陈妄扫了李望舒一眼。   “戚红缨生辰, 你就打算空着手去?”   李望舒拍了拍她鼓囊囊的荷包。   示意出宫上街去给戚红缨买,可此举落在陈妄眼里,却是李望舒囊中羞涩。   陈妄瞪了她一眼, 倨傲扬了扬下巴。   康平立刻从后面上来,呈了两个小巧精致的盒子。   “一个是孤的, 一个是孤替你准备的。你去同戚红缨说一声, 就说孤今日脱不开身,就不去了。”   李望舒心想,戚红缨巴不得你不去呢!   但当着陈妄的面, 她还是立刻道:“好的好的。”   说完,接过盒子, 正要走人时, 又被陈妄叫住了。   “早去早回。”   “知道了知道了。”   李望舒抱着盒子, 头也不回的欢快走了。   知道李望舒今日能出宫, 是以戚红缨和柳依依,早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了。   见到李望舒出来,当即便迎她上马车。   待马车驶动之后,戚红缨便迫不及待道:“我已经在清风楼定好地儿了,我们是直接过去,还是先去街上逛逛?”   柳依依道:“你是寿星,都听你的。”   李望舒是想逛的,可柳依依既说了这话,她也只能顺着柳依依说。   戚红缨知道,李望舒一直想出宫逛逛,今天她难得出一趟宫,便道:“那我们先逛逛吧,逛累了,我们再去清风楼,怎么样?”   柳依依和李望舒都应了。   戚红缨又问:“望舒,你有没有什么地方,特别想去的?”   李望舒想去暗桩落脚的地方。   她想了想,道:“我在宫里时,常听那些官家小姐们说,有一个叫芙蓉街的地方,那里专卖女儿家的东西。”   戚红缨立刻拍板决定。   “那就去芙蓉街。”   芙蓉楼坐落在城西,那一条街上,全是胭脂水粉,金银首饰成衣布料等等,价格也参差不齐,是以这里平民贵女皆有。   马车只能驶到街口,李望舒从马车上下来,顿时便有脂粉味扑面而来。   目之所及,全是衣香鬓影的女子。   她们三人手摇团扇,一家接一家逛的。   戚红缨对胭脂水粉一概不感兴趣,李望舒则是心里有事,也没怎么选,只有柳依依一个人,像是真的来逛街的。   逛着逛着,戚红缨就逛不动了。   等柳依依从胭脂铺子出来时,戚红缨就提议道:“要不,我们现在去清风楼?”   “现在?”   李望舒愣了愣,指了指前面。   “我看前面那家店铺上,挂了很多漂亮的彩缎,我还想说去那儿看看呢!”   芙蓉街,老柳树旁,悬挂着彩缎的李记衣料铺。   就是他们李国暗桩落脚的地方。   今天出来,李望舒都没买什么。   戚红缨听到李望舒这么说,当即又强撑着,陪李望舒进了李记成衣铺。   铺子里有几位女眷,正在挑选衣料。   女掌柜在柜台后算账,见她们进来,忙阖上账本,笑着迎出来:“几位客人想买点什么?我们这里,有成衣,也卖布料,也可定做。”   戚红缨一进来,便三步并作两步,歪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了。   “望舒,你自己挑啊,我实在逛不动了。”   柳依依前面逛的太猛了,现下也逛不动了,她便也跟着坐在戚红缨身边,轻轻喘息着,冲掌柜甜甜一笑:“掌柜姐姐,可以给我们上盅凉茶么?”   女掌柜吩咐完人上茶,又来招呼李望舒。   “姑娘想买什么?可要我推荐?”   “我看你们外面挂的那条织金红的缎子很漂亮,店里可有它裁的成衣裙?”   “姑娘眼光真好,那缎子可是我花高价,从苏杭买来的。前几日刚裁了一套衣裙,姑娘若喜欢,我带姑娘去里间试试?”   李望舒转头,看向戚红缨她们。   戚红缨立刻道:“你喜欢就去试试,刚好我们在这儿歇会儿。”   李望舒便跟着女掌柜去了内间。   待竹帘放下,刚才还笑盈盈的女掌柜,立刻跪下道:“属下初七参见九公主。”   李望舒的皇姐将这些暗桩送来陈国时,便给她们看过,李望舒的画像。   是以今日,李望舒一进店里,初七便认出李望舒了。   戚红缨她们还在外面等着她,李望舒不敢过多耽误,她一面换衣,一面问:“皇姐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平常每月,皇姐都会给她来一封书信的。   可上个月,她却迟迟没有收到。   “属下也是昨日,才收到四公主的信,正打算要给公主您传讯的。”   李望舒闻言,立刻转过身。   初七艰涩道:“国中眼下确实不太平。”   “说详细些。”   初七道:“具体的,属下并不清楚。四公主只在信中,吩咐属下,让属下收到书信后,要尽快将公主您从陈国带走。”   皇姐让人尽快带她走。   难不成是说,陈李两国又要开战了?!   还是说,母皇打算和陈国续约,要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当质女,而皇姐不愿意,所以偷偷派人带她走?   李望舒道:“你把皇姐的信给我。”   女掌柜立刻去找了。   李望舒也没耽搁,飞快换好了新衣裙。   女掌柜将信封拿过来后,李望舒拆开,一目十行扫过之后,顿时变了脸色。   她以为,皇姐说,让人带她走,是指带她回李国。   可事实却不是。   皇姐在心里说,让初七等人带她走,是将她先带出陈国,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若国中太平了,让她们再将李望舒带回李国。若国中不太平,她也不幸殒命,那就让他们带着李望舒,隐姓埋名活下去,此生都不要再回李国。   李望舒猛地攥紧信纸。   “国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自李望舒来李国后,她皇姐每月都会给她来书信,但在信里,永远都是报喜不报忧,所以李国如今的现状,李望舒并不知道。   而且上次,皇姐还在信中说,自己颇受母皇重视的,怎么现在突然又成这样了?   初七摇摇头。   “属下也不知道。”   他们自被送来李国做暗桩后,便一直是听命行事,对李国的事,自然知道的也不多。   初七道:“公主,您今日既然已出宫,属下这就带您离开。”   这个消息,对李望舒来说太过震惊了。   她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   “等等。”   李望舒叫住初七,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捋了捋所有事情之后,然后道:“我今日不能走。”   “为何?公主您不好容易才能出宫的。”   初七不解:“您是担心外面那两个人吗?您放心,她们属下会解决。”   “不单是她们,还有抱玉和福满,他们还在宫里。”   若她就这么走了,他们就是死路一条了。   “自他们随公主来李国时,便已经做好,随时为公主牺牲的准备了。”   李望舒知道,但是她做不到,丢下两个相依为命的人,自己逃命,还有——   “就算我今日跟你走,之后我们要去哪里?怎么避开追兵?你可将一切都计划好了?”   初七被问的顿住了。   她昨日才收到信,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做好全部的计划。   李望舒深吸一口气,将纸张撕碎,扔进旁边的水盆里,而后转头道:“我今日不能走……”   “公主。”   李望舒打断初七的话:“听我说完,就算要走,我们也得计划好才行,若是贸然逃走,被抓回来了,我没命是小事,但若陈国借此事,与李国开战,遭殃的将会是百姓,而我也会成为李国的罪人。”   质子质女的存在,说是联系两国和平的纽带。   可实则,这就是句屁话。   质子质女连自己的命运都主裁不了,怎么可能能维持两国和平。   两国是战是和,皆要看掌权者的心思。   若掌权者想战,那质子质女,便是最好开战的理由。   除此之外,李望舒还有一个理由。   眼下李国国内不太平,不知道陈国会不会趁人之危。李望舒想在走之前,看能不能从陈妄那里,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初七听李望舒说的有理,立刻羞愧低下头。   “是属下考虑不周。”   戚红缨她们还在外面,李望舒不敢耽搁太久。   她道:“你先将逃跑的路线计划好,然后按照老规矩传讯,到时候我会想办法出宫,来与你们汇合的。”   眼下只能这样了。   初七答应之后,李望舒对着镜子,调整好表情,才穿着新裙子出去。   戚红缨和柳依依一看见她,顿时眼睛全都亮了。   戚红缨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只会说,“好看!买!”   柳依依倒是用了一堆词夸李望舒。   李望舒抿了抿唇角,便听从两人的意见,将这身衣裳买下了。   出了成衣铺,她们三人便直奔清风楼。   戚红缨在这里已经定好了雅间。   雅间里布置的十分清雅,里面还放置了冰盆,一进去,便有凉意扑面而来。   清风楼的酒是一绝。   但戚红缨喝不惯,她从府里带了烧刀子来,她喝烧刀子,李望舒和柳依依则喝这里的果子酒。   今日说是为戚红缨贺生辰,但实则是她们三人的小聚会。   戚红缨难得休息一天,无人管束她,她便快乐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抱着酒坛子,非要和李望舒、柳依依划拳。   李望舒以不会拒了。   戚红缨转头便和柳依依划的热火朝天。   等李望舒从先前的事回过神时,这两个人已经喝大了,开始比划拳,谁输了脱衣服的那种。   李望舒无语扶额,忙止住了,连着下人好说歹说,才将她们扶上马车,让人送她们回去了。   戚红缨她们前脚刚走,后脚赶车的内侍便道:“望舒公主,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宫了。”   李望舒嗯了声,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朝前行去。   李望舒心里有些难过。   眼看着,两国盟约即将到期了,她以为,她终于可以回李国了。   可老天爷却又给她开了一个玩笑——李国国中又不太平了,甚至就连皇姐自己都生死难料。   李望舒自幼离开李国。   这些年,皇姐又对她报喜不报忧的人,眼下突然得知这个变故,李望舒是真的有些措手不及。   她就算想帮皇姐,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望舒心烦意乱。   她掀开帘子,想透透风,可掀开之后,却发现,外面的景象有些不对劲儿。   刚才出宫时,她不记得,她经过这里。   李望舒询问赶车的太监。   那太监道:“先前是走芙蓉街,路不一样。”   李望舒蹙眉。   是吗?!   这太监是宫里的人,李望舒便也怀疑,直到突然有困意涌上来时,李望舒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她今日没喝几口酒,根本不可能会醉。   可她的手脚,现在却使不上力。   直到这时,李望舒才注意到,马车角落里,放着一只正腾着袅袅轻烟的香炉。   那香炉有问题!   而用这种下作手段的,除了六皇子那头猪,还能有谁!!!!   作者有话说:   看到大家都在催望舒跑路这一点,跑路这事,目前已经提上日程了。至于为啥不现在直接跑,这章也说了原因,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眼下陈妄虽然狗,但他没有真的伤到望舒的心,这个点一到,望舒就真的毫不留情就跑了,这个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哈 第五十一章 (一更)   困意席卷而来。   李望舒拼命咬了咬舌尖, 强迫不让自己睡过去。   眼下在宫外,六皇子便无所忌惮了。   能救她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李望舒拔下头上的金簪, 狠狠在胳膊上戳了一下。   尖锐的疼痛, 让她瞬间清醒了。   她今日出宫, 随行有侍卫。   眼下这太监敢带她偏离宫道,那便意味着, 这帮人都被六皇子收买了。   那么她要想获救,就得把这帮人全甩开。   李望舒想了想, 悄悄起身,掀开帘子,赶马车的太监, 毫无察觉, 直到他脖子上蓦的一凉。   那太监身子顿时僵住。   他正欲转头,就听李望舒在他身侧,压低声音道:“别动, 把缰绳递给我,要是敢出声, 我就杀了你。”   说着, 将手中精巧的匕首,又往那太监脖子上压了压。   那太监瞬间被吓的魂飞魄散。   他忙乖乖按照李望舒说的做了。   李望舒接过缰绳,一掌将太监推下去, 反手将匕首刺在马上。   马吃痛嘶鸣一声,当即撒开蹄子, 不要命似的往前狂奔而去。   跟在后面的护卫, 愣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忙赶紧追。   风呼呼在耳边刮。   李望舒被颠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她拼命抓紧缰绳,才没让自己被甩出去。   可李望舒深知,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后面那帮人,很快就能追上她的。   见前面有条河。   李望舒深吸一口气,做足准备,等马车从桥上经过时,她奋力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   追赶而来的侍卫傻眼了。   他们是奉命监视李望舒的。   今日六皇子说,他找李望舒去他的别院里说几句话,不耽误他们的差事,他们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李望舒竟然会因此跳河。   若李望舒有个好歹。   他们的项上人头也保不住了。   “都他妈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下去救人啊!”   侍卫队长吓的脸都白了,粗暴骂着。   这些护卫们,顿时像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往水里跳。   同样被吓的半死的,还有尾随在暗中的东宫卫。   他们是陈妄派来保护李望舒的。   先前他们就已经发现,这不是回宫的路,可鉴于不知道,是不是李望舒还要去别的地方,他们便一直没敢现身。   结果现在就成这样了。   他们心急如焚,可又不敢贸然现身。   只得将人分成三拨,一拨去向陈妄禀告这个消息,一拨留着监视这些人,另外一拨则也跟着寻找李望舒。   ***   东宫内,陈妄正在处理政事。   可见鬼的是,今天他老觉得很烦躁,殿内摆上冰盆后,还是无济于事。   康平道:“那殿下,要不请太医来瞧瞧?”   “不必。”   陈妄正说着,外面有个宫人,进来道:“殿下,太后宫里的孙姑姑来了。”   一听到这话,陈妄顿时拧眉。   可既是太后的人,他也不好回绝,便让人进来了。   孙姑姑一进来,先是冲陈妄行了个礼,而后说明来意。   “殿下,太后娘娘差奴婢来问,殿下现在,可忙完了?”   陈妄顿觉头大。   今日是戚红缨的生辰,太后非要让他出宫,去为戚红缨贺生辰。   早上陈妄已经回绝过一次了。   可他没想到,太后竟然又派孙姑姑来了。   陈妄胡乱搪塞几句,便将孙姑姑打发走了。   可孙姑姑前脚刚走,后脚东宫暗卫便回来,将李望舒跳河失踪的消息,报告给了陈妄。   陈妄顿时气的摔了茶盏。   指着来回话的暗卫,大骂道:“废物!蠢货!你们脖子上架着的,是个装饰吗?孤让你们去保护李望舒,可她却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出事了,孤要你们还有什么用!来人,拖出去,杖毙!”   陈妄说完,直接大步流星朝外走。   孙姑姑还没走远,就见陈妄快步往宫门口的方向去了。   她便以为,陈妄是被太后说动了,出宫去为戚红缨贺生辰去了,回宫后遂将这个好消息,汇报给了太后。   太后听完,欣慰点头。   这门亲事,是她定下的,她自是希望,这两个人能琴瑟和鸣。   可太后却不知道,陈妄急匆匆出宫,是去找李望舒去了。   那帮护送李望舒的护卫,看见太子亲临,以为事情闹大了,他们便齐齐将所有事情,全推到了李望舒身上。   说李望舒蓄谋已久逃跑的。   陈妄听到这话,顿时牙关紧咬。   裴清琅以为,陈妄是听信了这护卫长的一面之词,正要劝时,就见陈妄一脚将那护卫长踹开。   李望舒那两个宫人还在宫里,她怎么可能会逃!   不过眼下,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李望舒。陈帝到现在,还没下定决心,接下来与李国是战是和。   若李望舒在这个时候失踪了,那难保不会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陈妄深吸一口气,压住熊熊怒火,冲身后的人,道:“把这一带的地图,给孤拿来。”   而此时,李望舒正卡在一个树里。   李望舒觉得,她今天简直是在犯太岁。   先是被六皇子设计,好不容易逃脱了,以为自己就能得救时,可在临近上岸时,脚下打滑,一脚卡在了树根里,怎么都拔不出来。   眼下的李望舒,活脱脱像个树精。   下半截身子在水里,上半截身子露在外面,周围还点缀着枝叶。   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连个人都没有。   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李望舒手脚倒不软了。   李望舒现在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六皇子那个坏胚子,要在路上对付她,她先前还不如就那么跟初七走了呢!   眼下自己不见了,那帮人怕担责,定然会将所有的事情,全推到她身上来。   到时候,她就是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楚了。   真是的,还不如刚才就跑了呢!   不过这个想法,也只是短暂的想想。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回宫。只要她主动回去了,她还是能为自己辩一辩的,而且她还得打听,陈国这边眼下对李国,是个什么态度。   “刚才跳河之前,应该把那把匕首拔下来才是!”   李望舒满脸懊悔,要是有那把匕首在,眼下她就能自救了,可偏生,世上没有早知道。   日影西斜,暑热慢慢消散。   李望舒靠在树上,心急如焚。   天快黑了,一旦天黑了,这里就更没有人来了。   她难到要一个人,在这里待一晚上吗?   李望舒朝四周看了看。   四周荒无人烟,只有河水静淌。   这里临水潮湿,会不会有蛇?   李望舒最怕的就是蛇。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李望舒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开始使劲儿挣扎。   可那些树根,就像是铁钳一样,紧紧禁锢住她的脚踝,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撼动不了半分。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天色越来越晚,李望舒心头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李望舒一遍遍喊着,喊到最后,声音里已染了哭腔。   李望舒是真的怕了。   她怕蛇,她也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一晚上,谁来救救她啊!   可谁能来救她呢!   抱玉和福满在宫里,压根出不了宫。   戚红缨和柳依依两个倒在宫外,可她们都喝醉了,眼下应该都在酣然入睡。   没有人会来救她的。   李望舒万念俱灰。   她蜷缩着抱紧自己,一低头,就看见水面上,一张泪痕斑驳的脸。   那张脸好惨!   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吧嗒——”   一滴泪砸下去,水波荡漾,那张脸消失不见了。   李望舒将头埋在臂弯里,忍不住哭了起来。   流水潺潺,凉风习习。   李望舒绝望之际,突然听到,遥遥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李望舒仓惶抬头。   就见火烧云在天上,连绵蔓延开来,一直蜿蜒到人间,落在路边不知名的花树上,落在来人的发冠上,脸颊上。   那人一身玄色常服,头戴宝玉冠,眼珠漆黑,薄唇紧抿,在漫天绯色中,朝她走来。   李望舒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那人,喃喃道:“陈妄?!”   是她眼花了吗?!   陈妄那么傲娇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来救她?!   那人不答,只朝这边过来。   李望舒怕是她的幻觉,她便又大声叫道:“陈妄?是你吗?!”   陈妄瞬间气的嘴歪。   他怒气冲冲过来:“李望舒!你再叫一遍孤的名字试试?!”   他是太子,在整个陈国,敢直呼他的名字的,只有太后和皇帝。   李望舒是泡水里泡久了,把脑袋泡坏了?!   李望舒一听到这欠扁的声音。   她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幻觉,真是的是陈妄来救她了,李望舒顿时泪如雨下。   见陈妄朝这边过来,李望舒当即不管不顾,便侧身想去抱陈妄。   可她手伸到一半,却卡住的脚限制住了。   陈妄本不打算下水的。   可看李望舒哭成那个鬼样子,终是忍不住蹙了蹙眉,满脸嫌弃往前走了几步,骂道:“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李望舒,你知不知道……”   话没说完,李望舒猛地扑过来,紧紧抱住他。   陈妄顿时成了一只没嘴的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21 23:33:52~2022-06-22 15:32: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涂山千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二更)   裴清琅过来, 瞧见这一幕,便没上来前。   陈妄抱着李望舒,见李望舒许久都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他忍了又忍, 终于没忍住。   “李望舒, 你有完没完?你是打算,让孤就这样泡在水里, 听你哭到天荒地老吗?”   陈妄来,李望舒原本还是十分感动的。   但他一开口, 这感动吧嗒一下,掉在地上摔碎了。   李望舒打着哭嗝,从陈妄怀里退出来, 哽咽道:“我的脚被树根卡住了。”   “那你不早说!”   陈妄瞪了李望舒一眼, 转身让人拿了刀来。   李望舒一看到那刀刃,顿时咽了咽口水。   可还没等她发话,只觉面前寒光一闪, 陈妄手起刀落,便朝她的脚踝处劈去。   李望舒胸膛里那颗心, 都跟着跳了跳。   不过好在陈妄准头还是很好的。   他这一刀劈下去, 缠在她脚踝上的那些树根,瞬间便被劈断了,李望舒的脚能活动了。   陈妄当即便要转身上岸。   却又被李望舒拽住袖子。   陈妄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我, 我脚麻了,走不了。”   陈妄磨牙嚯嚯。   他真想把李望舒, 就这么丢在这里。   半刻钟后, 陈妄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但怀中却抱着湿漉漉的李望舒。   李望舒知道, 陈妄眼下正在炸毛的时候,便乖乖窝在他怀中,一句话都不敢说。   可陈妄这人,他心情不好,别人呼吸都是错。   之前没找到李望舒,陈妄心急如焚,怕她出意外,眼下见李望舒平安之后,他又开始毒舌起来。   “李望舒,你怎么这么笨呢你?还想着逃跑……”   陈妄话没说完,就被李望舒急急打断了:“我没想着逃跑,是有人要害我。”   “你还有理了你?”   陈妄垂眸,瞪李望舒。   李望舒怯怯道:“我是被逼的。”   “你是被逼的,如果你不出宫,会发生这事吗?”   陈妄话罢,就见李望舒抬眸,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他。   李望舒抿了抿唇角,挣扎着要下来,却被陈妄狠狠瞪了一眼:“你干什么?”   “太子殿下觉得,今天这事,是我的错?”   李望舒抬眸,看着陈妄。   上次他们俩,因为同样的事,吵过一架。   吃一堑长一智,眼下看到李望舒这样,陈妄只觉眉心都在跳。   恰好这个时候,他们到了马车旁。   陈妄直接将李望舒放进了马车里,而后自己也起身上去。   待两人坐定后,马车往皇宫的方向驶去。   陈妄这才摁了摁眉心,回答了李望舒的问题。   “不是你的错,是老六那个蠢猪的错!”   李望舒愣了下。   眼里的冷意,这才散了下去。   上次,他们因为同样的问题,吵过一架,那时陈妄在指责她。李望舒以为,今日她也会得到相同的答案,可她没想到,陈妄会说,‘不是你的错’。   李望舒歪头:“殿下相信我?”   这话李望舒没说明。   但陈妄懂,陈妄乜了她一眼:“你觉得,孤是傻子吗?”   李望舒被陈妄逗笑了。   她一本正经摇摇头:“我觉得不像。”   但心里,却有暖流滑过。   “笑!你还好意思笑!”   陈妄瞬间怒了,对着李望舒,骂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次惹出了多大的乱子。”   李望舒知道,今日这事,确实有些难办。   虽然是六皇子买通了护卫,才会导致她为自救,而跳水逃生。   可是她没有证据,而那些护卫,为了活命,他们绝对会一口咬定,说是她在回程中想逃走,才会这么做。   一旦此事传到陈帝那里,定然又是个大麻烦。   不过陈妄既然说到这里了,李望舒便想借机打听打听,陈国眼下的打算。   “我,我也不想的呀。”   李望舒垂眸,揪着自己的衣带,问:“不过殿下说到这里,望舒有一事想问殿下,可否请殿下如实告知。”   陈妄不耐烦道:“说。”   “陈李两国的十年盟约,即将到期了。望舒想问,眼下两国,可打算继续续约和谈?”   陈妄拧眉,他没想到,李望舒竟然会问这个。   不过这也正常,李望舒是李国质女,现在两国盟约即将到期,她询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但陈妄并未直接回答。   他先是反问:“你皇姐没给你递过消息?”   这话说得太猝不及防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望舒都要怀疑,陈妄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但旋即,她又稳住心神,摇摇头,道:“殿下说笑了,自我来陈国后,除了皇姐跟随李国使者,来向陈国纳贡之外,我就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皇姐现在怎么样了?”   李望舒的皇姐,比李望舒大四岁。   当年李望舒从李国走时,她皇姐还曾追着马车跑了许久。   李望舒自来陈国后,每次外出,都是被人监视着。   陈妄便以为,她当真与李国断了联系。   不过李望舒既然说到这事了,陈妄觉得,有些话,他有必要要跟李望舒说清楚。   陈妄起身,坐到了李望舒身边。   陈妄表情郑重:“李望舒,孤再说最后一遍,虽然你是李国送来的质女,但如今你已是孤的人了,待孤与戚红缨大婚后,孤便会收你进东宫。你只需等着就好,其余的事情,就别再操心了。”   李望舒不赞同陈妄说的。   她反驳道:“殿下自己都说了,我是李国送来的质女,殿下若想收我进东宫,那是不是,得先派使者去李国,征求我母皇同意之后方可。我记得,你们陈国成亲,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之前,陈妄确实有想过。   可眼下,李国国内生变,两国是战是和,陈帝那边,尚未有定论,此时暂不宜提此事。   而陈妄眼下同李望舒说这话,也是怕陈李两国关系恶化,所以想先给她吃颗定心丸。   可他没想到,李望舒竟然会这么说。   陈妄的反应,落在李望舒眼里,便成陈妄当真没想过此事。   那是不是意味着,陈国有意对李国开战?   这些事情很复杂,陈妄觉得,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他只道:“这些事,孤自会安排,你别管了,安分守己待在宫里,别再给孤添乱就行了。”   “我哪有……”   李望舒刚开口,马车突然就停下了。   有侍卫在外面道:“殿下,到了。”   陈妄直接将李望舒抱了下去。   中午陈妄是杀气腾腾出去的,康平生怕李望舒有个好歹,他们殿下会发狂。   眼下见陈妄将李望舒全须全尾带回来了,他这才松了口气,忙命人服侍他们沐浴更衣。   李望舒道:“康管事……”   “公主放心,您回来之后,奴才已经派人,去月嫦宫传讯,说您今晚宿在东宫了。”   李望舒冲康平道了谢,这才由吉祥搀着去沐浴。   在水里待了好几个时辰,李望舒现在看水都有点发怵,匆匆洗了下就换衣出来了。   却没想到,她出来时,陈妄已经在了。看见她,陈妄不耐烦敲了敲桌子,康平会意,立刻让太医进来了。   太医进来,直接朝陈妄去。   陈妄一抬手,指向李望舒:“给她看看,别在水里泡久了,把脑子泡坏了。”   李望舒:“……”   太医刚开始为李望舒诊脉,便有个内侍,快步进来,道:“殿下,陛下身边的常公公来了,说是陛下传殿下,即可过去。”   李望舒闻言,立刻看过去。   这个时候,陈帝召陈妄过去,十有八.九应该是今天的事。   李望舒立刻站起来。   “我跟你一起去。”   陈妄乜了她一眼。   “不用,好好待着。”   说完,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   陈帝身边的常公公手持浮尘,立在外面。   看见陈妄出来,冲陈妄行过礼后,两人一同往外走。   走了几步后,常公公突然道:“六殿下也在。”   陈妄脚步猛地顿住,他看向常公公:“他在哪儿做什么?”   常公公是陈帝身边最受宠的太监。   但无人知道,他初入宫时,因为犯事,差点被打死,是刘翁救了他一命。   常公公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若遇到事了,偶尔会给陈妄提点一二。   常公公本以为,陈妄会问陈帝找他所谓何事,却没想到,陈妄竟然问的是这个。   但常公公还是答了。   “回殿下,六皇子说,他心悦望舒公主,求陛下成全他。”   话音落地,陈妄顿时面容骤变,下颌骨绷紧。   然后,康平就见他快步往前走,那架势不像是去面圣,倒像是去取六皇子狗命的。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第五十三章   六六皇子想着, 自己这次绝对能得手。   可他在别院等来等去,都没等到李望舒。   后来派人一打听,好家伙, 李望舒中途竟然跳马车逃了。   不但如此, 陈妄还亲自带人去找李望舒了。   上次在香草园时, 六皇子就怀疑过他们。   眼下李望舒刚出事,陈妄就急吼吼亲自去了, 要说他们之间没猫腻,谁信呢!   难怪, 李望舒死活不愿意跟他。   合着她是傍上陈妄那个高枝了啊!   六皇子顿时气的要命。   但转念一想,不对!这事,应该不是, 李望舒剃头挑子一头热。   陈妄一向不近女色。   就连太后为他和戚红缨赐婚后, 他对戚红缨,永远都是一副死人脸。但今天,李望舒跳水失踪后, 陈妄竟然亲自出宫来了。   显然,陈妄对李望舒也有意思。   然后, 六皇子又联想到, 这段时间,前朝在讨论,对李国是战是和一事。   据他所知, 陈妄是主和派。   所以陈妄主和,是为了李望舒?!   一念至此, 六皇子顿时有了主意。   今天这事, 他们那边没有证据, 以及为了李望舒, 六皇子笃定,陈妄不敢将此事,闹到陈帝面前。   那就由他来加一把火好了。   听到陈妄将李望舒带回东宫后,六皇子当即便去找陈帝,说自己想要李望舒。   陈帝一听这话,顿时怒不可遏。   “朕这些儿子里,就属你最不成器!整日招猫遛狗,贪恋美色一事无成。看来,上次那顿板子,没让你长记性,你竟然还有脸来向朕讨人?来人……”   “父皇息怒,您听儿臣解释啊!”   六皇子忙跪下来,一脸诚挚请罪:“儿臣知道,以前儿臣混账,做了不少,令父皇失望的事。儿臣如今已决定洗心面皮……”   “洗心革面!”   陈帝暴怒着纠正,气的嘴唇都在哆嗦。   “皇子四岁开蒙,你好歹读了这十几年的圣贤书,是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六皇子出生后体弱多病,但他嘴甜会来事。   是以陈帝对他,便比其他皇子,更偏宠一些。平素在学问上,也从不苛责他,却没想到,竟然养出个草包来。   陈帝气的脸色发白,单手捂住胸口。   六皇子见状,忙亲自捧了茶盏,跪在陈帝面前。   “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您要打要骂,都冲儿臣来,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啊!”   六皇子这人,在外嚣张跋扈。   可在陈帝面前,却惯会讨巧卖乖。   此时他眼眶泛红,语气哽咽,仰头望着陈帝时,脸上皆是浓浓的自责关切。   陈帝诸多儿子中,最不成器的是六皇子。   但诸多儿子,也只有六皇子,在陈帝面前,会表露出慕孺之态,其他皇子,见到陈帝,更多的是把他当帝王。   是以,眼下陈帝虽然恨铁不成钢。   可看着六皇子情真意切关切他的模样,一时又说不出狠话。   陈妄过来,正好看见了这父慈子孝的一幕。   他脸上滑过一抹冷笑,立在门口,并未着急进去。   “你与……”   陈帝本想问李望舒的事。   但刚开口,瞥见陈妄站在殿门口,顿时又冷声道:“既然来了,不进来,杵在那里干什么?”   陈帝话里带了几分不悦。   陈妄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他面色平静进来,向陈帝行礼。   陈帝抬手揉了揉眉心,六皇子见状,立刻上前,去扶陈帝,神色关切道:“父皇,您怎么样?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   跟着进来的常公公,偷偷看了陈妄一眼,在心里直叹气。   他们这位太子爷啊,就是吃了不擅讨巧卖乖的亏。   “请什么太医,你给朕老实跪好。”   陈帝呵斥一声,六皇子立刻乖乖下来,然后跪下,开始起他的表演。   “父皇,儿臣是真心喜欢李望舒的,求父皇成全儿臣吧。若父皇应允此事,儿臣之后,定然会洗心面……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日后再也不沾花惹草了。”   六皇子面上一派真诚,却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瞄陈妄。   若不是陈帝在面前,他现在十分想转头,去看看陈妄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   他一直都想要李望舒。   但之前,更多是想玩玩这个异国公主。   可自从知道,陈妄跟李望舒郎情妾意之后,六皇子便想着,先一步来向陈帝要李望舒。   以他对陈帝的了解,只要陈妄不插手,他软磨硬泡之下,陈帝定然会答应。   到时候,他就能好好恶心陈妄一回。   若是陈妄宠冠一怒为红颜插手此事,那么他就抖出他与李望舒的私情。   前几日,陈妄不还在朝上主和吗?一旦陈帝知道此事,定然会觉得陈妄是因为李望舒,才会那么做的,到时候就有陈妄受得了。   六皇子跪在地上,等着陈妄接招。   陈帝眉头紧锁。   自李望舒来陈国后,除了偶尔年节宫宴上,把李望舒叫出来,表现出大国风度之外,陈帝几乎都忘了,还有李望舒这个人存在。   眼下两国是战是和未定。   老六却说,他想要李望舒。   陈妄一看到六皇子那个表情,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陈妄嘲讽一笑,凉飕飕开口。   “六弟心悦女子的手段,就是直接用强,买通侍卫,意欲将人掳到自己别院去吗?”   六皇子身子顿时一僵。   他怎么都没想到,陈妄竟然会主动提出这事。   陈帝听出了陈妄话中有话,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   陈妄偏头,乜了六皇子一眼,   “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替你说?”   六皇子眼皮子直跳。   可他却死鸭子嘴硬:“你让我说什么?”   陈妄懂了。   六皇子这是让他说的意思。   “回父皇,六弟买通了李望舒的护卫,在今日回宫时,意欲将李望舒带去他的别院。李望舒发现此事后,趁人不备跳下河里,才勉强逃过一劫。”   “你撒谎!”   六皇子坚决不肯认。   那帮侍卫要是不蠢,绝对也不可能主动招供此事,是以六皇子有恃无恐。   六皇子哭唧唧道:“太子殿下,我知道,因为父皇偏宠我,你一向看我不顺眼,你平日里刁难我,也就算了,可今日当着父皇的面,你怎么能血口……   血口了半天,六皇子没想出后半句。   对上陈帝愤怒的眼神,六皇子又忙换了个词:“你怎么能诬陷我呢!父皇,您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陈妄也不同六皇子说废话。   他直接道:“父皇若不信,大可让慎刑司的人去审。”   陈帝并未立刻表态。   陈妄虽然素来厌恶六皇子,可陈帝也知道,陈妄不会没有证据,就随意攀咬他。再瞧六皇子眼珠子乱转的模样,陈妄有没有攀诬他,便一清二楚。   六皇子见陈帝不说话。   他生怕陈帝信了陈妄的说词,立刻道:“父皇,陈帝两国盟约即将到期,许是那李国公主想逃跑呢!她……”   “够了!”   陈帝神色阴鸷,打断了六皇子的话。   他一向以为,六皇子只是顽劣些,且少年慕艾也是人之常情。   可陈帝没想到,六皇子竟然会对有孕的臣妻下手。   上次永安侯少夫人那事败露后,六皇子跪下请罪,说自己是喝醉了,才会误将永安侯少夫人当成了他的姬妾,他是真不知道,永安侯少夫人,当时已有身孕了。   那时,六皇子哭的情真意切。   简直后来又挨了那顿板子,之后这些天,六皇子便老实了。   陈帝以为,六皇子以为改了,却没想到,他私下竟然还是这个鬼样子。   “心悦李望舒?!李望舒是李国公主,你有什么资格心悦她?”   六皇子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陈帝。   陈帝厉声道:“冥顽不灵,屡戒不悛,不敬尊长,朕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儿子!来人,把六皇子拖下去,杖三十,罚俸半年,中秋节前,不准再出来。”   现在才五月,到中秋还有三个月。   陈帝竟然要罚他禁足三月?!   六皇子跌坐在地上。   陈帝一向偏宠他,除了上次,永安侯少夫人那事之外,陈帝从未重罚过他。这次自己不过是想要李望舒而已,父皇怎么又要打他,还要罚他三个月的禁足。   “父皇……”   陈帝没给六皇子开口的机会,直接厉喝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他拉下去!”   当即有侍卫,从殿外进来。   六皇子没想到,陈帝问都不问一句,竟然就这么定他的罪了。   眼看着,侍卫要进来拖他走。   六皇子知道,今日今日在劫难逃,可他受罚,他陈妄也别想独善其善。   侍卫手刚碰到六皇子,就被六皇子挣脱。   陈帝正要发怒时,六皇子突然俯身跪下,高声道:“父皇,儿臣要告发,太子与李望舒有私情。”   作者有话说:   晚安吖 第五十四章 (一更)   外面虫鸣渐响, 殿内灯火通明。   六皇子高喊完这一句之后,便跪在地上不起身。   奉命进来的侍卫,有些犯难, 又转头, 等陈帝示下。   陈帝眉心拧出了川字来。   他冷声道:“拖下去!打!”   侍卫得令, 迅速将六皇子拖去了殿外。   一时殿内,就只剩下陈帝父子, 和陈帝的心腹常公公了。   陈帝素来对陈妄不假辞色。   平素父子俩一处时,说的基本都是政事, 但陈妄不近女色这一点,陈帝是知道的。   所以他只当,六皇子是随意攀咬, 便也没往心里去。   原本正打算要说正事的, 但想了想,陈帝又随口问了句:“此事,你如何说?”   陈妄没想到, 他与李望舒之间的事,会猝不及防被推到陈帝面前。   眼下陈李两国是战是和未定。   他与戚红缨也即将成婚, 此时, 并不是承认这件事的好时机,但——   “儿臣无话可说。”   陈妄还是承认了。   “你是即将要成亲的人了,平素也该注意分寸, 别……”   陈帝话刚说到一半,又猛地收音。   他猛地抬眸, 目光死死盯着陈妄, 满脸的不可置信。   陈帝问这话, 本意是想敲打陈妄。   戚家满门忠烈, 戚红缨的父亲又戍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他膝下只有戚红缨这一女。   陈帝本是想借这个话头,让陈妄约束自身。别在戚将军回京时,让他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寒了忠臣的心。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陈妄竟然说,他无话可说,所以他与李望舒当真有私情?   陈帝顿时怒火中烧。   可在发脾气之前,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所以在对李国这件事上,你主和?”   问这话时,陈帝面上怒气骤盛,已隐约有雷霆之怒。   陈妄是陈国的太子。   纵陈妄非他心中的太子人选,可自立了陈妄为太子之后,他便将陈妄当储君培养的,日后陈妄是要继承大统的。   可若他敢为了一个质女,而色令智昏到这种地步,那他这个太子,就别想当了。   陈妄一看陈帝的表情,便知道陈帝在想什么。   陈妄眼底滑过一抹嘲讽的笑。   他母后早逝,在世上唯剩的亲人,只有这个父皇了。   可从小到大,他没在陈帝这里,体会到一丝父爱。   陈帝对他很严格。他做的好,陈帝从不会夸他一句,只会冷冷告诉他,他是储君,必须要做到更好才行。   他做的不好了,陈帝只会罚他,鲜少问缘由。   即便偶尔问了,最后的惩罚,也与不问别无二致,所以久而久之,再遇到类似的事时,陈妄便不再解释,只平静请罪,等待陈帝的责罚。   可这次不一样。   此事牵扯到李望舒,牵扯到李国。   而他在陈帝面前,除了是儿子,还是陈国的储君,所以无论陈帝相信与否,陈妄还是开口解释了。   “儿臣与李望舒有私情不假,但儿臣也从未忘过,儿臣是储君。”   陈帝厉声反问:“你既知,自己是储君,为何要与李望舒搅和到一起?又为何在朝堂上主和?”   他与李望舒搅和在一起,全拜他那位七弟所赐。   可此事一旦翻开,便少不得,要说他和李望舒之间的种种。而此事一旦传出去,对李望舒名声有损,日后李望舒入东宫后,怕是会遭人非议,所以陈妄只答了后半句。   “儿臣在朝堂主和,原因当时便已说过了。”   陈帝冷笑连连:“在朝堂上,你说的冠冕堂皇的,可焉知,不是为了李望舒才这么说的。”   若是旁人听到这话,定然会觉得难受。   可陈妄早已经习惯了。   他们父子亲情单薄。   陈帝不信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陈妄平静抬头,与陈妄对视。   “父皇,先.太.祖成帝,后宫便有位,被先.太.祖成帝灭了国的亡国公主。儿臣虽不及先.太.祖成帝万分之一,但儿臣是太子,就算陈李两国开战,儿臣将李望舒收入东宫,便可保她安全无虞。儿臣何必要这么做?”   陈帝生气归生气,但他知道,陈妄和六皇子不同。   若是老六说不定真会这么做。   但陈妄不会。   所以陈帝没再纠结这个问题。   他阴沉着脸,问:“是李望舒勾引你的?”   先前,六皇子跑来,说想要李望舒。   眼下,陈妄又跟李望舒有私情,所以陈帝下意识,便觉得,是李望舒听到风声,在蓄意勾引陈妄。   “不是。”   陈妄知道陈帝的性子,所以他直接将后路堵死。   “是儿臣强迫她的。”   什么?!   陈帝差点一点气没喘上来。   陈妄一撩袍摆,便跪了下去。   “父皇,儿臣本打算,待与戚红缨成婚之后,再向您提与李国和亲之事,今日您既已知道此事,儿臣……”   陈妄话没说完,一个茶盏,在他脚下摔碎开来。   “你也知道,你与戚红缨即将要成婚了?如今太子妃还尚未过门,你便先想着纳侧妃了,你将戚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陈帝说完,气的剧烈咳嗽起来。   常公公忙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替陈帝顺着背心:“陛下,您有话好好说,别动怒啊!太医说了,您现在不宜动怒啊!”   陈帝咳的震天响,听着像是能把肺咳出来。   常公公心急如焚,拼命向陈妄使眼色。   哎呦,我的太子爷啊,您倒是说句软话啊!这些年,您在不说软话这件事上,吃的亏还不够多吗?!   陈妄抿了抿唇角。   刚好有内侍捧了茶盏来,陈妄主动接过,走到陈帝面前,跪下,将茶盏奉到陈帝面前,难得软了语气:“都是儿臣不好,请父皇息怒。”   陈帝现在正在气头上。   听到这话,想都没想,抬手便将茶盏打翻,滚烫的茶水,顿时泼在陈妄的手背上,常公公惊呼一声。   陈帝只顾着发怒,压根没瞧见这一幕。   他怒道:“朕还没死呢!你就想着与李国和亲了,要不朕现在就把皇位让给你坐。”   陈帝说完,当即起身,便要拉着陈妄,将他往龙椅上拽时,才发现,陈妄手上红肿了一大片。   陈帝动作一顿。   刚才太监给他倒的是热茶?!   “哎呦,太子殿下,您没事吧?快快快,先拿冰敷一下。”   常公公拿帕子包了冰块来,又吩咐外面:“快传太医来。”   陈帝这才恢复理智。   他松开陈妄,道:“将刚才奉茶的人,拖出去,杀。”   殿外顿时有扑通声传来。   似乎有人在求救,但转瞬又被捂住嘴巴,拖着走远了。   陈妄避了常公公的好意。   他双手撑地,弯腰行礼,请罪道:“儿臣想着待与戚红缨成婚后,再向父皇禀明,商议与李国和亲之事时,李国边境尚未频繁调动,请父皇明察。”   陈妄在陈帝面前,向来一板一眼。   虽然说话不如六皇子那般讨喜,但陈帝知道,他从不说假话。   再加上,灯火下,陈妄撑在黑色地砖上的手背上,此时泛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   陈帝纵是想苛责,也开不了口。   “罢了。”   陈帝抬手扶额:“你下去吧。”   陈妄拱手谢恩,欲退下去。   但走了两步后,又听陈帝道:“你与戚红缨的婚期将近,这段时间,你把心思都给朕放在婚事上。”   这只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嘱咐了。   但陈妄却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父皇想做什么?”   陈妄问完,看见陈帝的眼神时,他瞬间明白了。   “父皇想杀了李望舒。”   眼下虽然陈李两国,未决定是战是和,但无论是战是和,主动权都在陈国手上。   所以陈帝完全不在乎,李望舒的生死。   陈帝见陈妄看出来了,索性也不瞒他。   “此女令你们兄弟反目,留不得。”   陈妄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   他看向陈帝,眼里全是讥讽:“关系从和睦变为仇人,才能称为反目成仇,而我与六弟,生下来时,便相互憎恨,如何能说反目成仇呢?”   “太子!”陈帝厉喝一声,脸上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常公公见状,拼命给陈妄使眼色。   他们这位太子爷,为什么非要这么轴,和陛下对着干呢!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他吗?!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穿堂风拂过,扯的烛火摇晃。   过了须臾,陈妄抬眸。   他漆黑的眼珠,定定看向陈帝。   陈妄问:“父皇,是不是只要六弟看上的,无论是什么,儿臣都要拱手相让?”   陈帝目光如箭,锐利朝陈妄射过来。   常公公拼命向陈妄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   陈妄充耳不闻。   他放在宽袖里的手,紧紧攥在一起,但面容却冷静得出奇。   “父皇,从小到大,您教导儿臣,说儿臣是储君,是兄长,便当有储君的风度,所以儿臣次次拱手相让,但这一次,儿臣不会再让。”   陈妄说完,膝盖一弯跪下,对着陈帝长磕而下:“求父皇成全。”   陈帝放在案几上的手,倏忽攥成拳。   常公公看的心惊肉跳的。   但陈帝并没发火。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   “你现在要李望舒,若朕明日在早朝上便宣布,与陈国开战呢?”   陈妄沉着应答。   “若陈李两国开战,儿臣会纳李望舒做侧妃。若两国继续和谈,那李望舒将会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进入东宫。”   陈帝下颌骨绷紧。   说来说去,陈妄还是鬼迷心窍的,一定要李望舒。   “那戚家那边,你要如何跟他们交代?”   “戚红缨是皇祖母和父皇钦定的太子妃,没有人能动摇她的地位。”   陈帝没说话,而是看向陈妄。   他们父子之情淡泊,平日里除了政事外,陈妄从不忤逆他,也从不向他请求什么。   这是陈妄第一次求他。   陈妄是太子,他想要一个女子,并非是不能同意的事。   可偏生,他要的是李国的公主。   不过这也不是难事。   就像陈妄说的,太.祖成帝的后宫里,还曾收过被他灭国的公主。而且陈妄不是老六那个色令智昏的东西,他做事向来有分寸。   他想要李望舒做侧妃,也不是不能给。   只是不能就这么轻易给了。   陈帝面色陡然一沉。   他道:“来人,将太子拖出去,杖二十,罚禁足半月。”   常公公一脸茫然。   一时没反应过来,陈帝话里的意思。   倒是跪着的陈妄,俯身行礼。   “儿臣谢父皇成全。”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五十五章 (二更)   自陈妄被叫走之后, 李望舒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若搁在平常,眼下李望舒早就睡了。   但今晚,她却睡不着。李望舒便拎了把团扇, 在殿外溜达走动。   空气中隐隐飘来花香。   李望舒正四处寻找时, 蓦的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声, 隐约夹杂着康平的声音。   是陈妄回来了吗?!   李望舒当即朝外面走。   刚过月拱门,就看见外面灯影凌乱, 迎面一群人,抬着陈妄, 往这边来。   康平不住在旁边道:“你们轻点,不要颠到殿下。”   李望舒眼皮一跳。   她立刻跑过去,就看见陈妄趴着, 夜色里瞧不出伤势, 但却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一行人将陈妄抬进内殿,刚放到床上,太医便进来了。   屋里乱哄哄一片。   人影投在屏风上, 像一群没头苍蝇似的,嗡嗡乱窜。   李望舒立在床边, 瞧着陈妄疼的脸色煞白的模样, 正要说话时,陈妄掀开眼皮,有气无力看了她一眼, 骂道:“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出去!”   太医要为陈妄检查伤口了。   李望舒只得先退出去,只是她刚转过身, 就听陈妄又恶狠狠道:“你在外面等着, 不准走。”   只是这恶狠狠的语气, 因为他此时虚弱的缘故, 听着很是可怜。   李望舒回头,看了陈妄一眼。   “好。”   陈妄得了准话后,这才脑袋一歪,趴在枕头上。   李望舒走后,殿内大半的人,都被陈妄骂出来了,只留了康平和一个小药童,在旁为太医打下手。   夜色浓郁,廊下红灯晃荡。   李望舒在长廊上不安走动着,目光一眨不眨,盯着紧闭的殿门时,蓦的又听到身后,传来小太监的劝阻声:“您老慢点,小心脚下啊!”   李望舒转头,就见一个身材瘦小的老者,面带急色往里走,一面不住问:“殿下现在怎么样了?可曾请了太医不曾?”   李望舒不认识这老者。   她身边的吉祥,小声道:“这是刘翁,从前是东宫的管事,后来身子不好,殿下便让他在荣安院养老了,如今的康管事,便是刘翁的干儿子。”   李望舒瞬间便明白了。   这位刘翁,应该颇得陈妄敬重。   刘翁一来,便有人立刻迎过去,说太医正在里面为陈妄医治,陈妄不让人进去。   刘翁点点头,这才抖着手,从袖中掏出帕子擦汗。   擦到一半,刘翁看见了李望舒和吉祥。   因为李望舒是站在背光里。   所以刘翁瞧的不大真切。   不过陈妄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   刘翁眯着眼睛,问:“你们是在哪儿当值的?怎么跑到这里了?难道不知道,内院是不允许宫女进来的吗?”   吉祥忙站出来回话。   “刘翁,这位是李国公主,是殿下亲自带回来的。”   陈妄亲自带回来的?!   刘翁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陈妄可以说,是他一手带大的。   陈妄有多排斥女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转念一想,东宫守卫森严,若李望舒不是陈妄带回来的,李望舒是绝对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眼下,还不知道陈妄怎么样了。   刘翁也没空想这些,他听说李望舒是李国公主,便颤巍巍冲她行了一礼。   李望舒轻轻颔首,算是回礼。   恰好此时,殿门打开了。   刘翁和李望舒便一同往里走。   殿内还残留着血腥味。   李望舒快步过去,就见陈妄已换了身月色软袍,此时正趴在枕上,脸上薄汗涔涔。   李望舒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时,身后已传来刘翁颤巍巍的脚步声。   李望舒便将话咽了下去,转头去寻太医了。   刘翁刚走近,便艰难跪了下去,老泪纵横:“殿下,您怎么样?哪里难受啊?”   陈妄没想到,刘翁会来。   他现在浑身都疼,可又不得不出声安抚刘翁。   康平按照太医的吩咐,刚将窗子打开透气,过来就看见刘翁来了。   康平如今在陈妄身边待久了,很会看陈妄的眼色。   见陈妄同刘翁说了几句之后,面上有痛色,康平立刻上前,去扶刘翁,劝道:“干爹,太医说了,殿下现在需要静养。”   刘翁听到这话,忙擦了擦眼泪。   “都是老奴的错,老奴吵到殿下了,老奴不说话了,殿下,您睡会儿吧,老奴今夜在这儿守着您。”   “不必。”   陈妄趴在软枕上,艰难道:“孤这里有人照顾,让康平送你回去歇着。”   刘翁还想再说话,已被康平先一步开口。   康平转身,看向正在一旁,与太医说话的李望舒,道:“望舒公主,殿下就交给您了。”   刘翁一听这话,瞬间顿住了。   他当即呵斥康平:“你忘了,殿下从不让女子近身的。”   “干爹,望舒公主不是外人。”   康平扶着刘翁,恭敬道:“儿子先送您回去啊!”   刘翁满腹疑窦。   但见陈妄没反对,便行过礼后,只得跟康平走了。   刘翁一走,陈妄刚才的好脾气,瞬间就没了。   陈妄见李望舒还在同太医说话,当即没好气道:“李望舒,你给孤滚过来。”   因为声音太过用力,导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陈妄顿时疼的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望舒顿时快步过来,蹲在床边,问:“你怎么样?是伤口又疼了吗?”   陈妄缓过了那股疼劲儿,他狠狠瞪着李望舒。   “不是伤口疼,是孤被你气的心疼。孤都成这样了,你不来照顾孤,在那儿跟太医嘀咕什么呢?”   “我找太医问问你的伤势,以及照顾你时,该注意些什么。”   陈妄的气焰顿时消了大半。   他哦了声,趴在枕头,一只手蓦的探过来。   李望舒绞了帕子来,替他擦了擦汗。   紧接着,便有内侍端了汤碗进来,李望舒用搅了搅,然后舀了一勺参汤,喂给陈妄,轻声道:“太医说了,你现在得喝点参汤补补气,回头再喝药。”   陈妄含糊不清嗯了声。   自被封为太子之后,陈妄便没让人这么服侍过他了。可今夜,他浑身都疼,李望舒既然主动要喂他,他便欣然接受了,甚至还鸡蛋里挑骨头道:“太烫了,你给我吹吹。”   李望舒也没呛声,便乖乖吹了。   很快,一碗参汤便见底了,李望舒用帕子替陈妄擦了擦唇角,道:“等过 个两刻钟,我再喂你喝药。”   陈妄嗯了声,趴在枕头上,看向李望舒。   纵然开了窗,可屋内还是热。   眼下陈妄不能用冰,李望舒便坐在小杌子上,替他打扇,问道:“陛下打你时,你怎么不跟他说,今天这事与你无关。”   今天这事,李望舒压根没想让陈妄帮她扛。   陈妄啧了声,有气无力道:“是谁上次跟孤吵架,说孤没有保护她来着?”   李望舒:“……”   这两个没有可比性,好吗?!   陈妄瞥了李望舒一眼。   “既然知道,孤这顿板子,是因为你挨的,你就对孤好一点,孤卧床养病这段时间,你得好好照顾孤,明白吗?”   陈妄中气十足时说这话时,总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气势。   但眼下,他躺在床上再说这话时,听着却让人觉得十分凄惨。   “知道了。”   他们正说着,有内侍捧了药碗来。   李望舒又服侍陈妄喝过药,漱过口后,起身正要走时,身后突然陈妄的闷哼声。   李望舒回头。   就见陈妄的手,无力搭在床沿上。   “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你喊我就好了呀!”   那这不是他手比脑子快嘛。   陈妄缓过疼意后,这才没好气问:“你干什么去?刚才不还说,要好好照顾孤吗?怎么,现在就想偷溜了?”   “偷溜你个大头鬼啊!”   李望舒白了陈妄一眼:“我去找人,给我拿床被褥来,在这儿打地铺,不然晚上怎么照顾太子殿下您呢!”   “那么麻烦做什么?睡床上不好吗?”   “你确定要我睡床上?”李望舒说着,目光从陈妄的腰腹上扫了一眼。   陈妄立刻道:“你还是打地铺吧。”   李望舒这人,睡觉不老实。   晚上老爱动来动去的,自己现在这样子,她要是睡懵了,一脚或者一拳过来,那他就废了。   内侍很快便将被褥送过来了,并且还贴心的体李望舒铺好。   待他们出去之后,李望舒将殿内大半的灯笼都熄了,只留了窗边的一盏,冲陈妄道:“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先前太医曾交代过,说陈妄今晚,很有可能会发热,所以得留人守夜。   因此事是由她而起,李望舒自然便接了这个重担。   陈妄嗯了声,趴在枕头里。   他很困,但身上很疼,然后就怎么都睡不着。   陈妄一抬眼,就看见李望舒坐在地上,打着哈欠,但打扇的手一直没停,丝丝缕缕的凉风,全吹到了他这里来。   陈妄便索性偏过头,看向李望舒,突然问:“孤睡不着,我们来聊会儿天吧,李望舒,你同孤说说你爹吧。”   “我爹?!我父君?”   李望舒不解:“你不是都知道么?”   当初中了融春欢时,陈妄不还曾说过她爹的事是么?   “孤只知道,他是因融春欢而死,别的不知道。”   李望舒一看到陈妄那个表情,便知道,陈妄之所以问他这个,是因为陈帝今夜的这顿板子。   作者有话说:   陈妄养伤这段时间甜完了,望舒就回国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我争取搞快点,晚安啦,明天见感谢在2022-06-24 15:54:09~2022-06-24 22:3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乱码一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一更)   长夜寂寂, 灯火飘摇。   李望舒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才开口。   “我父君很早就去世了,不过我印象里,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在李国女子为尊, 男子为卑。   李望舒听说, 她父君未入宫前,是乐坊的琴师。因他相貌出众, 又弹得一手好琴,后来在一次入宫献艺时, 被李望舒的母皇看中,而留在宫中做了侍君。   陈妄打断李望舒的话。   他满脸好奇:“既然你父君弹得一手好琴,为何你不会?”   “在我们国家, 女子学琴, 是玩物丧志的表现。而且,我很早就来你们陈国了,你们有人给我请师傅吗?”   陈妄顿时就不高兴了。   “喂, 李望舒,你别忘了, 你是来我们陈国当质女的, 不是来当祖宗的。”   “那不就结了,你还废什么话。”   陈妄:“……”   李望舒最近胆儿肥了啊,竟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你还听不听, 不听我睡觉了。”   李望舒这么一说,陈妄顿时偃旗息鼓了。   “我印象里, 父君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性子温润淡泊, 爱穿竹青色的长衫, 他琴艺高超, 是我听过弹琴最好听的人,我记得,那时候,每次他弹琴,院中的鸟儿都会忘记飞走。而且他很疼我和皇姐,那时候,我还小,他每天背着我,去接送皇姐上下学,风雨无阻。他还会给我们扎风筝,做好多小玩意儿……”   李望舒撑着下巴,慢慢回忆着,那段短暂却又幸福的时光。   而陈妄趴在枕头上,听着听着,眼里不由自主,便流露出艳羡来。   李望舒的父君亡故的很早,而那时候,李望舒也还小,能记住的有限。   所以她绞尽脑汁回想到的东西,也很快就讲完了。   讲完之后,李望舒偏头看向陈妄。   陈妄趴在枕头,长睫低垂,眉眼沉稳安静。   他们认识这么久,李望舒从没看见过,这样的陈妄。   她想了想,轻声问:“你要讲讲,你和你的父皇么?”   陈妄倏忽回神,他冷笑一声,自嘲开口。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讲的,全华京谁不知道,孤不得帝心,孤这个太子之位,也是皇祖母和朝臣,为孤讨来的。”   一提到陈帝,陈妄就像只刺猬一样,一下子竖起了全身的刺。   李望舒叹了口气。   陈妄眼下不宜激动,她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你身上还疼么?要不要喝点水?”   “不要,孤困了。”   陈妄觉得,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要说起这个话题。   他将头埋在枕头里,一副‘孤要睡了,你别打扰孤’的模样。   李望舒见状,便没再说话了,   她径自躺下,没一会儿,困意便席卷而来。   外面风声簌簌,引人如梦。   许是临睡前,同陈妄说起了父君的缘故,李望舒这天夜里,破天荒的梦见了她的父君。   父君还是穿着那件竹色青衫,坐在廊下。   周遭竹影簌簌,薄雾冥冥,有露水打湿了父君的衣裳,但他神色却很温柔。   李望舒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过他了。   她迫不及待飞奔过去,父君满脸慈爱,拿着帕子,替她温柔擦着脸上的汗。   李望舒梦见了她的父君时,陈妄也破天荒梦见了陈帝。   梦里,陈妄又回到了凤仪宫。   凤仪宫里花香袭人,草木繁盛,盛夏的日光,兜头落下来,带着灼意。   在看清楚,自己身处的周遭环境后,陈妄立刻拔足狂奔。   他拼命跑,拼命跑。   风在他耳边呼啸,热汗顺着额角滚下来,他浑然不觉,只拼尽全力,冲进了凤仪宫的后殿花房里。   花房里,花草葳蕤繁茂。   紫藤花架下,正摆着一个秋千椅。秋千上坐着一个垂髫女童,那女童穿着艳艳的红裙,正窝在一个妇人怀中撒娇。   “好好好,母后真是怕了你了。”   那妇人似娇带嗔,正伸手替那女童拨开颊边的碎发时,似是心有所感,猛地抬头,看过来。   便看见了立在门口,满头大汗的陈妄。   那妇人神色顿时温柔起来。   她拉着女童,从秋千椅上下来。快步走过来,眼里全是心疼,嘴角张合着,似乎在说什么。   但陈妄却一句话都听不见。   他似飞倦了的鸟儿,终于重新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他伸手紧紧拦住那妇人的腰,哽咽叫了句‘母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那妇人柔软的掌心,一下又一下,扶着他的发顶。   她声色温柔道:“怎么了?是不是你父皇又凶你?”   听到那妇人提起陈帝,陈妄又将她的腰,搂紧了几分。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稚气:“我不喜欢父皇,我只喜欢母后。”   那妇人眉眼里温柔的都能浸出水来。   她正要答话时,看见有人从外面进来,便嗔笑着问:“陛下又训斥他了?”   陈妄一听这话,慌忙要往皇后身后躲时,却被人一把抓住胳膊,拉过去抱在怀中。   陈妄惊愕转头。   便看到了陈帝那张脸。   这张脸是陈帝没错,但这个人对陈妄来说,是陌生的。   因为陈帝对他,向来都是疾言厉色的。可面前这个人,他满脸慈祥,甚至还将他抱了起来。   年幼的陈妄,睁着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此时的陈帝脸上,并没有陈妄熟悉的冷漠。他稳健有力的臂膀抱着陈妄,同他笑道:“都是小男子汉了,怎么还动不动哭鼻子?你要是这样,日后父皇,如何能安心,把江山交给你呢?”   陈妄不说话,只睁大眼睛看着他。   面前这个父皇,是陌生的。   但他是慈爱的,陈妄想同他亲近,可又不敢。   几经犹豫后,陈妄转头想去找他的母后。   可面前,已经没有他母后的身影了。陈妄吓了一跳,忙转头四处寻找,而他身边还繁花盛绽的花,在须臾间突然枯死了。   陈妄面容顿时变得惊惶起来。   紧接着,有呜咽的哭声响起来,陈妄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猛地推了一把。   他一下子跌跪在冰凉的地砖上。   呜咽哭声愈发响亮了,陈妄茫然抬头,入目皆是刺眼的白,先前还对他慈爱有加的父皇,此时正立在他面前,眼睛猩红,面容冷漠,指着旁侧的一口棺椁,道:“去见你母后最后一面。”   陈妄怔愣了下。   他顺着陈帝指的方向跌跌撞撞过去,趴在棺沿上,就看见先前眉眼温柔看着他的母后,此刻静静躺在棺内。   “母后——!”   陈妄突然伸手,想去拉她的母后。   “殿下不可!”   有人先一步,从他的身后抱住他,制止了他的动作。   “你们放开我!我要母后!”   陈妄拼命挣扎着,可他只是一个幼童,如何能挣脱成年人的禁锢。   有人上前,向陈帝请示。   “陛下,时辰到了,该封棺了。”   陈妄一听这话,挣扎的更猛了。   他虽然年幼,可他曾亲眼看过,他的兄长,他的妹妹,都曾被封在这一方长条里,而后被抬走,从此就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知道,一旦封棺,便意味着,他也要彻底失去他的母后了。   “不要!”   陈妄拼尽全力,挣脱开身后的束缚,他扑过去,双手紧紧扒拉在棺材沿上,向陈帝痛哭哀求:“父皇,不要封棺,儿臣就剩母后了,求求您,不要封棺。”   旁边的侍卫们已经抬起棺盖,准备要往上盖了,可因陈妄突然扑过来,他们便只能捧着棺盖,不敢盖也不敢放,个个脸都涨的通红。   “陛下,这……”   先前禀报要封棺的官员,面色为难看向陈帝。   陈帝厉声道:“你们都是木头吗?还不把他拉下去。”   一群内侍蜂拥而上。   可陈妄的手,却紧紧抠着棺材沿不肯松手,他不住痛哭哀求:“父皇,你不要带母后走,我就剩母后了,父皇,我求求你了。”   在陈妄声嘶力竭的哀求中,他看见一双绘了龙纹的靴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陈妄心下一喜,以为陈帝会答应他。   可下一瞬间,陈帝一把抓住他抠住棺材沿的手腕,冷冷道:“封棺。”   陈妄的指甲,划过棺材上,留下一道锐利的指甲印。   轰的一声巨响,棺盖落下,遮住了他母后那张温柔的脸。   “母后……”   陈妄还想过去,可陈帝仍抓着他的手腕,用力程度,几乎能将陈妄的腕骨捏碎。   紧接着,有侍卫拿了冗长的钉子来。   他们两人一组,一人扶钉,一人拿锤敲打。陈妄眼睁睁看着,那些钉子一寸寸下沉,最后陷进棺材里。   他的母后,被这些钉子钉住,永远困在地下了。   陈妄双目通红,几欲能落下血来,凄厉叫了声:“母后——”   李望舒是被断断续续的哭声吵醒的。   她条件反射性坐起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下意识向外面望去。   可却发现,这哭声,是从她身后传过来的。   李望舒吓了一跳。   她忙掀开被子,赤脚跪坐到床边,不住去叫陈妄:“陈妄,醒醒,快醒醒。”   陈妄沉浸在丧母的悲伤里不能自拔,看到母后被囚在那个长方形的木头里时,他甚至想跟他的母后一起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李望舒的声音。   “陈妄,醒醒,醒醒。”   李望舒的声音,像是一条绳,猛地将他从梦境里拽了出来。   陈妄睁眼,就看见李望舒眉眼急切看着他,唇角张张合合,似乎在说什么,但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他只紧紧盯着李望舒。   陈妄眼下倒是如他所愿醒了,可他直愣愣望着自己的模样,没来由让李望舒心下生起一股不安。   李望舒又用手背去探了探陈妄的额头,果真烫的吓人。   不行!她得去找太医来。   李望舒正要起身时,手腕猛地一把被人拽住,李望舒跌坐下来。   “陈妄!你疯了是不是?你忘了你身上……”   话没说完,就被陈妄打断了。   “李望舒,你会离开孤吗?”   李望舒:“?!”   这大半夜的,陈妄说什么梦话呢!   李望舒不想搭理他,她冷着脸,道:“松手,你发烧了,我去叫太医来。”   陈妄不松手。   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他却像浑然不觉,脸上冷汗淋漓,他只用那双哭的通红的眼睛,执拗看着李望舒,问:“李望舒,你会离开孤吗?”   作者有话说:   一更完成√感谢在2022-06-24 22:39:22~2022-06-25 14:0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眼窝子浅如醋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二更)   天地间万籁俱静。   寝殿内开着窗, 此时有月光漫过窗子,落进屋内,像是在地上铺了一层霜雪。   李望舒没想到, 陈妄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一时不知道, 该怎么回答他。   而陈妄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几分。他趴在枕头上, 仰头看着李望舒。眼里的猩红执拗,让李望舒一览无余。   “李望舒, 你回答孤,你会离开孤吗?”   陈妄又问了一遍, 话里隐隐带着颤音,神色执拗的,像是个怕被人抛弃的孩子。   李望舒抿了抿唇角。   她眼神里透着些许不忍, 动了动唇角, 开口时,却终究没有回到陈妄这个问题,而是不着痕迹转了话题。   李望舒问:“我听你刚才在叫母后, 你是梦见皇后娘娘了么?”   陈妄像是被人打到了七寸。   身上的疼,和梦里的难过, 一下子席卷而来, 他拉李望舒的手,陡然间失去力气跌了下去。   李望舒见状,仓惶道:“你先躺会儿, 我去叫太医。”   说完,转身便要走。   “不准去!”   陈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闷闷的, 带着明显的烦躁:“孤讨厌殿里有人。”   李望舒:“……”   你是在骂我吗?   李望舒回头, 陈妄已经闭眸趴在枕头上了, 他唇色发白,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此时眉头紧缩,瞧着十分难受的模样。   都病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   李望舒打算去叫太医,刚迈开一步,就见陈妄睁开眼睛,表情凶狠瞪着她。   “李望舒,你是把孤的话,当耳旁风吗?你今天要是敢去叫太医来,孤就把你也撵出去,你信不信?”   陈妄话里透着凶狠,但因为此时发着烧,脸颊通红的模样,导致他说这话,完全没有说服力。   “你真是够了!”   李望舒深知陈妄的狗脾气,只能折返回来。   李望舒将帕子拧过水之后,替陈妄擦拭着。   “不请就不请,反正难受的是你又不是我。”   陈妄趴在床上,不说话。   李望舒替他擦完脸,又打算去给他擦手。   陈妄手背上全是水泡,看着都很疼,可陈妄却像是察觉不到似的,只紧紧抿着唇角。   李望舒不敢用帕子擦,只拿了水来冲了冲,又细细替他涂抹着药膏。   冰冰凉凉的感觉,从手背上传来。   陈妄掀开眼皮,就看见,李望舒坐在脚踏上,她只穿着件寝衣,雪脸粉腮,橘红的灯晕落在李望舒身上,竟衬得李望舒眉眼温柔起来。   她长睫低垂,正捧着他的手,一面上药,一面轻轻为他吹气。   陈妄歪头看着李望舒。   一瞬间,天地骤然被抛开,陈妄的眼里,只能容下她。   李望舒察觉到了陈妄的视线。   但是她头也不抬,道:“要是弄疼你了,你跟我说。”   陈妄嗯了声。   他歪头看着李望舒,心里却陡然平静下来。   等李望舒为陈妄上完药时,再抬头时,就发现,陈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李望舒这才轻手轻脚起身。   没一会儿,太医便进来了。   太医全程放轻动作,替陈妄诊过脉,又开了药方后,才退下去。   李望舒已经困的不行了。   可她还是强撑着,等内侍熬了药送来,一勺一勺喂陈妄喝过,这才继续守在床边,不住给陈妄换头上的帕子。   直到天明时分,李望舒才终于扛不住,趴在旁边睡了过去。   康平也一宿几乎没睡好。   第二天一早,他正要过来看陈妄时,就听一个小内侍,连滚带爬跑进来,道:“管事,太后娘娘来了。”   康平听到这话,当即推开殿门,将李望舒唤醒,同李望舒说了这事。   李望舒听到这个消息,当即吓得蹦起来。   着急忙慌便要往那个外走时,又想起陈妄,迅速转身,在他头上探了探,发现不烫了之后,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要走,又被人攥住了手腕。   陈妄醒了。   他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李望舒没给陈妄开口的机会,她迅速道:“太后娘娘来了,我先走了啊,回头再来看你。”   说完,李望舒立刻跑了出去。   不过现在跑出去,定然会和太后娘娘撞个正着。   李望舒出了陈妄的寝宫内,没有往出去的方向走,而是去了与东宫大门口相反的方向走。等太后进去看陈妄之后,她才偷溜出去,回了月嫦宫。   太后今晨才得到,陈妄被陈帝施了杖刑的消息。   她当即便来了东宫。   “思慎,思慎!”   太后一面叫着陈妄的字,一面往里走。   她进去时,正好撞见了康平,领着人在收拾地上的褥子。   太后扫了一眼,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快步走到陈妄身边,焦急道:“思慎,你怎么样?快给哀家瞧瞧。”   太后一来,东宫立刻忙的人仰马翻。   而此时的李望舒,已经回到月嫦宫了。   抱玉和福满一见到她,急急问:“公主,昨日你不是出宫了么?怎么好端端的,又去东宫了呢?是不是陈国太子发现什么了?”   李望舒昨晚一宿没睡,现在脑袋疼的都要炸开了。   她摁着鬓角,长话短说道:“我见到初七了,皇姐让她带我离开陈国,我跟她约定好,待她定好逃跑路线,让她再来联系我,陈妄没发现这件事。”   说完之后,李望舒直奔自己的大床。   “从现在起,只要天没塌,就不要叫我。”   抱玉和福满见李望舒这样,便识趣退了出去,让李望舒好好休息。   李望舒觉得,自己刚躺下没一会儿,就又被戚红缨给吵醒了。   昨日戚红缨生辰,太后给她赏赐了好些东西。   戚红缨今日便进宫来谢恩,刚好知道了陈妄受了杖刑一事,太后还让戚红缨,去东宫看了陈妄。   从东宫出来之后,戚红缨便直奔月嫦宫来找李望舒。   想将这个消息,告诉李望舒。   李望舒被她从床上摇醒时,十分想杀人。   偏生戚红缨毫无察觉,她激动道:“望舒,你怎么还能睡得着啊!太子殿下昨夜被陛下施了杖刑,你不去东宫看看吗?”   “看什么看,他现在不好好的吗。”   李望舒说完,身子朝后一仰,便要往床上躺,却被戚红缨一把拉住胳膊,又强行被迫坐了起来。   “不对啊,我听你这意思,太子受罚这事,你知道啊?”   说着,戚红缨往李望舒面前凑了凑:“来,你快给我说说,太子殿下究竟是因为什么受罚的。”   李望舒睁开眼,有气无力瞪了戚红缨一眼。   她太知道,戚红缨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便简洁将昨天的事说了。   “所以太子殿下,是因为你受罚的?”   关于昨晚陈妄被罚这事,他们俩压根就没说清楚,是以李望舒一直以为,陈妄替自己扛了昨天的事,便点点头,直接又躺下了。   好一会儿,戚红缨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她正要和李望舒再说话时,就被抱玉拦住了。   “戚小姐,我们公主昨夜,在东宫照顾了太子殿下一宿,您就让她歇一会儿吧。”   戚红缨听到这话,这才闭嘴了。   李望舒得以睡了个好觉。   等李望舒再醒来时,外面的日头正烈。   抱玉掀开竹帘,端了碗绿豆汤进来:“公主渴了吧,来喝碗绿豆汤。”   李望舒接过绿豆汤,喝了两口,又问:“陈妄怎么样了?”   “先前公主睡着时,东宫来过人了,说太子殿下的烧退了,也已用过药了,说就是太子殿下的食欲不是太好,让公主不必担心。”   抱玉将内侍的话重复了一遍。   说完之后,觉得怪怪的,他们为什么连陈妄食欲不好这种小事,也要来向李望舒汇报。   李望舒应了声,便没再说什么了。   抱玉等李望舒喝完绿豆汤,才问:“公主殿下,您先前说,四公主让外面的暗桩,带我们走?”   李望舒嗯了声。   “但此事需要从长计议,等他们的消息吧。”   “好。”抱玉接过空碗,满脸激动出去。   李望舒吃饱之后,又躺到了床上。她一直迫不及待想要回李国的,可眼下,即将能回去时,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相反,心里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李望舒抬手,抚了抚胸口。   反正初七他们计划还得一段时间,到时候再说了。   李望舒强行将这件事压了下去,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这一次,等李望舒再醒来时,天边已泛起了晚霞。   抱玉怕李望舒白日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正要进来叫李望舒时,殿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李望舒穿戴整齐出来了。   抱玉一愣。   “公主,您这是?”   “我要去趟东宫。”   陈妄这次受伤,是因她而起。   她昨晚答应过陈妄,要照顾他的。   李望舒问:“你做的酿黄瓜还有吗?”   “有的。”   “那你装一些,我带去东宫。”   抱玉愣愣去照做了。   等她将东西装好之后,交给李望舒时,忍不住道:“公主,东宫宫人很多的,他们能照顾好太子殿下的。这眼看着天快黑了,公主又何必,巴巴跑这一趟呢!”   而且从前,每次东宫的人来接她时,李望舒都满脸不情愿的。   可今天,李望舒却主动过去。   抱玉心里很不是滋味。   李望舒一眼就看出来,抱玉在想什么。   她接过食盒,抬手拢了拢鬓发,轻声道:“昨日我跳水后,是陈妄亲自出宫救了我。而在陈帝知晓此事后,陈妄替我扛下此事,才被陈帝责罚的,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的。况且,我答应了陈妄,要照顾他的。”   李望舒这话说的,让抱玉无法反驳。   过了须臾,抱玉道:“天色不早了,公主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让福满送公主过去吧。”   李望舒应了声好。   抱玉送李望舒出了月嫦宫。   她站在月嫦宫外,看着李望舒和福满,踩着满地落地余晖,往东宫的方向走去。   之前,抱玉从没怀疑过,李望舒想回李国的决心。   可今夜,她却突然开始怀疑了。   等宫外的暗桩,制定好计划之后,李望舒当真会跟他们,回李国吗?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吖 第五十八章 (一更)   陈妄那晚的脆弱, 像是枝头的夜露。   天明后,就消失不见了。   之后,在陈妄养病期间, 李望舒一直在东宫照顾他。   陈妄故态萌发, 又开始可劲儿作起来, 各种奴役李望舒。   “这药太烫了,李望舒你给孤吹吹。”   “孤觉得热, 李望舒你来给孤打扇。”   “孤想吃葡萄,李望舒你给孤剥。”   ……   诸如此类的, 都是一些小事。   最开始,李望舒还能忍。   可陈妄却变本加厉起来,他要喝茶, 李望舒给他倒了茶来, 陈妄却又道:“孤突然不想喝茶,想喝绿豆汤了,你给孤换绿豆汤来。”   李望舒忍了好几天的怒火, 蹭的一下,全都蹿了上来。   她猛地将茶盏往桌上一掼。   陈妄吓了一跳。   “李望舒, 你……”   “一会儿要喝茶, 一会儿要喝绿豆汤,你怎么不上天呢你!”   “李望舒,你放肆!你敢跟孤这么说……”   陈妄话没说完, 一柄团扇,迎面砸了过来。   陈妄侧身躲开时, 牵扯到了伤口, 顿时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还没来得及发火, 李望舒已经气势汹汹过来, 一脚踩在他坐的榻上,一手揪住他的衣领,居高临下看着他。   “我今天还就放肆了,怎么着!陈妄,我告诉你,我不伺候了!”   说完,李望舒将陈妄一推,陈妄顿时疼得五官都变形了,李望舒却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转身走了。   她真是受够了!   “李望舒!你敢走!”   陈妄顾不上疼,冲着李望舒的背影,高声威胁道:“你要是走了,孤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等你能下地了,再来说这话。”   李望舒冷笑一声,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陈妄怒极,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摔到地上,李望舒就跟没听见一样,直接往外走了。   裴清琅来看陈妄。   刚走到殿外,就听到殿内传来的声音。紧接着,他就看见,李望舒满面怒容,从殿内出来。   四目相对时,他们齐齐都愣了下。   李望舒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裴清琅。   但裴清琅是陈妄的伴读,兼之他素来聪慧,想必他早已知晓,他们两人的关系了。   裴清琅极快回过神来。   他道:“望舒公主。”   李望舒轻轻颔首。   “裴世子来看殿下?殿下在里面,裴世子进去吧。”   李望舒说完,便错开身,径自往外面去了。   跟在裴清琅身侧的康平,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自从上次那事之后,他算是看出来了,要是陈妄和李望舒闹矛盾了,倒霉的就是他。   “那个,裴世子,您自个儿进去吧,奴才还有事,先去忙了哈。”   康平说完,便忙转身去追李望舒。   其实康平也觉得,这两天,他们殿下作的有点过火了。   李望舒再怎么说,都是个公主,他怎么能变着法儿的,折腾人家呢!   不过他是东宫的人,纵然他心里是这么觉得的。   但见到李望舒之后,还是免不得,要说陈妄的好话。   康平刚追去月拱门,远远的,就看到李望舒在跟人说话。   那人不是他干爹么?   康平见状,便知道,李望舒这边不用他去劝了。   他又立刻退回去,打算进殿去伺候,顺便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也劝劝陈妄。   李望舒余怒未消,就被人拦住。   正要发火时,李望舒看见了,不远处,那张苍老和蔼的脸。   是刘翁。   刘翁步履蹒跚过来,颤巍巍冲她行礼:“老奴参见望舒公主。”   李望舒与刘翁,只有一面之缘。   眼下刘翁来找自己,多半是跟陈妄有关。   果不其然,紧接着,李望舒就听刘翁道:“可否请公主移步,老奴有几句话,想跟公主说。”   李望舒现在在气头上。   她不大想听,可刘翁却颤巍巍道:“不会耽误望舒公主很久的。”   说这话时,刘翁脸上,全是讨好央求。   李望舒没办法拒绝。   她抿了抿唇角,跟着刘翁去了旁边的亭子里落座。   从刘翁口中,李望舒断断续续拼凑出了陈妄的过去。   在陈妄之前,先皇后育有一子——大皇子。   大皇子是陈帝的嫡长子,他聪明伶俐,颇得陈帝喜欢。陈帝曾不止一次同人说,待大皇子长大些,他便会立大皇子做太子。   可惜,大皇子没有那个福分。   在大皇子五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豆疫,让大皇子夭折了。   “大皇子的夭折,几乎要了皇后娘娘的半条命,也因为此事,皇后娘娘和陛下之间,还曾生分了好一阵子。”   刘翁这话说的囫囵。   但李望舒自幼在宫里长大,如何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深意——十有八.九,大皇子的死不是那么简单。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李望舒作为一个外人,也无权置喙。   “直到殿下出生后,陛下和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才逐渐缓和。”   陈妄是帝后的第二个孩子,因为大皇子夭折了,陈帝心里有所亏欠,对陈妄也愈发的好起来。   而皇后因为经历过一次丧子之痛了,所以她将陈妄看的跟眼珠子一样,关于陈妄的种种,皇后都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没两年,九公主就出生了。”   九公主是陈妄的妹妹。   原本皇后在生了陈妄之后,一心全扑在陈妄身上,也没想过再要一个孩子。可因为陈妄常年被拘在皇后宫里,时常想要玩伴,最后皇后便又生了九公主。   关于这位九公主,陈国皇室的人,鲜少提及,但李望舒却知道她。   因为十年前,李望舒被送来陈国做质女,她跟随使臣,进宫来面见陈帝那天,恰好是九公主落水身亡的日子。   那天,李望舒和使臣一直等到天黑,才等来一个内侍。   那内侍道:“九公主夭折了,陛下此刻无心见你们,你们先回驿馆等着。”   李望舒从李国长途跋涉而来,一路上颠沛流离吃了不少苦,身体本就吃不消,那天她从陈国皇宫回到驿馆的路上,又遇到了暴风雨。   是以回驿馆当晚,李望舒就病倒了。   李望舒这一场病,缠绵了半个月才好。   而她病好时,陈帝召见他们入宫的旨意也到了。   李望舒跟着使臣再次进宫。   这次她依旧没见到陈帝。   因为她刚入宫,宫里就挂起了白幡。   说是皇后娘娘,因为丧女悲伤过度病逝了。   那时,李望舒还小,她想的也很简单。   九公主亡故了,皇后娘娘也病逝了,那么他们就能在另外一个地方重逢了,这应该是件很令人高兴的事,为什么宫人要哭呢?!   直到后来,她知道了陈妄的存在。   那时候,李望舒觉得,最该哭的,应该是陈妄才对。   “皇后娘娘仙逝那几年,殿下过的很艰难。那起子小人,总在私下散播,说皇后娘娘,大皇子,九公主他们的离世,是被我们殿下克的。”   说到这里时,刘翁飞快抹了下眼角。   夏日炎炎,空气似凝住了一般,连一丝风都没有。   李望舒没想到,陈妄的过去这么沉重。   她沉默许久,才道:“都过去了。”   无论陈妄当年那段时间有多难捱,眼下都过去了,他是陈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了,除了陈帝之外,无人敢动他,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是啊,都过去了。”   刘翁说着,不住擦着眼角。   李望舒想着,刘翁想说的,应该已经说完了,她起身要走时,又被刘翁叫住了。   李望舒回头。   刘翁犹豫了一下,似是终于做了决定。   他眼泛泪花道:“其实,皇后娘娘,并非是病逝身亡的。”   李望舒惊了。   什么叫不是病逝身亡的?!   既然不是病逝身亡的,那为何陈帝对外宣称,说皇后是因为九公主亡故后,悲伤过度而病逝的?!   难不成是陈帝?   李望舒看向刘翁。   刘翁老泪纵横,哭道:“皇后娘娘是自戕身亡的。”   这话像是一道惊雷,劈的李望舒头皮发麻。   她记得,在陈国,宫妃自戕是祸及家族的大罪,皇后娘娘怎么会……   这一瞬间,李望舒突然明白,为何那天夜里,陈妄梦醒后,一直执拗拉着她,问:“李望舒,你会离开孤吗?”   ***   自李望舒走了之后,陈妄脸阴沉的都能滴出来水来,就连裴清琅来,都被他刺了好几下。   康平在旁边看的心惊胆战的。   不过裴清琅素来是温润君子,无论陈妄说什么,他都面容得体。   陈妄捏了捏眉心,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政事上来。   “你今天来找孤,是有什么事?”   “回殿下,陛下今日传了礼部的人,问了殿下和戚小姐婚事筹备的情况后,又传了鸿胪寺的人。”   陈妄一听这话,顿时想坐直身子。   可却牵动了后背上的伤口,顿时疼的眉心一蹙,他问:“是为陈李两国盟约即将到期之事?”   裴清琅轻轻颔首。   “应该是的。”   陈李两国盟约即将到期。   陈国自恃是大国,于此事上定然不会主动开口。陈帝在此时,召见鸿胪寺的人,怕是也是为此事在做准备。   他们这厢正说着,出去奉茶的康平,突然惊喜道:“望舒公主,您来了,快进殿里凉快凉快,奴才给您端您最喜欢吃杏酥饮去。”   在殿内和裴清琅说话的陈妄,立刻扭头看过去。   便见李望舒从外面进来了。   裴清琅见状,便起身告退了。   李望舒去而复返是陈妄意料之外的。陈妄这人向来嘴欠,张嘴就想刺李望舒几下。   但想到先前康平说的话,和上次他们俩吵了一架的后果后,陈妄这次忍了又忍,才把嘴巴紧紧闭上,没说话。   而李望舒人虽然进来了,但也没说话。进了殿内后,她只选了个离陈妄较远的地方落座了,眼睫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妄脸色微沉。   “过来。”   李望舒抬眸,看过来。   眼神有些发凉。   陈妄被噎了一下。   他将手中刚倒的茶盏,往前一伸,语气不善道:“你不过来自己拿,难不成,要孤给你送过去吗?”   李望舒的目光,落在陈妄捧着的茶盏上。   陈妄这人一贯傲娇。   今日能主动给她倒茶,又主动开口,已是极为不易了。   他既主动示好了,李望舒便借坡下驴了。   她起身,朝陈妄走过去,一把接过茶盏喝了,底气十足道:“你给我倒盏茶怎么了?这段时间,我照顾你,还照顾的少吗?!”   康平亲自捧了杏酥饮来。   但听到殿内的对话后,又立刻悄无声息退下了。   “那孤这伤,不是因为你受的吗?”   “那我没照顾你吗?”   “那我因你受伤,你照顾我,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呵,理所当然,唔——”   李望舒话没说完,陈妄便将一块儿绿豆糕塞进她嘴里,没好气道:“吃东西的时候,就别说话了。”   陈妄觉得,再说下去,他们又得像上次那样了。   他才不想再重蹈覆辙。   李望舒想骂陈妄,奈何口中的糕点,俘虏了她的胃。   不得不说,东宫的厨子,做糕点简直是一绝。   自从康平知道她喜欢吃糕点之外,每天她吃到的糕点,都是不重样的。   李望舒吃完之后,还想再拿一块儿时,就见听陈妄在旁嘟囔什么。   李望舒瞪她:“你是不是在骂我呢?”   “你这个女人,心眼儿怎么比马蜂窝还多!”   陈妄愤而转头,差点将糕点盘子怼到李望舒脸上,怒声道:“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孤说的是,怎么又有栗子糕。”   李望舒不解:“有栗子酥怎么了?”   陈妄瞬间气结。   李望舒一脸茫然。   陈妄搓了搓后槽牙,哐的一声,将盘子放在李望舒面前,没好气骂道:“没什么,是孤多管闲事。”   说完,气鼓鼓转过头了。   李望舒撇撇嘴,懒得再搭理他。   她伸手又摸了一个糕点,咬了一口之后,李望舒才反应过来。   之前浴佛节那日,她与陈妄一同出宫时,在街上看见有买糕点的。   李望舒兴冲冲去买。   陈妄见她买的没有栗子酥,便多嘴问了一句:“皇祖母不是说,你最喜欢栗子酥了吗?为什么不买?”   而当时,她吃着糕点,随口道:“喜欢吃栗子酥的是十四王爷,不是我。”   那话李望舒说完以后,她就忘了。   可眼下,看到这盘栗子酥时,李望舒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她喜欢吃糕点,这段时间,殿内的糕点轮流上,但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跟栗子有关的任何糕点。   李望舒转头,愣愣看向陈妄。   这些是出自陈妄的手笔么?   发现这一点之后,李望舒心里突然表得涨涨的。   她呆呆看着陈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今日这段插曲,之后的陈妄收敛了许多,他也不再使唤李望舒了。   而通过陈妄的细微表情,李望舒隐约发现,陈妄各种作,似乎并不是故意使唤她,他好像是希望,自己的注意力能集中在她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李望舒都要无语了。   陈妄是马上要成亲的人了。   他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啊!   这天晚上,李望舒没有在东宫留宿。   陈妄立刻扭头看过来,赶在他开口之前,李望舒已经先一步道:“我已经好几天没回去了,我想回去看看。”   这个理由,让陈妄无法反驳。   他只得转过身,故作不在乎道:“你想回去就回去,孤又没绑着你。”   李望舒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同康平嘱咐几句后,便回了月嫦宫。   福满和抱玉一看见李望舒,忙迎过来。   抱玉道:“公主,您可算回来了,宫外传来消息,说已经将诸事安排妥当,就等我们出宫了。”   李望舒瞬间怔住。   这么快就好了么?   作者有话说:   今天家里接连来了两拨客人,事就有点多,明天日万补之前欠的 第五十九章 (一更)   “公主?”   见李望舒许久不说话, 抱玉心里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   李望舒倏忽回过神来。   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说完,便径自回了殿里。   福满凑过来, 面色不解。   “我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可瞧公主的样子, 怎么好像不开心啊?”   抱玉望着紧闭的殿门,没答话。   回到殿内之后, 李望舒一个人在榻上枯坐。   外面的亮光,一点一点被暗色吞噬时, 殿门被人敲响了。   “进来。”   殿门被推开,抱玉提着灯进来,道:“公主, 我给您掌灯。”   “不要。”   李望舒拒绝了。   抱玉闻言, 便将手中的灯熄灭了。   李望舒的身影,被外面的光,裁剪成了一个剪影, 抱玉听她道:“抱玉姐姐,你过来陪我坐会儿吧。”   抱玉应了声, 过去坐在李望舒身边。   她刚落座, 李望舒便将头靠在她肩上,声色恹恹道:“抱玉姐姐,我有点累, 你让我靠一会儿,好不好?”   “好。”   抱玉应了声, 拿起扇子, 轻轻为李望舒打扇。   外面静悄悄的, 隐约能听到虫鸣声。   抱玉摇着扇子, 轻声问:“公主是不想回李国了,是么?”   “我没有不想回李国。”   李望舒立刻反驳,可后半句话,声音却落了下去:“我只是,我只是……”   李望舒半天都没有只是出什么。   抱玉便替她接了后半句。   “只是公主心里,有了牵挂的人,对么?”   抱玉神色温柔望着李望舒。   李望舒一瞬间觉得很愧疚。   “抱玉姐姐……”   抱玉和福满,跟着她背井离乡,来陈国待了十年。如今他们终于能重归故土了,她心里却有些犹豫了。   李望舒觉得,愧对他们。   抱玉温柔道:“公主若不嫌弃,能同我说说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就是……”   李望舒垂着头,攥着自己的衣带,声音低低的:“原本我也一直坚定不移的想回李国,可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我……”   李望舒就有点茫然了。   从前,李望舒是坚定要回李国的。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那颗坚定回国的心,在什么时候动摇了。   是在她绝望无助时,陈妄救了她?   还是陈妄为她受杖刑那天夜里,抓着她的手腕,执拗看着她,问‘李望舒,你会抛下孤吗’?   亦或者是,今日知道了陈妄的过去,和那一盘栗子酥?   李望舒心里乱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所以在对上抱玉温柔的眼神时,李望舒又狼狈移开视线。   李望舒笨拙的找着借口:“而且皇姐在信中写的,并非是让初七带我们回李国,而是让她带着我们离开陈国,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李国事情平息了,再让我们回国。”   李望舒后半句话没说完,但抱玉却懂了。   抱玉问:“公主是觉得,与其在外颠沛流离,不如先留在陈国静观其变?”   李望舒表情忐忑点头。   她不敢看去看抱玉的脸色,只道:“陈妄说过,他会保护我的。”   从前李望舒是不信这句话的。   可经历过最近这些事之后,她却莫名信了,陈妄能说到做到。   “如果陈李两国交战了,太子殿下,依旧能保护公主?”   抱玉的语气里,透着怀疑。   但李望舒继续点头。   抱玉被噎住了。   这段时间,李望舒在东宫照顾陈妄。   抱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很明显感觉到了,李望舒对陈妄的变化。   感情这种事,本不是她一个宫人可以插手的。   但李望舒是他们李国的公主,若她能寻一个视她如珠似宝的良人,抱玉定然绝无二话,但——   “公主,今日已经五月二十三了。”   李望舒愣了下。   “再有十日,便是陈李两国盟约到期的日子了。”   李望舒以为,抱玉说的是这个。   可抱玉却叹了口气,轻声道:“距太子殿下,与戚小姐成婚的日子,也就剩一个月多了。”   陈妄和戚红缨的婚期,定在七月初。   李望舒像是陡然被人打了一闷棍,顿时狼狈毕现。   抱玉也不想这么残忍。   可李望舒若留在陈国,这便是她要面临的事情。   戚红缨会是陈妄明媒正娶的妻子,而李望舒只能做侧妃。   侧妃等同于妾。   对陈国女子来说,能做陈妄的侧妃,是天大的福分。   但李望舒不是。   李望舒是他们尊贵的公主。   抱玉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去给陈妄做妾呢!   “我……”   李望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像朵被风雨摧残过的花朵,无力垂下脑袋。   抱玉见状,便也没再逼她。   只安静陪李望舒坐着。   等到月上中天时,抱玉才从李望舒殿里出来。   福满立刻过来,小声问:“公主睡了?”   “嗯。”   福满有些为难:“抱玉姐姐,我瞧着,公主好像不大想回国的样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该怎么办?”   “宫外已经将万事准备妥当了,现在就等我们出宫了,可眼下公主这个样子,我们要计划出宫么?”   抱玉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后。   她想了想,道:“先计划着吧。”   无论李望舒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总要有备无患才行。   李望舒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醒来时,眼底挂着两个乌青。   她起来没一会儿,康平就来了。   康平一进来,行过礼后,便说明了来意。   他道:“今晨,底下人献了一筐新摘的杨梅,殿下想着,望舒公主您爱吃,便让奴才来请公主过去尝一尝。”   若当真是想让李望舒过去尝杨梅,那大可将杨梅送过来就好了。何必非要让李望舒去东宫一趟。   陈妄这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抱玉没说话,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想拒绝,但话到嘴边时,她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便轻轻颔首:“好,等我去换件衣裳。”   抱玉伺候李望舒去换衣了。   途中,抱玉面色如常,并没有说什么相劝的话,只是在送李望舒出殿门时,将扇子递了过去。   李望舒去东宫时,陈妄正靠在窗边看书。   因他与戚红缨的婚期定在七月初,到时候他还得去迎太子妃,负责杖刑的宫人被提点过了,所以陈妄身上的伤,看着骇人,但并没有伤到筋骨。   如今已经已可以下地走动了。   陈妄翻着手中的书页,冷不丁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他猛地抬眸,就对上了李望舒怔怔的目光。   陈妄一愣。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李望舒回过神来,进了殿内。   因为这段时间,李望舒经常在东宫。   他们两人在一起时,如果陈妄不作妖的话,基本就是陈妄看书看折子,李望舒在旁边歪在着,吃果子看话本子,两人各干各的,互不打扰,但却有种岁月静好的意味。   而今天,陈妄发现,李望舒有点不对劲儿。   李望舒老会盯着他发呆。   搞的陈妄都忍不住,偷偷对镜审视,看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殿下。”   有内侍进来,道:“礼部的张大人来了,说是要与您商讨大婚的细节。”   李望舒闻言,抬眼看向陈妄。   陈妄没注意到她的动作,只不耐烦道:“皇家大婚,每一样都有礼可循,按照那些做就是了,何必再搞别的花样。”   话虽是这么说,但陈妄还是去了。   陈妄一走,空荡荡的殿内,就只剩下李望舒一个人了。   随着陈妄和戚红缨大婚的日子逼近,东宫上下,也早已开始筹备起来了。   外面宫人有的忙着修剪花枝,有的忙着拭灰,还有的忙着在洗地,无处不在告诉李望舒,再过不久,东宫里,便要迎来真正的女主人了。   如果她留下,便意味着,她要和戚红缨共侍一夫。   不!陈国的皇帝,讲究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日后陈妄继位后,便意味着,她要和许多女人,共同分享他。   “你想什么呢?”   陈妄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李望舒回过神,就见陈妄又回来了。   “这么快就商量好了?”   “快?孤出去都两刻钟了。”   李望舒:“……”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内侍捧着托盘进来。   “殿下,您的喜服做好了,要不您现在试试看,要是有不合身的地方,回头让绣娘们再改。”   这大夏天的,陈妄本不愿意试的。   但见李望舒的目光,落在那喜服上,便又改了主意。   “李望舒,你服侍孤更衣。”   李望舒回头看陈妄。   陈妄以为,李望舒会断然拒绝。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李望舒竟然答应了。   陈妄觉得有些奇怪。   从李望舒早上来东宫,到现在,这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深了。   陈妄垂眸。   李望舒正在为他扣腰上的玉带。   她眼睫低垂,面容雪白,神色却是难得的柔和平静。   他们认识这么久,陈妄还是第一次,看见李望舒在自己面前,这么乖顺。   陈妄心下狐疑。   “李望舒,你今天怎么了?”   “嗯?”李望舒抬眸,看向陈妄。   她眼睛漆黑明亮,里面全是他。   陈妄走瞬间释然了。   想来应该是自己大婚,李望舒心里有些难过吧。   陈妄一贯嘴毒,但今日却难得主动出声,安慰了李望舒。   “你与戚红缨一向交好,待我与她成婚后,她入主东宫后,你们就能时常见面了。”   李望舒为陈妄扣玉带的手一顿。   陈妄还在说:“而且孤已经与父皇说过了,勉为其难收你做侧妃。”   “什么?”   李望舒急急打断陈妄的话,语气带了几分生气:“之前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等你和红缨成婚之后,才说此事的吗?”   “这也没差几天吧。”   陈妄以为,李望舒反应这么大,是怕他们婚前逾制这件事传出去,便道:“不过你放心,父皇并不知道,眼下你与我之间的事。”   李望舒的重点不在这个上面。   不过陈妄既然说到这儿了,她便强压住心头的酸涩,问:“所以陈李两国,是要继续议和么?”   陈妄蹙眉。   不是在说他们之间的事吗?   怎么又扯到国事上了。   但眼下,陈帝已经同意他收李望舒进东宫了,所以陈妄也没把李望舒当外人,便径自跟她说了:“未必。”   “未必?!什么叫未必?”   之前,她在陈国做质女,陈李两国和平相处了十年。眼下,若她进东宫给陈妄做侧妃,那便该是以和亲公主的身份。   可陈妄却说未必。   “陈李两国和谈与否,要看你们李国的诚意。若你们主动提出和谈,那就谈。若你们李国要开战,陈国便应战。”   李望舒呆住了。   既然两国是战是和未定,陈妄是以什么立场,来同自己说,要收她做侧妃的?   “那如果两国开战,你可曾想过我的处境?”   陈妄觉得,李望舒这话问的十分奇怪。   他道:“你的处境怎么了?你自幼来陈国做质女,又是孤的侧妃,即便两国开战了,与你也没有关系了。况且有孤在,谁敢为难你?”   陈妄是真这么想的。   毕竟十年前,陈李两国和谈,虽然陈国说,需要李国送一位公主来陈国做质女,但却并未指定是谁。   而李国人既然将李望舒送来了,那便足以说明,李望舒在李国并不受宠。   既然如此,想来李望舒对李国,也无甚感情。   两国是战也好,是和也好,都与李望舒无关,反正他能护她在陈国立足。   可这些话落在李望舒耳朵里,李望舒只觉得可笑。   哪怕她自幼被送到陈国来做质女,她也依旧是李国的公主,难不成做了陈妄的侧妃之后,她就连母国都不要了吗?!   可显然,这些话,与陈妄说不通。   李望舒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往后退了几步,看着穿上喜服的陈妄。   陈妄平日里,为显威严,大多穿的是玄色蟒袍,偶尔穿月色软袍,这还是李望舒第一次,看见他穿大红色。   陈妄身形高挑,五官如琢似玉,头戴玉色发冠,流光溢彩的大红喜服上身后,更衬的他身形挺拔,为俊俏的眉眼上,平添了几分艳色。   这样的陈妄,于李望舒而言,是陌生的。   但李望舒可以想象。   待到迎亲那日,陈妄打马经过时,定然会比裴清琅高中那日,更令满城少女痴狂。   .陈妄看见李望舒呆呆望着自己的模样,唇角不由往上翘了翘,道:“抓紧时间好好看。”   李望舒茫然看着陈妄。   陈妄道:“这喜服,孤只穿这一次。”   其实在想陈帝承认,他与李望舒有私情时,陈妄曾想过,要不向陈帝说,在他与戚红缨成亲那日,让李望舒一并入东宫。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打消了。   毕竟李望舒是李国公主,在陈李两国没开战之前,他若想收李望舒进东宫,那少不得得和李国商量。   而且还有戚家那边。   戚家满门忠烈,戚父又戍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若他在成亲当日,将侧妃一并纳入府中,恐会寒了忠臣的心。   再等等吧,陈帝既然已经传了鸿胪寺的人,那便意味着,他已经派人在处理此事了。   李望舒不知陈妄所想。   她只从这话里听出了一重意思——喜服只有娶正妻时,他才会穿。   这一瞬间,李望舒说不清楚,她心里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只抬眸,看向陈妄,突然问了句:“你一定会娶红缨,对么?”   陈妄在对镜看着自己。   听到这话,微微蹙眉。   他与戚红缨被赐婚的消息,李望舒不早就知道么?   这眼看着,就到婚期了,李望舒又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妄转头,正想呵斥李望舒时,却蓦的看见了李望舒眼里的克制。   不知怎么的,那一瞬间,陈妄心里没来由涌起一股惶恐,就好像什么东西,突然就要溜走了一样了。   “啪嗒——”   他腰上突然断开的玉带,打断了陈妄的思绪。   玉带摔在地上,上面的玉片被摔开,有碎片落到了李望舒脚边。   李望舒蹲下拾起那块碎片时,一瞬间,突然就释然了。   “望望望舒公主……”   宫人战战兢兢跪在李望舒面前,目光落在李望舒手里的碎片上。   李望舒回过神来,将碎片交给他。   宫宫人们请过罪之后,便去给重新换玉带了。   陈妄皱了皱了眉。   经过刚才那段小插曲,他心里的惶恐突然就消失无踪了。   陈妄看向李望舒,正要说话时,李望舒却突然拿了个杨梅,塞到陈妄嘴里,语气如常道:“殿下尝尝,这杨梅很好吃。”   经过这两件事后,陈妄的注意力被移走了。   这天晚上,陈妄原本是要让李望舒在东宫留宿的,李望舒推脱自己来了月事,不舒服想回月嫦宫让抱玉给她煮汤水。   陈妄才放她回去。   一回去,李望舒便将抱玉和福满叫了来。   福满和抱玉生怕,李望舒叫他们,是跟他们说,她决定,要留在陈国。   两人惴惴不安进来。   便见李望舒坐在圈椅上。   看见他们进来,李望舒轻声道:“我们商量商量,怎么出宫,和初七他们汇合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跑,应该也是个肥章 第六十章 (二更)   李望舒用的是我们。   所以, 李望舒决定要回国啦?!   福满和抱玉顿时喜出望外。   李望舒道:“现在陈李两国,尚未确定,接下来是继续和谈还是开战, 所以我们此番出宫, 定然得费一番功夫。”   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上, 她怕是不好出宫。   但如果她真想出宫,倒是可以从陈妄那里着手, 只是,陈妄定然不会让她带福满和抱玉同行的。   福满和抱玉也知道这一点。   他们俩立刻齐齐跪下来, 道:“公主,您不必管我们。我们十年前,跟随您来陈国时, 便已做好了, 随时为您牺牲的准备了。您走,我们留下来善后。”   如果他们三个人一起消失不见了,目标太大了。   “不行!”李望舒不由分说拒绝了他们, 并亲自扶他们进来。   “十年前,我们一起来的陈国, 现在, 我们就得一起回去。”   “公主……”   “你们若不能走,那我也不走了。”   李望舒一句话,堵住了福满和抱玉的话。   他们相依为命十年。   她绝对不会丢下他们, 自己走的。   李望舒这边,倒是可以走陈妄的路子。   但关键是福满和抱玉, 要怎么样, 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把他们两个人安排出宫。   福满试探道:“要不, 等太子成亲那日,我们想办法混出宫去?”   “不行!”   李望舒否决了这个提议。   “陈妄成亲在七月初二,眼下还有一个月,变数太大了。”   如果这期间,陈李两国开战了。   那他们就走不了。   李望舒想了想,道:“我今天在东宫听说,六月初六,礼部和宫中的女官,会去戚家纳征。到时候,你们想办法混进去纳征队伍里。”   在陈国,即便是太子成亲,也会按照六礼来。   原本纳征过后,还有请期,但在陛下为陈妄和戚红缨赐婚不久,钦天监那边,便已将成婚的日子算出来了,请期不过就是走个流程而已。   而太后那边,觉得六月初六寓意好,便将纳征定在了这一日。   太后不放心皇后,是以这次陈妄的婚事,基本是她一手操办的。   到时候纳征定然还是从太后宫里走。   李望舒转头吩咐道:“眼下离六月初六还有几天,你们随时注意着太后宫里的动静。”   抱玉和福满称是。   出宫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福满出去了,抱玉不放心李望舒,轻声问:“公主,您还好么?”   李望舒怔怔回过神来。   她勾起唇角,轻快笑了笑:“我很好呀,马上就能回国见到皇姐了,我很开心。”   李望舒嘴上是这么说,但抱玉却看出了她的强撑。   她走上前,轻轻拢着李望舒,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安慰道:“公主,等咱们回李国了,四公主一定会给您找个更合您心意的。”   李望舒一颗心,像是泡在酸水里,酸涩难忍。   她靠在抱玉身上,闭着眼睛,强撑着道:“嗯,一个不合心意,我就找好多个,毕竟我是皇姐最疼的妹妹。”   也是李国的公主。   哪怕这十年来,她一直在陈国做质女。   可李望舒没忘记,她是李国的公主。哪怕她寄人篱下,她也不能丢了公主的尊严。   李望舒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头所有的情绪,然后长舒一口气,坐直身子。   “抱玉姐姐,你放心吧,我没事的。对了,我刚才忘了给福满说,你等会儿给他说一声,让他记得给初七他们传信,告诉她,我们的计划。”   抱玉应了声好。   之后,但凡康平来请,李望舒皆如常去东宫。   虽然李望舒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陈妄却总觉得,李望舒跟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他们在一处时,李望舒脸上是有表情的。但现在,李望舒更多的是沉默平静。有时候,李望舒明明就坐在他身边,但陈妄却莫名觉得,李望舒离他很远。   每次这种时候,陈妄都会去抓李望舒的手。   而李望舒也像如梦初醒一般,转头来看他。   转眼间,便到了六月初五。   这一日,李望舒在东宫待了一天。   日影西沉,她要从东宫走时,李望舒同陈妄道:“太子殿下,明日是你和红缨纳征的日子,我可以跟着一块儿,去戚家看看红缨吗?”   陈妄立刻拧眉。   “我与戚红缨很快就成婚了,到时候,她入主东宫了,你们天天能见面。”   “那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   李望舒眼睫低垂,想了想,道:“眼下红缨还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若她知道了,难保不会与我生了嫌隙。而且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纳征,能不能让我去看看?”   说完,李望舒伸手抓住陈妄的胳膊,轻轻晃了晃,乌黑澄澈的眼里,皆是明晃晃的央求。   这段时间,他们整日腻歪在一起。   但是陈妄总觉得,他们之间莫名像是突然隔了一层纱,他私下曾问过康平。康平说,大概也许可能是,他与戚红缨要成婚了,李望舒心里有些不舒服,在闹脾气呢吧。   那时候,陈妄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觉得有点小开心。   看来,李望舒果真很喜欢她。   “殿下,就当望舒求求你了。”   李望舒知道,陈妄心口不一,他时常嘴上十分嫌弃,但实则却最爱吃这一套。   所以他拽着陈妄的胳膊,又轻轻晃了晃,语气软糯,带着浓浓的娇俏。   陈妄瞬间受不了了。   “行了行了,”陈妄语气透着不耐烦,但表情却十分受用,“既然你想去,那孤就……”   说到一半,无意扫到李望舒精致的锁骨时,陈妄心下一动,突然又改了主意:“你想去,也不是不行,但……”   “但?”   李望舒抬眸,看到陈妄那毫不掩饰的表情,瞬间懂了。   “你身上的伤好了?”   “咳,好了。”   李望舒闻言,愣了两个弹指。   然后,她面无表情抬手,在陈妄的软肉上,狠狠拧了一把。   陈妄顿时疼的蹙眉。   他一把攥住李望舒的手腕,底气不足瞪着她:“李望舒,你别得寸进尺,你自己想想,你多久没履行你的义务了。”   多久没履行她的义务了?!   陈妄好意思说这话吗?   怒火在李望舒胸腔里翻涌着。   但想到,明日她就能结束这种日子了,李望舒搓了搓后槽牙,忍住了。   今夜,李望舒便宿在了东宫。   陈妄身上的伤,没有伤到筋骨,且这段时间,一直好好将养着,再加上有太医精心调理,此时已好的七七八八的。   但伤口处的结痂,有些还尚未脱落。   李望舒实在下不去手,只能紧紧揪住身下的被子。   可陈妄骨节分明的手,蓦的探过来,带着不由分说的力道,强势抓住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   李望舒此时很不情愿,可又无法拒绝。   到情浓时,她没忍住哭了出来,突然抬手搂住陈妄的脖子,狠狠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李望舒是拼尽全力咬的,陈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直到尝到了血腥味之后,李望舒才松开,与此同时,她的腰都快被陈妄掐断了。   云销雨霁后,陈妄打算,要和李望舒算账,可将人掰过来之后,却发现,李望舒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这是陈妄第二次看见李望舒。   上次是戚红缨生辰那日,他在河里找到李望舒时。   陈妄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一面给李望舒擦眼泪,一面恶狠狠道:“你把孤肩膀都咬出血了,孤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哭什么哭?”   李望舒一把拍开陈妄的手。   她裹着薄被转身,只留给了陈妄一个单薄的背影。   陈妄不死心,又强行将人扳过来,不容她闪躲。   “李望舒,好端端的,你到底哭什么哭?”   李望舒也不知道。   自己为什么哭,但刚才那一瞬间,她就是忍不住,觉得很难过。   可陈妄非要问,李望舒便哭着道:“你弄疼我了。”   陈妄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脸色顿时五彩斑斓,李望舒挣脱开他,继续背过身面朝里,不再搭理陈妄。   陈妄呆呆坐着,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将难堪的脸色压下去。   他长臂一捞,将李望舒连人带胳膊捞到了怀中,李望舒正要挣扎时,陈妄先一步道:“你今晚不想睡了?”   李望舒瞬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陈妄臭着脸,抱着李望舒去了净室。   等他们两人清洗过后再回来时,内侍已将被褥重新换过了,李望舒知道陈妄的脾气,当即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陈妄直接拉到了床上。   “你做什么?”   李望舒挣扎着要起来,陈妄猛地俯身过来,她立刻吓得不敢动了。   “乖乖躺着陪孤说会儿话。”   李望舒并不想陪陈妄说话,可对上他威胁的眼神之后,李望舒便将话又咽了下去,只偏头不看陈妄。   陈妄也没同李望舒计较这个。   他捞了把扇子过来,一面为两个人打扇,一面道:“孤知道,你与戚红缨素来交好,戚红缨做了太子妃,日后你们同在一处,她定然不会为难你的。”   李望舒不想听这些事,她翻了身,面朝里睡去。   这一次,陈妄没再强迫她,他只在身后,继续道:“等纳征过后,孤会寻个机会,同戚红缨说清楚,你我之间的事,不会影响你们之间关系的。”   李望舒胡乱应了声,将身子躬成虾米状,蜷缩在一起,双眸紧闭,指尖紧紧抠着身下被褥的花纹。   陈妄听到她答话,便自以为解除了李望舒的后顾之忧,便也没再说什么,径自熄灯睡了。   第二天,李望舒再醒来时,陈妄已经不在了。   陈妄昨晚折腾了好几次,李望舒今早很困,所以她也不知道,陈妄是什么时辰走的。   李望舒刚坐起来,吉祥就从外面进来了,她甜甜笑道:“公主,奴婢服侍你更衣。”   李望舒一看见她,问的第一句话就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望舒公主,现在是卯时末。”   李望舒听到这话,这才松了口气。   那还好,时辰还早,宫里去戚家纳征,最起码要等散朝后,戚将军回戚家了,他们才会去。   那她还能赶回到月嫦宫一趟。   李望舒迅速梳洗后,她出来时,正好碰见康平在和一个内侍说话。   看见李望舒,康平立刻来行礼,并向李望舒赔罪:“殿下刚遣人来说,陛下在早朝上派他去趟皇陵。回来怕是得到下午了,不过他已经安排好暗卫保护公主了,让公主不必担心。”   李望舒听到这话,顿时觉得天助她也。   她辞别了康平,当即便要回月嫦宫。   但刚走到廊下,李望舒脚下一顿,又想起一件事来。   李望舒去了偏殿一趟。   等她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漆黑雕花盒子。   李望舒将盒子交给康平。   她道:“等殿下回来之后,劳烦康总管,替我将这个盒子,交给他。”   康平表情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这可是望舒公主第一次给他们殿下送东西啊,看来经过昨晚之后,他们的感情又恢复如初了。   康平立刻保证道:“望舒公主放心,奴才一定将它交到殿下手上。”   “多谢。”   李望舒道过谢后,便回了月嫦宫。   她昨夜一宿没归,抱玉和福满担心了一晚上。   眼下见李望舒回来,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李望舒道:“时辰不早了,咱们按计划行事。记得,什么都不要带,只求安全出宫,明白吗?”   抱玉和福满齐齐点点头。   李望舒看了看时辰,便也不敢再耽搁,径自去了太后宫里。   太后知道,李望舒同戚红缨交好,兼之陈妄那边打了招呼,是以便让李望舒跟着女官和礼部官员一同带着聘礼,浩浩荡荡,直奔戚家而去。   天家下聘,队伍很是恢弘。   隔着帘子,李望舒看见外面人影攒动,都在讨论天家下聘的事。   李望舒一颗心砰砰直跳。   也不知道,抱玉和福满那两边,怎么样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到了戚家。   李望舒下马车时,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后面浩浩荡荡的,全是聘礼和押送聘礼的人。   “望舒公主,进去吧。”   随行女官说了声,李望舒这才回过神,跟着一同进去了。   天家下聘,与寻常人家不同。   寻常人家下聘,只是将聘礼单子交过去便成了,但天家不同。   天家下聘,会安排唱诵的内侍,拿着聘礼单子念。   太后素来疼陈妄,眼下他成婚,太后自然是怎么隆重怎么来,那聘礼单子,都已经垂到地上了。   李望舒虽然是跟着下聘的人一同来的,但他们都知道,她是来找戚红缨的。   所以一进府,戚将军便让人带着李望舒,去找戚红缨了。   李望舒跟着那侍女去了。   刚走到假山旁,领路的侍女突然哎哟一声,蹲下身去揉脚踝,电光石火间,有人猛地从假山后蹿出来,快准狠一刀劈在那侍女的后脖颈上,那侍女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李望舒后退两步。   看见来人是初七时,这才松了口气。   初七将那侍女的衣裳扒了。   李望舒一面穿衣,一面问:“抱玉和福满呢?”   “我们的人已经将他们接出去了,公主不必担心。”   李望舒点点头,临走前,又看向到在地上的侍女。   初七道:“公主放心,她性命无碍。”   李望舒听到这话,便安心的跟着初七走了。   戚红缨知道,今日宫里来纳征,但她对这些不感兴趣,且宫里的教养姑姑压着她,让她在院子里学规矩,是以戚红缨压根就不知道,李望舒来了。   而前厅的一群人,注意力全都放在聘礼上,也压根没想到,李望舒会中途跑路了。   今日戚家有喜事,府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   李望舒和初七扮做下人模样出去,也没人引起人的怀疑。   陈妄派给李望舒的暗卫,没办法进戚家。   所以压根也不知道,李望舒已经改头换面了,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离开戚家后,李望舒和初七穿过一个小巷子后,有马车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李望舒掀开车帘,就看见福满和抱玉,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等李望舒上来之后,初七便亲自驾着马车,往城外赶。   抱玉压低声音道:“公主,您别怕啊,咱们的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了,所以分了好几拨走的。”   李望舒轻轻颔首。   她不怕的。   马车穿过喧嚣闹市,径自往城门口走。   坐在马车内的三个人,心里都十分紧张,不住祈祷着,希望老天爷保佑,他们能顺利出城。   没一会儿,马车就停了,到了出城检查的时候。   李望舒他们三人,一颗心齐齐吊到了嗓子眼儿。   初七在外面同守城的小兵交谈。   没一会儿,帘子就被掀开了,守城的小兵,扫了他们一眼之后,便放下帘子,嘟囔着又说了句什么,初七道了声谢,便赶着马车走了。   马车内三人的心,这才落了地。   出城后,马车的速度便变快了。   李望舒忍不住掀开帘子,朝后看了一眼。   旁人看陈国皇都的城门,只会觉得巍峨气派。   但李望舒看它,却只觉,那是一座困了她十年的牢笼。   而今日,她终于从这座牢笼里逃走了。   “公主,我们自由了,我们终于能回家了。”   抱玉看着李望舒,喜极而泣。   而李望舒也回了她一个笑。   “是呀,我们自由了,我们终于能回家了。”   她是李国的公主。   在陈国做了十年的质女,如今她终于能重回故土了。   李望舒最后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小的城门后,放下帘子。   马车载着她,飞速向前跑去。   那座困了她十年的城,和城里的人,都被远远抛在身后,她要去过一个崭新的人生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日万啦,把欠的都补完啦,后面还是会尽量每天多写一点的,你们催了我才会写的快,所以不要养肥啊,为了庆祝女鹅逃跑成功,这章发红包叭 ps:明天来捉虫感谢在2022-06-27 13:36:58~2022-06-28 00:03: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鲸鱼 2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一章   今日早朝时, 皇陵的守卫来报,说昨夜打雷,击倒了皇陵的一棵树。   皇陵树木被毁, 乃是大事。   恰好陈妄今日恢复上朝了, 陈帝便点了他亲自去查看。   从皇城到皇陵, 来回得大半天。   散朝之后,陈妄连东宫都没回, 便匆匆乘着马车去了。   昨夜皇陵这边的雨,下得又急又快, 陈妄他们过去时,地上已经没有积水了,只剩下被狂风吹下来的落叶断枝, 铺在皇陵的台阶上, 看着满目凄凉。   跟着陈妄一起来的钦天监官员,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陈妄也跟着拧眉。   守卫皇陵的侍卫,在旁战战兢兢道:“昨夜被雷击倒的那棵树, 还在里面。”   因为皇陵的一草一木,都不得擅动。   平日这些侍卫会打扫, 但昨日出了这事, 他们想着,宫里定然会派人来查看,便也不敢擅自打扫, 只得引着陈妄,踩着落叶往里走。   进去之后, 看见那棵倒在先帝陵墓台阶前的树时, 先前脸色发白的钦天监官员, 这下直接是面如考妣。   这棵树, 差一点就砸到先帝的陵墓上了。   回去禀报陈帝后,陈帝定然会震怒的。   而他们钦天监,一向是负责观测天象,占卜吉凶的。   眼下皇陵出了这种事,陈帝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他们。   陈妄看过之后,面沉如水。   他出声呵斥:“皇陵乃是国之重地,眼下断枝落叶满地成何体统!赶紧让人给孤清扫干净。”   守卫忙称是。   陈妄又亲自在皇陵四处查看了一番,确定别的地方,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带着钦天监的官员,一同返回皇城。   一路上,陈妄莫名心焦。   心里不断有个声音,催促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陈妄被这个声音弄的烦躁不已。   他掀开帘子,冲凌霄吩咐:“走快点。”   可走的再快,从皇陵回皇城,也得一个半时辰。   等陈妄回到皇城时,已是晚霞漫天了。   他们进城时,才发现城门口戒严了。   陈妄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掀开帘子,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凌霄同守城官兵说了几句,回来时,面色有些难看。   “回殿下,听说是望舒公主不见了,陛下责令京兆尹在找人。”   什么?!   自己去趟皇陵的功夫,李望舒又不见了?!   他不是安排暗卫保护她了吗?!   陈妄又气又怒。   “让那些蠢东西,滚来见孤!”   凌霄正欲去吩咐时,又被陈妄叫住。   “李望舒是在哪里不见的?”   “回殿下,是在戚家。”   “去戚家。”   马车立刻一路疾行,往戚家而去。   陈妄到戚家时,戚将军父女俩,也刚从宫里回来。   今日是皇家来下聘的日子,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参见太子殿下。”   戚将军和戚红缨一同向陈妄见礼。   陈妄摆摆手,目标明确看向戚红缨。   “戚小姐,孤可否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戚将军见状,欲邀陈妄进府,却被陈妄拒绝了。   “孤同戚小姐说几句话就走。”   戚将军便没再说话了,自己拱手退开了。   戚红缨知道,陈妄是为李望舒而来。   她也没兜圈子,便悉数告诉陈妄了。   今日天家来聘,所有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聘礼上,便忽视了李望舒了。前厅的人,以为李望舒去找戚红缨了,而戚红缨被拘在院子里学规矩,压根就不知道李望舒来了。   还是申时初,被打晕的侍女醒来,跌跌撞出来后,众人才知道,李望舒失踪不见了的这件事。   李望舒是李国送来的质女,她与戚红缨交好,是人尽皆知的事。   眼下陈李两国是战是和未定,李望舒却在戚家突然不见了,一个弄不好,戚家便会被扣上私通外敌的帽子。   所以戚将军当机立断,叫停了聘礼的唱诵。   一面吩咐人去找李望舒,一面亲自带着戚红缨,进宫去向陈帝请罪。   戚红缨刚说完,戚家的管家,便带着一个侍女出来了。   戚红缨道:“你把当时的情形,如实再向太子殿下复述一遍。”   “今日望舒公主随宫里的姑姑来府里,将军吩咐奴婢,带公主去小姐的院子。但走到后院假山旁,奴婢脚踝突然一疼,奴婢蹲下揉脚踝时,突然后脖颈一疼,然后就失去知觉了。”   陈妄问:“那你可看到,袭击你的人是谁了吗?”   那侍女摇摇头。   她怯怯道:“等奴婢再醒来时,身上的外裳被人扒了。”   戚红缨接了她的话。   “今日纳征,府里进出的人很多,门房那里也没注意到,望舒是怎么出府的。”   陈妄脸上神色变了变。   但对着戚红缨,他却什么都没说,只道:“好,多谢。”   说完,转身便欲走。   但临要上马车时,陈妄又猛地顿住。   他转过头,突然问:“戚小姐知道,我与李望舒之间的事?”   戚红缨一愣。   她没想到,陈妄会猝不及防问这个问题。   之前她答应过李望舒。   不将此事告诉陈妄的,但如今陈妄这副表情,显然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戚红缨想了想,她不答反问。   “殿下知道,望舒这次离开的原因吗?”   虽然戚红缨也想骗自己说,李望舒是被人掳走的。   但是今日入宫后,陈帝听到李望舒不见了的消息,第一反应,不是派人去找,而是让人把六皇子传召了来。   六皇子一瘸一拐进来,就差没发誓说,李望舒失踪的事,与他无关了。   瞧他那样子,也不像是在撒谎。   而在皇城里,除了六皇子之外,没人敢打李望舒的主意。   所以戚红缨怀疑,李望舒是自己离开的。   陈妄听到这话,脸色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他正要开口说话时,一个内侍骑马飞奔而来。   看见陈妄,那内侍当即勒住缰绳。   内侍从马背上跳下来,气喘吁吁道:“殿下真是让奴才好找,陛下急召,殿下快些随奴才去吧。”   陈妄便没再说废话,径自转身上了马车。   刚才陈妄与戚红缨说话的间隙,凌霄也从暗卫那里,打听到了许多消息。   是以在回皇宫的路上,凌霄便压低声音,同陈妄道:“殿下,望舒公主那两个亲信,也不见了。”   陈妄闻言,下颌骨猛地绷紧。   放在膝头的手,也倏忽间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凌霄见状,也不敢再说什么。   马车畅通无阻进宫后,陈妄下来后,径自往陈帝的宫殿而去。   陈妄目光阴鸷,感觉下一刻就能提刀杀人,宫人察觉到了他的杀气,个个屏住呼吸,生怕惹到陈妄不快。   可偏偏,有人就是不识相。   陈妄拾阶而上,走到一半时,遇见了一瘸一拐,刚从陈帝宫里出来的六皇子。   因为陈妄,他被陈帝打了两顿的事,六皇子还记得。   他们俩之间相差了十杖,自己眼下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陈妄却是步履稳健,六皇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帮拜高踩低的东西,回头他再收拾他们。   陈妄眼下没空搭理六皇子,径自便要走,可六皇子却不识趣,非要拦住他。   听到李望舒跑了的消息,要不是陈帝还在,六皇子简直恨不得,仰天大笑个三百声,然后再称赞一句:跑得好!   既然他得不到的东西,陈妄也别想得到。   所以六皇子故意磨蹭到现在,就是想等陈妄来,看他的笑话。   “太子殿下,听说……”   “滚!”   话落,陈妄一把将面前那只碍事的胳膊挥开,径自往上走。   而六皇子脚下没站稳,一个屁/股蹲摔下去,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常公公看见陈妄来,在心里叹了口气,亲自进去通传了。   陈妄进去之后,陈帝坐在龙椅上,面色十分难看。   看见陈妄进来,陈帝先问了皇陵的事情。   陈妄如实说了。   是闪电劈断了树,但并没有伤到祖宗陵墓,可即便如此,陈帝还是十分震怒。   历代以来,皇陵便是龙脉的所在地。   眼下即便是皇陵的树木遭了雷击,也不能算是小事。   陈帝怒道:“来人,让钦天监的监正滚过来见朕。”   立刻便有内侍去传了。   正事说完,陈帝便又说起私事来。   他斜睨了陈妄一眼,冷笑道:“朕听说,你一回来,就直奔戚家而去,看来是已经知道,李望舒逃走的消息了?”   “是。”陈妄垂眸,宽袖里的手,攥着就没松开过。   “那日,你在朕面前,一力袒护李望舒,甚至为了她,挨了二十杖,朕还以为,她与你情投意合,可转瞬,她竟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带着人跑了。”   陈帝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怒不可遏道:“你给朕一个解释。”   陈帝要的解释,陈妄给不了。   陈妄一撩袍摆,屈膝跪下,一字一句道:“父皇,儿臣请命,亲自带人捉拿李望舒,待将她捉拿回来之后,儿臣自来找父皇谢罪。”   “你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陈帝震怒,指着陈妄,怒骂道:“一国储君,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现在她跑了,你还要亲自请命,带人去将她捉回来,你是觉得,皇室的脸,没被你丢尽是不是?”   陈帝说着,身形猛地晃了晃,他抬手捂住胸口,面露痛苦。   常公公见状,忙伸手去扶陈帝,劝道:“陛下,您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呀。此事殿下也是无辜的呀,毕竟那李国公主逃跑时,殿下奉命去查看皇陵了。”   “你倒是会见缝插针为他求情。”   陈帝面色不虞,常公公立刻请罪。   “父皇……”   “你给朕闭嘴!”   陈帝指着陈妄,厉声道:“你与戚红缨的婚期将近,这段时间,你好好筹备,你们的婚事便是,李望舒这事,用不着你操心。”   陈妄还想再说话,可看到常公公的眼神时,只得颓废垂下头,低声道:“是。”   从陈帝的殿中出来,宫里已经掌灯了。   凌霄等在外面,看见陈妄回来,他立刻迎上去。   一面陪陈妄往东宫去,一面道:“属下已经派人打听过了,月嫦宫的福满,假扮成寿康宫的内侍,混在抬聘礼的宫人里出宫了。至于那个抱玉,则是藏在了箱子里。”   毕竟这聘礼是从太后宫里抬出来的。   借盘查侍卫们一个胆子,他们都不敢搜查。   陈妄不答话,他只径自往东宫走。   明明昨夜的欢愉还未消散,怎么今日,李望舒就突然一声不吭的走了呢?   陈妄想不明白。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善变呢!   不远处的宫灯,在夜风里轻晃了一下。   光晕明明灭灭。   电光石火间,陈妄突然反应过来。   他咬牙切齿道:“不对!李望舒不是临时起意的,她应该是早就计划好了的。”   她知道,只要她撒撒娇,他就会心软。   然后她借着去戚家看下聘的由头,光明正大出宫的同时,让自己的两个亲信暗度陈仓。   “嘭——”   陈妄一拳砸在宫墙上。   李望舒竟然利用他!   她竟然利用他!她怎么敢!!!   陈妄牙关紧咬,下颌骨绷紧,身上散发着浓郁的杀气。   跟在他身后的内侍们,见他发怒,齐刷刷跪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凌霄。”   陈妄突然叫凌霄的名字。   凌霄立刻上前:“殿下。”   “告诉今日,那十个去保护李望舒的暗卫,若是他们找不回李望舒,他们的项上人头就别要了。”   凌霄顿时面露为难。   他先前已经打听过了。   李望舒失踪,再到戚家人发现她失踪,再到关闭城门严查,这中间已过去了两个时辰。   李望舒应该早就跑远了,陈妄现在派那十人去追李望舒,他们怎么可能能追得上。   可眼下陈妄那副模样,凌霄知道,他说什么,陈妄都不可能会听得进去。   他只能应承下来。   李望舒逃跑了这件事,很快就传的阖宫上下全知道了。   早上接到李望舒交给自己盒子时,有多欣喜的康平,现在就有多绝望。   他捧着那个盒子,像是捧着一个烫手山芋,正不知所措时,听到外面传来宫人的问好声。   陈妄回来了。   康平忙将盒子交给身侧的内侍,疾步跑出去接陈妄。   “殿下……”   他刚开口,便在陈妄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康平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如霜雪的陈妄,已经抬脚进了殿内。   康平忙进去伺候。   殿内灯火通明。   一进去,康平就看见,陈妄手背上鲜血淋漓。   “殿下,您的手……”   “滚!”陈妄没等康平说完,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瞬间就爆发了,他厉声道:“滚!你们都给孤滚出去!”   陈妄许久没有发这么大的脾气了。   康平吓了一跳,当即便要带着内侍出去。可走了几步,看见内侍手中的盒子,犹豫了片刻后,终是又将那盒子接了过来,自己停下脚步,颤声道:“殿下,望舒公主今晨从东宫离开时,要奴才待您回来后,将这盒子交给您亲启。”   陈妄单手扶在桌上喘息。   闻言,猛地抬眸瞥过来,眼里皆是滔天的怒意,但目光却落在康平手中的盒子上。   康平见状,立刻将盒子呈上来。   陈妄抬手抹了一把脸,坐回圈椅上。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杀人泄愤的目光,将盒子打开。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得医院家里两边跑,我争取日更,欠的等忙过这几天,会补上的,明天见吖感谢在2022-06-28 00:03:17~2022-06-28 23:0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涂山千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期末必过i、涂山千花 4瓶;X_xx17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木盒里是一封信。   信下面, 压着一本书。   陈妄的注意力,全在那封信上。   他将信取出来,迅速拆开。   康平见状, 识趣要走, 却被陈妄叫住。   “你等等。”   “殿下还有何吩咐?”   康平转过身, 就见陈妄脸色阴晴不定。   陈妄拿起那张信纸,眉头紧锁。   他语气半是疑惑, 半是生气:“李望舒,这是在骂孤?”   康平抬眼, 看向李望舒留下的那封信。   信上只有三个字——你真烂。   康平:“?!”   “说话。”陈妄不耐烦道。   康平满脸为难:“啊,这……”   看着确实像,但或许李望舒不是这个意思呢!   康平正绞尽脑汁, 想着怎么圆这个问题时, 陈妄却怒了。   “李望舒竟然骂孤?!她凭什么骂孤?”   陈妄压抑的愤怒,在看到这封信时,顿时悉数喷薄而出。   “你说, 孤对她李望舒不好吗?自从她跟了孤之后,孤锦衣玉食养着她。她不喜欢戴那链子, 孤便不让她戴了;她要睡孤的床, 孤也破例恩准了;她要出宫,孤不但允准,还派了暗卫去保护她。孤对她这么好, 她为什么要背叛孤?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孤?!为什么?!”   陈妄像是一只歇斯底里的困兽,无助又惶然的咆哮着。   关于李望舒突然一声不响, 就偷偷跑了的这件事, 康平也想不通。   他只能将原因, 归咎到李望舒在吃醋。   “殿下, 或许是因为您与戚小姐成婚在即,望舒公主心里难受,所以才偷偷跑出去散散心,说不定,等过一段时间,望舒公主想明白了,她就……”   “她心里难受?!”   陈妄愤声打断康平的话:“她昨日还在说,让孤成婚后,好好待戚红缨。你觉得,一个因孤和戚红缨成婚而难受跑了的人,能说出这种话吗?”   康平顿时被陈妄问住了。   这好像是不能。   陈妄额头的青筋猛地迸了迸。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李望舒在逃跑之前,有这么多反常的地方,而他竟然毫无察觉。   一念至此,陈妄愤然起身。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时,突然听到哐当一声。   陈妄垂眸,原本放在他膝头的木盒子,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摔到了地上。   一本书从匣子里掉了出来。   陈妄神色一顿,弯腰拾起那本书来。   康平看见那书时,愣了下。   他隐约觉得,那书有点眼熟,但一时没想起来。   盒子打开后,陈妄的注意力,全在信封上。   眼下才意识到还有本书。   书的封面上,平平无奇,只有三个大字——秘戏图。   陈妄将书拾起翻开,看见书里的内容时,他瞳孔猛地一缩,愣了两个弹指后,顿时被气的气血翻涌。   李望舒逃跑之前,给他留了一封你真烂的信,和一封秘戏图的书。   她这是想表达什么?!!   “滚!给孤滚出去!!!”   陈妄突然发了脾气。   康平见状,再不敢劝,忙连滚带爬出去了。   直到出了殿外,被凉风一吹,康平才想起来,李望舒留给陈妄的那本秘戏图,是之前,他拿去给李望舒的。   而李望舒在逃跑前,却将这本书转赠给了陈妄。   还留下了那么一封信,她这不是在戳陈妄的肺气管子呢么?   康平顿觉头大。   而殿内的陈妄,气的脸色铁青,他攥着书的指尖泛着青白,几欲将那书捏烂。   李望舒逃跑了也就算了,她竟然还敢这么羞辱他。   这口气,陈妄咽不下去。   所以陈妄当即又追加了一批人,还给他们下了死命令:“若是不能把李望舒抓回来,你们提头来见。”   而此时的李望舒,并不知道,陈妄被她留下的东西,气的差点吐血。   此时,李望舒一行人,刚入住一家客栈里。   这家客栈虽小,但五脏俱全。   用过饭后,李望舒刚沐浴完,房门便被敲响了。   抱玉打开门,门外站着初七。   初七来找李望舒,请示接下来的安排。   李望舒问:“你原先是怎么打算的?”   因为四公主在信中说,李国国内风波未平,让初七带李望舒离开陈国后,寻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李国那边稳定了,再让她们回去。   所以初七打算,带李望舒往南走。   初七道:“属下在来陈国之前,曾听人说,文侍君的故乡在岫云县。若公主想去那里,属下可以安排。”   文侍君是李望舒的父君。   李望舒的父君,本是陈国人,后来是跟随母亲逃难才去了李国。   若有机会,李望舒确实想去她父君的家乡看看。   但眼下,她皇姐还在李国,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所以李望舒暂时没有这个心情。   李望舒想了想,道:“先不去岫云县,咱们回李国。”   初七有些为难。   “可四公主在信中,千叮万嘱让属下暂时不要带您回李国的。”   初七是四公主的人。   可她在被派来陈国之前,四公主便已经明确说过,让她在陈国,诸事都听李望舒的。   但眼下,四公主和李望舒说的不一样,初七就有些犯难了。   李望舒理解初七的难处。   她道:“我知道,皇姐让我暂时不要回去,是为了我好,但我放心不下皇姐,我想回去看看。”   “可是七公主……”   “你听我说完,我自幼便来了陈国,即便我眼下回国,能认出我的人也是寥寥无几。若国中有异,到时候,我还能在暗处,为皇姐助一臂之力,岂不是很好?”   文侍君出身卑微,再加上他英年早逝,眼下四公主能在李国,有一席之地,全是靠她自己挣来的。   若李望舒此时回国,说不定真能在私下帮助四公主。   初七有些动摇了,但她还有顾虑。   李望舒道:“你放心,若皇姐问起来,我会一力承担所有的事。”   四公主和李望舒都是初七的主子。   眼下李望舒在她跟前,她便听了李望舒的。   李望舒又道:“但我们不能直接回李国,得往相反的方向再走走,然后绕路回去。”   跟陈妄这么久了,李望舒知道,陈妄那人的脾气。   自己留信逃走,按陈妄的脾气,定然会派人来捉自己,所以她不能直接回李国。   初七道:“好,那属下来安排。”   李望舒点头应了,初七起身回去后,李望舒长长叹了口气。   抱玉拿了帕子来替李望舒绞干头发。   李望舒道:“也不知道,红缨那边怎么样了?”   “公主放心吧,戚小姐是太后和陛下,亲自看中的太子妃。虽然咱们是从戚家逃走的,但当时太后宫里的人,和礼部官员都在,他们可以为戚小姐一家作证,咱们逃走与戚家无关的。”   李望舒轻轻点头。   诚如抱玉所说,她从戚家逃走时,戚将军那里,有礼部官员和太后宫里的人,而戚红缨那里,更是有一堆女官和教养姑姑,他们都能为戚红缨父女证明清白。   只是戚红缨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她对自己那么好,可自己临走前,却摆了她一道,红缨应该会生她的气吧。   “公主若是怕戚小姐生气,到时候回国后,给戚小姐写封信道歉便是了。”   李望舒摇摇头,声音闷闷的:“戚将军是边将,若我回国后,还和红缨有书信往来,会令红缨被人非议的。”   “到那时,戚小姐已是太子妃了,谁敢……”   抱玉说到一半,又猛地收住了。   她神色瞬间有些懊恼。   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这一路上,李望舒如常说笑,但不经意间流露的情绪,是骗不了人的。   李望舒佯装没听出抱玉话里的深意。   她掩唇打了个哈欠,困倦道:“不早了,早点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哎,好。”   抱玉忙放下帕子,去为李望舒铺床。   奔波赶了一日的路,李望舒上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但却是做了一晚上的梦,第二天醒来时,李望舒眼底,挂着两个硕大的乌青。   初七以为,是客栈环境不好,导致李望舒没睡好,便要向李望舒请罪。   而抱玉则是以为,是自己昨晚睡前的话,戳到了李望舒的伤心事,李望舒才辗转反侧一夜难眠。   李望舒没等她们开口,便先一步道:“昨晚有蚊子,咬的我一晚上没睡好,我上马车补觉了,没事不要叫我。”   说完,径自上马车去了。   一进马车,李望舒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昨晚做了一晚上的梦。   先是梦到了陈妄和戚红缨的大婚,他们二人的婚礼锦红十里,满城相贺,办的十分隆重。   婚后,戚红缨和陈妄相处的十分和谐。   戚红缨一改之前的洒脱不羁,变得贤良淑德起来,而陈妄也不狗了,在戚红缨面前,永远都是柔声细语的。   李望舒十分不解。   被迫在梦里,看他们俩琴瑟和鸣过日子也就算了,最离谱的是,梦的最后,陈妄和戚红缨三年抱俩了。   醒来后,李望舒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都已经逃离陈国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做这种令人窒息的噩梦呢!   帘子被掀开,抱玉上来了。   李望舒这才收回思绪,转身面朝里睡了。   初七一扬鞭子,马车飞快朝前驶去。   在李望舒离开陈国时,初七就担心,陈国人会追,所以一出陈国皇城,她便将她的人分成四拨,分别往四个不同的方向走。   甚至就连老天爷都在帮李望舒。   他们离开的当天夜里,便下起了一场暴雨,暴雨过后,所有的痕迹全部被冲刷干净了。   京兆尹派去的人,便撤回来,向陈帝回禀了这个消息。   陈帝发了一通火之后,便也没再浪费人去追了。而李望舒逃走的消息传开之后,主战派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纷纷开始上书,请求与李国开战。   陈妄尚不知道这件事。   自李望舒逃走之后,陈帝便让他禁足东宫反省思过,并准备他与戚红缨的婚事。   说起陈妄与戚红缨的婚事,中间还有个小插曲。   原本六月初六,是皇家去戚家纳征的日子。   但纳征纳到一半,李望舒跑路了,戚将军当即便叫停了纳征,带着戚红缨进宫去找陈帝了。   礼部官员一个头有两个大。   太子是国朝储君,婚仪都是有讲究的。   眼下这纳征纳到一半就被打断了这事,简直是亘古未见,所以礼部官员在纠结,要不要向陈帝上书,提一提此事,让钦天监那边,重新选个黄道吉日,让将剩下纳征仪式进行完。   陈妄在东宫出不去,但外面的人,却能进来。   自朝堂上主战派之风刮起时,裴清琅便来东宫,向陈妄说了此事。   陈妄听完,冷笑连连。   “李望舒从陈国逃走时,她便该想到,会有这种后果。”   陈妄的反应,倒在裴清琅的意料之中。   裴清琅问:“殿下还在找望舒公主?”   关于抓李望舒这事,陈帝那边早已将人手撤了回来,但陈妄却不死心。   他给派出去的人,一遍一遍下死命令,让他们务必捉回李望舒。可李望舒从陈国逃走后,便像鱼入大海,他的人遍寻不得,日子每过一天,希望便少一分,但陈妄仍不肯放弃。   “她戏耍孤,孤要杀了她。”   陈妄指骨捏的咔嚓作响,但裴清琅却看见陈妄手腕上,多了一条红绳。   如果李望舒在这里,她就会一眼认出来,那根红绳是浴佛节那日,她赠给陈妄的那条。   裴清琅见状,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与陈妄一同长大,他太了解陈妄了——陈妄对在乎的东西,总是会格外的偏执。   若是不能及时开解,他很容易将自己困住。   所以裴清琅没再同陈妄谈论政事,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臣冒昧问一句,这些日子,殿下您可曾想过,望舒公主为何会突然离开?”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我争取明天双更)感谢在2022-06-28 23:04:41~2022-06-29 23:11: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缘起性空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一更)   李望舒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陈妄想过这个问题吗?   他想过的, 可是却没有想出答案来。   他与李望舒在一起五个多月了,这五个月里,陈妄自认为, 他们都相处的十分和谐。唯一一次闹矛盾, 是因为老六那个蠢货, 但那事早就过去了。   所以陈妄怎么都想不通,李望舒怎么就跑了呢?   难不成真是因为, 她信上说的那个理由?   陈妄的脸色有些难看。   但裴清琅既然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了,陈妄想听听他怎么说。   陈妄反问:“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裴清琅:“……”   这不是他该想的吗?!   可看陈妄那个样子, 裴清琅觉得,若自己不给提示,只怕陈妄永远都想不明白。   裴清琅想了想, 换了个方式。   “殿下当真要娶戚小姐?”   陈妄不明白, 裴清琅话题怎么跳的这么快,但还是答了。   “戚红缨与孤的婚事,是父皇赐婚的, 若孤不娶她,那便是抗旨。”   “那望舒公主呢?”   “李望舒不是已经跑了吗?”   “若是望舒公主没离开, 殿下打算如何安置她?”   “让她做侧妃。”   裴清琅听完, 不说话了。   陈妄眉心紧蹙。   李望舒逃走时,康平就曾说过,李望舒是因为与戚红缨成婚在即, 心下难受,所以才会跑了。   当时陈妄还反驳了他, 可眼下瞧裴清琅这样子, 好像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不由让陈妄开始怀疑。   难不成, 李望舒真的是因为, 他要与戚红缨成婚了,所以她才跑的?   “可让她做侧妃这件事,很早之前,孤就同李望舒说过了,当时李望舒也没反对。”   所以陈妄想不明白。   李望舒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而逃跑呢?   而且李望舒从来没说过,她不想自己跟戚红缨成婚这话。   裴清琅与陈妄一起长大,陈妄说话风格,裴清琅再了解不过了。   他问:“那当时殿下说,要让望舒公主做侧妃这事,望舒公主答应了吗?”   “她没反对,不就是答应吗?”   裴清琅:“……”   这是两回事好吗?   陈妄一直默认是这样。   但裴清琅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所以一开始,李望舒就没想过,给他当侧妃?!   陈妄一脸茫然。   他看向裴清琅,问:“孤是陈国太子,想给孤当侧妃的人,从宫里能排到城门口,李望舒她为何不愿意?”   如果是旁人,说这话,摆明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但裴清琅清楚,陈妄不是——陈妄是当真不明白。   毕竟陈妄在感情上,就像是一张白纸。   从小到大,除了太后之外,他对别的女子的态度,统一都是有多远就滚多远。   裴清琅叹了口气。   他侧过头,眉眼清正:“殿下是储君,身份自是金尊玉贵的。可殿下怕是忘了,望舒公主若没被送来做质女,她在李国,亦是同殿下一样尊贵。”   裴清琅轻飘飘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猛地砸在陈妄心尖上。   陈妄下意识想张嘴反驳。   李国是小国,李望舒的公主身份,在陈国人眼里,甚至连普通的贵女都不如,她如何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这些话,平日里陈妄可以信手拈来。   但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裴清琅见陈妄怔怔出神,便没再说了。   他起身行礼退下了。   外面暑气熏蒸,廊外花影重重。   康平立在外面,一看见裴清琅出来,忙上来连连作揖冲他道谢。   自李望舒走之后,陈妄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康平怕他出事,便私下去找了裴清琅,希望裴清琅能帮着劝说一二。   辞别康平之后,裴清琅慢慢往外走。   该说的他都说了,希望陈妄能明白他的本心吧。   裴清琅走之后,殿里久久没有声音传来,康平不放心,偷偷进去看了好几次。陈妄始终维持着,裴清琅走时的坐姿,眉眼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康平不敢打扰,只得又退到殿外。   陈妄坐在圈椅上,眉心紧蹙。   他在想,裴清琅刚才说的那些话。所以李望舒离开陈国,是因为自己要与戚红缨成婚了,而让她做侧妃吗?   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同自己说出她的想法呢!   而是选择就这么跑了?   陈妄抬手揉了揉眉心,殿外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陈妄不耐烦道:“谁在外面吵嚷?”   康平闻声,忙进来。   “回殿下,是礼部的人来了,说是询问,去戚家纳征一事。”   陈妄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   “六月初六,不是已经去戚家纳征了吗?怎么又要纳征?”   “回殿下,六月初六那天,只纳到一半,就因为望舒公主失踪的事,而被中断了。所以礼部那边,来请示殿下您的意思。”   这种事,本该去请示陈帝的。   可这几日,朝上也不太平,先是皇陵的树被雷击中,紧接着南方突发暴雨,好几个县都被淹了,死伤无数,。偏偏朝堂上,还在为于李国是战是和而吵的喋喋不休。   陈帝本就不厌其烦。   礼部的人拿这事去上书,当即被陈帝骂了个狗血淋头,说此事让陈妄自己拿主意。   结果没想到,到陈妄这里,他们也没讨到好。   陈妄眼下正在气头上,逮着礼部的官员,就是一顿狂喷,喷完之后,那两个官员还是相互搀扶着,从东宫出去的。   陈妄坐下,刚喘了一口气,康平又从外面进来了。   见陈妄又要发怒,康平忙道:“殿下,太后派人来请您去一趟寿安宫。”   既是太后请他去,陈妄不得不去。   可陈妄没想到,去了之后,戚红缨竟然也在。   陈妄去时,太后正拉着戚红缨的手,满脸慈祥道:“红缨,委屈你了。你放心,哀家已经吩咐下去了,让钦天监那边,重新给挑个就近的黄道吉日,将剩下的纳征过完。”   眼下都六月中了。   他们的婚期定在七月初二,现在再纳征,也没什么必要了。   戚红缨正想说时,有人已先一步开口。   “今夏酷暑难耐,来回折腾那些做什么。”   戚红缨转头,看见陈妄从外面进来,她忙起来行礼。   太后不赞同:“热难不成连亲都不成了?”   “若是皇祖母愿意,也可以不成。”   陈妄张口便说,说完之后,自己也愣住了。   太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当即呵斥道:“胡说什么?你与红缨的婚事,是你父皇亲自赐婚的,岂能儿戏?”   殿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戚红缨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陈妄,嚅动着唇角,似是想说什么,但想到进宫前,戚将军的教诲之后,只得紧紧把嘴闭上了。   陈妄倏忽回过神来。   见太后动了怒,他只得好言好语哄着她。   等陈妄从太后宫里出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临走前,太后再三叮嘱,让陈妄将戚红缨送出宫,是以从太后宫里出来之后,他们俩便顺着甬道往前走。   还有二十来天,就要成亲的两个人,走在一起时,却像两个陌生人,且两人此时,各怀心事。   天上云卷云舒,落日的余晖,浮光跃金落在朱红的宫墙上。   明明是跟戚红缨一起走着,但陈妄却不受控的想起了李望舒。   这条甬道,他与李望舒也走了好几次。   但每次,李望舒似乎都没意识到,他们两人身份上的差别,她每次都是跟自己并排走的。   不知怎么的,陈妄突然就想起,先前,裴清琅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李望舒若没被送来陈国做质女,也是个金尊玉贵的公主。   直到此时,陈妄才明白,裴清琅那话里,还有一层深意——就算李望舒来陈国做质女了,依旧改变不了,她是李国公主身份这个事实。   而他之前,只想着李国既然送了李望舒来陈国,那便意味着,李望舒是被李国放弃的,却忘了,即便她来陈国做了质女,但她依旧是李国的公主。   一念至此,陈妄猛地停了下来。   陈妄有心事的同时,戚红缨也有心事。   而戚红缨就走在陈妄身后,陈妄停下来的时候,戚红缨还在直直朝前走,等她察觉到,陈妄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时,身体已经不受控猛地撞上去了。   陈妄看见了。   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还有二十天,他就要与戚红缨成婚了,他不能像排斥别的女子那样,去排斥戚红缨。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催促陈妄伸手去扶戚红缨。   但在戚红缨撞过来的那一瞬间,陈妄却是条件反射性躲开了。   而戚红缨是习武之人,虽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但她的反应还是很迅捷的,身体踉跄了一下后,戚红缨便迅速站稳了。   站稳之后,见陈妄脸色不大好,戚红缨便以为,陈妄是觉得,自己冒失,差点撞到他了。   戚红缨便道:“太子殿下,真是对不住,红缨刚才差点撞到您了,您没事吧。”   陈妄不答话,但是脸色很臭。   戚红缨一头雾水,自己没撞到他啊,陈妄这是什么表情?   “太子殿下,您……”   戚红缨话还没说完,就见陈妄猛地向她伸手。   戚红缨被吓了一跳。   她立刻退后两步,一脸提防看着陈妄:“你干什么?”   陈妄不答话,而是看向他的手。   除了李望舒之外,他还是没办法去触碰别的女子。   陈妄将手收回去,深吸一口气后,终于做了决定。   “戚小姐,抱歉,孤不能娶你。”   作者有话说:   一更已完成√,去写二更啦 第六十四章 (二更)   戚红缨怔怔看着陈妄。   是她听错了吗?她怎么听陈妄说, 他要悔婚?!   因为要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所以跟着他们的侍从,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陈妄索性便开诚布公同戚红缨说:“戚小姐也不想嫁给孤, 对吗?”   戚红缨这下才确定, 自己没有听错。   她立刻道:“等等, 太子殿下,你不能娶我, 跟我不想嫁给你,这可是两码事哈。”   陈妄是太子, 他想不娶戚红缨,他可以悔婚。   而戚红缨是臣女,即便她确实也不想嫁给陈妄, 但圣旨已下, 就由不得戚红缨了。如果戚红缨敢悔婚,那就等于藐视皇恩,会连累亲眷的。   陈妄知道戚红缨的顾虑。   他道:“若戚小姐同意, 此事由孤来做。”   戚红缨在边关放养长大,性子洒脱不羁。   自回京后, 她就像是雄鹰被关进了笼子里, 不但如此,那些人,还试图要将她训化成金丝雀, 整的戚红缨不厌其烦。   可偏偏这次是圣上赐的婚,戚红缨没有拒绝的权利。   眼下陈妄既然主动说要悔婚, 还将所有过错揽到他身上, 不会连累她父亲, 戚红缨焉有不应之理。   见戚红缨眉眼闪过一丝喜色, 陈妄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他道:“既然戚小姐不反对,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陈妄说完,转身便要走,却被戚红缨叫住。   戚红缨神色担忧。   “殿下,您当真行吗?”   眼下还有二十天,就是他们的婚期了。   礼部和宫里已筹备的差不多了,陈妄现在去找陈帝退婚,并非是易事。   “孤自有办法。”   陈妄说完,便转身走了。   好吧。   既然正主都这么说了,那她就不多管闲事了。   一想到,不用嫁给陈妄之后,戚红缨脚步瞬间都轻快不少。   侍女看不下去了,在旁小声提醒:“小姐,您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呢,您得注意下仪态啊!”   “很快就不是了。”   戚红缨眼角眉梢里,皆是掩不住的欢喜。   曾经戚将军也问过戚红缨,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   戚红缨说,她只有一个要求:对方要能打得过她。   自陈帝为她和陈妄赐婚后,戚红缨曾试图想找陈妄比武,但想到陈妄储君的身份,又担心自己一不小心伤到他,会连累家人,便只能就此作罢。   不过皇家规矩颇多,即便陈妄能打得过她,戚红缨也不想去当那劳什子太子妃。   可偏生这是圣上赐婚,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在知道,陈妄和李望舒的事之后,戚红缨本想着,婚后让李望舒帮忙,给陈妄吹吹枕头风,等时机成熟了,让她以‘病故’之名出宫潇洒快活去。   而现在李望舒这一走,陈妄决定不娶她了。   那她也不用学那劳什子规矩了,戚红缨瞬间觉得身心都舒畅了。   虽然眼下去找陈帝退婚,会十分艰难。   但戚红缨却莫名相信,陈妄一定能干成这事。   而被戚红缨相信的陈妄,回东宫后,便让人将裴清琅叫来。   裴清琅以为,陈妄找他来,是要说心事的,却不想,陈妄问的却是政事。   自李望舒走之后,陈帝便不让陈妄再插手政事,只让他好好筹备自己的婚事。裴清琅虽不解,陈妄怎么突然问起朝中的事了,但还是一一说了。   最近朝中,也就是那几件事。   先是皇陵树被雷击倒一事,陈帝大怒,将钦天监上下,全罚了一遍。   接着便是南方暴雨,河水暴涨冲毁堤坝,淹了好几个县,死伤无数,。朝廷刚将派去赈灾的人敲定好,北方又出现了旱灾,饿殍遍地。   “今日早朝之上,主战派又提起与李国开战一事,陛下当即大怒,将为首的孙大人拖下去杖刑了。”   陈妄当即骂了声:“蠢货!”   这几年,各地天灾不断,陈帝免了多地的赋税,兼之去岁,宫中又大兴土木修了宫殿,国库正是空虚的时候。今年各地又接连遭灾,眼下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不想着怎么赈灾,反倒还想着和李国开战,真是脑袋被驴踢了。   说起政事时,陈妄一扫先前的颓废,他面色沉稳,详细询问了各地受灾的情况,伤亡人员,以及如今朝廷欲派谁赈灾,如何赈灾等等。   裴清琅一一答了。   陈妄面沉如水,指尖敲着桌面。   “每逢天灾时,朝廷拨了赈灾粮,经过层层盘剥,最后到百姓手中的,则是少之又少,去岁的湖州惨案,不能再发生了。”   陈妄猛地从案几后站起来,道:“孤去见父皇。”   陈帝现在正是头疼的时候,听到陈妄求见时,顿时嘴角下拉:“他来做什么?你把朕头疾复发的事,告诉他了?”   最后一句话,陈帝是冲着常公公说的。   常公公忙道:“哎呦,陛下,您不发话,老奴哪儿敢啊!若是您不信,您大可让殿下进来,一问便知道了。”   这个老东西!   撇清自己的同时,还不忘让他见陈妄。   不过陈妄既然来了,陈帝也不好不见。   陈帝道:“传。”   很快,陈妄就进来了。   他向陈帝行过礼后,便直接说明来意——他是为赈灾之事而来。   虽然陈忘不是陈帝最满意的太子人选,但自陈妄当了太子之后,陈帝便是将他当太子对待的,除了军权之外,政事上基本都让陈妄插手。   此番听陈妄是为赈灾之事而来,陈帝倒也没生气。   陈帝听完陈妄说的之后,问:“你觉得,派谁去合适?”   陈妄给列了几个人选,并说了原因。   陈妄列的人选分两拨。   一拨是富贵闲散的宗亲王爷世子,一拨是今科进士,由两拨人组队对赈灾。   陈妄道:“每逢天灾,朝廷体恤百姓,皆会发赈灾粮银,但经过层层剥削,到百姓手中,便少之又少。为了防止去岁的湖州惨案再发生,儿臣认为,在宗亲中选两人,并今科前二甲组成两拨赈灾使,由他们分别赶赴灾区赈灾。”   “不行。”陈帝否决了陈妄的提议。   “赈灾是关乎灾区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宗亲锦衣玉食养大五谷不分,让他们去赈灾,能赈什么?还有今科进士,他们初入官场,什么都不懂,去了地方上,如何能压得住那些偷奸耍滑的官员?”   陈帝所思也有理。   陈妄道:“但这两拨人凑在一起,便能极大程度,降低盘剥贪污赈灾粮银的可能。”   陈帝明白陈妄的意思。   宗亲都是富贵闲散人,做不了跟底下官员,欺上瞒下,贪污赈灾银的事。而初入官场的今科进士,还未受官场污染,正是想大展拳脚展示自己抱负的年纪,是以也不大可能贪污。让这两拨人去赈灾,赈灾粮银便都能花在百姓身上。   但陈帝心里还是没底。   陈帝抬手揉了揉额角,沉吟片刻,道:“此事容朕再想想。”   陈妄也没想,陈帝会一口答应。   正事说完之后,陈妄便行过礼退下了,走的毫不拖泥带水,以至于常公公给他使眼色,他都没瞧见。   而陈帝心里则是五味杂全。   他是既希望,陈妄是听闻他头疾犯了,来看他的,他又不希望是因为这个。   而眼下陈妄走了之后,他心里又不大痛快。   但这个不痛快,在政事面前,很快就被压下去了。   而陈妄回了东宫后,凌霄便已在等着他了。   一见到陈妄,凌霄立刻道:“殿下,您吩咐的事,属下已办妥了。”   陈妄嗯了声,径自往殿内走。   他是想和戚红缨退婚,但这事,若由他直接去向陈帝说,陈帝定然不会应允。   所以,陈妄这次便乘了一次东风。   作者有话说:   狗子退婚成功后,就尽快安排他们重逢哈,晚安,明天见 第六十五章   自入夏后, 各地天灾不断。   坊间流言四起,说这是上天的预警,但具体预警什么, 却无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皇帝才是天子。   既然上天预警, 多半是预警他的。   这下陈帝也坐不住了。   他将赈灾事宜安排好之后, 便准备下罪己诏安抚民心。   只是诏书刚拟好,还未来得及下发, 便有宫人进来禀报。   “陛下,钦天监监正求见。”   “他来做什么?”   因着上次皇陵一事, 陈帝对钦天监这帮人就没有好脸色。眼下听到钦天监监正求见,陈帝虽面色不虞,但还是让人进来了。   钦天监的监正一进来, 便跪地行礼, 说明来因。   “陛下,臣昨夜夜观天象,找到了国中灾害频发的原因。”   陈帝一听这话, 立刻坐直身子。   然后钦天监监正说了一堆高深莫测的废话,陈帝不耐烦打断他:“说重点。”   “是是是, 回陛下, 臣夜观天象和卜卦发现,国中之所以灾祸频发的原因,是因为太子殿下与戚小姐的婚事。”   陈帝生性多疑, 一听这话,眉眼骤然凌厉起来。   他下意识觉得, 是陈妄授意钦天监来的。   但转念一想, 又觉得不对。   陈妄不是个沉迷于女色的, 且不可能这么拎不清楚, 会为了李望舒一个区区质女,而放弃戚红缨。   如果不是陈妄,难不成是皇后那边?   陈帝心下有所怀疑,但面上不显。   他道:“说下去。”   “陛下可还记得,皇陵树木被雷击中,是何时?”   “六月初五晚上。”   “而六月初六,是宫中到戚家纳征的日子。”   陈帝蹙眉。   钦天监监正继续道:“那日皇陵的树木被雷击中时,钦天监曾派人,跟随太子殿下前去查看。回来时,那人私下向臣禀报,说那被雷击中的树木,倒在先皇的陵墓前,但断枝的方向,却是直指东宫的方向。想来那时,上天便是借此事示警。”   陈帝闻言,神色嘲讽。   “既然周爱卿说,那时上天便在借此事示警,那周爱卿为何当时不说?”   “臣该死,臣当时并没有意识到。”   陈帝冷笑一声,但并未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而是道:“太子与戚家这桩婚事,早在朕赐婚之前,钦天监那边,便已为他们合过八字,若朕记得没错,你们合的结果是天作之合。如今你却说,国中灾害频发,乃是因为这桩婚事,周成安,是你老糊涂了,还是你当朕老糊涂了?”   陈帝话里,已隐隐带了杀意。   钦天监监正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立刻请罪。   “陛下,当初钦天监为太子殿下和戚小姐合八字,他们二人确实是天作之合不假。但不知怎么的,从皇陵树木被雷击中之后,臣再为他们卜卦时,卦象却成了劳燕分飞之象。且自那之后,各地天灾四起,臣为其卜卦,卦上所言,竟然也是因为这桩婚事。”   陈帝很是吃惊。   他怎么都没想到,天灾四起,竟然是因为陈妄和戚红缨的婚事。   陈帝下意识觉得,不可能。   但钦天监监正已经在请罪了。   “是老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钦天监监正不住磕头请罪。   陈帝眉心拧成了个川字。   若各地天灾四起,是因为陈妄和戚红缨的婚事而起,那便意味着,他便不必下这道罪己诏了,于陈帝而言,是好事。   称帝的目光,落在周成安身上。   虽然周成安说的言辞真切,但因上次皇陵一事,陈帝并没有全信他的话。   可第二天,便又出事了。   皇城连日来持续高温,百姓苦不堪言,今日竟然陆续有人因高温而丧命了。   这消息传到陈帝耳中,陈帝当即就了京兆尹来,让他让人制作凉茶,在城中各处发放。   京兆尹前脚刚走,陈帝刚松了一口气,正靠在龙椅上闭目眼神时,一个内侍面色慌张进来,道:“陛下,不好了,东宫传来消息,说太子殿下被蛇咬伤了。”   “什么?”   陈帝立刻站起来,急声问:“那太子现在如何了?”   “奴才来报信时,听说太医已经去了。”   陈帝大步往外走:“去东宫。”   等陈帝过去时,太后已经在了。   陈帝立刻过去:“母后,太子如何了?”   “不知道,太医在里面看呢!”   太后如是说着,不断用帕子拭泪,目光焦急落在殿门上。   戚红缨立在旁边,小声劝道:“太后娘娘,您放宽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太后泪眼婆娑点头,却紧紧攥着戚红缨的手。   陈帝的目光落在戚红缨身上,眉心不着痕迹轻蹙了一下。   他记得,当时戚红缨的八字上写着,戚红缨属蛇?   陈帝冷着脸问:“太子既在歇午觉,那蛇怎么进去的?”   内侍跪了一地。   打头的那个颤巍巍道:“回陛下,殿下平素不喜奴才等进殿伺候的,蛇是怎么进去的,奴才等不知,但是自惊蛰过后,奴才们每隔半月,便会在殿外各处撒硫磺的。”   “既撒了硫磺,那为何又有蛇出现?分明是你们办事不利,来人……”   陈帝话说到一半,殿门突然开了。   “思慎怎么样了?”   太后满面急色询问。   陈帝顾不上再责罚那些内侍,忙上前亲自搀扶着太后。   太医行过礼后,才道:“回陛下、太后娘娘,好在这蛇没有毒性,臣等已为殿下看过了,殿下没有大碍。但如今入夏了,蛇虫鼠蚁都出来活动了,平日里,还是需得多注意防护才行。”   太后和陈帝听到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帝转头,欲要再说先前未说完的话时,太后却道:“皇帝,你随哀家一同去看看思慎。”   陈帝只得随太后进去了。   陈妄躺在床上,只穿了件月白的寝衣,墨发披肩,倒莫名带了几分病态。   见太后和陈帝进来,陈妄当即挣扎着,便要下床行礼,却被太后拦住:“别动别动,快躺下。太医不是说,那蛇没有毒吗?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是不是他们瞧错了?”   陈妄又被摁回了床上。   陈帝瞧见他那样子,也不放心,又吩咐人将太医院的院正请来。   戚红缨站在最后面,嘴角不由抽了抽。   太后拉着陈妄的手,心疼的直掉眼泪。   而陈帝则是问起了蛇的事。   陈妄道:“儿臣今晨起便有些头晕,戚小姐进宫来见皇祖母,听说儿臣病了,也好心来瞧了儿臣。戚小姐走了没一会儿,儿臣觉得有些困倦,便在窗边的榻上小憩了一会儿,等儿臣再醒来时,就看见一条蛇攀在窗上,儿臣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它咬了一口。”   陈帝听的直蹙眉。   自惊蛰过后,宫中各处,每逢半月,便要撒一次硫磺避蛇虫鼠蚁。若这中间下雨了,便会再多撒几次,东宫里,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有蛇呢?   陈帝神色微顿。   刚才陈妄说,戚红缨今日来过东宫?   陈帝偏头,又看了戚红缨一眼。   戚红缨站在角落里,眸色关切看着陈妄。   如果说先前,周成安的话,陈帝只信了六成。   那皇城热死人,和陈妄莫名其妙被蛇咬一事后,陈帝便信了九成。   看过陈妄之后,太后想着,陈妄刚被蛇咬了,正是需要人关怀的时候,便想让戚红缨留下来,陪陈妄说说话。   戚红缨还没来得及开口,陈帝已先一步开口了。   “他们二人婚期将至,频繁见面总归不大好。再说了,东宫有这么多宫人在,母后难不成还担心,他们照顾不了太子了?”   “他们若能照顾得好思慎,思慎又怎么会被蛇咬了呢?”   太后的话里透着埋怨,但同时也透着怀疑。   不过显然,她怀疑的对象,和陈帝怀疑的对象不同。   陈帝道:“母后所言极是,此事朕会亲自派人查,朕先送母后回宫吧。”   太后跟着陈帝走了。   因为陈帝最后的话,戚红缨便也没再东宫久留,很快便走了。   他们一走,康平便过来了。   他满脸关切问:“殿下,您有没有头晕目眩,恶心想吐的感觉?”   陈妄斜睨了康平一眼。   “那蛇是你抓的,它有毒没毒,你不知道吗?”   康平自是知道,那蛇没毒,才敢放进来的。   可他还是怕陈妄出事啊!   “奴才也是担心殿下啊!再说了,就算没有毒,殿下也受了疼啊!”   康平看着陈妄胳膊上,两个尖细的牙印,小声道:“殿下,您这是何苦呢!”   为了能和戚红缨退婚,竟然能用这种办法来伤害自己。   康平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时不知道,该说陈妄什么的好。   当时李望舒还在陈国时,陈妄狗的不成样子,天天变着花样欺负人家。   现在人家回国了,陈妄又突然跟开窍了一样,打算为人家守身如玉了,甚至为了达成退婚的目的,不惜铤而走险伤害自己。可是……   康平有些担心。   之前他们殿下狗成那个鬼样子,即便他为望舒公主守身如玉了,望舒公主还会回头吗?   而且他听说,李国好像是女尊国啊!   一个女子,后院能养很多男子那种的。   他们殿下真的可以吗?   “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孤?!”   康平如实道:“奴才在想望舒公主。”   “想李望舒?想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做什么!”   陈妄满脸嫌弃,但却又让康平把底图拿来。   康平将地图交给陈妄。   陈妄算了算李望舒离开的日子,目光落在地图上,直接顺着地图上的脉络一直往前滑,即将到李国都城时,才停下来。   算算日子,李望舒应该也快到李国了。   陈妄放在李国的探子,自上次传回来消息之后,便再也联系不上了。   瞧这情形,要么是被人拔了,要么就是李国的内乱开始了。   陈妄拧眉低喃:“李望舒这个蠢女人,这个时候回国,不是自寻死路么?”   康平一听到这话,都要无语了。   他是真心觉得,他们殿下挺好的一个人,可惜就长了张嘴。   明明心里在关心人家,可嘴上却非要说的十分难听。   之前,望舒公主是寄人篱下的质女,才会不得不看他的脸色,眼下人家回李国了,就是李国正儿八经的公主了,身份能和陈妄平起平坐的那种了。   他们殿下要还是这个狗脾气,只怕他得凉了。   可陈妄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陈妄将地图一卷,在想另外两件事。   第一件,李望舒既然能安全到李国,向向来来应该不会蠢到保护不了自己。   第二件,则是他和李望舒之间的事。   如今陈国国力空虚,与李国开战,非明智之举。   而李国经历过内乱之后,想必也无法再与他们为敌,那两国和谈的几率很大。   从今日陈帝临走时的神色,陈妄便知道,他和戚红缨退婚,是十拿九稳的事了。等他和戚红缨退婚后,再将赈灾事宜安排妥当,他便向陈帝提,与李国和谈的事。   陈妄攥紧手中的底图。   到时候,他要亲自去李国,将李望舒那个没良心的女人抓回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在医院待了一天,晚上九点才回来,明天还得去,不过明天应该会回来的早一点,明天尽量多更一点,欠的后面都会挑时间补上的哈,晚安吖感谢在2022-06-30 23:16:51~2022-07-01 23:13: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眼窝子浅如醋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时值六月, 酷暑难耐。   一家客栈里,有人临窗而立。   外面是熙熙攘攘的街市,此时有两个男子正在吵架。   “你这个狐狸精!你究竟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 勾的我家妻主, 成日不顾家不顾孩子, 将银子一股脑砸到了你的身上。”   说话的是个中年男子。   那男子衣裳洗的发白,面容沧桑, 正满面怒气,在质问另外一个男子。   而被质问的那个男子, 是个粉面书生。   那书生翻了个白眼,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一脸鄙夷。   “自己没本事, 讨不得妻主欢心, 竟然还有脸来找我麻烦?我要是你啊,我早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弄根麻绳吊死了呢!”   “你你你……”   那个中年男子气急, 冲过去,对着那个粉面书生就是一巴掌。   只是那巴掌还没挨到那人脸上, 那人突然哎呦一声, 就倒地了。   中年男人:“……”   “你干什么?!”   一道怒喝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那中年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身材丰腴的女人, 就步履匆匆过来,一把将那个中年男人推开, 去扶地上的粉面书生。   “心肝儿, 你怎么样?”   那粉面书生顿时掩面哭泣。   他一改先前的蛮横, 变得柔弱起来, 靠在赶来的女子怀中,哭道:“妻主,他竟然打我,您可要给我做主啊!”   “我没打他!我手刚碰上,他就倒下了,真不是我的。”   那中年男子无措解释着,但周围的人,都看见他刚才去扇那个粉面书生,一时街上吵嚷不断。   “公主在看什么?”   抱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望舒笑着指向窗外。   “在看吵架呢!在陈国,看惯了两女争一男的事情,回来之后,看到两男争一女的事,还觉得蛮有意思的。”   抱玉闻言,也凑了过来。   街上的吵嚷还在继续,但抱玉的目光,却没只停留在那个上面,而是向街上四处望去。   抱玉与李望舒不同。   李望舒离开李国时,只有八岁,只是个小姑娘。   而她离开李国时,已经十多岁了,对于故土的印象,也远比李望舒深刻多了。   那三人的吵嚷没一会儿就散了,街上又恢复如常了。   李望舒转头看抱玉:“想不想出去逛逛?”   “不了不了。”   抱玉忙摇头。   她是宫里的人,虽然离开了十年,但如果出去抛头露面,难保不会有人认出她来,眼下这个时候,抱玉不想惹麻烦。不过——   “公主若是想出去,可以出去走走的。”   毕竟女大十八变。   李望舒离国十载,现在出去,也不用担心,有人会认出她。   她们正说着话,房门被人敲响了。   抱玉打开门,初七从外面进来。   李望舒倒了盅茶递过去,问:“怎么样了?”   “多谢公主。”   初七忙接过茶盅,道:“属下已经联系上了四公主,也将公主已经回国一事,告诉了四公主。四公主让我们先待在客栈,暂时不要暴露,等时机成熟了,她会来见公主的。”   “好吧。”   李望舒虽然有些失望,但这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最近这段时间,李国不太平。   李望舒他们两日前回李国时,就听说有两位皇姐,先后去世的消息。   等初七将茶喝过之后,李望舒才问:“你可有打听到,二皇姐和三皇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公主,打听到了。”   初七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才说给李望舒。   李望舒口中的二皇姐和三皇姐,就是之前,先后离世的两位公主。   虽然对外说,这两位公主,一位是得了急症,一位是出了意外,但李望舒总觉得,不可能会这么赶巧。   “属下打听过了,朝中这段时间立储风波不断,其中最炙手可热的,就要属二公主和三公主了,所以两位公主都想除掉对方,最后却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李望舒惊呆了。   他们国中内斗这么严重的吗?!   李望舒一直在陈国,所以她不知道,李国的实际情况,远比现在糟糕的多。   不过四公主一向不愿意将这些烦心事告诉李望舒,所以初七也没多嘴。   就这样,李望舒就在客栈里住了下来。   她十年没归国,对李国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眼下李国动荡不安,李望舒唯一能做的,就是听皇姐的话,待在客栈里不出门,不给她添乱。   三天后的夜里,李望舒被兵刃交接声吵醒了。   李望舒当即掀开被子,赤脚从床上下来。   推开窗,循声望去,发现声音是从皇宫方向传来的。   所以宫中出事了?   抱玉听到动静,也披衣过来了。   就看见李国皇宫方向处,突然火光冲天,夹杂着兵刃交接声,显然是发生宫变了。   抱玉心里十分不安。   她悄悄去看李望舒,李望舒站在窗边,眉心紧蹙。   他们回国不过短短五日,李国便已出现了数次战乱,母皇都不管的么?   除了李望舒他们之外,还有不少人也被吵醒了。   大半夜的,大家都推窗去看,一看又是皇宫方向,众人顿时议论纷纷。   皇宫那边的动静,维持了两刻钟之后,才散了下去。   众人意兴阑珊关窗,纷纷又回去睡了,抱玉看向李望舒:“公主,眼下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不如您也再睡会儿吧。”   李望舒轻轻颔首。   她重新躺回被子里后,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今晚皇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她皇姐怎么样了。   明天得让初七再去打听打听。   李望舒抱着这个念头入睡。   第二天一早,她刚醒来,就听到外面传来盔甲碰撞的声音。   李望舒立刻推窗查看。   便见有一队人马,停在客栈外,为首那女子穿着盔甲,威风凛凛从马背上下来。   李望舒不知来的是敌是友,正要打算叫上抱玉、初七等人躲起来时,抱玉却先一步惊喜道:“公主,那是四公主身边兰琼兰大人。”   是皇姐的人?!   李望舒没有太大的印象了。   她转头看向抱玉:“你确定没有认错?”   抱玉重重点头。   没一会儿,初七便兴高采烈带着兰琼上来。   兰琼冲李望舒抱拳行礼:“末将兰琼,奉四公主之命,来接九公主回宫。”   在李国,公主成年后,便会在宫外赐居府邸。   可兰琼却说,要接李望舒回宫。   李望舒愣了下。   她目光极快扫了一眼兰琼的靴子。   兰琼的盔甲很干净,但靴边的血污却骗不了人。   李望舒心下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她轻轻颔首:“好。”   马车辚辚驶过长街。   李望舒掀帘朝外看,街上已经没有百姓了,只有手持兵刃的士兵,来回走动着,隐隐有传来兵刃撞击声。   李望舒抓着车帘子的手,微微收紧。   抱玉见状,在旁叫了声:“公主。”   李望舒回国神来。   “没事,别担心。”   兰琼骑马走在前面,纵然街上士兵不断,但见到兰琼后,他们纷纷行礼,退到一旁,让李望舒的马车先行。   李望舒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李国皇宫门口。   时隔十年,李望舒终于又回来了。   李望舒下了马车后,并未着急进宫,而是立在宫门口,仰头看着巍峨的宫门。   抱玉和兰琼等在旁边,谁都没有出声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李望舒才道:“走吧。”   离开十年,如今再回来,李国皇宫内早已是大变样了。   见李望舒神色踌躇,兰琼立刻善解人意道:“四公主在兰芳阁等九公主,末将带公主过去?”   “有劳兰将军了。”   “九公主客气了。”   李望舒跟着兰琼走。   在穿过太极门前时,远远的就看见,一群宫人正在门前的广场上洗地,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兰琼的声音响起:“九公主,这边。”   “哦,好。”   兰芳阁是李望舒父君生前住的地方,亦是李望舒离开李国前的住所。   李望舒过去时,四公主已经在了。   此时已是六月中下旬,院中的一树紫藤花正值花期,紫色的花穗沉甸甸坠下来。   花树下的长廊里,四公主正倚柱而眠。   自李望舒去陈国做质女之后,每年李国都要去陈国纳贡。   从七年前,每年的使者里,便会有四公主,再加上这些年,她们姐妹俩书信从未间断过,所以李望舒对四公主并不陌生。   李望舒刚朝前走了一步,原本熟睡的四公主,瞬间被惊醒了。   “谁?”   李望舒被四公主这副,枕戈待旦的模样惊到了。   四公主看见李望舒,眼里的戒备瞬间消弭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欣喜。   “小望舒,你终于回来了。”四公主朝李望舒过来,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皱眉道,“怎么瞧着,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清减了不少?”   自父君离世后,就只剩李望舒和四公主相依为命了。   后来,李望舒被送去陈国做了质女,她从李国走时,四公主追着马车跑了许久的场景,李望舒至今都记忆犹新。   皇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见四公主关切看着自己,李望舒小跑过去,扑进四公主怀中,委屈叫了声:“皇姐。”   四公主刚经历过一场杀戮。   虽然在来这里之前,她已经刻意换过衣裳了,可她仍怕她身上还有血腥味,所以一直刻意与李望舒保持距离。   如今李望舒骤然主动扑过来抱住她,四公主怔了一下,旋即拍了拍李望舒的发顶,声音轻柔而又坚定许诺。   “小望舒别怕,以后有皇姐在,皇姐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当年父君离世前,曾再三叮嘱,要她照顾好李望舒这个妹妹。   可十年前,她却没能保护好李望舒。   如今她强大了,她绝对不会让李望舒再受任何委屈。   作者有话说:   本来今天打算双更的,但写到一半,突然有急事出门了,晚上十点才到家,欠的都会补上的,另外食而言肥了,所以这章发红包叭 第六十七章   李国这场内斗, 最终以李国女皇病重,下旨禅位于李国四公主李曦歌而落幕。   那日李望舒入宫之后,李曦歌本想让她住在宫里的。   却被李望舒拒绝了。   “住在宫里不自由, 我想住宫外。”   在陈国当了十年的笼中燕。   回李国后, 李望舒想住在宫外, 这样也方便她平日里出去逛。   李曦歌没强求李望舒。   只是虽说李国的公主,成年后都会出宫建府, 但李望舒这十年在陈国,所以李国没有她的公主府。   李曦歌道:“望舒若不嫌弃, 不如先住皇姐之前的公主府?待回头,皇姐就命人,给你重新建公主府。”   李望舒答应了。   住在宫外是自由, 但同时事也多。   李望舒刚住进公主府的当天, 便陆续有人上门求见。什么送礼的,拜访的,络绎不绝。   离国十载, 李望舒和谁都不熟。   这些人此刻前来,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望舒便让公主府管事回绝了。   但这天, 来的这个人, 管事犹豫了一下,还是来禀报李望舒。   “九公主,五公主的驸马求见。”   抱玉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道:“不见。”   如今李曦歌登基。   五公主的驸马来找她, 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这十年里, 李望舒不在李国。在李国唯一牵挂她的人, 只有李曦歌, 且李曦歌对她向来是报喜不报忧。   对于李国的种种, 李望舒并不清楚,所以她不想搅和进去,让李曦歌为难。   在公主府歇息一晚后,第二天,李望舒兴致勃勃带着抱玉和福满,打算上街去逛逛。   可刚出公主府,就被人拦下了。   一个男子,拉着两个孩子,从街上冲出来,一下子就跪在李望舒面前。   那男子低声哀求着:“九公主,看在你们是亲姐妹的份上,求求你,去向四公……哦,不,去向陛下求情,让她饶了七公主吧。”   李望舒迅速朝后退了两步。   她满脸茫然,看向身边的人,问:“这人是谁?”   “回公主,这是七公主的侍君。”   “快,你们两个快给九姨母磕头,让她去求陛下,饶了你们的母亲。”   那男子还拉着那两个孩子,逼迫他们下跪。   两个孩子有些害怕,拼命往他身后躲。   那男子当即呵斥:“躲什么躲?再不求,你们母亲都要没命了,快跪下。”   李望舒蹙眉,冷声打断那男子的话。   “我才回李国,其中详细我不清楚,我也不想清楚,你若想为七皇姐求情,那我让人送你们进宫去面见陛下,有什么话,你当陛下的面说。”   李望舒说着,转身吩咐。   “送他们进宫去见陛下。”   说完,李望舒便要走。   那男子瞬间急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李望舒竟然会直接送他们进宫。   “九公主!等等!”   那男子急急道:“七公主是你的姐姐啊!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你在陈国这些年,七公主可是一直挂念着你呢!”   李望舒听到这话,瞬间笑了。   不过是被气笑的。   “你说七皇姐挂念我?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当年我在李国时,就属七皇姐最爱欺负我,抢我东西。怎么我一到陈国,她就突然转性了,还挂念起我了呢?”   男男子瞬间脸色涨的通红。   他怎么都没想到,七公主以前,竟然还欺负过李望舒。   李望舒一看到他那样子,瞬间便懂了。   无非是李曦歌登基后,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这些人怕了,见李曦歌疼她这个妹妹,便将主意,打到了她这里。   抱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当即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他们送进宫去,顺便再将今日的事,一字不漏转告给陛下。”   侍从闻言,当即上前将那个男子押走了。   李望舒原本想上街逛逛的,但经此一事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曦歌登基后,一直在肃清朝政,眼下自己出门,只怕这一路上都不会清静,还不如在府里待着。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宫里便来人了。   “公主,陛下请您入宫。”   李曦歌这个时候召她入宫,是李望舒没想到的。   但她还是换过衣裳,跟着去了。   进宫后,刚过太极门,李望舒远远就看见,李曦歌负手立在广场的台阶上,风灌满了她的衣袖,鼓囊囊吹起来的模样,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大蝶。   “皇姐。”   李曦歌回头,看见是李望舒,她道:“母皇今日精神尚好,我带你去看看她吧。”   “好。”李望舒乖巧应了。   自那夜宫变过后,李国的公主,除了李望舒之外,其余的要么死了,要么就被关起来了。而李国女皇在下了禅位诏书之后,就一直对外称病不见人。   李望舒回国后,还没见过她母皇。   李望舒跟着李曦歌走。   只是她没想到,李曦歌竟然将她带到了兰芳阁。   李曦歌解释道:“兰芳阁依山傍水,太医说,这里清静有利于养病。而且母皇这段时间,也一直念叨着父君,我便将她移到这里来养病了。”   李望舒轻轻点头。   她跨过门槛,往里走。   芳兰阁里绿竹成势,疯狂而长,入眼皆是蓬勃的绿。   廊上的那株紫藤花,依旧开的热烈,殿内有淙淙的琴声传来。   李望舒脚下一顿。   有那么一瞬间,李望舒恍惚回到了幼年时,她父君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她每次推开殿门,都能听到父君的琴声。   李望舒歪头看向李曦歌。   李曦歌道:“进去吧,母皇就在里面。”   李望舒从殿门口进去时,殿内的琴声也适时停下了。   李望舒下意识朝窗边望去。   那里坐着一个碧衣少年,似是听到了脚步声,那少年转头看过来后,立刻起身行礼道:“参见陛下,参见九公主。”   李曦歌道:“免礼,母皇现在可醒着?”   “回陛下,太上皇醒着。”   李曦歌颔首,带着李望舒往里走。   层层纱幔被撩开,李望舒看见了她的母皇。   李望舒的父君在时,她母皇每月还会来兰芳阁一两次。后来,父君去世后,李望舒便鲜少能看见她的母皇了。   但在李望舒的记忆里,她的母皇是个冰冷威严的人。   可现在躺在床上的,却是一个面容浮肿,眼歪嘴斜的老人。   在看见李望舒时,她拼命挣扎着,似是想说什么,但一张嘴,涎水就下来。   “太上皇,小人知道,您见到九公主高兴,但是也不能激动啊!太医说了,您现在不能激动的。”   先前那个碧衣男子,立刻跪在床前,拿着帕子,动作轻柔替她擦拭着。   眼前的人,与李望舒记忆中的母皇,相差甚远。   李望舒怔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她上前,握住被子外的那只手,轻声道:“母皇,望舒回来了。”   回答她的,则是含糊不清的嗬哧声。   李望舒与她母皇感情并不亲厚。   她母皇见到她除却最初的激动后,很快就平复了,甚至没过一会儿,便转过头,不再看李望舒了。   那碧衣少年见状,便道:“太上皇应该累了。”   “既然母皇累了,那就让她好好歇息吧,我们改日再来看她。”   李曦歌接话,李望舒点点头,起身跟着李曦歌走了。   走到门口时,李望舒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碧衣少年正跪坐在床边,拿着帕子,在为她母皇擦拭着手,动作轻柔的,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瓷器。   李望舒跟着李曦歌出了芳兰阁。   没等她开口,李曦歌便道:“这些年,母皇痴迷长生术,平日里大量服用丹药,自二皇姐和三皇姐相继离世后,母皇的身子便不大好。后来再加上大皇姐逼宫的事,她急火攻心,就中风了。”   李曦歌说的理由很合理。   但她知道,李望舒一贯聪慧,她应该会发现其中端倪。所以说完之后,李曦歌便等着李望舒开口。   李望舒自然知道,事情远不是李曦歌说的这般简单。   但回到李国后这段时间,李望舒发现,她在陈国过的是如履薄冰时,李曦歌在李国过的也很艰难。   在李国,那些人纵然再欺负她,也不敢要了她的性命。   可李曦歌在李国却不一样。   母皇迟迟不肯立皇太女。   可却又放权给诸位皇女们,摆明了是想着让她们互相牵制,可最后却导致手足相残,若李曦歌一味良善,那早就成了太极门外的累累白骨了。   而且母皇前半生英明神武,最近这几年,行事越发荒唐起来了,李望舒在陈国时,都有所耳闻。   如今李国交到李曦歌手上,也未尝不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   “难怪,刚才我第一眼看到母皇时,我一时还有点没认出来。”   听到这话,李曦歌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道:“自中风后,母皇就消瘦了不少,你放心,我会让太医好好为母皇调理的。”   李望舒轻轻颔首。   她们两姐妹一同往外走,李曦歌又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来。   “听说这几日,有很多人去拜见你?”   “她们那哪里是拜见我,分明是冲着皇姐对我这份疼爱来的。”   自李曦歌火速上位后,李曦歌一面肃清朝政杀人,一面将赏赐流水似的往李望舒的府邸送,那阵仗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得出来,李曦歌有多疼李望舒这个妹妹。   所以他们也前赴后继递帖子送礼,想与李望舒结交。   但李望舒全都拒绝了。   李曦歌道:“你是皇姐的亲妹妹,皇姐不疼你疼谁。日后她们送什么,你该收的就收,不必管别人说什么,无论什么事,都有皇姐给你撑腰。”   李曦歌这话,虽然表面上是在说收礼,但其中还有另外一层更深的意思。   李望舒在陈国待了十年,回李国人生地不熟的。   眼下有人上赶着巴结,李望舒可以选择一些,看的顺眼的结交,日后出门游玩,或者宴饮取乐,都是极好的。   得了李曦歌这话,李望舒便安心了。   之后,但凡有人给她送东西,她都来者不拒,这样一来,上门拜访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而且送什么的都有,最绝的是,竟然还有人给李望舒送男人。   而且不止送了一个,而是送了七个。   管事领着那个七个男人来时,李望舒瞬间坐不住了。   那七个男人,或娇媚,或清冷,或妖艳的,各色各样的都有,往哪儿一站,大堂瞬间逼仄了不少。   管事道:“这些是诸位大人,送来孝敬给公主您的。”   “孝敬给我的?!”   李望舒满脸不确定问:“你说的那个孝敬,是我想的那个孝敬吗?”   管事点头。   李望舒呆住了。   这七个人,挨个儿上前,自我介绍。   李望舒压根没记住他们的名字,只记住了他们是哪位大人送的。   金银玉器珠宝首饰等,李望舒都收了。   但这送男人,李望舒就有点头大。   她想了想,转头问管事。   “这些能不能退了?”   管事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七个人扑通一声,全给李望舒跪下了。   他们异口同声求饶道:“公主可怜可怜我等吧,我等若被退回去,会被主家打死的。”   李望舒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七个男人跪在她们面前,她十分有压力。   迫于这个压力,李望舒最后暂时同意,让他们先留下。   可留下之后,李望舒就发现,这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这天夜里,李望舒回到寝殿,正打算上床就寝时,手突然摸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   李望舒瞬间吓的尖叫起来。   抱玉领着人冲进来,就见李望舒床上,躺着一个媚眼如丝的少年。   那少年冲着李望舒抛媚眼道:“公主,小人服侍您就寝啊。”   李望舒瞬间被恶心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又气又怒:“来人,把他给我叉出去。”   那人被带走之后。李望舒还心有余悸。   她吩咐道:“让人守好寝殿,若没有我的吩咐,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李望舒以为,这事就结束了。   可却想到,这只是个开头。   之后,李望舒吃饭时,能遇到男人。   在府里消食时,也能遇到男人。那七个男人,简直是见缝插针往她跟前蹿,整的李望舒实在受不了,便进宫去找李曦歌了。   李望舒满脸绝望:“皇姐,你能不能把我府里那几个人给我弄走啊!我实在受不了了。”   那些人白日里闹也就算了,晚上也不消停。   一到晚上,个个便开始吹啦弹唱,自他们进府之后,李望舒晚上就没睡好过。   李望舒一说要把他们送走,他们就说,他们生是李望舒的人,死是李望舒的鬼。如果李望舒非要送他们走,那就把他们的尸体送走吧。   李望舒实在没辙了,只能来找李曦歌。   李曦歌道:“你来的正好,我刚好也有事找你。”   她们正说着话,便有内监进来,道:“陛下,顾侧君带着大皇子求见。”   “让他们进来。”   很快,一大一小就从外面进来。   那个小的穿着件青色圆领袍,像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他进来先是冲李曦歌行了礼之后,便扑到李曦歌怀里撒娇:“母皇,儿臣想您啦。”   李曦歌温柔摸了摸他的脑袋,指向李望舒:“叫姨母。”   “姨母好。”那糯米团子奶声奶气叫了声。   李望舒的心,瞬间就被融化了,她跃跃欲试看着李曦歌,问:“皇姐,我能抱抱他吗?”   那糯米团子也不认生。   听到李望舒想抱他,当即伸手道:“抱抱。”   李望舒当即将他接过来。   糯米团子身上软软的,还带着点奶香,李望舒正要逗他时,就见一道月白身影,从殿外进来。   那糯米团子立刻兴奋喊道:“父君。”   “陛下,九公主。”   进来的人清姿玉貌,但脸色苍白无血色,瞧着像是有不足之症,说完,他又低咳几声。   李曦歌见状,立刻过去。   “不是去找怀能大师看了么?怎么还在咳?”   “不碍事的。”   那男子柔声说着,整个人温柔的像是一汪春水。   李曦歌给他们赐了座。   李望舒逗着团子玩了一会儿,才想起李曦歌刚才说,有事要跟她说。   李曦歌道:“你在陈国耽搁了好几年,也到该成亲的年纪了,你可有心仪的人?”   “没有。”   李望舒不假思索答。   李曦歌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皇姐帮你选个正夫?”   李曦歌说这话,并不是强迫李望舒,而是与她商量。   李望舒才回李国,对李国不熟悉,所以李曦歌想着,等李望舒说了要求之后,她可以按照要求,给她挑选符合李望舒要求的世家男子。   喜欢什么样的?!   李曦歌话落,李望舒脑子闪过一张欠扁的脸。   但很快,那张脸就被李望舒甩开了。   今日是七月初二,正是陈妄和戚红缨成婚的日子。他们成他们的亲,她也要择正夫了,不然她后院里那一堆男人,都要造反了。   李望舒认真想了想,然后比出三个手指头。   “第一,会伺候人,温柔小意脾气好;第二,长得好看。如果第二条够优秀,第一条可适当放宽;第三姓陈或名字里带妄(含谐音)的,前面两个再符合,都不要!皇姐,你就按照这三个条件选吧,如果符合的人多,那再选几个侍君也行的。”   李曦歌嘴角抽了抽。   李望舒说完,就被大皇子拉出去玩儿了。   顾青贮知道,李曦歌现在,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李望舒。   他便道:“各国听闻陛下登基,应该会派使者前来相贺。恰逢望舒公主要择正夫,只在国中选,未免范围太小了些。不如让人将消息散出去,其他国家若有想尚主的,也可前来参选。”   “这个主意好。”   李曦歌当即拍板做了决定。   她要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李望舒。   所以,在李望舒不知情的情况下,她要择一个正夫,若干个侍君的消息,像雪花般飞去了其他诸国。   这其中也包括陈国。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恢复双更,欠的也会陆续补上的。晚安,明天见吖感谢在2022-07-02 23:33:25~2022-07-03 23:06: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墨喜欢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一更)   陈妄被蛇咬了那日, 陈帝送太后回宫。   没人知道,他们二人说了什么。   但第二天,钦天监监正突然上书, 说自己八字合错了, 陈妄和戚红缨的姻缘, 不是合作之和,乃是劳燕分飞之相。   此话一出, 举朝震惊。   毕竟那时,距离陈妄与戚红缨的婚期, 只剩下十来天了。   陈帝听闻此事,也是震怒不已。   天子金口玉言,岂可朝令夕改。   可偏生, 此事又涉及陈妄的婚事。   陈帝正不知该怎么办时, 太后出面说,既然两个孩子注定没缘,就别强求了, 以免日后反倒成了怨偶。   既然太后都说了这话,陈帝也不好再反驳。   之后, 陈帝便下旨, 为他们二人解除婚约。   但此事对戚红缨名声有损,陈帝为了安抚戚家,又下旨收戚红缨做义女, 还给她了公主封号,才将此事掀过去。   朝中对此事议论纷纷。   但这毕竟是天家的私事, 也没损失他们的利益, 是以朝臣也没人多嘴。   这件事刚敲定没几天, 李国新皇要为李望舒择正夫, 和若干侍君的消息,就传到了陈国。   太后这几日身上不爽利,陈妄从太后宫中侍疾归来,才从裴清琅口中,知晓此事。   裴清琅说的是李国九公主。   陈妄还一脸茫然:“李国九公主是谁?孤怎么没听过?”   裴清琅哽了一下。   “望舒公主在李国行九。”   “什么?!”   陈妄猛地转头,表情凶狠瞪着裴清琅。   “你再给孤说一遍,谁?”   “李国传来消息,说望舒公主要择正夫,和若干侍君。而且……”   裴清琅说到这里,顿了顿。正在犹豫,要不要说后面的话。   陈妄一看裴清琅这表情,便知道,后面的话很重要,但多半是他不爱听的。   陈妄厉声道:“吞吞吐吐做什么?说!”   “而且据说,望舒公主还提了三个条件。”   “哪三个条件?”   “第一,会伺候人,温柔小意脾气好;第二,长得好看。如果第二条够优秀,第一条可适当放宽;第三姓陈或名字里带妄(含谐音)的,前面两个再符合,都不要。”   这不是摆明在针对他吗?!   陈妄一把捏碎滚烫茶盅,满脸的怒不可遏。   李望舒在骗他!她竟然从头到尾都在骗他!   “哎呦,殿下,您的手!”   康平在旁吓了一跳,忙拿了冰块要往陈妄的手背上按,却被陈妄一把挥开:“滚!”   陈妄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他双手握拳,牙关咬的咯吱作响。   李望舒从陈国离开后,他为她想了很多的借口。   可直到今日,陈妄才明白,李望舒从头到尾都是在骗他,在利用他!   裴清琅见陈妄这样。   他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终是没忍心,告诉陈妄,除了陈国外,其他各国也收到这个消息了,据说其他诸国里,不少‘有志之士’已经动身往李国去了。   “哎,殿下,您手上还伤着呢!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康平的惊呼声,唤回了裴清琅的思绪。   裴清琅回过神来,就见陈妄满脸杀气往外走。   康平无措看向裴清琅:“裴世子,这……”   “殿下应该是去见陛下了。”   裴清琅猜的不错。   陈妄一出东宫,便直接去找了陈帝。   陈帝听完陈妄的来意,顿时眉心拧做一团。   “李国区区一个弹丸小国,新皇登基,派几个朝臣去贺喜便行了,你若亲自去了,便是自降身价。”   陈帝不赞同陈妄去。   陈妄道:“李国从前是弹丸小国,但日后却未必。据儿臣所知,此次上位的这位新皇,之前不显山不露水十分低调,但却能在夺嫡中得胜,便足以看出,此人绝非平庸之辈。”   陈帝面色不悦:“一个篡位登基之人,到你这里,就成绝非平庸之辈了?”   陈妄:“……”   陈帝是皇帝,但同时他也是个父亲。   站在帝王角度,陈帝不觉得,李曦歌做错了。   可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李曦歌残害手足,篡位登基的行为,他十分不耻。   陈妄怔了一下,继续道:“据儿臣所知,在李国内斗之前,便大量增加边境防守的,也是这位新皇的意思。且这位新皇登基后,肃清朝政时只查处了几位公主的罪责,对其他人一概不追究,是以李国虽然经历了一场内斗,但这位新皇凭借着铁腕手段和怀柔政策,在短短数十天内,便已将国内外皆稳定下来了。”   陈帝没说话。   陈妄沉默了一下,又道:“况且陈李两国接下来是战是和,也需再重新商议。”   此事确实是个难题。   陈帝下意识想以手扶额,可目光瞧见陈妄时,不由冷笑一声:“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陈妄与戚红缨的婚事作罢后,陈妄便又重提陈李两国的事了。   他是为了什么,他心知肚明。   陈帝目光坦荡。   “父皇明鉴,儿臣极力主和,于公是国中天灾不断,国库空虚,无法再负担巨额军费。于私,儿臣确实是因为李望舒。”   “你——!”   陈帝满面怒气,可陈妄这般诚实,他却又发作不出来。   最后,陈帝只得恨声道:“给朕滚出去!”   陈妄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便行礼退下了。   出了殿外,陈妄一扫面对陈帝时的平静,整个人又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李望舒,你敢戏耍孤!你给孤等着!   第二日早朝之上,陈帝便拿此事,让朝臣讨论。   朝中主和派和主战派又吵的面红耳赤,户部一干官员,齐齐帮着主和派狂喷主战派。   “成天只想着打仗,你是出人了,出力了,还是出钱啦?”   “眼下户部账上已经没有银子了,你们要是想打仗,行呀,要么打仗的军饷你掏,要么我这个户部尚书你来做。”   原本是因为主战主和吵起来的,可吵到最后,各方开始因为各部的开销吵起来。   六部之间,开始互相推诿,并指责对方部里花销大,甚至还有攻击户部胡乱批银子的。户部尚书被气直接被气晕过去了。   “够了!”   陈帝看不下去,一掌拍着龙椅扶手上,怒骂道:“早朝之上吵吵嚷嚷的,成什么样子?再吵,朕就把你们拉到东大街口的菜市场上,让你们吵个够!”   见陈帝发怒了,官员们齐齐跪下请罪。   陈帝命人将户部尚书抬下去医治,又偏头看向陈妄。   陈妄眼观鼻鼻观心站着。   同一众吵嚷群臣相比,他全程没参与,仿佛是鹤立鸡群。   陈帝气的肝疼。   他问:“此事,太子怎么看?”   陈妄拱拱手:“父皇可否让儿臣先问问几位大人。”   陈帝道:“问吧。”   “孙大人,周大人,李大人,陈大人……”   陈妄点了刚才蹦跶的最欢的几位主战派。   那几位大人纷纷出列。   陈妄问:“户部尚书刚才的话,你们也听见了。国库空虚,掏不出这笔军费来,几位大人既然一力主战,那不如几位大人凑一凑,把这笔军费给掏了。到时候,你们想打到李国国都都行,如何?”   太子殿下这不是在开玩笑呢么?   要是打到李国国都,不得好几百万两军费,就算他们几个,把全家都卖了,估计都筹不到一个零头。   “既然几位大人筹不出来,那搁这儿上蹿下跳做什么?”   那几位大人顿时张的满脸通红。   有人想要反驳,陈妄已经转身,回答了陈帝先前的问题:“父皇,儿臣主和。”   一位主战派的官员,正欲试探性伸出自己的脚,陈帝一个眼神过来,他立刻又乖乖缩了回来。   陈帝自诩陈国是大国,对小国一向高高在上的架势。   可直到今日,他陈帝算是清楚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如今的陈国已不复当年了。况且眼下陈国国库空虚,就算他再不情缘,也只能主和。   是以这天早朝之上,陈帝便下了圣旨,让太子陈妄亲率使团赶赴李国,贺喜李国新皇登基之喜的同时,与之商谈议和事宜。   陈妄接了圣旨,当天便点了使团的人,让他们快马加鞭,第二日便准备出发。   使团的人叫苦不迭,可陈妄下了死命令,他们也不得不从。   第二天一早,陈妄便亲率使团,往李国去。   马车刚驶出华京没一会儿,凌霄便带了一个人过来了。   那人穿着小兵的盔甲,一抬头,却是唇红齿白。   陈妄惊讶道:“戚红缨,你不是出京散心去了吗?”   “我原本是打算出京散心来着,但还没走的时候,就听说望舒在招正夫,和若干侍……哎,你老拽我衣裳干啥?”   戚红缨转头,瞪向凌霄。   凌霄都要无语了。   戚小姐,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没看见,你已经戳到太子殿下的肺气管子了吗?   戚红缨没看见。   她一脸跃跃欲试:“所以我想跟着殿下一起去李国看看,望舒最后选的正夫是什么样子的。”   陈妄额头的迸了迸。   他目光阴鸷,咬牙切齿道:“她李望舒当孤是死人吗?竟然还想着招正夫,她做梦!”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六十九章 (二更)   李望舒最近被人缠上了。   那天她从宫里出来后, 回公主府的路上,正好遇到一伙人,在追一个少年。   那少年走投无路, 扑到李望舒的马车前, 苦苦哀求:“贵主, 您救救小人吧。”   李望舒掀帘看出去。   那少年瞧着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衣袍凌乱, 额头上还带着伤。他跪在马车前,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 全是明晃晃的哀求。   追赶少年的那帮人,很快就追上来了。   他们见李望舒的轿夫,都穿着官服, 也不敢放肆。忙解释说, 这少年是他们花楼的人,今日是他接客,他非但没伺候好客人, 竟然还将客人打晕,自己逃了。   “我没有, 是她们强迫我, 姐姐,仙女姐姐,你救救我, 好不好?我什么都会的,而且我吃的少干的多, 一个人可以顶三个人使, 仙女姐姐, 你把我买回去好不好?”   那少年跪坐在马车前, 仰头可怜巴巴望着李望舒,像一只渴望主人带他回家的小狗。   他面容青稚,听这些人的意思,似是要抓他回去问罪。   李望舒便动了恻隐之心,道:“这人我要了,买他身契的银子,让你们老板去四公主府找管事领。”   现在全李国都谁不知道,四公主府里住的那位九公主,是新皇最疼的皇妹妹。   李望舒这话一出,先前拦路的那帮人,忙不迭将路让开。   “夏忻多谢公主姐姐。”   那少年欢欢喜喜跟着李望舒回了公主府。   李望舒这么做,只是举手之劳。   当时夏忻身上还有伤,李望舒本想着,先将人带回去,等他养好伤就让他走的,可却没想到,夏忻就此赖上她了。   每次李望舒一说让他走,夏忻不是头疼脑热,就是眸光含泪,开始哭诉自己悲惨的身世。   “我父母双亡,从小就被卖进了花楼里。离开公主府之后,我也没地方可去。而且妈妈指望着我给她赚钱,可我却打伤了客人,若我离开公主府,她们都会来找我算账的。公主姐姐,你就可怜可怜我,不要赶我走好不好?以后我一定会少吃饭多干活的。”   夏忻跪在李望舒脚边,仰着头,楚楚可怜望着李望舒。   李望舒便硬不下心肠赶他走了。   最后,李望舒只得道:“罢了,公主府也不多你一张嘴吃饭,你若不想走,那就在公主府待着吧。”   不过夏忻这人,在公主府有个好处。   自他进府之后,后院那七个白天黑夜不停歇的男人,似乎突然就老实了。   他们白天也不无时无刻不出现了。   晚上也不再搞吹拉弹唱,李望舒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闲暇只余,李望舒有些好奇。   她问夏忻:“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让他们突然消停了?”   夏忻突然凑过来。   “公主姐姐亲我一口,我就告诉公主姐姐,怎么样?”   李望舒吓的身体猛地往后撤去。   她瞪着夏忻正要说话时,夏忻先一步举手投降:“我和公主姐姐开玩笑的,公主姐姐别生气呀。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办法,我自幼在花楼里长大的,见惯了男子之间争风吃醋抢客人,我就将那招用在他们身上了。”   他们正说着话,抱玉过来道:“公主,我们该出门了。”   今日有人邀李望舒出门赏花。   李望舒起身,正要走时,夏忻立刻跟上来。   李望舒转头瞪他:“今天不带你,你乖乖在府里待着。”   “啊,为什么不能带我啊!”   夏忻抱着李望舒的胳膊,开始撒娇:“公主姐姐,你就带我去嘛,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不说话,好不好?”   “不好,你老实在府里待着。”   李望舒抽出胳膊,带着抱玉走了。   今日邀请李望舒赏花的,是钟离家的家主钟离凝。   钟离家是将门世家。   钟离凝如今是李曦歌的心腹之臣,李望舒在宫宴上见到她时,觉得她的性格同戚红缨有几分像,便同她结交起来。   李望舒一下马车,钟离凝便亲自过来接她,嘴上还不忘打趣道:“公主今日,怎么没带您那个新宠来?”   “他不是我的新宠。”   李望舒满脸无语。   前几天,她出门时,夏忻说想跟着李望舒,去见见世面,李望舒便将他带着了。   结果从那以后,所有人都觉得,夏忻是李望舒的新宠。   钟离凝意味深长哦了声。   李望舒顿时满头黑线,她佯装发怒道:“你请我赏花还赏不赏?不赏我走了。”   说着,作势转身要走,钟离凝忙道:“赏赏赏,公主您里面请。”   今日钟离凝的花宴,除了李望舒,还有不少人。   似是知道,李望舒会来,不少来赴宴的人,还带了家中适龄的男子来,妄图想先在李望舒这里刷个脸熟。   李望舒跟着钟离凝一路往水榭去时,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夫人,带着自家的儿子,过来向李望舒问好的。   李望舒看的眼睛都花了。   好不容易到了水榭里,李望舒以为,自己终于能松一口气时,却发现水榭里已经有个男子在了。   钟离凝对着那男子道:“阿昱,还不快见过九公主。”   “钟离昱见过九公主。”   那男子起身,冲李望舒行礼。   李望舒应了声。   钟离凝见李望舒脸色不好,当即便唤人道:“来人,扶二公子下去歇息。”   “九公主,失陪了。”   钟离昱又冲李望舒行了一礼,转身被侍从搀扶着走了。   李望舒这才反应过来,钟离昱的眼睛,是没有神采的。   钟离凝适时出声。   “阿昱是天盲。”   李望舒闻言,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钟离昱远去的背影。   这样温雅的一个人,竟然是天盲,好可惜。   “九公主,实不相瞒,我今日邀你来赏花,其实还有一个目的。”   李望舒收回目光,就听钟离凝道:“阿昱是我弟弟,我不想让他入宫。九公主,你能不能让阿昱做你的侍君?”   在李国,男子十五六岁就得议亲。   若过了十八,还未曾出嫁,那便会被征收高额税收。   钟离昱如今已是双十之年了。   若只是单纯会被收税,钟离凝愿意养他一辈子,但是如今她手握重兵,得李曦歌器重,且她早已娶夫,便有人将主意打到了钟离昱身上。   钟离凝自是不愿意,弟弟嫁给别有用心之人。   李曦歌倒是同钟离凝说过,若是钟离凝愿意,她也可以收钟离昱入宫。   原本钟离凝想着,如果实在不行,就送钟离昱入宫。   可李望舒回国后,钟离凝就有了新的选择。   “阿昱的情况,公主您也瞧见了。他很乖的,从不给人添乱,公主,您能不能好不好考虑一下?”   钟离昱是钟离凝的亲弟弟。   钟离凝觉得,与其送钟离昱进宫,还不如让他给李望舒做侧君。这样她日后也能常常去看他。   李望舒头大如斗。   李国人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给人塞男人呢!   可钟离凝偏偏又跟别人不一样。   钟离凝这话,摆明了是告诉李望舒,她只想让李望舒,给钟离昱一个归宿而已。   李望舒与钟离凝一见如故。   钟离凝都这么说了,李望舒只得硬着头皮道:“好,我考虑考虑。”   可李望舒没想到,她这一答应考虑,就又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为了增大李望舒考虑钟离昱成功的机会,第二天,钟离凝便遣人,带着钟离昱去公主府,给李望舒送花。   钟离昱去时,李望舒还没起来。   夏忻听到钟离昱求见时,顿时生出了危机感,他当即便溜去前厅,想先会一会钟离将军的弟弟。   可去了之后,却发现,对方眼睛竟然看不见。   夏忻心里的危机感顿时就解除了。   一个眼盲之人,绝对不可能做得了李望舒正夫的。   既然做不了李望舒的正夫,那对他就没什么威胁了,夏忻便端着笑,亲亲热热迎上去,同钟离昱说话。   钟离昱性格单纯,没几句话,就被夏忻套了底。   夏忻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笑嘻嘻看着钟离昱,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单纯无害的兔子。   夏忻在心里叹气。   也不知道,李望舒最后选出来的正夫,是个什么样子的。   有那么一瞬间,夏忻倒有点希望,钟离昱做李望舒的正夫了。   这个傻兔子,眼睛看不见,性格又单纯,若他嫁给李望舒做正夫,那不是由他随便拿捏么。   “钟离公子,你怎么来了?”   李望舒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来。   夏忻立刻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来。   钟离昱起身,对着声音的方向,冲李望舒行礼,然后柔声道:“阿姐说,我院中的荷花,开的很好,便让我给九公主送些过来。”   李望舒都要无语了。   这钟离凝也真是的,明知道钟离昱看不见,怎么还这般折腾他。   钟离昱问:“我看不见,九公主帮我看看,这荷花开的是不是很漂亮?”   李望舒看了一眼,他怀中的荷花。   那荷花上面还带着露水,一看就是今早刚摘的。   李望舒嗯了声:“很漂亮,我也很喜欢。”   钟离昱这才扯出一个腼腆的笑来:“那就好。”   李望舒让抱玉将花拿下去,找个瓶插起来,放在自己的殿里。   虽然钟离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钟离昱辛辛苦苦送来的,李望舒不想浪费他的一番心意。   钟离昱是个实诚的。   钟离凝让他来送花,花送到之后,他便要起身告辞。   李望舒叫住他。   “钟离公子辛苦跑一趟,坐下喝盏茶再走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钟离昱摸索着,又慢吞吞坐了下去。   日子如水静淌,转眼间,便有其他诸国的使臣,陆续抵达李国了。   李望舒只当他们是来恭贺李曦歌登基的,最开始便没将此事往心上放,直到她有次出门,被人拦住了马车。   李望舒才知道,李曦歌将为她招正夫的消息,已传遍诸国。   李望舒当时就惊呆了。   她回府后,夏忻看见她那个模样,便小心问:“公主姐姐,你要招正夫的消息,不能传出去么?”   “不是。”   李望舒摇摇头。   她只是没想到,李曦歌会搞这么大的阵仗。   不过覆水难收。   眼下消息都已经放出去了,她只能躺平了。   不过李望舒躺平了没一会儿,又以病中垂死惊坐起的架势坐起来了。   “抱玉,抱玉。”   “来了来了。”   抱玉从外面跑进来,问:“公主有何吩咐?”   “你去城门口守着,看陈国这次来的使者是谁后,立刻回来报我。”   抱玉应声去了。   夏忻狐疑看了李望舒一眼,但却什么都没说。   李望舒说这话的第二天,陈国使者便抵达了李国。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吖 第七十章 (一更)   陈妄来李国这天, 李望舒在春风楼。   春风楼是李国最大的妓馆。   李望舒是被钟离凝带去的。   钟离凝道:“陛下说了,她不得空,让我平日里无事, 就带着公主四处走走, 熟悉一下咱们国中的风土人情。”   李望舒一脸震惊。   “我们李国的风土人情, 就是这儿?”   “公主,您不要只看外表, 要看内在啊!”   钟离凝指着外面,操着各地口音, 倚栏招揽客人的小倌,道:“公主你听,通过他们说话的口音, 你就可以辨认出他们来自哪里, 这样,面对不同的小倌,不就可以领略各地的风土人情了嘛。”   这话乍一听, 没毛病,但——   “你来妓馆, 是为了领略风土人情的?”   “当然……”   钟离凝话说到一半, 硬生生拐了个弯:“当然是了,这不是别有一番情趣吗?”   李望舒都要无语了。   “钟离凝,需要我提醒你, 你已经成婚了吗?”   “成婚咋啦?”   钟离凝理直气壮:“谁规定,成婚就不能出来玩儿了?”   李望舒:“……”   “哎呀, 九公主, 你可不能被陈国那种腐朽的思想侵蚀了。在咱们李国, 女子就应该怎么潇洒怎么过, 不用在乎那么多条条框框的。”   钟离凝话落,抬手击掌。   一群衣着艳丽的男子,立刻从外面鱼贯而入。   钟离凝大手一挥道:“今日,你们谁伺候好这位贵主,下个月他的脂粉钱我全包了。”   显然钟离凝是这里的熟客。   一听她这话,那帮男人们顿时争先恐后往李望舒身边挤来。   李望舒被那阵仗吓的跳了起来。   她一把拽住钟离凝的袖子,瞪着她:“钟离凝,你上次说,让我收你弟弟做侍君那事,是故意在拿我消遣吗?”   “没啊!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你还给我塞人!赶紧把他们给我弄走。”   李望舒都要被脂粉味熏死了。   “我让你收阿昱做侍君,也不影响带你来逛花楼。女人嘛,出门应酬逢场作戏都是常事,阿昱不会生气的。”   钟离凝话罢,那帮人就蜂拥而上,团团将李望舒围住。   “贵主,您别拘束呀!”   “是呀,我弹琴给贵主听吧。”   “那我给贵主跳舞。”   ……   这些人围着李望舒,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李望舒脑袋都要炸了。   而且,他们身上那浓重的脂粉味,熏的李望舒直反胃。   “松手!别围着我,我想吐。”   李望舒难受开口,可她的声音太小了,直接淹没在了嘈杂声里。   钟离凝自觉大功告成,正要往外走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呕吐声。   她转头,就见李望舒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一脸痛苦的表情。   钟离凝吓了一跳,忙折返回去:“贵主,您怎么了?来人,快去……”   “让他们出去!把窗户打开!”   钟离凝话没说完,就被李望舒打断了。   钟离凝忙按照李望舒说的,将人撵了出去,又将屋内的窗户打开,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九公主,要不找个太医,来给您看看?”   “不用。”   李望舒没好气答着,起身走到窗边,将头探出去。   没了那股甜腻的脂粉味之后,李望舒才觉得好些。   钟离凝讪讪摸了摸鼻尖。   她没想到,李望舒的反应会这么大。   钟离凝走到李望舒身边。   她道:“公主,对不起,我不知道,你闻不惯脂粉味。下次我一定叮嘱他们,不准抹胭脂水粉。”   “还有下次?!”   李望舒柳眉倒竖,正要发火时,突然听到街上传来骚动声。   李望舒转头,朝外面看去。   远远的,她看到一队人马,朝这边过来。   这几日,来恭贺李曦歌登基的各国使臣,陆续抵达了,百姓们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他们纷纷猜测,这一次,来的是哪一国的使者。   队伍逐渐走近。   李望舒隐隐看见,迎风招展的旌旗上,写着陈字。   竟然是陈国的使者。   李望舒便将身子往前探了几分,看着最前面那面华丽的马车,李望舒有些好奇,陈国会派谁来。   正想着时,李望舒不经意间,在队伍里看见了一个熟人。   凌霄?!   李望舒惊呆了。   凌霄不是东宫卫的统领么?!   怎么会在随行的队伍里?!   难不成,陈妄也来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李望舒下意识便要撤回身体时,马车里的人,却先一步掀开帘子,抬眼望了上来。   陈妄!   竟然真的是陈妄!   那一瞬间李望舒的呼吸都凝滞了。   而陈妄在看见楼上的李望舒,牙关瞬间咬紧。   两人阔别月余,这一个月来,他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憔悴了一圈。可李望舒却是皮肤细腻,面容雪白,瞧着过的十分滋润的样子。   陈妄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他目光下移,发现李望舒立在一栋披红挂彩的楼上。楼中门窗打开,有许多搔首弄姿的男人,正在嬉笑着揽客。   李望舒竟然在逛青楼?!   陈妄磨牙嚯嚯,顿时想杀人。   “太子殿下,您冷静!”   在外面的凌霄意识到不对劲儿,忙隔着窗子劝道:“眼下我们是在李国,等先去驿馆安置了,再去见望舒公主也不迟。”   陈妄的脾气,凌霄是知道的。   他生怕陈妄会在街上就发作,可这毕竟不是陈国,在这里出事,他有不好善后的啊!   陈妄硬生生将桌子角掰了下来。   可他不得不承认,凌霄说的有理,陈妄深深看了李望舒一眼,这才撮着后槽牙甩下帘子。   凌霄生怕陈妄反悔,忙催促走快点。   队伍继续朝前行去。   “九公主?九公主?”   李望舒怔怔回神,就见钟离凝眉眼关切看着她,钟离凝问:“我瞧您脸色不大好?您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有点累了,那什么,我先回去了啊!”   李望舒说完,转身便走了。   钟离凝一头雾水,但还是亲自将李望舒送回公主府。   李望舒前脚刚回府,后脚抱玉就回来了。   “公主,陈国使团今日来了,奴婢打听到,这次来的是陈国……”抱玉话说到一半,瞧见李望舒的模样时,顿了顿,小心翼翼问,“公主已经知道了?”   “嗯,我今天在春风楼上,看见陈妄了。”   李望舒十分不理解。   陈妄不是陈国的太子吗?!   这种去别国恭贺的事,派几个使臣来就行了,陈妄为什么会亲自来啊?   难不成是来找她算账的?!   李望舒有些头疼。   当初从陈国逃走时,她是觉得,他们以后不会再见了,所以才敢那么肆无忌惮的挑衅陈妄。   可现在,陈妄竟然来李国了。   抱玉见状,以为李望舒是怕陈妄。   她安慰道:“公主,您别怕,现在是在咱们李国的地盘上,陈国太子不敢撒野的。”   这倒也是。   现在她不是在陈国寄人篱下的质女了,在她们李国,她还能被陈妄给欺负啦?   这么一想,李望舒直接躺平了。   ***   而那厢,一住进李国的驿馆,陈妄便遣人去打听,李望舒如今住在那里。   一打听到地方,当即便要去。   “殿下,此时天色已晚,要不……”   凌霄劝阻的话说到一半,戚红缨冲进来,道:“太子殿下,你是要去找望舒吗?!我也去,我们一起。”   “戚小姐,你就别在这儿添乱了,成么?”   凌霄都要崩溃了。   这里毕竟不是陈国,陈妄眼下情绪不稳,若贸然去找李望舒,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他们这次,是带着正事来的。   “哎,我怎么添乱了?我……”   戚红缨话说到一半,见陈妄走了,她忙去追陈妄。   可追到驿馆外,只看到陈妄骑马狂奔而去的身影。   凌霄都要厥过去了,他也顾不上再和戚红缨说什么,便带人朝陈妄追去。   陈妄只知道李望舒眼下住在四公主府,但不知道地方。   出了驿站后,他找小贩问过路后,直接策马朝公主府狂奔而去。   陈妄到公主府时,正是掌灯时节。   两个内侍在府门外挂灯笼,陈妄下马后,便直接往里面走。   “哎哎哎,你给我站住!”   挂灯笼的内侍,忙拦住陈妄,高声骂道:“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就敢往里闯,活腻歪了是不是?”   陈妄声音冷的跟冰碴子一样:“孤是陈国太子,告诉李望舒,孤要见她。”   “什么?!陈国太子,哎呦,你要是陈国太子,小爷我还是……”   一个内侍正欲奚落陈妄时,突然被同伴拦住:“陈国使团今日刚入国都。”   所以这人不是冒充的?!   两个内侍齐齐打量着陈妄。   他们伺候的都是贵人。   轻而易举能通过一个人的周身气度,判断他的身份。   见陈妄虽风尘仆仆,但气质矜贵。   十有八/九,这人真是陈国的太子。   内侍不敢再耽搁,忙匆匆进去禀报了。   抱玉听完,皱眉道:“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传话的内侍忙点头。   在陈国时,那位陈国太子,自诩高人一等也就罢了。   如今到了李国,他说话,竟然还这般高高在上的。   抱玉道:“将人先带去厅上坐着。”   内侍忙应了,转身去了。   抱玉在原地站了片刻,转头吩咐道:“公主还没醒,你们几个守在这里,别让任何人来打扰她,知道吗?”   几个宫人忙称是。   陈妄被引进了前厅落座。   很快,便有宫人来上茶,但李望舒迟迟没来。   陈妄不耐烦问:“李望舒呢?”   “奴才已经去通传了,请太子稍等片刻。”   说完,那宫人便退下了。   陈妄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等。   可等来等去,桌上的烛火都燃了许久,李望舒还是没来。   陈妄不耐烦又问了一遍。   那宫人道:“好,奴才这便着人去问问。”   宫人又出去了。   陈妄又等了一会儿,李望舒还是没来,他实在受不了了,便想着去外面问问。可刚出去,就听到有两个内侍,在外面纳凉说闲话。   “也不睁大眼睛看看,这是在我们李国好不好?还摆那么大的谱,让我们公主来见他,他哪儿来那么大的脸啊!”   “就是就是,让他等着吧。”   陈妄手倏忽间握成拳。   就在陈妄都快气炸了的时候,李望舒刚悠悠醒来。   她这里刚有动静,抱玉就进来了。   李望舒睡眼惺忪问:“什么时候了?你怎么不喊我呀?”   抱玉将湿帕子递给李望舒,笑道:“刚到戍时,我瞧公主睡的香甜,就没忍心喊公主,左右也无事的。”   “是无事,但白天睡多了,晚上就……”   李望舒说到一半,又将帕子拿下来,转头看向抱玉:“陈妄来了吗?”   以她对陈妄的了解,只怕使团一到驿馆落脚后,他就会直接杀来公主府找她。   抱玉怔了一下。   她垂眸,道:“来了,眼下人在前厅。”   陈妄眼下确实是在前厅。   但他是什么时辰来的,抱玉却没说。   李望舒与抱玉在一起待了十年,她太了解抱玉了。   每当她做心虚时,便会不自觉看自己的脚尖。   抱玉也知道,瞒不过李望舒。   她以为,李望舒会责罚她,却不想,李望舒起身,深吸一口气道:“我去见他。”   毕竟该面对的,始终都得面对。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争取搞个肥章感谢在2022-07-04 23:09:18~2022-07-05 15:0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眼窝子浅如醋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二更)   李望舒过去时, 陈妄坐在前厅里。   他眉心紧蹙,身上散发着浓重的不悦。   李望舒深吸一口气,抬脚走进殿内。   陈妄蹭的一下站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李望舒已先一步开口道:“恭贺太子殿下新婚之喜。”   在来李国的路上, 陈妄想过很多种, 李望舒见到他时的反应,但唯独没想过, 李望舒见到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恭贺他新婚之喜。   陈妄恨声道:“孤没娶戚红缨。”   李望舒眼里闪过一丝诧然, 但旋即,又归于平静了。   她在主座上落座,笑容得体:“哦, 是吗?”   语气稀松平常, 话里敷衍意味十足。   李望舒走了之后,所有人都跟陈妄说,李望舒是因为, 他要娶戚红缨,所以才从陈国逃走的。   陈妄对此深信不疑, 甚至还与戚红缨退了婚。   可看见李望舒,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竟然是这么个反应时,陈妄顿时有种被人骗了的感觉。   忍了一路的怒火, 顿时喷薄而出。   陈妄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李望舒面前。   他一把将李望舒从主座上拽起来,攥住她的手腕, 满面愤然道:“李望舒, 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该是我问太子殿下才是。”   陈妄本比李望舒高半个头。   眼下他这般看着李望舒时, 压迫感更重, 但这里是李国,李望舒不怕陈妄。   李望舒道:“殿下甫一来到李国,便直奔我府中咄咄逼人,应该是我问,太子殿下到底想怎么样吧?”   “孤想怎么样?孤要你给孤一个解释,你为什么要离开陈国?”   之前陈妄听信了裴清琅的话,觉得是因为,他要娶戚红缨的原因。   可现在,看着面前的李望舒,他又不确定了,所以他想听李望舒亲口告诉他答案。   却不想,李望舒听到这话,竟然直接笑了。   陈妄瞪着李望舒:“你笑什么?!”   李望舒是笑着的,但那笑未达眼底,她反问:“殿下这话问的真可笑。我本是李国的公主,是被送到你们陈国做质女的。两国盟约既已到期,我回归母国,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陈妄看着李望舒。   眼前的李望舒言笑晏晏,可对他而言,却十分陌生。   是,李望舒回李国,是理所当然的事,但他想要的答案不是这个。   陈妄闭了闭眼睛,又换了一种问法:“李望舒,你把我们之间当做什么了?”   李望舒目光坦荡看着陈妄。   “一场逢场作戏的露水姻缘而已。”   陈妄愣了下,然后目眦欲裂。   他攥着李望舒的手,蓦的收紧,大有一副要把李望舒腕骨捏碎的架势,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李望舒,你再给孤说一遍!你把我们之间,当做什么了?!”   李望舒看向陈妄。   她声色平和:“不过是一场逢场作戏的露水姻缘而已,太子殿下何必当真。”   这一刻,陈妄恨不得掐死李望舒。   李望舒说,不过是一场逢场作戏的露水姻缘而已,何必当真。   可他当真了。   他是真的想收李望舒做侧妃,将他庇佑在自己羽翼下的。   为了让陈帝同意,他甚至挨了二十杖,换来的却是,李望舒留下一封羞辱他的信,逃回了李国。   那时候,陈妄想着,他抓到李望舒,一定要打断她的腿。   可后来,知道李望舒逃跑的原因后,他果断与戚红缨退了婚,然后跋山涉水来李国找她。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李望舒的一句‘一场逢场作戏的露水姻缘而已。”   不过是一场逢场作戏的露水姻缘而已。   好一句,不过是一场逢场作戏的露水姻缘而已。   陈妄猛地收了笑。   他手蓦的一拽,李望舒便跌进了他怀里。   “陈妄,你做什么?”   李望舒下意识想要挣扎,陈妄的另外一只手,却搭在了她腰上。   陈妄居高临下看着李望舒。   他双目猩红,哑着声问:“李望舒,你对孤可曾有过真心?”   李望舒眼睫极快扑闪了一下。   她听到自己说:“不曾。”   陈妄一把捏住李望舒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李望舒,你看着孤,你看着孤,再说一遍,你对孤从未有过真心?”   陈妄双目猩红,眼里皆是执拗。   他不信!   他们相处的那段时间,李望舒全都是在逢场作戏。   李望舒本想着,只要能摆脱陈妄,他胡搅蛮缠就胡搅蛮缠吧,忍忍就过去了。   可在听到这话时,李望舒忍不了。   李望舒挣脱开陈妄。   她朝后退了两步,看着陈妄,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反问:“太子殿下,你从不曾真心待过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真心待你的?”   陈妄一听这话,顿时怒了。   “李望舒,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孤从未真心待过你?!自从你跟了孤之后,孤锦衣玉食养着你,你不喜欢戴那链子,你便不让你戴了;你要睡孤的床,孤也破例恩准了;孤……”   李望舒打断陈妄的话:“太子殿下是陈国的储君,所以真心里都带着高高在上?”   陈妄一愣。   李望舒道:“殿下说的那些,在我看来,不过是养宠物的手段罢了。挥之即来招之既去,高兴了,就施舍些恩惠,不高兴了,便弃之如履。”   “孤何时将你弃之如履了?”   陈妄嘴唇抿成一条线。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是殿下的宠物。”   她是一国公主。   她有她的骄傲,她做不到,抛下自尊去喜欢一个人。   原本离开陈国时,李望舒便以为,他们之间就到此为止了。   她没想到,陈妄会追到李国来。   但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们之间的结局。   李望舒觉得很累。   她不想再和陈妄纠缠下去了,李望舒直截了当道:“陈妄,你我之间的种种,譬如昨日死,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吧。”   说完之后,李望舒说了句‘送客’后,便毫不留恋转身走了。   陈妄怔怔站在原地。   公主府的下人来请他,他便浑浑噩噩跟着下人走了。   天上的乌云聚散漂浮,团团围住一轮皓月。   凌霄到李望舒的府邸外,确定陈妄进去了之后,便率人等在外面。   他等的都快睡着了时,身侧的一个小兵,突然道:“凌统领,殿下出来了。”   凌霄一个激灵,立刻站直身子,迎了过去。   陈妄向来是志得意满的。   可今夜,他出来时,却步履虚浮,神色茫然。   凌霄想问,可又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最后他只得道:“殿下,我们先回去吧。”   陈妄被凌霄搀扶着,如行尸走肉一般上了马车。   待他们一行人走了之后,有人去将此事报给了李望舒。   李望舒沉默须臾后,道:“我知道了。”   抱玉走过来,轻轻唤了声:“公主。”   李望舒回头,冲她露出一抹笑:“别担心,我没事的,从陈国走的时候,我就已经放下了。”   人要及时止损,才不会越陷越深。   更何况,李望舒比谁都明白,他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既然如此,何必强求呢!   李望舒将陈妄抛之脑后了。   她转头问:“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有,公主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公主做去。”   这厢李望舒准备吃宵夜,那厢回到驿馆后的陈妄,却将自己关在房中。   过来打听消息的戚红缨,问凌霄:“怎么回事?”   凌霄摇摇头,语气里透着担忧:“我也不知道。从公主府出来,殿下就表情不大对,回来之后,就将自己关在里面了。”   戚红缨哦了一声。   她转身就要走,又被凌霄叫住:“戚小姐,您不进去,安慰安慰殿下?”   “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安慰的。困死了,我要回去睡……”   觉字还没说出口,房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凌霄和戚红缨齐齐扭头。   陈妄站在门口,看见戚红缨,他面无表情道:“你进来。”   戚红缨:“……”   作者有话说:   我尽力了,本来想更个肥章的,但这章写的太卡了,晚安,明天见 第七十二章   戚红缨其实不大想进去。   舟车劳顿了一路, 戚红缨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但她又十分好奇,李望舒究竟说了什么,能让骄傲自大的陈妄, 变成这个样子。   最后, 好奇占据了上风。   戚红缨跟着陈妄进了屋内。   一进去, 陈妄就道:“孤有个朋友……”   戚红缨:“……”   陈妄只说了个开头,就放弃了。   他这人说话, 习惯了直来直往,这种拐弯抹角的问法, 不适合他。所以陈妄直接开门见山问:“你了解李望舒吗?”   “瞧殿下这话说的,望舒在陈国独与我交好,殿下觉得, 我能不了解望舒?”   好像也是。   李望舒在陈国时, 最爱和戚红缨黏在一起。   再加上这件事,陈妄也不知道问谁了。   所以,他道:“李望舒说, 孤从未真心待过她,你说, 她怎么能这么说呢?”   戚红缨一听这话, 瞬间坐直身子。   陈妄眉头紧蹙,攥着手中的茶盏,半是生气, 半是委屈:“孤觉得孤对她很真心了。自从她跟了孤之后,孤锦衣玉食养着她, 孤……”   陈妄吧啦吧啦, 细数他对李望舒的好。   戚红缨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 到最后, 她实在忍无可忍,打断了陈妄的话。   “太子殿下,不是我说,你这真心也太高高在上了吧?”   “孤的真心,怎么就高高在上了?”   陈妄是真不明白,他明明是真心对李望舒的。   为什么李望舒和戚红缨却都说,他的真心是高高在上的。   “所谓真心,是指真心实意对对方好。你这叫什么?养宠物吗?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种?”   陈妄都要抓狂了。   “不是!孤怎么就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了?”   戚红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当初在陈国,不是你想望舒了,就派人去接她?”   “孤派人去接她还有错?”   戚红缨斩钉截铁开口:“派人去接她没错,但是太子殿下,若我喜欢我一个人,我不会等着他来见我。而是在我想他的时候,我会迫不及待去见他。”   是这样么?   陈妄沉默了。   陈妄厌恶女子触碰。   除了李望舒之外,他没有接触过其他女子。   所以陈妄不知道,男女之间相处,应该是怎么样的。   是以陈妄只顾自己的心意行事。   而李望舒也从没表示过不满,以至于陈妄从没察觉到,他们之间的相处有什么问题。   “不对!”戚红缨看着陈妄。   女人的直觉,告诉戚红缨,李望舒要跟陈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原因,不止是这个。   戚红缨目光审视着陈妄。   “太子殿下,你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情瞒着我?”   陈妄:“……”   这些是李望舒同他的私事,陈妄自然不可能,事无巨细说给戚红缨听,他只拣了重点的来说。   眼下听到戚红缨这么问,陈妄表情顿了顿。   戚红缨道:“女人的直觉告诉我,望舒要跟你分开的原因,不止是这个,你是不是做过伤害她的事,或者伤害过她的话?”   做过伤害李望舒的事?   陈妄摇摇头,他没有。   至于伤害李望舒的话?   从前他不觉得,但今晚听戚红缨这么一说,从前他说的话,十之八.九都伤害到了李望舒。   陈妄脸色变了变。   戚红缨立刻追问:“你说了什么?”   陈妄顿了顿,他迟疑开口。   “孤曾跟李望舒说,要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妄图肖想太子妃的位置。”   陈妄当时说这话有多冷漠,眼下就有多后悔。   戚红缨惊的双目撑圆。   陈妄说的这叫人话吗?!   从前陈妄不觉得有什么。   但眼下,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孤……”   戚红缨打断陈妄的话:“你什么都别说了!”   陈妄看向戚红缨。   “太子殿下,我觉得望舒对你已经很客气了。要是哪个臭男人,敢这么跟我说,我绝对二话不说,就揍的他满地找牙。什么玩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竟然还敢这么跟姑奶奶说话,他怎么不上天啊他!”   陈妄:“……”   “所以,太子殿下,我劝你就别再垂死挣扎了,换个人得了。”   放过他自己,也放过李望舒吧。   戚红缨说完,转身便要走人,就听陈妄在身后,语气坚定道:“孤不换!”   “随便你。”   戚红缨怕她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想锤爆陈妄的狗头。   反正换不换是他的事,但决定权在李望舒手里就好了。   “你不能走!”   陈妄又气急败坏叫住戚红缨。   戚红缨没好气道:“你又想干什么?”   “你帮孤出谋划策,孤要怎么做,才能让李望舒回头。”   戚红缨‘哈?’了声。   她认真想了一会儿,然后一脸真诚道:“太子殿下,洗洗睡吧,睡着了梦里什么都有。”   哼!她就算是脑子撞坏了,都不可能会帮陈妄。   戚红缨雄赳赳其气昂昂往外走时,身后的陈妄突然凉凉道:“我们二人的婚事作罢后,皇祖母心下有愧,意欲为你重新择一门亲事。”   戚红缨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她猛地回头,声音陡然拔高:“你威胁我?”   “是。”陈妄答的毫不犹豫。   戚红缨开始四处寻找。   她的刀呢!她要砍死这个狗男人!   当然,最后戚红缨还是没能砍死陈妄。   找不到刀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陈妄是储君,谋杀储君,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最后,戚红缨只得妥协。   她忍着怒气道:“现在我太累了,脑子不转了,等我睡醒了再帮你想。”   “行。”   陈妄也没逼着戚红缨现在想。   “哐当——”   门被戚红缨重重阖上。   陈妄这才抬手,揉着眉心,脸上逐渐露出疲惫来。   听到李望舒要择正夫的消息后,陈妄一路上快马加鞭赶来李国,此时他早已体力不支了,可他还是强撑着,威胁戚红缨帮他。   同性之间最了解对方。   而随行队伍中,只有戚红缨一个女的。   除此之外,陈妄威胁戚红缨,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戚红缨与李望舒交好,如果戚红缨站在他这边,那么他就能事半功倍。   戚红缨走后,陈妄草草沐浴过后睡下了。   一路舟车劳顿,陈妄身心俱疲,这一觉睡的时辰有些长。   第二天,等陈妄醒来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了。他梳洗好,便让人去叫戚红缨来,结果凌霄进来道:“戚小姐一早就出门了。”   “去哪里了?”   “这个属下就不知道了。”   陈妄顿时蹙眉。   这戚红缨也忒不靠谱了。   她昨天不是答应,要帮自己筹谋划策的吗?今天怎么一早就出门了?   而在李国,戚红缨能去哪儿,不言而喻。   陈妄转头,正要同凌霄说话时,一个小兵进来道:“殿下,李国女皇派人来了。”   昨日陈妄他们进皇城太晚了,李国人便先将他们安排进了驿馆里。   今日陈妄得入宫,去见李国女皇。   陈妄一时也顾不上戚红缨。   他换衣净面后,先进宫去见李曦歌了。   而戚红缨本人,此时正在公主府。   早上听到戚红缨的名字时,李望舒又惊又喜,忙让人将戚红缨请进来,她也匆匆赶去了花厅。   见面后,最初的寒暄过后,李望舒便直奔主题。   “红缨,你怎么会来李国?”   “当然是因为你了。”   戚红缨瞪着李望舒。   她是来看李望舒择正夫的。   可李望舒却想岔了,她道:“难不成是因为,我从你家逃走那事?可是不应该啊,那天太后宫里的人都在,他们都可以为你们作证啊!”   “你还好意思提这事?我们朋友一场,你竟然一声不吭就跑了?李望舒,你也忒不够意思了。”   说着,戚红缨转过身,佯装生气,不理李望舒。   李望舒知道,戚红缨没有真生气,但还是好话说了一箩筐,戚红缨这才道:“好了,我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我就知道,红缨最大度了。”   李望舒笑笑,命人给戚红缨换了茶之后,才问:“你和陈妄的婚期,不是定在七月初二么?”   “别提了……”   一提起陈妄,戚红缨就火大。   她当即想跳过这个话题,但转念想到昨晚陈妄的威胁,顿了顿,便只能道:“你离开陈国没几天之后,太子殿下就去向陛下退婚了。”   陈妄主动退的婚?!   为什么?!他当初不是很坚定,要娶戚红缨么?!   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就被李望舒压下了。   李望舒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云淡风轻道:“哦,是吗?”   戚红缨愣住了。   她怎么觉得,眼前的李望舒,跟陈国的李望舒,不一样了呢!   “那个,望舒啊……”   李望舒抬眸:“怎么了?”   戚红缨问:“你听到这个消息,就没有什么感觉么??”   “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面前的李望舒,跟陈国的李望舒不一样了。   所以戚红缨说话,都是斟酌后才开口:“那什么,你之前,不是跟陈妄有过一段么?现在听到陈妄跟我退婚了,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没啊。”   戚红缨:“……”   李望舒这个反应,太出乎戚红缨的意料之外了。   现在,戚红缨终于能理解,为什么一向志得意满的陈妄,昨晚在见过李望舒之后,会变蔫成那个样子。   回到李国的李望舒,简直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脸还是原来那张脸,但内里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李望舒看穿了戚红缨所想。   她捧着茶盏,慵懒歪在榻上,微微一笑,道:“我们李国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男人。”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今天三次元有事,对不起小可爱们,明天我尝试日万弥补,鞠躬道歉感谢在2022-07-05 23:42:20~2022-07-06 22:5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乱码一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三章 (一更)   戚红缨在李望舒这里待了大半天, 才回驿馆。   戚红缨回去后,直接去找了陈妄。   一进去,她就道:“太子殿下, 要不你还是放弃吧。”   陈妄一记眼刀扔过来。   戚红缨满脸无语道:“你瞪我也没用啊!我今天去见望舒了, 你知道, 她跟我说什么吗?”   “什么?”   “望舒说,她们李国什么都缺, 唯独不缺男人。”   陈妄:“……”   虽然陈妄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事实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李国的男子很多, 而且颠覆了陈妄以往的认知。   在陈国,讲究男主外女主内,但李国却与之相反。   先前陈妄进宫的路上, 看见街上出行的男子, 许多都抱着孩子,跟在妻子身后,一副恭顺听话的模样。   而李国的官员里, 也清一色全是女子。   戚红缨继续游说陈妄。   “太子殿下,您也看见了, 李国男子各种类型的都有, 您这优势没占上,反倒劣势一大堆。要我说,您还是直接算了吧。毕竟李国不缺男子, 我们陈国也不缺女子,您……”   “少废话!”   陈妄打断戚红缨的话。   “你只需告诉孤, 孤该怎么做。”   戚红缨崩溃了。   陈妄该怎么做, 她怎么知道啊!   她长这么大, 从没喜欢过谁。   她能给陈妄出个什么好主意?   可偏生陈妄拿婚事来威胁她, 戚红缨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   “你之前干了很多让望舒生气的事,要想让她消气,你得先哄她。”   陈妄立刻接话:“怎么哄?”   戚红缨:“……”   这他娘的,她哪儿知道啊!   可见陈妄一脸认真望着自己,戚红缨就知道,他们这位高贵的储君,更不知道。   戚红缨想了想。   “以前在陈国的时候,望舒最喜欢银子了,要不你给她送银子?”   陈妄面无表情道:“李国的新皇,是李望舒的亲姐姐,你觉得,李望舒会缺银子花?”   “呃,这应该是不缺的。”   “不缺你还给我出这个馊主意!”   戚红缨:“……”   “重新想。”   重新想,重新想。   重新想戚红缨也想不出来。   她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她怎么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啊!   可陈妄非要逼她。   最后,戚红缨只得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望舒不是说,你从不曾真心以待过她么?那你就真心待她。”   陈妄拧着眉头,真诚发问。   “孤要怎么做,才算是真心?”   在真心这一点上,陈妄是真心觉得,男人和女人想的不一样。   男人只注重结果,但女人好像更注重细节。   戚红缨都要被陈妄气死了。   她没好气道:“低下你高贵的头颅,珍惜她,爱护她。”   这样么?!   陈妄皱眉想。   到了申时末,凌霄便来提醒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该动身了。”   先前陈妄去见李曦歌时,李曦歌说,今夜在宫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陈妄收拾妥当,便动身往宫里去了。这种场合,李望舒一定会出现的,到时候,他就让她看到他的真心。   陈妄信心满满。   可他却唯独没想到,李望舒没出席宫宴。   李曦歌坐在主位上,将陈妄进来后,目光四处巡逡,最后却神色失落的模样,尽收眼底。   昨日陈妄入住驿馆后,就跑去找李望舒一事,李曦歌亦是有所耳闻。   但李曦歌却没提起此事,只含笑招待着众人。   陈妄有心想问李曦歌。   但众目睽睽之下问,又觉得不妥,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偏生,邻座有人不识趣,大声嚷嚷道:“女皇陛下,不是说,你妹子要招正夫吗?我等都来李国了,她咋还不出来让我等瞧瞧?”   陈妄皱眉,看向说话的人。   那是个外族的蛮夷,身形肥壮健硕,穿的袒胸露肉,一脸粗鄙样,瞧着就令人心生厌烦。   这一人开口,旁边几个人,便顿时跟着附和。   “就是就是。”   “最起码也得让我们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吧。”   “万一我等比完了,发现她是个无盐女,这可咋整?”   ……   “嘭——”   一道闷响骤然响起。   原本说话的人,立刻安静下来,扭头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那人坐在一棵花树下。   墨色蟒袍,头戴金玉冠,面容白皙俊美,他声色清冷:“孤曾见过这位九公主,她当得起仙姿玉容这四个字。”   陈妄通身贵气,又长得俊美。   那帮人听他说,便猜李望舒应当是真的仙姿玉容。一时都不怀疑李望舒是无盐女了,反倒纷纷让李曦歌将李望舒带出来,他们想一睹李望舒的尊容。   “可是……”   陈妄蓦的又开口了。   他唇角含笑,但眼神却是冷的:“据孤所知,这位九公主择正夫的要求,其中有一条,是要长得好看的,你们几位的长相,配吗?”   坐在高座上的李曦歌,差点被酒呛到了。   这帮人谈论李望舒时,她心里已经十分不悦了,只是顾念着自己是东道主,这才忍着没发火。却不想,陈妄竟然替她出了这口恶气。   那帮人顿时气的面容扭曲。   有那脾气爆的,当即就想来找陈妄麻烦,可同伴却认出了陈妄的身份,忙将其阻止住,旋即一脸嘲讽看向陈妄。   “李国九公主择正夫,除了要求长得好看之外,好像还说过,姓陈的坚决不要,所以陈国太子殿下,这是在五十步笑百步?”   “喀嚓——”   陈妄手指的关节响了一声。   凌霄吓了一跳,忙道:“殿下,您冷静,这里是李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陈妄眼底的厌恶都要溢出来了。   若不是因为这里是李国,早在这些人胆敢议论李望舒的时候,他们的舌头,就已经被割下来了。   李曦歌这才出声,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   “诸位稍安勿躁,待其他几国使臣陆续到了之后,朕便会安排此事的。今夜,我们只喝酒尽兴,不谈这些事。大家远道而来,朕在这里敬大家一杯。”   很快,便有歌舞上来了。   席间的氛围,这才被活跃起来。   陈妄今夜是来见李望舒的。   李望舒没来,他看什么都兴致欠缺,只闷闷坐在座位上。   李曦歌将陈妄的反应尽收眼底。   今晨李曦歌知道,陈妄去找李望舒之后,便将李望舒召进宫来。   “望舒,你在陈国时,陈国太子是不是欺负你了?”   当年李曦歌弱小,不能保护李望舒,才让李望舒被送去陈国做了质女。如今她成了李国的皇帝,她就绝对不允许,有人再欺负她妹妹。   却不想,李望舒摇摇头。   她道:“没有,只是我与他之间,有过一段露水姻缘而已。”   李曦歌立刻道:“是他强迫你的?”   “不是,我们是被人设计的。”   李望舒知道,若自己不说,李曦歌也会查的。   她道:“后来,他想对我负责,而我看中了他的身份,就那么处过一段时间。再后来,我收到皇姐的信之后,就从李国逃走了。”   一开始,李曦歌还有些不大相信。   但眼下,看着陈妄这副望穿秋水等李望舒的模样,李曦歌又信了。   李望舒没来,这场宫宴又十分无趣,中途,陈妄便借口身子不适,提前出宫了。   出宫后,陈妄没有直接回驿馆,而是去了李望舒的府邸。   公主府的门房,已经认识陈妄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陈妄这次态度居然还可以,门房便晕晕乎乎进去通禀了。   门房进来时,李望舒正在用饭。   坐在他旁边的夏忻眸光动了动。   陈妄又来了,这倒是出乎李望舒意料之外的事。   毕竟她的印象里,陈妄是个骄傲自负的人,昨天自己的话已经说的十分明白了,他何必再来。   李望舒慢慢咽下嘴里的菜,道:“不见。”   门房应了声,转身去了。   夏忻忙盛了一碗汤给李望舒:“公主姐姐喝碗甜汤吧。”   李望舒搁下筷子,摇摇头。   “你喝吧,我吃饱了。”   夏忻见状,便没再劝了。   刚好有宫娥来收拾,夏忻便借故走了。   门房出去后,将李望舒的话,悉数转告给陈妄了。   陈妄不死心。   他道:“可否再替孤……再替我通传一声,就说我有话,想同她说。”   “啊,这……”   门房有些为难。   刚才李望舒已经态度明确说不见了,她若再去,怕是少不了会吃挂落的。   “我可以帮太子殿下。”   有人突然开口道。   陈妄侧头,便见一个眉眼秾丽的少年,从府里走出来。   那少年一身柳绿色圆领纱袍,粉面朱唇,一脸乖巧的模样。   陈妄蹙眉:“你是谁?”   “我叫夏忻,是前段时间,被公主姐姐带进府的。”   夏忻像是没察觉到陈妄的敌意一般,他亲亲热热靠过去,语气纯良无害道:“殿下有什么想告诉公主姐姐的,可以告诉我,我帮殿下转述呀。” 第七十四章 (二更)   陈妄面无表情看着夏忻。   这个少年眉眼温和, 长相乖巧,属于很讨人喜欢的那一类。   但陈妄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莫名不喜欢此人。   他冷声道:“不必。”   陈妄又看向门房, 门房只得头疼道:“好吧, 奴才再替您跑一趟。”   “太子殿下, 你今晚见不到公主姐姐的哦。”   夏忻在旁边,好心提醒。   陈妄冷冷看了他一眼。   “孤和李望舒的事, 轮不到你多嘴。”   夏忻撇撇嘴,表情有些委屈。   “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你嘛。”   很快, 门房就去而复返了。   门房摇摇头,陈妄神色顿时变得失落起来。   今夜在宫宴上,因为他是陈国太子, 而这里是李国, 所以不能教训那些蛮夷人时,陈妄觉得十分憋屈。   可憋屈过后,看着周遭李国来往穿梭的人时, 陈妄突然就想起了李望舒。   他只在李国待了一天,就已经感觉到了憋屈。   那李望舒在陈国待了十年, 她遇到的憋屈事该有多少。   李望舒本是李国金尊玉贵的公主。   可因为被送到陈国做了质女, 所有人便忘了她原本的身份,只把她当成了一个寄人篱下的质女。   所以从宫里出来后,陈妄便直奔公主府而来, 他想见见李望舒。   夏忻在一旁,小声道:“看吧, 我都说了, 公主姐姐不会见你的。”   他话音刚落, 便收到了陈妄一记眼刀。   “好吧, 既然你不要我帮你转述,那我就进去啦。”   夏忻说完,脸上挂着无害的笑容,步履轻快往府里走,陈妄那双眼睛,简直恨不得在夏忻的背上戳出个窟窿来。   夏忻察觉到了,但他却没回头,甚至还得意洋洋弯了弯唇角。   只是这扬起的唇角,在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那个人时,顿时僵住了。   门外传来马车离开的声音。   夏忻这才小跑过去,冲李望舒撒娇道:“公主姐姐,你别生气呀,我只是想看看,让你心烦不宁的人,长什么样子而已。”   李望舒看了夏忻一眼,抽出胳膊,淡淡道:“你太心急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   夏忻孩子气的撇撇嘴,眼里露出一抹,与他青稚面容不符合的神色来。   他可不觉得他心急。   从之前,李望舒让抱玉打听,陈国使团来时,夏忻就敏锐察觉到,陈国使团里,有人和李望舒关系匪浅。   所以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留意着。   可他没想到,让李望舒心绪不宁的人,竟然是陈国的太子。   而且据他所知,李望舒的三个条件里,其中有一条是,姓陈或者名字里带妄,含谐音的,都坚决不要。   这位陈国太子,好像就叫陈妄来着。   若是这样,那李望舒这个要求,不就是专门针对他的吗?!   而且虽然说,陈国的太子,不可能会入赘到李国。   但瞧李望舒刻意针对陈妄,陈妄却还颠颠往公主府跑,夏忻便知道,他们之间没那么简单,所以他便生了危机感。   “唉……”   夏忻叹了一口气,表情有些懊恼。   “刚才大意了,应该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才是。”   ***   陈妄没见到李望舒,固然有些失望。   但他并不气馁。   李望舒最喜外出游玩,今夜见不到,明日再去便是。   如今他人已经在李国了,总能找到机会,同李望舒见面的。   是以第二天,李望舒一个脚还没迈出府门,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陈妄和戚红缨。   李望舒脚下一顿。   她立刻将脚又收了进去,偏头吩咐道:“关门,放狗。”   看见李望舒,正兴冲冲过来的陈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被连累的戚红缨,顿时埋怨起陈妄来:“我都说了,让你不要跟我一起来,这下好了,望舒估计也不肯理我了。”   陈妄没说话,只是抿唇,看着紧闭的府门。   抱玉看见李望舒去而复返后,不禁奇怪道:“公主,您今日不是答应钟离将军,要带钟离公子去选琴么?”   李望舒一脸不耐烦。   “不去了,派人去钟离家一趟,就说我今日有事,改日再带钟离昱去选琴。”   抱玉见李望舒脸色不好,不敢再问什么,她转身要正要去吩咐时,李望舒却突然又反悔了。   “算了,不用,我自己去。”   说完,李望舒便沉着脸,转身又往外走了。   在陈国时,她每天委曲求全的也就罢了。   眼下她回到李国了,凭什么还要再委曲求全?!   李望舒已经做好,和陈妄干架的准备了。   可府门打开之后,只剩下戚红缨一个人了。   “望舒啊,我发誓,我真的是……”   “陈妄呢?”   “太子殿下?”   戚红缨愣了下:“他刚走,你要是想找他,那我让人把他叫回来?”   陈妄人都走了,李望舒也不好让人把他叫回来,再跟他吵架。   李望舒道:“不必了,我今天要出趟门,你要一起去么?”   “去去去。”   戚红缨立刻答应了。   李望舒和戚红缨正要上马车时,夏忻追出来,小心翼翼问:“公主姐姐,我能跟着一起去么?”   李望舒看向夏忻。   夏忻飞快道:“阿昱哥哥眼睛不方便,我可以帮忙照顾他。”   李望舒顿了顿,同意了。   夏忻立刻欢喜跑过来,不过他没进马车内,而是和车夫挤在一起,笑嘻嘻道:“公主姐姐和美人姐姐说话,我坐在外面帮忙赶车。”   戚红缨闻言,不禁笑问:“望舒,你从哪儿找来,这么嘴甜的一个弟弟?”   “路上捡的。”   “在哪儿捡的,我也去捡一个。”   李望舒:“……”   “驾——”   车夫一甩鞭子,马立刻跑起来。   而他们刚走,有一辆马车,也立刻追着李望舒的马车而去。   因为钟离昱眼睛的缘故,李望舒先去钟离家接了钟离昱,然后一行人去了琴行。   琴行的掌柜,和钟离昱是老相识了。   平日都是钟离凝抽空陪钟离昱来的,今日多了几个人,掌柜便问:“钟离公子是先试琴,还是歇会儿再试?”   “我想现在试。”   钟离昱说着,没有神采的眼睛,循声望向李望舒。   正在与戚红缨说话的李望舒,道:“那就现在试,我们在这儿等你。”   夏忻自告奋勇道:“那我扶阿昱哥哥进去。”   掌柜带了钟离昱进去试琴,店里的伙计,则殷勤给她们端了两碗冰奶酪来。   “今儿天气炎热,两位吃碗冰酪消消暑气。”   李望舒轻轻蹙眉。   她叫住要走的伙计:“给我上盏温水。”   “哎,好嘞。”   伙计忙去了。   戚红缨道:“你来月事了?你要是不能吃,那这两碗,都归我了啊!”   “嗯,你都吃吧。”   说完,李望舒靠在椅背上,眉眼有些疲惫。   戚红缨连续吃了两碗冰酪后,才觉得凉快了一些。   她一抬头,就看见李望舒神色恹恹的模样,不禁问:“怎么了?你不舒服?”   “没有,只是有点困。”   李望舒坐直身子,捧着温水,慢慢喝着。   戚红缨便坐过去,呼啦呼啦为两人打扇的同时,又继续起先前的话题来。   “这次各国的来使,你见过没?”   这些人里,有不少人,是冲着李望舒择正夫而来。   李望舒道:“等人到齐了再见。”   “哦,那你择正夫,有什么要求啊?”   就见李望舒抬眸看了一眼。   戚红缨立刻心虚道:“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李望舒眼睫微垂。   “要求我已经提过了。”   会伺候人,温柔小意脾气好。长得好看。如果第二条够优秀,第一条可适当放宽;第三姓陈或名字里带妄(含谐音)的,前面两个再符合,都不要!   这三条里,除了会伺候人,温柔笑意脾气好之外,陈妄都符合。   可这不就意味着,他没戏了吗?   但想到,自己在驿馆里,看到的那堆蛮夷人,戚红缨又有些担心。   戚红缨斟酌开口:“望舒,如果来的人,都不符合你的要求呢?”   “不符合就不符合了,反正我们李国男人多得是。”   戚红缨:“……”   他们正说话间,钟离昱从里面出来了。   李望舒站起来,问:“选好了么?”   “选好了,陶掌柜会将琴送到我们府上。”   钟离昱知道,自己看不见,李望舒一行人还得照顾他,是以选好琴之后,他便说他想回府了。   李望舒:“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陶掌要去我府上送琴,我跟他一起就好了,公主不必担忧我。”   虽然钟离昱跟那个掌柜很熟。   但李望舒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是她将钟离昱带出来的。   夏忻十分会察言观色。   他立刻接话道:“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美人姐姐难得来李国,公主姐姐你陪她四处逛逛,我送阿昱哥哥回去。”   夏忻和钟离昱相处的很好。   有他送钟离昱,李望舒便放心了。   同钟离昱分开之后,李望舒问戚红缨:“你想去哪里?”   戚红缨一脸跃跃欲试。   “我想去哪里都行?”   李望舒奇怪看了戚红缨一眼。   她昨天刚来李国,这么快就有想去的地方啦?   一刻钟后,李望舒又站在了春风楼门前。   李望舒:“……”   “我昨天经过这里的时候,发现这里好热闹的,我想进去玩玩,可以吗?”   热闹是其次的。   主要是在陈国,只有男子才能出入花楼。   现在到了李国,花楼里的成了男子,戚红缨突然就想,去体验一下李国女人的快乐。   李望舒看出了戚红缨所想。   她道:“行吧,既然你想去,那我们就……”   去字还没说出口,李望舒胳膊猛地被人拉住了。   “不准进去。”   陈妄站在她身边,抿着唇角,满脸不悦。   不过他没瞪李望舒,而是瞪向了戚红缨。   从公主府出来时,李望舒便知道,陈妄一直跟着她。   所以在这里见到陈妄,她脸上并没有惊讶之色。   李望舒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   她冷声道:“松手。”   陈妄犹豫了一下,慢慢松手了。   李望舒手甫一得自由,她便冷冷道:“太子殿下,这里是我们李国,请自重。”   说完,便径自转身往里走了。   “李望舒……”   陈妄还想去拉李望舒,却被花楼的老鸨拦住。   老鸨丰腴的身子,挡在陈妄面前。   她道:“哎呦,公子,男子善妒可是要不得的呀!”   李望舒一进去,便有不少小倌围了过去,陈妄气的跳脚。   他一把推开老鸨,便要去追李望舒他们,老鸨正要叫人去拦,陈妄猛地回头,目光锐利看过来:“怎么?我不能进?”   老鸨被陈妄的目光所震慑。   她下意识答:“能能能进。”   等陈妄进去之后,老鸨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老娘花楼里全是年轻貌美的小倌儿,他一个男人进去能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我尽力了,但还是没做到,给大家发红包弥补吧 第七十五章 (一更)   花楼里的人, 眼力劲儿是一绝。   李望舒上次和钟离凝一起来过。   是以,李望舒一进来,就有人认出她来了。   “贵主, 您来啦!快快快, 楼上请, 小人最近新学了曲子,就等贵主您来弹给您听呢!”   浓郁的胭脂味, 熏的李望舒直反胃。   她十分想转身走人,可余光瞥见陈妄也进来了, 顿时又生生忍住了,吩咐道:“带我们去楼上。”   “好嘞,来来来, 贵主, 您小心台阶啊!”   一群小倌簇拥着李望舒和戚红缨往楼上去。   跟进来的陈妄,看到这一幕,顿时气的火冒三丈。   尤其是看见有人在扶李望舒, 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陈妄怒声道:“那个穿粉衣服的,给孤把你的脏手拿开!”   花楼里人声鼎沸, 吹拉弹唱齐上阵。   陈妄的声音, 瞬间就被盖住了,李望舒头也不回的上楼了。   陈妄气的嘴歪。   他当即要跟着上楼,却在楼梯处被人拦下了。   “哎哎哎, 楼上只有贵主能去,你……”   话还没说完, 陈妄将银子扔过去, 那人立刻变了态度:“公子您请, 您请。”   一进雅间, 李望舒便直奔窗边。   她将窗推开,呼吸新鲜空气的同时,吩咐道:“去把你们身上的脂粉熏香洗干净,再来伺候。”   “是。”小倌们齐齐应声后,退下了。   戚红缨甫一进花楼,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她正看着外面的热闹时,突然见小倌们走了,忙转过头问:“哎,你们怎么都走了呀?”   她们正说着,老鸨亲自来了:“上次没招待好贵主,是妈妈我的错,这次贵主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妈妈一定帮贵主您办到。”   李望舒看向戚红缨。   “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戚红缨只有一个要求。   “我想要你们这里的头牌。”   她还没见过,男头牌长什么样子呢!   “啊,这……”   老鸨面色有些为难。   戚红缨问:“怎么不方便?”   “倒不是不方便,只是……”   只是那头牌已经提前被人定下了。   可老鸨见过,钟离凝对李望舒毕恭毕敬的模样。   她已经隐约猜到李望舒的身份了,有意想攀上李望舒这个高枝,略一思索后,她立刻笑道:“方便方便,两位贵主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将他们带过来。”   “不准涂脂抹粉,也不准熏香。”   李望舒专程交代了一句,老鸨称是去了。   陈妄上来之后,原本是直奔李望舒所在雅间的,可走到门口时,却被李望舒的护卫拦住了。   他没办法,只得退而求次,去了对面的雅间。   从这里,陈妄能清楚看见,李望舒房中的一举一动。   很快,老鸨就带着小倌们去而复返了。   老鸨一进来,便高声笑道:“两位贵主,妈妈我这次,可是把我们楼里,掐尖儿的人,都给带来了,你们可要多疼疼他们啊!”   说着,又扭着腰身,冲那些小倌们交代。   “这可是咱们楼里的贵客,你们都给老娘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伺候,要是贵主有不满意的,回头老娘就揭了你们的皮!”   李望舒听的直皱眉。   老鸨识趣道:“我就不打扰两位贵主了,贵主您尽兴啊!”   说完,便退出去,将门掩上了。   “贵主……”   那些小倌们,顿时分做两拨。   一拨朝李望舒过来,一拨往戚红缨跟前去。   现在天气炎热,李望舒不喜欢,别人围着她,当即便要拒绝时,不经意间,看见了对面,脖子伸的老长的陈妄。   李望舒顿时改了主意。   李望舒目光在小倌里旋了一圈。   她挑了一个最顺眼的,道:“你过来,其他人,去那边伺候吧。”   她既发话了,小倌们只得照做。   被李望舒挑中的那个人,上前时手中还拿了个垫子,他笑容温和道:“贵主用这个垫在腰后,会舒服些。”   李望舒略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这人竟然这般细心。   “好,多谢。”   李望舒接过垫子,垫在后腰,再转过身时,那人已经让人将桌上的酒菜换了,又转头问:“贵主能喝果酒么?”   李望舒摇头。   那人道:“那便不要酒了,上壶酸梅汤吧,这个时节,喝那个正好。”   李望舒轻轻颔首。   侍从去张罗去了。   那人便含笑问:“贵主想听小人弹琴,还是想让小人,陪您说说话?”   这人虽然容貌不出众,但却细心周到,同他相处起来很舒服。   李望舒歪在椅子上,懒懒道:“说会儿话吧。”   那人便在李望舒身侧落座。   他拿起一把折扇,靠过来,替李望舒打扇。   很快,下人便换了新席面来。   那人倒了碗酸梅汤,递给李望舒。   李望舒窝在椅子上,捧着酸梅汤,小口小口啜着,同这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陈妄在对面,双目死死盯着这边。   他看见,李望舒在同一个男子说话,不知那男子说了什么,李望舒蓦的笑了起来,眉眼璨璨。   陈妄双手紧紧抠着窗缘。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见,李望舒笑了。   跟在陈妄身边的凌霄,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他们殿下这是何必呢!   李望舒发现,这个小倌很有意思。   他容貌并不出众,但说起话来,却能在温润柔和,和幽默风趣里,自由切换,与他说话,很容易能让人忘掉烦恼。   同李望舒他们这边闲聊不同,戚红缨像是一只掉进花丛里的蝴蝶。她歪在榻上,那帮小倌们围着她。   有给她喂酒的;有给她喂葡萄的;还有给她舞剑的。   戚红缨看不上那人舞的剑,便一跃而起,抢过那人手中的剑,满脸嫌弃道:“一个大男人,舞剑怎么软绵绵的,看我给你们露一手。”   那把剑到了戚红缨手上,就像是骤然有了生命,变得宛若游龙起来。   随着戚红缨招式的起伏,那帮小倌们,顿时齐齐鼓掌叫好。   陈妄一个人在雅间里,待了两个时辰。   这两个时辰里,他亲眼看着李望舒对对面那个小倌,笑了三十八次。   整整三十八次!!!   他们认识这么久,李望舒加起来,对他笑的次数,都没有什么这么多,那个以色侍人的东西,凭什么!   陈妄气的牙痒痒。   直到子时过后,那边的人才窸窸窣窣站起来,瞧着似是要散场了。   陈妄立刻转身出去。   玩儿尽兴的戚红缨摇摇晃晃被人簇拥着下楼,她打着酒嗝,道:“兄弟们,我今天先回去了,咱们改天再聚哈。”   “好好好,您小心脚下呀。”   那帮小倌们簇拥着戚红缨下楼,李望舒走在最后面,一行人出了春风楼时,顿时便有清凉的夜风扑了过来。   李望舒惬意眯了眯眼睛,然后就察觉有人挡在自己面前。   一睁眼,就看见了陈妄抿着唇角,站在她面前。   “公主……”   随从想要过来,被李望舒制止了:“你们把红缨扶上马车。”   随从们便没再过来。   李望舒这才转头,看向陈妄。   “李望舒,你就算同我置气,也不该这般轻贱自己,你……”   李望舒打断陈妄的话,反问道:“我怎么就轻贱自己了?”   同先前在雅间里的言笑晏晏不同,此的李望舒,眉眼里只有冷淡。   陈妄的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可他仍道:“你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从前不是这样的?”   李望舒听到这话,顿时笑了,但这笑里满是讥讽:“那我从前是怎么样的?卑躬屈膝?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陈妄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声音弱了下去:“孤,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陈妄!你究竟有完没完!”   李望舒打断陈妄的话,声音里全是不耐烦?   今天晚上,李望舒对那个小倌每笑一次,陈妄的心,就像是被猫挠了一次。   现在听到李望舒居然吼他,陈妄的火气顿时压不住了。   他也立刻吼了回去。   “没完!李望舒,凭什么,你说结束就结束,孤不同意!之前的事,是孤不对,孤向你道歉,以后也不会了。至于你嫌弃孤那事,孤也可以学!”   李望舒惊呆了。   陈妄是疯了吗?!他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说这种事!   此时的花楼喧嚣逐渐散了,有人陆续往外走。   李望舒恨恨骂了声,“不要脸”,就满面怒气上马车走了。   陈妄烦躁搓了搓脸。   他明明是想和李望舒好好说的,怎么又惹她生气了。   “驾——”   马车驶走了,戚红缨扑过来,一身酒气道:“望舒,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男人老想去花楼了。嘿嘿嘿,真的很快乐呀。”   李望舒敷衍两声,戚红缨便抱着毯子去傻乐了。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李望舒觉得脸上有些热,她恨恨骂了陈妄好几声后,又有些头疼。   陈妄一贯是个高傲自负的人。   李望舒以为,那晚她说了那番话之后,陈妄定然会恼羞成怒,然后反呛她几句之后,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离开。   可李望舒怎么都没想到,现在的陈妄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竟然还会给自己服软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陈妄吗?!   不行!他们不能这样一直藕断丝连下去!   李望舒决定,第二天要进宫去找李曦歌。   而在李望舒去找李曦歌时,陈妄自己还在想,要怎么才能哄好李望舒。   戚红缨那边,陈妄已经不指望了,他决定自己想办法。   他自己想来想去,办法没想到,反倒满脑子只有,李望舒昨晚冲着那个小倌笑的样子。   陈妄猛地站起来,扬声道:“来人。”   凌霄立刻跑进来。   陈妄道:“去把昨天逗李望舒笑了三十八回的那个小倌,给孤弄来。”   “殿下,这是在李国啊!您要是杀了那个小倌,望舒公主怕是会更生气的。”   “谁说孤要杀他?”   凌霄愣住了:“殿下您不杀他,您把他弄来干什么?”   陈妄咬牙切齿道:“让你去就去,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7 23:33:38~2022-07-08 17:3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眼窝子浅如醋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六章 (二更)   李国皇宫内。   李望舒今日入宫, 是来向李曦歌说,自己选正夫一事。   只要她正夫一定下,陈妄应该就会离开了。   可李望舒说完, 李曦歌的神色, 却变得有些奇怪。   李望舒问:“皇姐可是觉得, 哪里不妥?”   “倒也不是不妥,只是……”   李曦歌顿了顿, 艰难开口:“只是皇姐替你看过了,来的使臣里, 符合你要求的,实在没几个。”   其中符合条件最多的,当属陈妄。   但陈妄姓陈且名妄, 是李望舒重点剔除的对象。   而其他那些小族的来使, 虽说长得十分具有特色。   但他们的长相,不符合李国人审美中的好看。   现在李曦歌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把李望舒选正夫的消息, 传至各国了。   李望舒道:“无妨的,若他们不行, 到时候在国中选一个就好了。”   这倒是个办法, 但——   “这次有不少人,是冲着你选夫来的,无论如何, 我们都得走个流程。”   李望舒轻轻颔首。   “望舒明白,这些事, 就劳烦皇姐了。”   李曦歌嗔怪道:“你这丫头, 我们是亲姐妹, 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她们正说着话, 有宫人来禀:“陛下,大皇子求见。”   “让他进来。”   李曦歌说完,又转头冲李望舒道:“珩儿定然是知道你来了。”   话音刚落。李珩便从外面跑进来。   “珩儿见过母皇。”   李曦歌摆摆手。   李珩这才站起来,朝李望舒跑过去,对着李望舒撒娇道:“姨母,你都好久没来见珩儿了,珩儿好想你呀。”   “姨母也想珩儿的,所以特地从宫外,给珩儿带了糕点来。”   “真的吗?在哪里?”   李曦歌坐在旁边,见李望舒对李珩爱护有加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孩子,那抓紧时间成婚,自己也生一个。”   李望舒握着帕子的手一顿。   旋即,她转头,笑道:“好啊,等皇姐替我选了正夫,我就抓紧时间生一个。”   李珩立刻紧张兮兮看着李望舒。   “姨母,你有了自己的宝宝,还会喜欢珩儿吗?”   李望舒捏了捏他圆润的脸:“当然会了。”   在李望舒进宫时,凌霄也将昨晚,逗笑了李望舒,三十八次的那个小倌,带到了驿馆来。   虽然陈妄昨晚一直在对面,但他那恨不得从对面爬过来的架势,小倌就是想忽略都难。   “不知殿下召小人来,有何贵干?”   那小倌如是说着,但心里早已有了猜测。   他在花楼浸淫多年,男人拈酸吃醋的事,压根没少见过,也能应付得绰绰有余。   “你教孤怎么哄人。”   陈妄硬邦邦开口。   那声音,不像是让教他哄人,倒像是教他怎么杀人。   小倌一事没反应过来:“啥?”   “你是耳朵有毛病吗?”陈妄不耐烦重复了一遍,“孤说,教孤怎么哄人。”   在陈国时,常公公和太后,私底下都劝过陈妄,让他在陈帝面前,嘴甜会说话一些。   但陈妄却宁折不屈。   直到昨晚,看见李望舒,对这个小倌笑了整整三十八次,陈妄这才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语言的魅力。   所以陈妄目光凉飕飕盯着那个小倌。   他道:“教的好了有赏。教的不好了,孤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小倌瞬间打了寒颤。   从陈妄的表情里,他看得出来,陈妄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哄人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难事。   余光瞥见,桌上有黄澄澄的金子,那小倌瞬间打起精神,开始向陈妄传授起技巧来。   凌霄进来时,就见他们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凌霄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一时没敢出声打扰。   过了好一会儿,那小倌才道:“大概就这些了。”   陈妄回想了一下,他说的几条、   那小倌见状,拿了金子,打算功成身退时,就听陈妄又道:“要是孤用你的办法还没成功,你就等着被拔舌头吧。”   小倌:“……”   凌霄听见他们说完了,这才又进来。   他先是飞快瞄了一眼陈妄的脸色,然后才道:“殿下,刚传来消息,说今晚宫中设宴,要为望舒公主择正夫。”   陈妄还在想,刚才小倌说的那几条。   他随口道:“孤知道了。”   可他说完之后,凌霄并没有退下。   陈妄又不耐烦看向他:“还有事?”   这事瞒不过去。   凌霄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消息,我是从别人哪里听来的,并没有人来通知我们。”   换句话说,陈妄没有竞选李望舒正夫的资格。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我脑子有点乱,让我捋捋大纲,明天正常更新感谢在2022-07-08 17:36:54~2022-07-08 23:3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π 6瓶;小天使呀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一更)   “什么?”   陈妄猛地站起来。   凌霄犹豫着, 要不要再重复一遍时,就听到外面,有人由远而近惊呼道:“殿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很快, 他们随行的陈国官员进来了。   陈妄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孤还没死呢!你嚎什么嚎?”   进来的官员吓的脑袋一缩, 不敢再言语了。   陈妄没好气道:“又怎么了?说!”   “下官听人说, 李国九公主要选正夫了,这怎么能行呢!咱们此行来李国, 是为求娶李国九公主,继续两国盟约的, 这李国九公主若选了正夫,那如何还能再和谈啊!”   那官员一脸急切。   原本他们到李国第二天,便该向李国女皇提出此事的。   但也不知道, 陈妄是怎么想的, 竟然迟迟没有开口。   眼下陈国国库空虚,国中天灾不断,在这个时候与李国开战, 非明智之举。再加上,如今的李国, 已非十年前的小国了, 如今实力不容小觑。   所以陈国便打算来求娶,用求娶的办法,让两国共结秦晋之好。   但初到李国那天夜里, 听到李望舒说的那番话后,陈妄便深知, 此时提出求娶之事, 会将李望舒推的更远。   所以他一直将此事压着, 打算缓缓再说。   可他这一缓, 李望舒那边,却要大张旗鼓择夫了。   眼下这官员又重提此事,陈妄不耐烦道:“行了,孤知道了。”   那官员有心还想问,却被陈妄轰了出去。   凌霄也在一旁劝道:“殿下,要不,咱们现在去提?”   陈妄烦躁揉了揉眉心。   他道:“再等等。”   凌霄十分不解。   这眼瞅着,李望舒就要择正夫了,他们殿下还要等什么?!   凌霄回过神来,就见陈妄朝外面走。   他忙问:“太子殿下,您去哪里?”   “进宫。”   凌霄:“……”   您没有竞选资格啊!   此番各国的使者来李国,有的是单纯为了恭贺李曦歌登基,有的则是为了李望舒择夫,有的则是两者兼有。   是以,李国皇宫里便专门设了一个报名处。   若想参与择夫的,可以去那里报名。   成功报名的人,会领到一个木牌。   负责此事的,是李曦歌身边的大宫女。这大宫女正在整理名单时,面前骤然一暗。   有人道:“孤来报名。”   一听到这个称呼,这大宫女嘴角一抽。   果不其然,抬头就看见了陈妄。   那大宫女忙站起来,冲陈妄行了一礼,为难道:“太子殿下,我们九公主择夫,曾开出了三个标准,您应该有所耳闻吧?”   单就陈妄这两个字,都没有资格竞选。   更别说他这个人了。   “孤知道。”   陈妄说着,冲她伸手。   大宫女都要无语了。   她心想,您既然都知道,我们公主的择夫要求,您又何必这样了。   但陈妄来者是客,又是陈国的太子,她们也开罪不起,便只能将笔递过去。   然后,她就看见,陈妄龙飞凤舞在纸上写了两个大字——思慎。   大宫女愣住了。   这陈国太子叫思慎吗?!   陈妄的手再次伸过来,催促道:“木牌。”   那大宫女这才回过神来,忙人将木牌交给陈妄。   陈妄走后,这大宫女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遂决定将此事报给李曦歌。   可偏生她去的时候,顾侍君的旧疾又犯了,李曦歌去他那儿了。大宫女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将陈妄也算上了。   毕竟李望舒的要求里,只明确说姓陈,或者名字里带妄的,坚决不行。   但这次,人家陈国太子登记是思慎,这两个字,并没有犯规。   大宫女将整理好的名单,亲自去公主府,送给李望舒。   可偏生,这日,李望舒身体不适,便也没看,直到晚上宫宴上,看见陈妄也在时,李望舒不禁侧眸问:“怎么回事?”   李曦歌也跟着看过来。   大宫女忙道:“这是陈国太子报名时写的名字。”   “思慎?!”   李曦歌转头,看向陈妄,提醒道:“太子殿下,这报名的名字不可作假。”   “孤并未作假。”   陈妄站起来,面带微笑看向李望舒:“若女皇陛下不信,大可问九公主。”   李曦歌看向李望舒。   她小声问:“望舒,这怎么回事?”   李望舒也被气到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陈妄会这么无耻,竟然会用字来报名。   李曦歌顿时有些犯难。   李望舒那三条里,也没说,不能用字报名,真说起来,也不能说人家违规。   “女皇陛下,不是要择夫吗?怎么个择法?!”   底下有人已经开始催促了。   李曦歌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深吸一口气,将火气压下,开口道:“要求我已经说过了,今日便来细化一下。第一条,长得好看,需要守男德。”   有人迫不及待问:“这个男德标准是啥?”   李曦歌的大宫女抬手击掌,一个宫人,捧着一个卷轴过来。   那宫人在众人面前站定。   另外一个宫人上前,两人一起合力,将卷轴打开。   待选的众人,顿时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长长的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光是看都觉得脑壳子疼。   李望舒道:“若有人不能接受,就请将木牌交出,便视作放弃。”   这话音一落,顿时有不少人,将木牌交了出去。   他们都与陈国一样,尊崇男尊女卑,这李国搞女尊男卑也就算了,竟然还有男德这东西,简直是太他娘的离谱!   李望舒见陈妄仍巍然不动,不禁蹙眉。   他怎么还不滚?!   而陈妄见李望舒在看他,便对李望舒笑了笑。   李望舒立刻将头移开,继续道:“第二条,要会伺候人。这个伺候人,是指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得贤良淑德,勤俭持家,若不符合此条件的,请将木牌交出。”   人群中窸窸窣窣又走出不少人。   而陈妄依旧不动。   李望舒道:“这一条,我会另外派人考,诸位若是做不到的,还是尽快放弃,以免到时候做不到,反倒伤了颜面。”   人群中又走出几个人来,交了木牌。   一时间,参选人数,只剩下陈妄、钟离昱,和另外两位李国朝臣家的公子了。   李望舒眉心跳了跳。   她只得继续道:“最后一个条件,需要温柔小意脾气好,不符合此要求的,请将木牌交出来。”   这个要求简单,没人站出来交木牌。   李望舒看着陈妄稳如泰山的模样,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出声道:“太子殿下,你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能贤良淑德,勤俭持家?”   陈妄无比自信道:“能啊!”   他的东宫有厨子,有管事,外加他,组合起来,不是很符合李望舒的要求嘛。   李望舒瞬间被气的火冒三丈。   她撮着后槽牙,问:“那温柔小意脾气好呢?你在陈国是什么名声,你自己不知道吗?”   陈妄愣住了。   李望舒这个问题,他还真不知道。   毕竟没人敢在他的面前,说他的闲话。   所以陈妄一脸真诚问:“我在陈国什么名声?”   话音落地,见李望舒脸色变了,陈妄就知道,他这话问错了。   想到那小倌说,陈妄立刻又改口:“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如今我在陈国的名声很好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李望舒呆住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陈妄吗?   他今天是被鬼附身了,还是找人借了一张嘴?!   李曦歌在一旁,也颇为吃惊。   她看了看陈妄,又看了看李望舒,最后出声道:“今日天色已晚,暂且就到这里吧。待朕与望舒商议商议,明日再细说此事吧。”   说完,李曦歌携李望舒走了。   陈妄有心想去同李望舒说话,却被钟离凝拦住。   钟离凝笑眯眯道:“臣送太子殿下出宫。”   陈妄又看了一眼,李望舒远去的背影,只得和钟离凝一同走了。   待出了水榭之后,只剩下她们姐妹二人后,李曦歌问:“望舒,你是当真不想,再与陈国太子有任何纠缠,还是只是在闹脾气?”   虽然李望舒说,她与陈妄之间,只是一场露水姻缘。   但自陈妄来李国后,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看着可不像,仅仅只是一场露水姻缘那么简单。所以李曦歌拿捏不准,李望舒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望舒脚下一顿。   她垂下眼睫,看了一眼地上自己伶仃的影子,然后抬眸,看向李曦歌。   只一眼,李曦歌便知道了,李望舒的答案。   李曦歌道:“好,皇姐知道了。那今日这些人里,你属意谁做的你正夫?”   最后剩下的人里面,除了陈妄之外,其余三位,都是李国朝臣家的公子。   除了钟离昱之外,另外两位,李望舒并不认识。   李望舒道:“钟离昱。”   钟离昱?!   李曦歌轻轻蹙眉。   钟离昱是天盲,他做李望舒的正夫,会不会有些不妥。   不过李望舒是公主。   按照李国规矩,她可以娶一个正夫,三个侧夫,到时候挑个得力的侧夫,帮衬着钟离昱管理便是。   李曦歌轻轻颔首。   “好,皇姐知道了。”   两人一同往外走,临到要分开时,李望舒突然道:“皇姐,谢谢你。”   李曦歌一愣,嗔怒瞪了李望舒一眼。   “傻丫头,我是你姐姐,同我还这么见外?”   李望舒笑了笑。   同李曦歌道别后,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而李曦歌刚回寝殿,便有人宫人来报。   “陛下,芳兰阁出事了。”   李曦歌立刻赶过去。   芳兰阁里灯火通明,李国上任女帝,正躺在床上,嗬哧嗬哧喘着粗气,她目眦欲裂瞪着身边,一直服侍她的碧衣男子,像是恨不得活剥了他。   而那碧衣男子浑然不觉。   他只拿着帕子,细细替她擦拭着,温柔的声线里,甚至带着哄劝的意味:“太上皇,您这又是何必呢!如今陛下已经登基了,您眼下这般折腾,只是多牺牲几条性命而已。”   “滚!!!”   太上皇含糊不清骂着,有心想推开面前的人,可手却不听使唤,反倒因为用力过度,而自己摔了下来。   入眼,她就看见一双黑色绣着金线的靴子。   然后,便是李曦歌那张罗刹似的脸。   “孽……孽……”   太上皇双目充血,想骂李曦歌,可话却怎么都说不清。   从前,李曦歌在她面前,永远都是卑微讨好的。   如今她们母女俩却换了个儿,她尊严尽失的躺在地上,李曦歌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要不是为了望舒,你以为,你能活到这个时候吗?”   李曦歌突然开口。   太上皇心下一悸。   她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李曦歌一双冰冷肃杀的眼睛。   “我与望舒自幼丧父,我不想望舒离国十载,一回来又丧母,所以才容忍你活下来。可我没想到,母皇您如今都成这样了,竟然还想再折腾,看来是我太仁慈了。”   说到这里,李曦歌叹了口气。   她蹲下来,拿出帕子,细细替她母皇,将唇角的涎水擦干净,然后语气轻柔道:“朕知道,母皇想父君了。待望舒成婚后,朕就送母皇去见父君。”   太上皇的眼睛骤然睁大。   李曦歌却不再看她,转身朝外走去。   她甫一出去,兰芳阁的管事便将东西呈了上来。   是一封衣带诏。   原本李曦歌看在李望舒的面子上,打算让她安享晚年。   可她的母皇却在暗地里筹划,想要让她死呢!   李曦歌掀开灯笼罩子,看着火苗将衣带诏燃烧殆尽,然后吩咐道:“将芳兰阁原先伺候的宫人全部杖毙,换一批新的来。”   芳兰阁的管事忙称是。   处理完这边之后,李曦歌又回了自己的寝殿。   今夜是顾侍君侍寝。   李曦歌去兰芳阁处理事后,他便在这里等她。   见李曦歌回来之后,便倒了茶来给她。   李曦歌接过喝了一口后,又召了宫人来拟旨。   顾侍君无意瞥了一眼。   发现竟然是为李望舒和钟离昱赐婚的圣旨。   盖上国玺后,李曦歌吩咐道:“明日宫门一开,便去钟离家宣旨。”   宫人称是,便带着圣旨下去了。   等宫人散去,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顾侍君才开口问:“陛下,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不然,按照李曦歌的性格,怎么可能会突然为李望舒下旨赐婚。   李曦歌叹了一口气,也没瞒他。   “迎宾馆那边的人,从陈国使者那里打听到,陈妄此番前来,有意求娶望舒为太子妃,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李望舒是她亲妹妹。   十年前,她没有能力护住她,才会让她被送去陈国。   如今她已登基为帝,自然得护住她。   但是李曦歌也为难。   她母皇这几年,沉溺男色,大兴土木,李曦歌如今甫一继位,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且国内尚还不太平,此时与陈国议和是最好的选择。   可偏生,陈国要的是李望舒。   所以为今之计,便是敢在陈国提出此事前,她抢先为李望舒赐婚。   到时候,陈妄提出要李望舒和亲,她便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拒绝,到时候再换别的公主去和亲。   但李望舒是她亲妹妹。   十年前,她没有能力护住她,才会让她被送去陈国。   如今她已登基为帝,自然是   李曦歌对李望舒有亏欠。   眼下李望舒既然说了,她不愿再与陈妄有任何纠缠了,李曦歌便不想让她再卷进来。   赶在陈国提出此事前,她抢先为李望舒赐了婚,陈国到时候提出要李望舒和亲,她就有理由拒绝了。   而且陈国既然是来和谈的,也可以再换别的公主去和亲。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8 23:38:29~2022-07-09 16:2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眼窝子浅如醋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一更)   李曦歌说, 择夫之事,第二日再议。   陈妄便以为,第二日还有其他的比试。   他便想着, 待他赢了比试赢, 再同李曦歌和李望舒提求娶一事。   可陈妄怎么都没想到, 第二天一早,他等来的, 不是入宫比试的消息,而是李曦歌为李望舒和钟离昱赐婚的消息。   那个钟离昱, 陈妄见过。   是李曦歌心腹的弟弟,但即便如此,也改变不了, 他眼盲的事实。   李曦歌竟然给李望舒选了这样一个人。   陈妄气不打一出来, 当即满面怒容朝外走。   出了驿馆,陈妄本打算直奔皇宫,去找李曦歌的。   但转念一想, 又调转马头,去了李望舒府里。   意料之中的, 陈妄又吃了个闭门羹。   夏忻跟着门房一道出来。   他眉眼里皆是掩不住的得意:“公主姐姐说了, 陛下已为她赐了婚,还请太子殿下日后不要再往公主府来了,以免招人闲话。”   说完, 夏忻便步履轻快进了府。   听到赐婚的消息,最高兴的人, 莫过于夏忻了。   原本夏忻还担心, 李望舒若娶了个厉害善妒的悍夫, 他日后会在府里过的艰难。如今李望舒要娶钟离昱, 那么他就不担心这个问题了。   毕竟钟离昱就是个单纯懵懂的傻兔子,日后他若为正夫,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夏忻心情很好。   他唇角高高翘起,一路哼着歌,打算回房再睡个回笼觉时,蓦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道轻响,他下意识回头,来人已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你——!“   来人掌心微微用力,夏忻便顿时说不出话了。   “带孤去见李望舒。”   陈妄没有多少耐心。   夏忻说不出话来,忙点头。   然后陈妄就松手了。   夏忻心下一喜,正要叫人时,陈妄先一步道:“孤今日若见不到李望舒,孤就杀了你。”   夏忻身子一僵。   他打心底里,不想让陈妄去见李望舒。   虽然陈妄不可能入赘到李国,但陈妄是能乱李望舒心的人,为了自己日后的安逸,夏忻不想帮陈妄达成所愿。可偏生,陈妄的身份摆在这里。   如果陈妄想弄死他。   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识时务者为俊杰。   夏忻只得忙不迭点头,带着陈妄往李望舒的寝殿走。   此时天色尚早。   公主府只有洒扫的宫婢在各处忙碌。   她们没见过陈妄,又素知夏忻在李望舒面前受宠,此时见夏忻带着陈妄经过,便皆以为,他是得了李望舒的吩咐,便也无人多嘴。   是以,陈妄一路畅通无阻到了李望舒的寝殿外。   “这就是公主姐姐的寝殿了。”   夏忻刚说完,就被陈妄一个手刀劈晕了。   夏忻直接砸在地上。   陈妄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往里走。   晨光熹微,露水微凝。   院中也没有人,陈妄便径自往主殿走。   他步履很轻,并没有惊到任何人。   陈妄上了台阶,正欲掀帘时,就听里面,传来抱玉的声音:“是……我们从李国走前那晚的事?”   陈妄掀帘的动作一顿。   殿内两个人毫无察觉。   李望舒垂眸,看着尚且平坦的小腹,轻轻嗯了一声。   平日与陈妄欢好时,她一直有喝避子汤。   唯独漏了那一回,谁曾想就中招了。   在陈妄到李国那天,李望舒就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儿了。   但当时在陈国闹过一次乌龙,最开始,李望舒以为,只是脾胃的问题。   她甚至让抱玉,给她熬了在陈国喝的药。   但药端来后,不知怎么的,李望舒就是喝不下去。   后来,李望舒将药悉数倒进了水塘里,又找了夏忻来。   夏忻带了大夫来,私下为她诊了脉。   那大夫说,她已有了月余的身孕。   “公主,那您打算怎么办?”   抱玉满面愁容问。   李望舒如今有了身孕。   但李曦歌又下旨,为她和钟离昱赐婚了。还有陈妄那边……   “若陈国太子知道此事,那……”   抱玉话说到一半,便被李望舒打断了。   李望舒斩钉截铁道:“陈妄不会知道,我会娶钟离昱。”   这个时候,李望舒十分庆幸,自己回了李国。   在李国,她是公主,是妻主,无论是正夫,还是侍君,皆要以她为尊。   况且她之所以挑中钟离昱,是因为钟离凝,希望她能给钟离昱一个名分。所以她与钟离昱成婚,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至于这个孩子……   李望舒刚垂眸,就突然听到了陈妄的声音。   “带着孤的孩子,娶钟离昱,李望舒,你问过孤的意见吗?”   李望舒惊愕抬头。   “唰啦——”   竹门帘撞在一起。   一身玄衣,面如寒霜的陈妄,下颌骨绷紧,从外面大步进来。   抱玉惊惶起身。   陈国太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她们说的话,他都听见啦?   见陈妄满面怒容朝李望舒过来,抱玉立刻挡在李望舒面前:“太子殿下!这里是李国,是公主府,你……”   抱玉话还没说完,已被陈妄一把推开。   “李望舒!”   陈妄一把攥住李望舒的手腕,将她拽起来,咬牙切齿道:“李望舒,孤是死了吗?你要带着孤的孩子,娶别人?!”   陈妄气的七窍生烟。   在听到李曦歌为她和钟离昱赐婚时,陈妄第一反应,是李曦歌想用这桩婚事,拉拢朝臣的。但他又怕,钟离昱是李望舒选中的。   所以他先来公主府,想找李望舒问个清楚,却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么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陈妄现在,简直恨不得掐死李望舒。   如果他今天没来,或者来的时间不对,他毫不怀疑,李望舒是真的会带着他的孩子,娶钟离昱。   李望舒有身孕了。   他们有孩子了。   在门外听到这个消息时,陈妄又惊又喜,正想冲进去,抱起李望舒转两个圈儿时,满心的喜悦,却被李望舒那句“陈妄不会知道,我会娶钟离昱”,瞬间打的个稀碎。   陈妄一瞬间从云端,摔到了地上。   “孤是这孩子的父王,你凭什么不告诉孤?李望舒!你凭什么不告诉孤?!”   陈妄掐着李望舒的手腕,目眦欲裂质问着。   “就凭我压根就没想留下这个孩子。”   李望舒这句话,瞬间让陈妄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他垂下眼睫,怔愣看着李望舒,声音有些发颤:“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望舒抿着唇角。   “你不是已经听清楚了吗?”   是,他听清楚了。   李望舒说,她压根就没想留下这个孩子。   他们有了孩子,李望舒不告诉他也就算了。   竟然还想着,悄无声息打掉这个孩子。   这一瞬间,像是有一只大掌,猛地撅住了陈妄的心脏,疼的陈妄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陈妄却蓦的朗声笑了起来。   真是可笑啊!   他为了不让李望舒觉得,他在仗势压人,他迟迟没提要李望舒和亲。   可换来的却是,李望舒有身孕了,都不肯告诉他,甚至还想打掉他们的孩子,娶别的男人!   她做梦!   蓦的,陈妄收了笑。   他脸上的愤怒,一瞬间敛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全是冷冽。   他居高临下看着李望舒。   一字一句道:“李望舒,孤此番来李国,是来要你到陈国和亲的。”   李望舒眼里闪过一丝慌乱。   “陈妄,你——!”   陈妄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若嫁,两国便共结秦晋之好。你若不嫁,那陈国的军队,不日便会压境,到时候,孤不介意把你抢回去。”   话落,陈妄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李望舒膝头一软,身子滑了下去。   抱玉惊呼了声:“公主!”   陈妄脚下微顿。   他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有血渍滴下来,他强忍着步履不停往外走。   作者有话说:   一更完成√ 第七十九章 (二更)   “公主, 您怎么样?您别吓我啊!”   抱玉瞧着李望舒脸色发白,双目无神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害怕。   福满闻讯带人赶过来。   看见陈妄也在时, 他还愣了愣。   陈妄没搭理他, 满脸杀气走了。   福满忙往殿里去。   见李望舒和抱玉都跌坐在地上时, 福满吓了一跳,忙上前问:“怎么了这是?”   抱玉也跟着叫了声:“公主。”   李望舒干涸的眼珠动了动。   她慢吞吞撑着身子, 便要起来   抱玉见状,忙扶着李望舒, 坐到了榻上,又吩咐道:“去请太医来。”   福满当即要去。   却被李望舒制止住了。   她眼脸微阖,有气无力道:“不用叫太医, 你们下去吧,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抱玉有些不放心。   但她知道李望舒的脾气,只得跟着福满走了。   走到门口时,抱玉又回头。   李望舒身姿单薄坐在窗边, 日光将从窗外投进来,落在她脸上, 愈发衬的她面色苍白没有血色。   抱玉鼻头一酸, 眼泪就下来了。   李望舒跟陈妄说,她原本就没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可抱玉知道,不是这样的。   如果李望舒没打算留下这个孩子。   就不可能拖这么久了。   殿门被阖上。   李望舒抬手摸了摸, 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一滴水猛地砸在她手背上,水花迸溅开来。   而陈妄从李望舒这里离开后, 直接进宫去见了李曦歌。   今日赐婚圣旨下了之后, 李曦歌就知道, 陈妄一定会来找她的。   所以一直在等陈妄。   宫人带着陈妄进来时, 李曦歌看到陈妄脸上的怒色时,还装模作样微怔了一下。   旋即,她脸上又挂起热络的笑来:“怎么了这是?可是底下人不用心,怠慢了太子殿下?”   看到李曦歌的笑时,陈妄下颌骨猛地绷直了。   从前李望舒在陈国时,还好好的。   可回了李国之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竟然还打算,带着他们的孩子,另娶他人,而李曦歌竟然还下旨为他们赐婚。   陈妄便下意识觉得,是李曦歌在里面拱火。   这若是旁人,陈妄早就收拾她了。   可李曦歌是李国的女皇,又是李望舒的姐姐。   他想要李望舒,只能跟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谈。   陈妄撮了撮后槽牙,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道:“孤就不同女皇陛下打太极了,实不相瞒,孤此番来李国,除了来贺喜女皇陛下登基之外,父皇还命我来求娶李望舒,做我陈国的太子妃,日后两国永结秦晋之好。”   此事李曦歌已经知道了。   但眼下,听到陈妄说这话时,她却故作惊讶道:“啊,太子殿下既是为求娶而来,为何不早说呢!这朕今早已经下旨,为望舒和钟离昱赐婚了。”   说到这里,李曦歌重重叹了口气。   陈帝面无表情看着李曦歌演。   若李曦歌当真不知道,他此行是来求娶李望舒的,她昨晚怎么会虚晃一枪,故意误导自己,然后今晨猝不及防,就为李望舒和钟离昱下了赐婚的圣旨。   陈妄恨李曦歌,恨的咬牙切齿。   可却又不得不继续同她虚以为蛇。   陈妄道:“赐婚有什么打紧的,又没成婚,女皇陛下,再下一道圣旨,让他们二人解除婚约便是。”   李曦歌没想到,陈妄竟然会这么说。   她道:“朕是天子,天子素来一言九鼎。朕今晨刚为他们下了赐婚圣旨,眼下又要让他们解除婚约,太子殿下,要李国的臣民,如何看待朕?不如这样,除了望舒之外,朕还有一位皇妹,也是正值婚嫁之年,朕可以让她……”   “陛下口中,正值婚嫁之年的公主,可是指陛下还没来得及杀的皇妹?”   李曦歌:“……”   陈国上任女皇在位时,放任公主争权,李国皇室的公主,几乎个个都曾肖想过那个位子,也为之明争暗斗厮杀过。   所以李曦歌登基后,将她的那些姐妹们已经杀的差不多了,如今这个,还是在听说陈妄此行的目的,打算用她来代替李望舒和亲,李曦歌才暂时留下的。   虽然事实就是这样,但被陈妄当面说出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曦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冷声道:“陈国太子,慎言!”   陈妄眼底滑过一抹嘲讽的笑。   他道:“女皇陛下,孤今日就同你明说了,孤只要李望舒。”   “那朕也明确告诉你,不可能!”   李曦歌断然拒绝:“望舒在陈国做了十年的质女,如今她既已回国,朕绝对不会将她再送去陈国。”   李曦歌态度这般强硬,倒是出乎陈妄意料之外的。   不过,陈妄有的是对付她的法子。   “是吗?孤竟然不知,原来女皇陛下,竟是这么心疼妹妹的一个人。”   陈妄话里的讽刺意味十足。   李曦歌反唇相讥:“我们李国皇室的事,就不劳烦陈国太子操心了。倒是太子殿下,需要朕提醒你,如今陈国皇位上坐着的,是你的父皇吗?”   换句话来说,陈李两国和谈,是国事。   乃是由两国君主做主的,并非是陈妄说了算。   李曦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此番,陈国既然主动放下身价,主动来李国求娶李望舒,便足以说明,陈国是想要和李国和谈的。   和谈和谈,有和有谈。   便也意味着,和亲公主非李望舒不可。   在李曦歌看来,陈国非要李望舒,不过是陈妄假公济私罢了。   她敲打一番,陈妄应该会收敛。   却不想,陈妄听到这话,却反倒赞同点了点头:“不错,如今陈国皇位上坐着的,确实是我父皇,不过想必,女皇陛下最近这段时间,应该没收到你安插在我陈国探子的书信了,所以不知道,此番与李国和谈,乃是孤力排众议定下的吧。”   李曦歌眸色蓦的变深。   自李望舒从陈国逃走后,她在陈国的探子,就再也联系不上了。所以李曦歌并不知道,陈国眼下的情形。   若真如陈妄所说,是他力排众议来陈国和谈的,那么陈妄这次,是存了对李望舒势在必得之心来的。   陈妄捕捉到了李曦歌情绪的变化。   他便直接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孤只要李望舒,女皇陛下如果应允,和谈继续。若不允,那就兵戎相见吧。”   说完,便也不再停留,转身径自往外走。   李曦歌除了是李望舒的姐姐之外,她还是李国的女皇。   作为一个皇帝,李曦歌的职责是庇佑自己的子民。陈妄就不信,李曦歌会为了不让李望舒和亲,而选择弃自己的子民于不顾。   陈妄前脚离开李国皇宫。   后脚各族的使者就来皇宫找李曦歌闹事了。   说李曦歌广发消息要为李望舒择正夫,可到头来却是搞内定,摆明了是来溜他们的,非要让李曦歌给他们一个说法。   李曦歌听到宫人来报时,气的砸了砚台。   这一看,就是陈妄在背后搞的鬼!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2-07-10 14:22:00~2022-07-10 23:2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一更)   戚红缨不明白, 自己一觉醒来,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先是听说,李曦歌为李望舒和钟离昱赐婚的事。   她还没来得及发去找李望舒, 又听说陈妄从李望舒府里, 杀进李国皇宫, 逼迫李曦歌将李望舒送去陈国和亲的事。   戚红缨呆住了。   陈妄此行,确实是来找李望舒的不假。   可她没听说, 他是来奉旨求亲的啊!   戚红缨当即要去找陈妄。   可陈妄却先来找她了。   “太子殿下,你……”   陈妄语气冰冷, 打断戚红缨的话:“你去找李望舒。”   戚红缨:“……”   如果在平常,戚红缨敢怼陈妄。   可今天,陈妄面如罗刹, 神色冰冷的模样, 让戚红缨有些发憷,戚红缨不敢,只狐疑问:“殿下, 您此番真是来奉旨求娶的么?”   “你觉得孤在假传圣旨?”   陈妄眼神冰冷看过来,戚红缨一个激灵, 她立刻道:“臣女不敢, 只是,殿下让臣女此时去找望舒做什么?”   虽然陈妄是储君,可此番来李国, 还有陈国的官员随行,陈妄不可能这么胆大, 敢假传圣旨。   那陈妄此行真是来奉旨求娶的?!   “替孤看好她。”   戚红缨:“……”   戚红缨怀疑, 自己现在去, 极有可能, 进不了公主府的大门。   但陈妄发话了,她不得不去。   意料之中的,戚红缨吃了个闭门羹。   门房进去没一会儿,出来道:“我们公主今日身上不爽利,见不了戚小姐,戚小姐请回吧。”   戚红缨不死心,又说要见抱玉。   抱玉出来,还是同门房一样的说辞。   戚红缨只当,李望舒误会,自己帮着陈妄,瞒着要她去陈国和亲一事。   戚红缨忙道:“我发誓,我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来奉旨求娶望舒做和亲公主的。你帮我给望舒解释解释,成么?”   “不是奴婢不帮戚小姐通传,实在是我们公主今日身上不爽利,刚睡下没一会儿。”   戚红缨软磨硬泡,抱玉依旧不松口。   最后没办法,她只得打道回府,去找陈妄说了这事。   陈妄沉默须臾,冷漠道:“孤知道了。”   李望舒觉得,眼前的陈妄很陌生。   但在临走前,她还是忍不住道:“太子殿下,望舒那人,吃软不吃硬,你这么做,只会将她推的更远的。”   虽然说,陈妄是奉旨来求娶的。   但他先挽回李望舒,再说求娶一事,和他直接进宫逼迫李曦歌,要李望舒和亲,是两码事。   “孤不在乎。”   陈妄面色肃冷。   之前,陈妄确实想着,和李望舒冰释前嫌了,再说求娶一事。   可在他知道,李望舒明知自己有了他的孩子,竟然还打算瞒着他,偷偷打掉那个孩子时,陈妄就忍不了。   哪怕李望舒觉得,他在仗势压人。   他也要将她带回陈国,绑在自己身边。   自陈妄提出要李望舒做和亲公主之后,陈李两国的和谈,就此拉开序幕。   李曦歌坚决不同意,让李望舒做和亲公主。   李望舒在陈国做了十年的质女,如今好不容易回国了,她不愿意再将她送去做和亲公主。   且李望舒说过,她是真的不想再与陈妄有纠缠了,她答应了李望舒,就不愿意食言。   李曦歌同负责和谈的官员,道:“告诉陈国人,除了让望舒做和亲之外,其余的条件,都好商量。”   李国负责和谈的官员,向陈妄转达了李曦歌的意思。   陈妄语气坚决道:“孤也只要李望舒,除了这个,其余条件,也都好商量。”   陈妄和李曦歌各不相让,和谈就这么胶着了。   陈妄这里,是天高皇帝远,随行的陈国官员,纵然心里不满,但也不敢说什么。   但李曦歌那里却不一样。   李国朝臣知道此事后,纷纷上书,奏请李曦歌应允此事。   上任李国国主昏聩无度,搞的民不聊生。   如今国力尚未恢复,他们自是不愿意与陈国开战。而且在他们看来。陈国要的只是一个,在陈国做了十年的质女公主而已,给他们陈国便是。   用李望舒一人,换两国交好,多划算。   李曦歌听到这话,顿时龙颜大怒,直接下令,将说这话的官员拖下去杖毙。   那官员是个宁死不屈的。   她被侍卫拖走时,还在高声道:“陛下,您若为了九公主一人,而让两国兵刃相见,日后如何有颜面,去见诸位先皇啊!”   这话说的就大不敬了。   李曦歌怒道:“把他的嘴给朕堵上!”   那人被拖走了。   但底下的朝臣,却齐刷刷跪了一地。   “求陛下三思啊!”   李曦歌气的脸色铁青。   她能杀一个,却不能将他们全杀了,最后她只得拂袖而去。   “轰隆——”   李国早朝散了没一会儿,一场瓢泼大雨突然而至,雨滴噼里啪啦敲在房顶上,像是一场酣战的兵戈铁马。   凌霄撑着油纸伞,穿过层层雨幕,进了廊下,将李国早朝上发生的事,告诉陈妄。   陈妄转着手中的扳指,面上毫无波澜。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李曦歌除了是李望舒的皇姐之外,她还是李国的皇帝。她的朝臣决不允许,她们的皇帝将私情凌驾于国事之上。   所以李曦歌妥协,是迟早的事。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只有一个字等。   “还有一件事。”   凌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   “属下听说,一些李国官员,去了望舒公主府上。”   那些官员,此时去李望舒府上,是去做什么的,不言而喻。   陈妄猛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凌霄吓了一跳,忙拿起伞,匆匆追了上去。   陈妄到时,远远就见,公主府的雨幕里,跪着许多人,有穿红着紫的官员,也有粗布麻衣的百姓。   陈妄搭膝头的手,倏忽间收紧。   车夫将马车赶过去。   马车尚未停稳时,陈妄已掀帘从马车上下来,凌霄忙替他撑着伞。   跪着的众人,听见响动,纷纷回头。   陈妄一身墨色蟒袍,面如寒冰,有人认出他来,纷纷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陈妄冷着脸,畅通无阻上了台阶,而后立在公主巍峨的门楣下,睥睨着一众跪着的官员,冷声道:“诸位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你们李国拿主意的,不是李曦歌,而是李望舒不成?”   她们找过李曦歌,但李曦歌那里说不通。   她们就只能来找李望舒。   但官员们知道陈妄的身份,面上不敢答话,只在心里腹诽:若不是您非要望舒公主,我等至于冒雨跪在这里吗?   可有平头百姓,不知陈妄的身份,只当他是李望舒的人。   当即便有人反驳道:“陈国人要的是九公主,陛下不肯应答,我等便只能来找九公主。”   陈妄扭头,正要找说话的人是谁时,身后突然有人高声道:“九公主到。”   陈妄回头。   就见一身素裙的李望舒,面容消瘦从府里出来。   看到陈妄也在这里时,李望舒面无表情看着陈妄:“太子殿下满意了吗?”   陈妄哑口无言。   他想说,他只是想逼李曦歌,他没有想到,这些人会来她府门前跪着。   李望舒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径自从陈妄面前走过,站在檐下,扫了一眼跪着的众人,轻声道:“诸位都回吧,我这便进宫去面圣。”   李望舒这是答应了的意思?   跪着的人面面相觑,她们还什么都没说,李望舒竟然就答应啦?!   这里跪着的,有平头百姓,有国之栋梁。   李望舒见她们没动,便道:“诸位若不信,那就随我一同入宫吧。”   说完,便单手拎着裙摆,便要下台阶。   而与此同时,跪在最前面的一个百姓,突然直直朝李望舒扑过来。   自李望舒出现之后,陈妄的目光,便一直落在她身上。   看到有人朝李望舒扑过来时,陈妄当机立断,一把将李望舒拽到身后,自己迎上了那人。   那人蓦的撞在了陈妄怀里。   他声音怨毒道:“李望舒,你去死吧!”   话音刚落,就被人单手拎着后脖颈,扔了出去,那人重重撞在廊柱上,然后软软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呆了。   她们都没想到,有人竟然想刺杀李望舒。   “殿下!”   “公主!”   凌霄和公主府的下人,这才反应过来,齐齐冲过来。   人群中一阵骚动。   陈妄看向抱玉,吩咐道:“刺客未明,先将所有人都扣下。”   “是。”   抱玉这才反应,忙让管事去照做了。   陈妄走向李望舒。   他宽袖垂地,道:“孤找你有事,进府说。”   “我要进宫。”   李望舒直接要下台阶,却被陈妄一把攥住胳膊拉回怀里,然后打横将她抱进府里。   “陈妄,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李望舒剧烈挣扎着,毫不留情拍打着陈妄。   陈妄不为所动。   直接往里走,直到跨过府门后,他身子猛地晃了晃,才将李望舒放下。   李望舒双脚甫一沾地,她当即转身便要往外走。   但刚走了两步,她蓦的抬手,就发现自己手掌上沾有血渍。   李望舒回头。   这才发现,陈妄胸前的衣襟,被利刃划开了,周围布料的颜色,比其他地方深了很多。   作者有话说:   一更完成√ 第八十一章 (二更)   眼下陈李两国, 因和亲之事胶着。   这个关头上,若陈妄在李国出事,那后果不堪设想。   李望舒立刻吩咐道:“快去请太医来。”   抱玉这才反应过来, 忙吩咐人去了。   因为这场猝不及防的刺杀, 公主府一片混乱。   福满带着人, 将府外那些官员平民,悉数看管起来。   李望舒将陈妄带进房中时, 捂着陈妄伤口的帕子,已是一片殷红了。浓郁的血腥味, 熏的李望舒忍不住想干呕。   可此举落在陈妄眼里,却是李望舒在关心他。   陈妄将手搭在李望舒的手背上,忍着疼, 道:“孤没事, 你……”   话没说完,李望舒猛地收回手,转身就吐了。   陈妄:“……”   宫人们又要照顾陈妄, 又要照顾李望舒,所有人都手忙脚乱的。   好在太医很快就来了。   而随太医一同来的, 还有李曦歌。   李曦歌在宫里, 听到李望舒遇刺的消息,当即便来了公主府。   一进来,李曦歌就急急道:“望舒,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儿?”   “我没事。”   李望舒摇摇头,指向陈妄:“受伤的是他。”   李曦歌一看到陈妄, 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这几天, 拜陈妄所赐, 她都要被那帮朝臣逼疯了。眼下看到陈妄, 李曦歌克制不住的磨了磨牙,可陈妄到底是陈国太子,若他在陈国出事,又是个大麻烦。   李曦歌冲太医骂道:“还不快去给他看看。”   太医忙上前去查看陈妄的伤势。   李曦歌见李望舒脸色不大好,屋内各处又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李曦歌便道:“我们出去外面等吧。”   原本躺在床上的陈妄,闻言,立刻去看李望舒。   因失血过多的缘故,陈妄脸色有些发白,但一双眼睛却是黑黢黢的,他偏头,紧紧盯着李望舒。   李望舒看了他一眼。   但并未停留,而是跟着李曦歌出去了。   陈妄浑身的肌肉绷紧。   正在为他查看伤口的太医,忙道:“太子殿下,您先放松,放松。”   李望舒和李曦歌刚出来,便有人匆匆来回话。   “启禀皇上,九公主,刺客已经醒了,今日在府门前的人,也全都带被看管起来了。”   一听到这个,李曦歌就来气。   她怒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刺客在望舒眼皮子底下,你们都没发现?”   管事当即请罪:“是奴才该死。”   李曦歌正要责罚他时,李望舒突然道:“是七公主的侍君。”   李曦歌猛地转头看向李望舒。   七公主的侍君,曾在街上,带着一对儿女,来求李望舒,希望李望舒能为七公主求情。结果却被李望舒反手,送进了宫里。   刺客既是他,李曦歌便大致知道缘由了。   在李望舒择夫那天夜里,李曦歌的母皇,曾试图将衣带诏送出宫去,却被李曦歌截胡了。   李曦歌查到这衣带诏,是要送给七公主的。   李曦歌当即便了结了七公主。   可七公主的一对儿女,并一个侍君,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七公主的那位侍君,定然是想要为七公主报仇。   可她久居深宫,鲜少出宫,他寻不到机会,便将主意打到了李望舒。   李望舒面带歉疚.   “望舒,是皇姐连累你了。”   李望舒摇摇头,目光落在窗子上。   恰好此时,屋内传来了响动。   李望舒和李曦歌一同走到门口,太医从里面出来。   “如何了?”   李望舒和李曦歌同时开口。   “回陛下,九公主,幸好伤口偏了半寸,没伤到心脉,才暂无性命之忧。只是眼下,病人需要卧床休养,暂时不宜挪动。”   听到陈妄没有性命之忧时,李曦歌松了一口气。   但听到最后一句话,她又一脸不高兴。   这是李望舒的府邸。   陈妄暂时不宜挪动,不就意味着,他得在这儿养伤了?!   现在李曦歌看到陈妄那张脸,就觉得烦,可偏偏陈妄又是为救李望舒受的伤,李曦歌有些为难。   李望舒主动开口道:“让他先住在这里吧。”   “望舒……”   “若不是他,今日受伤的就是我。”   好吧,看在这个的份上,就让陈妄留下。   李曦歌不待见陈妄,可陈妄的身份摆在这里,如今他在他们李国受了伤,纵然李曦歌恨他恨的牙痒痒,可也不得不进去,装模作样关心几句。   陈妄强撑着答了几句。   李曦歌还有政事,就先走了。临走前李曦歌问:“眼下陈妄住在这里,你要不跟皇姐回宫去住?”   李望舒想回宫去住。   但眼下她不能回去。   李望舒摇摇头,浅浅笑了笑。   “他是为救我受的伤,我若抛下他,搬去宫里,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什么为救你受的伤,说不定,是那小子的苦肉计呢!”   李曦歌吐槽了几句,便摆驾回宫了。与此同时,李曦歌将刺客,和今日跪在李望舒府门前的朝臣,也悉数带走了。   公主府又恢复成了往日的宁静。   送李曦歌出门时,李望舒才发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她在府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折返回府。   抱玉以为,李望舒会去看陈妄,却不想,她径自回了自己的寝殿,只吩咐道:“吩咐下去,让人好生照料着他,让太医守在那边。”   抱玉称是,见李望舒再没其他吩咐,便下去安排了。   因为失血过多,陈妄脑子昏昏沉沉的。   他躺在床上,似睡非睡间,又梦到了先前在府门口的那场刺杀。只是梦里,被刺中的人,变成了李望舒。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有人在喊他。   陈妄猛地睁眼,就见李国的太医围在他面前。   那太医一脸急色道:“太子殿下,您不要激动啊!您这一激动,伤口就会渗血的。”   陈妄闭了闭眼睛,心有余悸舒了口气。   然后,他复又睁眼,在殿内扫了一圈,没看到李望舒的身影,遂问:“李望舒呢?”   “公主身上不爽利,便先回去了。临走前,公主特意吩咐过了,命奴才们伺候好殿下。殿下若有什么需要,尽快吩咐奴才们。”   说话的是个面生的圆脸太监。   陈妄眼底滑过一抹黯然。   旋即,他又冷声道:“让凌霄进来。”   很快,凌霄就进来了。   凌霄进来时,太医正在给陈妄重新包扎伤口。   陈妄赤.裸着上身,绷带在他胸前缠绕,上面带了血迹,凌霄立刻跪下请罪:“是属下失职,没能保护好殿下,请殿下责罚。”   陈妄没接他这一茬话。   陈妄只道:“你回去,同他们说,孤这几日,留在这里了,与李国和谈的事,让他们继续做。”   凌霄一听这话,便明白,陈妄是不想,让随行的官员们知道,他受伤一事。   纵然没有性命之忧,陈妄一国储君,在李国受伤这事,一旦传出去,也是可大可小,陈妄不想再横生枝节。   “是,属下这就去办。”   陈妄因为受伤,就此在李望舒这里住下了。   公主府的宫人,侍奉陈妄,侍奉的十分周到,就连太医也是十二时辰,随叫随到的那种,但自那天之后,李望舒却没来看过陈妄一次。   凌霄没忍住,小声抱怨道:“这望舒公主也太过分了,殿下您是为救她才受的伤,她怎么能……”   话没说完,对上陈妄凌厉的目光,凌霄立刻将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但从陈妄院子里出来之后,凌霄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便去找了李望舒。   李望舒今日打算进宫的。   刚出来,便遇到了凌霄。   凌霄冲着李望舒行了一礼。   李望舒轻轻颔首,便要走,却被凌霄叫住了。   “望舒公主,这些话,我们殿下,原本不让我告诉你的。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们殿下是为您受的伤,您怎么能将他一个人丢在偏殿,不闻不问呢?”   李望舒蹙眉。   抱玉立刻接话:“什么叫不闻不问?我们公主明明派了许多人,照顾太子殿下的。”   “是,你是派了许多人,照顾我们殿下不假,可是,我们殿下,是为您受的伤,他养伤期间,您怎么能忍心看都不去看他一眼呢?”   虽然陈妄没说。   但凌霄看得出来,陈妄一直在等李望舒去看他。   李望舒问:“我为什么不去看你,你心里没数么?”   凌霄心下一惊。   他猛地回头,就见陈妄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殿下,属下……”   陈妄打断他的话:“自己去领罚。”   凌霄瞬间噤声了。   陈妄看着李望舒。   李望舒瞳仁乌黑,但却再无之前的神采。   他们中间,看似只隔着一道月拱门,但陈妄知道,实则是隔了一道天堑。   须臾的沉默过后,陈妄刚转过身要走时,李望舒突然开口了。   她说:“我是李国的公主,虽然我未曾受过子民的奉养,但我身上留的是李国皇室的血,为了百姓,我会去陈国和亲。但是陈妄,我们都要记住,这一次,是你仗势逼人,逼迫李国的百姓,舍弃了我。”   陈妄蓦的顿住。   继而,像是有一只大掌,猛地撅住了他的心脏,陈妄疼的呼吸一滞。   李望舒从陈妄身侧经过时,陈妄下意识想抬手去拉她。   但李望舒避开了,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作者有话说:   陈妄:追妻路漫漫,吾将上下而求索。 第八十二章 (一更)   “你要去和亲?”   李曦歌听到李望舒的来意后, 立刻反对道:“不行!”   “皇姐,你听我说……”   李曦歌打李望舒的话:“望舒,你听我说。你别怕, 皇姐是皇帝, 这些事, 皇姐都能解决。”   李望舒眼睫轻垂。   李曦歌说她能解决,可要怎么解决呢!   她虽然归国不久, 但也知道,眼下李国压根就没有实力, 与陈国一战。   且李曦歌刚登基,根基未稳,若她为了自己一意孤行, 最后只会落人话柄。   “我信皇姐。”   李望舒抬眸, 握住李曦歌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浅浅笑道:“但我是自愿的。”   李曦歌一愣。   旋即, 她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看着李望舒。   “望舒, 你——!”   “太医刚诊出来的。”   李曦歌呆住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 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望舒竟然有身孕了。   难不成天意如此?   可李望舒不是不愿,再与陈妄, 有任何纠缠了么?   李曦歌道:“有身孕也不打紧,到时候皇姐帮你养。”   李望舒知道, 李曦歌是怕她, 为了这个孩子, 而委屈自己。   但她摇摇头。   李曦歌是她姐姐。   但同时, 也是李国的皇帝。   李曦歌想保护李望舒的同时,李望舒也想保护她。   “皇姐,或许是老天爷,也想让我再给陈妄一次机会,才会让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来。”   李望舒目光澄澈,唇边噙着笑,望着李曦歌。   李曦歌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最终李望舒和亲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李望舒前脚出去,后脚李曦歌便砸了茶盏。   李曦歌红着眼眶,双手撑在桌案上,语气里皆是浓重的自责:“十年前,我没能护住望舒。十年后,我当皇帝了,还是没能护住她。”   虽然李望舒说,她自请和亲,是跟这个孩子有关。   但李曦歌不是傻子,她自然知道,其中有一半,是因为李望舒不想让她为难。   这个傻姑娘。   李曦歌用手背捂住眼睛,不想人看见她的脆弱。   过了好一会儿,李曦歌才平复下来。   她收拾好情绪后,唤了人进来。   “去将顾侍君和礼部、迎宾馆那边的官员请来。”   宫娥很快就去了。   顾青贮就住在宫里,他很快就过来了。   李曦歌道:“望舒和亲嫁妆的事宜,就交给你了。”   顾青贮应了。   他刚走没一会儿,礼部和迎宾馆的官员,也来了。   李曦歌同他们说了两件事。   第一,她答应让李望舒去和亲。   第二,她要给李望舒加护国的封号,且她和亲的阵仗,要按最高的规制办。   在李国,只有对国有重大贡献的公主,才能加护国的封号。   可她们也知道,李曦歌将李望舒视作眼珠子,此番她能同意,让李望舒去和亲,已实属不易,加护国的封号就加吧。   因为李曦歌松口了,陈李两国和谈,才继续往下走了。   陈妄最关心的问题解决了。   其余和谈的细节,他便没插手,交由陈国的官员去办了。   而李望舒自从那日进宫,同李曦歌说了她自愿去和亲之后,便没再回公主府去住了。   待陈李两国签定好和谈契书后,她便要再度回陈国了,在走之前这段时间,李望舒想多陪陪李曦歌和李珩。   而陈妄独自一人住在公主府,也颇为无趣。   在李望舒进宫的第二天,他便又搬回驿馆了。   不过他受伤的事,除了凌霄之外,没人知道。   一直到七月的最后一天,陈李两国才谈好条件,签定了和谈契书。   李曦歌撮着后槽牙,给陈妄等人办了送别宴。   然后在第二天一早,率领文武百官,亲自送李望舒出城。   路上,李曦歌握着李望舒的手,叮嘱道:“到了陈国之后,记得要时常给皇姐写信,不准报喜不报忧,知不知道?”   李望舒笑道:“知道了。皇姐你别担心,我这次是去做太子妃的,没人敢欺负我。”   话虽是这么说,但李曦歌还是不放心。   她本想着,自己登基为帝了,便将李望舒接回来,让李望舒做李国最尊贵的公主。可她谁曾想,今日她却又亲自将李望舒送走。   李曦歌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这一切的来源,皆是因为陈国。   皆是因为,十年前,被送去陈国做质女的是李望舒。   “望舒,对不起。”   李曦歌紧紧握住李望舒的手,神色自责:“若十年前,不是你代替我去陈国,如今便也不会有这事了。”   李曦歌疼李望舒。   除了李望舒是她的亲妹妹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十年前,原本该被送去陈国的质女,是李曦歌。   是年仅八岁的李望舒,去找了她们的母皇。   说自己愿意代替李曦歌,去陈国做质女,才将人选换成了她。   如今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李望舒没想到,李曦歌竟然还会旧事重提。   她摇摇头,看着李曦歌,神色认真道:“皇姐,你没有对不起我。若真要论起来,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望舒……”   “我明知道,留在李国,比去陈国还危险,却还是去请求母皇,让她将我送去了陈国,将你留在刀光剑影的李国。”   李曦歌比李望舒大四岁。   同李望舒的天真活泼不同,李曦歌却是心灵性慧。   李望舒有自知之明。   若当年留在李国的是她,恐怕她早就死在姐妹们的争斗中了。   外面传来宫娥的声音。   “陛下,已经出城了。”   “朕再送望舒一程。”   一程又一程。   除了李曦歌之外,满朝的文武官员,也皆跟着相送。   最后,李曦歌说,还要再送一程时,被李望舒拒绝了。   李望舒抱着李曦歌的胳膊,软糯道:“皇姐,你别怕呀,这次,我不是一个人了。有人会陪着我呢!”   李曦歌的目光,落在李望舒的小腹上。   最终,李曦歌妥协了。   但临下马车时,她又叮嘱了一遍:“有什么事,随时给我传书信,不准瞒我。”   “好。”李望舒笑着应了。   李曦歌这才不情不愿下了马车。   一下来,看见陈妄时,李曦歌顿时脸拉的老长。   她恨恨走过去,瞪着陈妄:“陈妄,是你仗势逼人,逼望舒嫁给你的。若日后,让我知道,你对她有半分不好,我便是倾尽国力,也要杀去陈国找你算账。”   陈妄点头:“好。”   李曦歌气呼呼走到了旁边。   队伍开始往前行走。   有宫娥高喊道:“跪!”   李国一群穿红着紫的官员,纷纷跪下,高声道:“臣等恭送护国公主!”   李望舒掀开帘子,看过去。   旭日东升,李国的官员跪了一地。   十年前,她从李国走时,只有李曦歌来送她。   但那时,李望舒知道,有朝一日,她还会归来。   而今日,看着身后,乌泱泱的官帽。   李望舒知道,此后一生,她将再无重归母国的可能。   蓦的,有人握住了李望舒的手。   李望舒看都没看对方,直接甩开,坐到旁边了。   在众人的恭送声中,马车辚辚行走,载着李望舒重返陈国。 第八十三章 (一更)   这一路走的十分艰难。   李望舒有孕, 陈妄又有伤在身,按说是该慢行的,可若回陈国太迟, 李望舒婚前有孕这事就瞒不住了, 日后她恐会遭人非议。   而且, 屋漏偏逢连夜雨。   刚离开李国没多久,李望舒就有了孕吐。   她吃什么吐什么, 一天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昏睡, 整个人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陈妄便成日、逼太医们想法子。   太医们给李望舒开了调理孕吐的药。   但李望舒喝了之后,完全不起作用,他们也束手无策。   “一群废物!”   陈妄气的额头青筋迸起。   太医们纷纷跪下请罪。   李望舒也被这个孩子, 折磨的心力交瘁。   再加上, 她对陈妄有怨憎,是以每次看见陈妄时,便会忍不住刺他几句。   从前的陈妄, 嘴毒坏脾气。   但如今,他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在李望舒用话刺他时, 他就转移话题:“有酸梅汤, 要喝点么?”   李望舒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气的背过身,不再理陈妄。   不管李望舒再怎么甩脸色。   每次她醒来时, 陈妄都会沉默守在她身边。   这天夜里,他们宿在驿馆里。   李望舒醒来时, 陈妄依旧在。   但这次陈妄没在她身边, 而是负手立在窗边, 似是在赏月?   李望舒刚坐起来, 陈妄便过来了。   以此同时,他手上还端了一盅温水。   李望舒抿了抿唇角。   这段时间,陈妄亲力亲为照顾她,只要她刚有动作,陈妄便能立刻分辨出来,她是想吐还是渴了。   见李望舒没动,陈妄道:“不烫。”   李望舒接过茶盅,将水喝完,陈妄自然而然接过,问:“还要么?”   回答他的,则是李望舒的背影。   陈妄便知道,这是不喝了的意思。   他握着茶盅,并没有走,而是坐在床沿上,看向李望舒。   这段时间,李望舒瘦了很多。   她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腹中的这个孩子。   陈妄沉默抬手,想去摸一摸。   啪的一声,他的手被打开,李望舒眉眼不耐烦道:“你干什么?”   平常这个,陈妄便识趣收手了。   但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强硬将手贴上去。   李望舒愣了下,当即要去将他的手扯开。   陈妄却先一步,攥住她的手,然后他突然道:“你曾说,你压根就没想,留下这个孩子。”   听到这话,李望舒火气蹭的一下上来了。   “陈妄,你……”   “如果你不想要,那就打掉吧。”   李望舒怔住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看着陈妄:“你再说一遍?”   陈妄的目光顿了顿。   旋即,他抓住李望舒的手,抬眸看着李望舒:“我说,如果你不想要,就把他打掉吧。”   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时,陈妄欣喜若狂。   可这一路上,他看着这个孩子,搅的李望舒吃睡不宁,整个人迅速消瘦下去时,陈妄开始动摇了。   他想要这个孩子。   但于他而言,更重要的李望舒。   李望舒怎么都没想到,陈妄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她顿时怒火中烧,对着陈妄就是一脚:“滚!你给我滚出去!”   陈妄他还是人吗他!   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李望舒,我……”   “滚!你给我滚出去!”   李望舒没给陈妄开口的机会。   她将床上的东西,一股脑抓起来去砸陈妄。   抱玉在外面守着,听到动静,忙跑进来。   陈妄没想到,李望舒反应会这么大,他有心上前安抚,但见李望舒一直让他滚,他不敢再刺激李望舒,只得先出去了。   出去之后,陈妄心里五味杂全。   孩子和李望舒两个,让他选一个,他毫不犹豫选李望舒。   但见李望舒在听见,自己同意打掉这个孩子时,反应这么激烈时,陈妄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高兴。   高兴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期待着这个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孩子,听见了陈妄想要舍弃他的话。   自那天之后,李望舒的孕反,突然神奇的消失了,她的饮食作息,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在陈妄精心的照顾下,李望舒气色,也慢慢变好了。   马车从官道上前行,李望舒掀开帘子,看见前面,陈国巍峨的城门时,心里有些憋屈。   陈妄看出来了,他不着痕迹转移话题:“你想去驿馆住,还是想回月嫦宫住?”   “怎么?太子殿下觉得,我又是来当质女的?”   陈妄:“……”   虽然李望舒住惯了月嫦宫,但这次,她是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而来,自然是没有再去住月嫦宫的道理。   最后,陈妄遂了李望舒的心愿,将她暂时安置在驿馆。   到了驿馆之后,陈妄亲自将一切安排妥当后,还将康平调来照顾李望舒。   见陈妄成功抱得美人归之后,康平笑的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殿下,您放心,这里有奴才呢!奴才一定照顾好太子妃。”   陈妄颔首。   “若有事,随时派人到东宫去找孤。”   “奴才办事,殿下您还不放心。”   康平笑着送陈妄出去。   陈妄从驿馆离开后,便携了随行官员,一同进宫去面见陈帝。   陈帝看到和谈的契书之后,目光重重扫了陈妄好几眼。   在陈帝眼里,李国是弹丸小国,陈国肯与他们议和,是天大的恩赐。可陈妄却说,如今的李国,已非十年前的李国了。况且,北边三十二族,已于今年悉数归顺李国。   此番他们去李国和谈,李国刚经历过内乱,定然会应允。   但自古以来,陈李两国纷争不断,毁约的事,也时有发生。即便陈李两国眼下和谈成功了,但谁能保证中途李国不会毁约。   若真想两国长久和平,便应该有所制衡。   如今李国的国主是李曦歌。   李望舒是她的胞妹,由他这个储君,亲自前去求娶李望舒做太子妃。一来,是表现陈国求和的诚意,二来求娶成功了,也能代表着李曦歌的诚意。   当时陈帝听完,只冷笑一声。   “你说的这般天花乱坠,大义凛然的,真当朕不知道,你是想娶李望舒做太子妃吗?”   陈妄听到这话,并没有诚惶诚恐跪下。   相反,他站得笔直,看向陈帝,道:“回父皇,儿臣不否认自己的私心。但天家无私事,儿臣是储君,儿臣的婚事亦是国事。让李望舒做儿臣的太子妃,既能圆了儿臣的私心,又能让两国谈和,何乐而不为?”   陈帝当时听到他这话,差点就将奏折摔到陈妄脸上。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将私心说的这么光明正大的,但不可否认,陈妄说的没错。   李望舒是李曦歌的胞妹。   若她能嫁来陈国和亲,那李曦歌在位期间,陈李两国便不会撕破脸。   陈妄道:“今日天色已晚,儿臣已安排李国公主等人,在驿馆住下了,明日她们会入宫来觐见父皇。”   陈帝淡漠嗯了声,又问了几句和谈的事,便让他们退下去了。   但陈妄却没走,他又向陈帝道:“父皇,既然李国公主是来和亲的,那她与儿臣的婚期,定在何时?”   陈帝还是第一次,见到正主亲自问婚期的。   他被气的哽了一下,没好气道:“此事交由礼部去办。”   陈妄便没再说了。   但从陈帝殿中出来之后,他看了一眼天色,时间还来得及,他便又去趟了新钦天监监□□里。   新钦天监监正正在院中纳凉。   听到下人说,陈妄来了时,他当即便道:“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明明出使李国去了,哪个混账东西,敢冒充……”   话没说完,看见不远处抄手游廊上走过来的人时,瞬间吓的跌下藤椅。   “太太太子殿下。”   钦天监监正忙从地上爬起来,习惯性的想扶官帽,但手伸上去,却摸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府中,忙向陈妄行礼:“下官参见太子殿下,殿下……”   陈妄抬手打断他的话。   “最近这段时间,适合成婚的黄道吉日有哪几日?”   钦天监监正愣了愣。   看见陈妄不耐烦时,忙报出了几个日子:“八月二十,九月初三,九月十五。”   今日已是八月十四了。   八月二十太赶了,那就九月初三。   陈妄道:“孤喜欢九月初三。”   上一任的钦天监,因为推算错了陈妄和戚红缨姻缘,已被罢官回家种红薯了。   眼下新任的钦天监监正就是个人精,听到陈妄这话,瞬间就懂了,他忙道:“是是是,臣谨记。”   作者有话说:   最近天气热,状态有些不大好,会尽快调整好的,晚上还有一更哈 第八十四章 (二更)   第二日, 李望舒同李国使团,一同去觐见陈帝。   如今陈李两国是盟国。   李望舒又是来陈国和亲的,是以这次, 陈国上下, 皆对她们一行人礼遇有加。   夜里, 陈帝还专门在宫中设宴,款待她们。   天上明月高悬, 宫里华灯十里,宫阙水榭里, 被照的亮如白昼。   体态婀娜的宫娥,头梳高髻,在高台上翩翩起舞。她们裙裾蹁跹, 长长的披帛, 被夜风扯的高高扬起来,似是下一瞬间,就要奔月而去。   今日恰逢中秋节。   是以今夜, 宴席间,除了李国使者和鸿胪寺官员之外, 陈国的皇室也皆在。   陈国太后端坐在高位上, 慈爱冲李望舒招手。   “望舒丫头,来哀家这里。”   李望舒依言上前。   陈国太后握住她的手,怜爱看了好几眼, 关切问:“这一路上可顺遂?怎么哀家瞧着,比之前瘦了呢?”   李望舒柔声答了话。   瞧着是一副十分慈爱的场景。   有宗妇想讨太后的好, 见状, 便在下面笑着恭维。   “臣妇老早就听说, 太后将李国公主, 看的同亲孙女一般,当时臣妇还纳闷呢!如今看来,太后娘娘怕是早就打算,让李国公主做孙媳妇儿了呢!”   这帮宗妇,惯会见风使舵。   有人既起了头,当即便有人附和。   宴席上其乐融融,唯独六皇子和八公主兄妹二人,脸色都不好看。   八公主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从前,她在李望舒面前,是高人一等的。   等李望舒与陈妄成婚后,她见到李望舒还得行礼。光是想想,八公主心里就很不爽。   而六皇子的目光里,则带着深深的怨恨。   若不是上次,李望舒跳河逃跑,他何至于陈帝杖责禁足,继而失了帝心。如今一转眼,李望舒从一个阶下囚,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陈国的太子妃。   他怎能不恨。   六皇子兄妹二人的反应,被旁边的七皇子尽收眼底。   七皇子举杯道:“六皇兄,我敬你一杯。”   六皇子斜睨了七皇子一眼。   七皇子是贵妃所出,皇后和贵妃素来不对付,按说六皇子和七皇子的关系,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七皇子这人能说会道,竟也哄的六皇子对他放下了成见,两人平日里关系也算尚可。   此番七皇子主动向他敬酒,六皇子便给了他一个面子,举杯饮尽了杯中的酒。   这场筵席一直到戌时三刻方散。   宴席散后,李望舒带着李国使团往驿馆回。这段时间,李望舒没有孕吐了,但却时常犯困。是以今夜一上马车,她便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辚辚而过。   李望舒快要睡着时,蓦的有光落在她眼皮上,她骤然被刺醒了。   等她再睁眼时,那刺眼的光已经没了。   她只看到,马车有一个高大模糊的影子,在车壁上移动。   李望舒愣了一下。   她只当没看见,又将眼睛阖上,但却再无睡意了。   走了约莫两刻钟,马车停了。   李望舒下了马车后,径自往驿馆里走。   陈妄立在一旁,沉默的看着她。   直到李望舒正要迈进驿馆的门槛时,陈妄突然叫了声:“李望舒。”   李望舒脚下一顿。   她微微偏头,目光如霜,十分冷淡。   陈妄看着她,瞳孔幽深:“我们的婚期,会在九月初三。”   也就剩下半个多月了。   李望舒是和亲公主,他们的婚事签在两国的和谈契书上,所以不用走三媒六聘,半个多月完全绰绰有余。   “随便你。”   李望舒扔下这一句,便进了驿馆里。   陈妄在原地又站了好一会儿,才往回折返。   第二天,陈国的官员,便与李国商议婚期。   说是商议,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待李望舒成婚后,李国使者才能回李国,向李曦歌复命,所以她们对这个婚期,也没有意见。   等成婚这段时间,李望舒便一直待在驿馆里。   戚红缨怕李望舒无聊,便带着柳依依,时不时就往驿馆跑。   柳依依是交际小能手,她不光人来了,还带来了京里最热门的八卦:“眼下,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你们俩反目成仇呢?”   哈?!等着我们俩反目成仇?为了太子殿下?”   戚红缨语气震惊,满脸写着‘陈妄他配吗’的表情。   柳依依转头,又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的表情,与戚红缨同出一辙。   柳依依:“……”   “不是,你们俩的反应,怎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啊!”   柳依依十分不解。   戚红缨给李望舒递了一个眼神。   李望舒满脸无奈。   戚红缨立刻便演了起来。   “嘤嘤嘤,亏我之前还把你当好姐妹,你竟然背后撬我的墙角?李望舒,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李望舒原本不想接话。   奈何柳依依又扭头来看向她。   李望舒只得不走心配合戚红缨的想法。   “我也不想的,可是没办法,谁让他喜欢的是我呢!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你就成全我们吧!”   “我不!我成全你们,你们谁来成全我啊!”   戚红缨说到激动处,抬手就要来打李望舒。   柳依依吓了一跳。   她当即跳起来,就想拦,可戚红缨原本该落在李望舒脸上的手,却与李望舒击了个掌,然后,戚红缨转头,问:“你想象的是这样?”   柳依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们俩是在捉弄她。   “啊啊啊,你们俩太过分了,竟然联合起来骗我。”   “明明是你要看的,我们才给你演的。”   水榭里的三人闹成一团,李望舒眼底笑意弥漫。   不远处的陈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康平站在他身侧:“殿下……”   陈妄抬手,阻了他的话。   他在原地又站了好一会儿,最终没过去打扰,转身离去了。   她们三人嬉闹间,戚红缨一直若有若无护着李望舒,柳依依察觉到了。   待闹累了,靠在廊椅上休息时,柳依依的目光,便频频落在李望舒身上,她欲言又止:“望舒,你是不是……”   “依依。”   她话还没完,戚红缨便打断了她的话。   柳依依这才意识到,自己问这话唐突了。   她正想换个话题时,就听李望舒道:“依依不是外人,没必要瞒着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的答案是……”   李望舒点头。   望舒怀孕了呀?!   柳依依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李望舒以为,接下来,柳依依会问,她和陈妄之间的事,却不想,柳依依将桌上的匣子打开,推到李望舒面前。   李望舒不解:“这是?”   匣子里的,都是些首饰钗环等物,样样精美,造型别致。   戚红缨见状,也将自己带来的匣子打开。   两个匣子,一并摆在李望舒面前。   柳依依眉眼弯弯,笑着同李望舒解释。   “在我们陈国,闺中密友成婚,我们都是要给她添妆的呀。这些都是我自己画的图纸,让人专门打造的,全天下只有一份哦。只是我不知道,还有一个惊喜,就只准备了一份。剩余的那一份,我回头再给补上。”   末了,柳依依顿了顿,又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望舒,你这是好事成双呀。”   戚红缨也跟着点头。   “她说的,就是我想说的。”   在陈妄这件事上,戚红缨和柳依依的反应,皆出乎了李望舒的意料之外。   当初,戚红缨知道她与陈妄之间的事时,第一反应,是陈妄胁迫她的,戚红缨甚至想帮她讨回公道。   而到了柳依依这里,柳依依也什么都没问,甚至还要来帮她添妆。   李望舒心里顿时涌起一抹感动。   看着面前这两张真挚的面容,李望舒突然觉得,日后在陈国的生活,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时间如水静淌,很快就到了李望舒与陈妄成婚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戚红缨和柳依依便来驿馆了。   李曦歌远在李国,她们俩便充当李望舒的娘家人,一直陪在李望舒身边,看着妆娘为李望舒上妆,又帮李望舒换喜服。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她们俩便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护在李望舒身侧。   李望舒心里暖暖的。   前面突然传来鞭炮声。   没一会儿,便有侍女跑进来,高声道:“陈国太子来迎亲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点更,明天见吖 第八十五章 (一更)   众人顿时忙碌起来。   “快把盖头拿来。”   “你们几个也别杵在这里啊, 在我们陈国,这一天,你们可以光明正大刁难新郎的。”   钟离凝闻言, 立刻提刀出去了。   柳依依有些害怕, 小声问戚红缨:“不会出事吧?”   “放心, 阿凝心里有数。”   因为李望舒的缘故,钟离凝和戚红缨也认识, 并且两人因为志趣相投,俨然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   李望舒闻言, 欲掀开盖头瞧。   手刚碰上盖头,就被人制止了:“太子妃,盖头要等太子殿下掀, 现在掀不吉利的。”   听这人的声音, 是陈国宫里派来的姑姑。   李望舒撇撇嘴,只得将手放下。   外面的热闹声逼近。   一身喜袍的陈妄,被众人簇拥着, 来到李望舒所居的院子。   院门上喜绸红艳,钟离凝手持长刀而立。   她道:“要想接走我们公主, 得先过我们二人这一关, 诸位谁来应战?”   钟离凝身边,还站着一个,与她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子。   那女子眉眼清丽, 身上有股浓浓的书卷气。   应付这种事,自然不会让新郎官亲自上。   “凌霄愿领教阁下高招。”   凌霄出列, 去迎钟离凝。   裴清琅也站出来, 冲那女子行了个拱手礼, 温润道:“陈国裴清琅, 请大人赐教。”   大喜之日,见血不吉利。   动手的时候,钟离凝弃了刀,赤手空拳上阵。   而裴清琅那边,则是斯斯文文在对诗。   钟离凝是李国的大将,凌霄压根就不敌,他此番会上阵,也不过是为了引走钟离凝,好让陈妄进去。   钟离凝早就看出来了,她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陈妄逼着李望舒来陈国和亲这事,钟离凝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陈妄收拾不了,她还收拾不了他这个下属啦?   是以,两人虽是赤手空拳搏斗,但钟离凝却完全没留情,直打的凌霄龇牙咧嘴。   陈妄则畅通无阻,带人进了院内。   “进来了进来了。”   有宫娥突然喊了一声,李望舒交叠在小腹上的手,倏忽间握紧。   纷踏的脚步声,从门外进来。   喜娘在旁高声说着福话,李望舒只垂着眼睛,盯着自己裙子上的花纹。没一会儿,她手中被塞过来一截红绸,然后柳依依和戚红缨两个,一同将她搀扶起来。   从院中出驿馆的路,李望舒走了许多遍。   但从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漫长。   待被扶到厌翟车上时,李望舒才服了一口气。   街道两侧,皆被围的水泄不通。   百姓们纷纷凑过来,想一观太子娶亲的盛况。   陈妄也不吝啬。   命人沿路撒喜糖喜钱,邀百姓同乐。   是以迎亲队伍一路走过,李望舒听到的,全是祝她和陈妄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之类的话。   李望舒撇撇嘴。   哼!他倒会收买人心。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厌翟车停了。   抱玉在外面,小声道:“公主,到了。”   很快,李望舒便被扶着下去了。   之后,便是各种成亲仪式。   前几日,宫中的姑姑已同李望舒说过了,李望舒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跟着喜娘的指令行事就行了。   所以全程,喜娘怎么说,李望舒就怎么做。   到最后,随着有人高喊一声,“礼成”,李望舒便被人搀着,往喜房去了。   被折腾了许久,李望舒甫一坐下,腰便不由自主塌了下来。   然后,她就看见,一双喜靴,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请太子殿下掀盖头。”   喜娘说着,将一柄玉如意递过来。   李望舒只得瞬间又坐直身子。   玉如意搭在盖头的边缘,继而慢慢挑开。   没了盖头遮挡,明亮的烛火,一下子撞进了李望舒的眼里。   李望舒被晃的下意识闭了闭眼睛,陈妄已挡在她面前,转身吩咐道:“将烛火熄灭一些。”   “不妥啊,太子殿下。”   喜娘忙劝:“新婚之夜,喜烛都是要燃一夜的,不然不吉利啊。”   不吉利这三个字,成功让陈妄皱了皱眉。   他便没再说了,而是立在李望舒面前,将刺眼的烛火挡在他身后。   过了一会儿,李望舒的眼睛,才适应殿内的光线。   她抬眼,第一个看到的人,还是陈妄。   李望舒见惯了陈妄穿玄衣的模样。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陈妄穿红色,李望舒怔了下,旋即挪开视线。   陈妄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喜服。   喜娘在旁道:“太子殿下,太子妃,该饮合卺酒了。”   因为李望舒已有身孕的缘故,杯中的酒被换成了水。   两人喝过之后,便有宫人来请陈妄。   临走前,陈妄道:“你若困了,便先睡,不必等我。”   李望舒淡淡嗯了声。   她也没想等陈妄。   陈妄前脚刚走,一个圆脸宫女,便上来行礼:“奴婢拜见太子妃。”   李望舒转头,发现竟然是个熟人。   “吉祥。”   之前李望舒宿在东宫时,都是吉祥在照顾她。   吉祥笑道:“太子殿下将奴婢调过来,伺候太子妃。”   说着,又向李望舒介绍了殿中其他几个宫娥。   陈妄不近女色,之前他从不让宫娥入内的。   如今李望舒来了,他便破例,调了人进殿来伺候。   李望舒轻轻颔首。   她拆了发冠,卸了妆容,沐浴过后再出来时,桌上已摆好了膳食。   吉祥站在一旁,笑道:“殿下吩咐人送来的,太子妃尝尝,若不合胃口,奴婢再让他们重新做。”   自从不孕吐之后,李望舒吃什么都没有忌口。   且这一桌菜荤素皆有,都是李望舒最近几日爱吃的,李望舒便没说什么,落座开始用饭。   抱玉则拿了红包给她们。   “今日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大婚,你们也都沾沾喜气吧。”   宫人们领了赏,个个喜笑颜开,说了许多福话。   李望舒吃了六分饱,便不再吃了。抱玉见她搁下筷子,服侍李望舒净手漱齿后,见她眉眼倦怠,便道:“奴婢扶公主去床上躺着吧。”   有孕之后,李望舒本就容易犯困。   今日又折腾了大半天,她早就困了,是以躺到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新婚之夜,喜房内的喜烛,是不能熄的。   抱玉便将层层纱幔放下来,勉强遮了些亮光。   陈妄心里记挂着李望舒,去前厅意思喝几盅酒,便又折返回来了。   殿内烛火通明,但却没有李望舒的身影。   陈妄撩开层层纱幔,走到床边,撩开最后一层床幔。   一身红色寝衣的李望舒,躺在床上,乌发凌乱,红唇微张,此时正闭眸沉睡。   李望舒没有等他。   陈妄眼底滑过一抹失望,但目光落在李望舒身上红衣上时,顿时又释然了。   纵然李望舒对自己心怀芥蒂。   但如今她已成了他的妻,他们之间来日方长。   陈妄垂眸,盯着李望舒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俯身,吻了下去。   这个吻轻而浅。   李望舒似是被酒气熏到了,她刚蹙眉,陈妄便立刻将唇移开。   李望舒没有醒来。   陈妄便又将唇下移,将吻印在李望舒脖颈上。   纱帐外红灯晃晃,照的里面潋滟生光。   过了好一会儿,陈妄才直起身。   他将李望舒微皱的寝衣抚平,然后将手轻轻放在李望舒的小腹上。   那里孕育着一个孩子。   是他们之间的延续。   陈妄的眉眼,难得温柔下去。   他掌心轻轻抚摸了好几下,才褪了外裳,上床与李望舒同枕而眠。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可能会迟一点。 第八十六章 (二更)   李望舒一夜好眠。   第二天睁眼时, 看到床顶的红纱帐时,李望舒还愣了下。   旋即她才反应过来,昨日她与陈妄已经成亲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李望舒下意识转头。   然后就与陈妄四目相对。   李望舒:“……”   陈妄为什么还在这里?!   平常这个点, 他不应该早就去忙了吗?!   “今日我们要去见父皇。”   陈妄似是看出了李望舒所想, 开口解释。   李望舒没答话,她抬手拢了拢, 睡的领口有些宽松的寝衣,便起床了。   抱玉在外面听到动静, 便带着人进来伺候。   新婚燕尔,小夫妻俩本该是你侬我侬的时候。   但陈妄和李望舒,却是完全没有交流。李望舒梳洗过后, 径自坐在铜镜前, 由宫娥服侍上妆。   陈妄早已穿戴整齐了,坐在一旁等她用饭。   妆容快上毕时,李望舒不经意间扫了铜镜一眼, 然后猛地起身,凑近铜镜, 又认真细致看了看。   她脖颈左侧处, 有一处红痕。   一看,就非是蚊虫所咬。   “啪——”   李望舒将手中的木梳,拍在梳妆台上。   正在看书的陈妄, 闻声转头看过去。   就对上了李望舒愤怒的眼神。   陈妄怔了下。   就听李望舒气愤道:“给我重新更衣。”   说完,也不再看陈妄, 冷着脸往里间去了。   陈妄抬手, 尴尬摸了摸鼻子。   用饭期间, 抱玉见李望舒又换了身衣裳, 不禁觉得奇怪。   “公主怎么突然又换了衣裳?”   “脏了。”   “咳咳咳……”正在喝粥的陈妄被呛到了。   用过饭后,他们一同去拜见陈帝。   天家与寻常百姓家一样,新妇过门第一天,也须得敬改口茶。   “父皇喝茶。”   李望舒给陈帝敬了茶。   陈帝喝过之后,给李望舒赏了许多东西,然后又转头,看向陈妄,板着脸,语气严厉道:“望舒是你自己亲自从李国求娶来的,要时刻记得,好生待她,明白吗?”   陈妄听到这话时,眼底滑过一抹讽刺。   但旋即,又被他藏起来,他垂眸道:“是,儿臣谨记。”   陈帝又叮嘱了几句,便道:“太后那边已经派人来催好几次了,朕便不留你们了,你们去吧。”   “是,儿臣告退。”李望舒和陈妄行过礼退下。   李望舒如今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可因为她身形偏瘦,兼之一直有意控制饮食,旁人压根瞧不出来。只是陈妄担心她,在她起身走动时,会下意识去扶她。   李望舒条件反射性想躲开。   可陈帝还在,她只得忍住了,任由陈妄牵着自己出去。   常公公在后面,望着他们出去的背影,乐呵呵同陈帝,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感情可真好啊。”   陈帝哼了一声:“感情不好?为了娶到李望舒,他阴谋阳谋都用上了,能不好吗?”   常公公:“……”   到了殿外,李望舒就想将手抽出来,可陈妄却不松手。   陈帝压低声音道:“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线,你想让人看见,我们新婚第一天就闹别扭?”   纵然李望舒是被迫嫁给陈妄的。   可她没忘记,自己来陈国是来和亲的。   私下,她可以对陈妄冷眼相向,但在外面,他们得夫妻一体。   李望舒眼底闪过一丝烦躁,可到底没再抽手了。   他们去了太后宫里。   太后老早就在等着他们了,一见到他们,便忙吩咐道:“快去,把望舒爱吃的栗子糕端来。”   有宫人立刻要去。   陈妄开口道:“皇祖母,就算再爱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的,望舒现在不爱吃栗子糕了,她最近喜欢吃翠玉豆糕。”   太后面色一僵。   李望舒在吃上,并没有口腹之欲,她当即道:“太后娘娘,您别听太子殿下胡说,我不挑的。”   陈妄挑了挑眉。   太后这才反应,她哎唷一声:“思慎说的有理,都怪哀家。小厨房今日做的不止栗子糕,还有其他糕点,让他们一并都端来,看你喜欢哪个,就吃哪个,怎么样?”   “好,多谢太后娘娘。”   太后语气故作不悦:“太后娘娘?”   “多谢皇祖母。”   李望舒立刻纠正。   太后这才满意。   她拉着李望舒落座。   凭心而论,戚红缨和李望舒两个,非要让太后选一个做孙媳妇儿。   太后会选李望舒。   戚红缨性子太跳脱了,且嫉恶如仇,不适合宫里。   而李望舒,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知道李望舒是个心地善良,聪慧机敏的姑娘,太后很喜欢她。   可偏生,李望舒是李国的公主。   她的幺儿因为和亲,最终亡故于他国。   这件事,一直是太后心里的痛,所以太后不愿意,李望舒一辈子也远离母国。   可谁曾想,兜兜转转,最后她还是成了陈妄的太子妃。   太后有些欣慰,但同时,又有些心疼李望舒,。她握住李望舒的手,道:“日后若他敢欺负你,你就来找皇祖母,皇祖母给你做主。”   从前,太后看李望舒的时候,那目光总像是在透李望舒,看另外一个人。   眼下,她眼里装的,却实打实的是李望舒。   李望舒心底滑过一抹暖流,她乖巧应了。   太后又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只碧绿的镯子,给李望舒戴上。   这只镯子,太后从来没取下来过。   李望舒知道,应该是十分贵重之物,她忙拒绝道:“皇祖母,望舒不能要。”   “长者赐,不准辞。”   太后握住李望舒的手,将镯子给她戴上,端详了好几眼,才道:“这镯子本来是一对,是哀家出嫁时,哀家母亲给哀家的。哀家本打算,传给哀家的两个儿媳妇。”   一只给了陈妄的母后。   另外一只,太后原本是打算,留给幺儿儿媳的,可她的幺儿却远赴李国和亲去了。   “所以啊,剩余这一只,哀家把它给你。”   李望舒犹豫不决。   陈妄走过来,冲李望舒道:“既是皇祖母给你的,你便收下吧。”   李望舒应了,甜甜一笑:“多谢皇祖母。”   太后慈祥拍了拍李望舒的手,又转头,看向陈妄。   “如今你也是成亲的人了,日后把你那狗脾气改一改,好好同望舒过日子。若是让哀家知道,你对望舒不好,哀家绝对饶不了你。”   有那么一瞬间,陈妄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一个十分差劲儿的人。   不然怎么,陈帝和太后,都跟他说了相同的话。   陈妄故作不满。   “皇祖母,我才是您的亲孙子,好不好?”   “那望舒还是我的亲孙媳呢!”   陈妄:“……”   李望舒和陈妄见太后的时候,钟离凝正在逛街。   她们来李国也小二十天了,之前因为忙着李望舒成亲的事,也没空出来逛。   如今李望舒成婚了,再过几天,她们便要归国了,钟离凝便趁着这个机会,出来转一转,体会了一下陈国的风土人情。   原本陈国官员有要陪同的。   但在逛了大半天以后,发现钟离凝想去南风馆,体验一下陈国的风土人情后,那些官员立刻闭嘴了。   南风馆,顾名思义,里面全是一水儿年轻貌美的小倌。   只是平日里来的,大多是荤素不忌的公子,鲜少有女子来。   老鸨原本以为,钟离凝走错了地方,正欲劝她走时,瞧见钟离凝一副风月老手的模样,顿时便又改了主意,将她迎进了二楼雅间。   一落座,钟离凝便扔了锭银子过去,然后伸出两个手指头。   “第一,要长得好看。第二,要干净的。”   老鸨见她出手这般阔绰,顿时喜笑颜开:“好嘞,我这就去让人来伺候姑娘。”   没一会儿,两个小倌就被来了。   其中一个,看见钟离凝,立刻便媚笑着扑过来“小姐,您让小人好等……”   话还没说完,一个刀柄抵在他胸前。   那小倌一脸不解。   钟离凝道:“脏,你出去,他留下。”   后面那个小倌儿闻言,顿时抖若筛糠。   他下意识拔腿就想跑,可转头一想,这次好歹是个女子,便咬了咬牙,只得怯怯过去了。   钟离凝在李国时,是花楼里的常客。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倌是新来的,模样虽不上好看,但还算清秀。   这小倌抖的像枝头的落叶。   钟离凝啧了声,倒了盅酒递过去,问:“瞧你这样子,不像是穷的吃不起饭的人家,怎么进来这里了?”   这小倌愣住了。   他以为,钟离凝会直接办事,没想到,她竟然还关心起自己来了。   这小倌有些感动。   他捧着酒盅,怯怯道:“原本家里不算富裕,但也能吃得起饭,可自开年后,小人的家乡,先是遭了洪灾,,连着又起了瘟疫,家里人死的死的,病的病的,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卖来了这里。”   说到这里,那小倌垂下头。   钟离凝眼底却滑过一抹精光。   陈国闹洪灾这事,她怎么没听说?   钟离凝来了兴趣。   她本就是风月老手,几句话,便将这小倌知道的,全都套了出来。   套出来之后,钟离凝瞬间怒了。   自开年后,陈国天灾不断,陈帝多次下令,赈灾减免赋税,按照这种情况,陈国压根不可能还有精力和银子与李国开战。   钟离凝嚯的一下站起来。   她一刀劈开桌子,满脸的怒不可遏。   娘的!她们都被陈国太子给骗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 第八十七章   钟离凝回去想了一宿, 最终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李望舒。   如今李望舒和陈妄,已经成亲了。   将此事告诉李望舒, 也不能改变什么, 只会徒增李望舒烦恼而已。   但就这么算了, 钟离凝又不甘心。   她得找个机会,整治陈妄一次, 狠狠出口恶气。   很快,机会就来了。   李望舒与陈妄成婚后, 钟离凝她们便要归国了。   归国前,陈帝下旨,让陈妄为她们一行人饯行。   钟离凝顿觉机会来了。   饯行宴上, 钟离凝授意李国使团, 以车轮战的方式,轮流来向陈妄敬酒。   “恭祝太子殿下与我们公主永结同心。”   “恭祝太子殿下与我们公主百年好合。”   “恭祝太子殿下与我们公主琴瑟和鸣。”   ……   这些人来敬酒时,每人都要说句祝福的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陈妄今日成婚呢!   看在这些话的份上, 陈妄也没拒绝。   他来者不拒的全喝了。   凌霄在旁看的心惊。   他试图为陈妄拦酒:“诸位, 我们殿下旧伤未愈,太医嘱咐过了,不宜饮酒过度, 还请诸位手下留情。”   “都这么久了,还旧伤未愈呢?太子殿下搪塞我们, 是不是也得找个好一点的理由?”   钟离凝提着酒壶过来, 又替陈妄斟满了。   陈妄不是傻子。   自然察觉到了, 今夜这些使者们, 都是得了钟离凝的授意,纷纷来向他敬酒的。   钟离凝一直对他都有敌意。   但像今晚这样,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来找他麻烦,还是第一次。   陈妄垂眸,看着快要溢出来的酒,隐约猜到了缘由。   钟离凝问:“太子殿下不喝吗?”   陈妄抬手,一饮而尽。   “太子殿下爽快!来,我给您再满上。”   凌霄头都大了。   陈妄只要一旦喝多,第二天便会头疼欲裂啊!   见钟离凝那边,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凌霄没办法,只得又去看向李望舒。   他目光希冀看着李望舒,希望李望舒能开口。   李望舒看的也轻轻蹙眉。   不过钟离凝一贯知道分寸,她暂时便没开口。   钟离凝舌灿莲花,陈妄一盅接一盅的喝。   喝到最后,陈妄已经听不见,钟离凝在说什么了,基本是钟离凝给他斟酒他就喝。直到一只葱白的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制止他继续再喝的动作。   陈妄眼神迷离转头。   就见李望舒坐在灯火里,面容娴雅温柔,美的像副画一样。   “李望舒……”   陈妄喃喃叫了一声。   李望舒却没看他。   李望舒目光跃过陈妄,定在钟离凝身上:“时辰不早了,今日便就到这里吧。”   钟离凝气也出的差不多了。   如今李望舒既发话了,她便见好就收,放下酒壶,冲李望舒行过礼后,便要带着李国使团离去。   “我送你们。”   李望舒站起来,又冲凌霄道:“你们送太子殿下先回去。”   “太子妃,您……”   凌霄正要说话时,却见李望舒顿住,面无表情垂眸。   坐着的陈妄,手紧紧揪着李望舒的袖子。   他仰着头,眼里酒气弥漫,满脸不悦:“李望舒,孤还在这儿呢?你想到哪儿去?”   “放手!”   “不放!”   话落,陈妄又紧紧攥住李望舒的袖子,抿唇望着她。   李望舒:“……”   钟离凝见状,便道:“公主的好意,我等心领了,不如让福满送我们出去吧。”   陈妄这个样子,李望舒也走不了。   李望舒转头,冲福满道:“你送她们出去。”   福满领命,带着钟离凝一行人走了。   李望舒往前走了一步,发现陈妄还拽着她的衣袖,转头瞪了他一眼:“还不走?”   “走走走。”   陈妄笑的像个得逞的孩子。   他撑着桌子起身,见李望舒走了,当即摇摇欲坠去追,不满道:“喂,李望舒,你等等我啊!”   李望舒一点都不想等他。   可奈何袖子被陈妄攥住了,他们俩吵了一路。   “陈妄!你松手!”   “我不松不松就是不松!”   李望舒气的不想搭理他。   可醉酒后的陈妄,简直将无理取闹发挥到了极致。   他们走到半路上,陈妄突然指着天上的月亮,高声道:“来人,给孤搬把梯子来,孤要去摘月亮。”   身后的宫人都要疯了:“殿下,您冷静啊!”   趁着陈妄要去摘月亮的空档,李望舒当即头也不回的走了。   可走了一段距离,听到身后鸡飞狗跳的声音,她又忍无可忍的磨了磨后槽牙,站住扭头,没好气骂道:“陈妄,你给我滚过来!”   “谁?谁狗胆包天,竟然敢唤孤的名字?来人,给孤把她拖下去杖……”   说到这里,陈妄突然顿住了。   宫人个个战战兢兢,生怕陈妄再整新的幺蛾子。   却不想,陈妄一把将凌霄拽过来,指着站在不远处的李望舒,不确定问:“是孤看错了吗?孤怎么看见李望舒了?”   陈妄有些茫然。   李望舒不是逃回李国去了。   她怎么会出现在东宫呢?   “是是是,那就是太子妃。”   陈妄转头,表情茫然看着凌霄:“孤的太子妃不是戚红缨吗?什么时候变成李望舒了?”   凌霄:“……”   此事休要再提啊!   “回殿下,您的太子妃是望舒公主,你们前几日刚成婚的。”   陈妄歪着头,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等的不耐烦了,直接转身就走。   可刚走没两步,她的手腕,就被人从身后攥住了。   她回头。   就见陈妄黑发红衣,月色兜头落下,柔和了他脸上的桀骜冷漠,只剩下了傻气。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歪头看着李望舒。   李望舒转身欲走时,陈妄突然用指尖,轻轻摩擦了一下她的手腕。   李望舒下意识想将手抽回去,却被陈妄紧紧攥住。   她正要呵斥陈妄时,陈妄却突然笑的像个大傻子一样:“嘿嘿嘿,我抓到月亮了。”   李望舒无语扶额。   他们旁边就是个水塘,她十分想将陈妄踹下去,让陈妄好好清醒一下,但是又恐会落下话柄。   蓦的,李望舒不经意间扫过水塘。   然后,她抬手指向水塘:“月亮在水里。”   水面如镜,里面砸着一轮圆月。   陈妄醉眼惺忪,他看了看水塘,又转头看向李望舒,摇头道:“月亮没在水里。”   李望舒开始怀疑,陈妄是在装醉。   她目光紧紧盯着陈妄,妄图想从陈妄脸上,看出些许破绽来。陈妄见状,便一个劲儿的对她嘿嘿傻笑。   李望舒:“……”   醉酒后的陈妄,简直像匹脱缰的野马,从设宴的地方,走到寝殿,李望舒头上已起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待将陈妄安置到床上后,李望舒便要转身走人,可陈妄却紧紧拉着她。   “松手!”   “不松!”   两人僵持着。   李望舒知道,同喝醉的陈妄说话,完全说不通。便也不再废话,直接想将手挣脱出来,可陈妄却死活不松手。   两人拉扯间,李望舒突然嘶了一声。   原本死活不松手的陈妄,突然放手了,他手脚并用爬起来,要去来看李望舒的手腕。   李望舒却起身,与他拉开距离。   “你睡吧,我让人你熬醒酒汤来。”   说完,李望舒刚转身。   身后传来陈妄的声音:“你走了还回来吗?”   李望舒脚下一顿。   她想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可陈妄却自己答了:“你不会再回来了。”   就算他追到李国。   李望舒也不肯再回来了,但是……   “你为什么要打掉我们的孩子?”   这是陈妄第二次,提到这件事。   上一次,他目眦欲裂,一副恨不得掐死李望舒的模样。而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只有浓浓的难过,甚至还带了几分哽咽。   李望舒没有回头。   但陈妄的影子,投射在他脚边。   平常那么骄傲自负的一个人,此时就连影子,都透着颓废。   外面凉风习习,殿内落针可闻。   李望舒没有答。   陈妄想等一个答案。   但最终还是没能抵得过翻涌而来的酒意,他歪头睡去时,还在呓语:“为什么?”   “呼——”   有风吹进来,扯的屋内的烛火猛地晃了晃。   李望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在心里回答了陈妄的问题   其实,她从没想过,打掉这个孩子的。   她只想着,不让陈妄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们之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   李望舒轻轻叹了口气。   可偏生,天意弄人。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哈感谢在2022-07-14 23:42:24~2022-07-15 17:5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色浅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八章 (二更)   第二天, 是李国使团离开陈国的日子。   李望舒要去送她们。   陈妄与李望舒同去。   虽然陈妄极力忍耐,但还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了身体不适。   钟离凝胸腔里的那口恶气, 这才疏散了不少。   出了城, 钟离凝便下了马。   她敛了平日里的嬉闹不恭, 面容难得变得严肃起来。   “太子殿下,我从李国走时, 我们陛下再三交代,她让我转告您:九公主是她的胞妹, 她将九公主视作掌上明珠。是您亲自来我李国,仗势逼人外加坑蒙拐骗,非要求娶我们九公主。九公主深明大义, 为两国百姓能免受战乱的侵扰, 答应远嫁陈国。若您不能好生待她,那我们陛下不介意,亲自来接九公主归国。”   这些话, 陈妄从李国走时,李曦歌已经同他说过了。   如今钟离凝再重复一遍, 陈妄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知道, 钟离凝还有话要说。   “这是我们陛下让我转告给您的,接下来,是我钟离凝要说的。于公, 九公主是我们李国的公主,她为两国和平而来, 太子殿下, 您得好好待她。于私, 九公主是我钟离凝的朋友, 您若不将她珍而重之,那两国开战时,我钟离凝第一个,会取你的项上人头。”   最后那几句话,听着就有些过分了。   凌霄气不过想理论,陈妄却先一步开口:“孤和太子妃,就送到这里了,时辰不早了,诸位动身吧。”   钟离凝冷哼一声。   她走到李望舒面前,冲李望舒行了一礼:“九公主,我这就走了,您在陈国,要好好的。若陈国太子待您不好,您就给我写信或者陛下写信。到时候,我们亲自来接您回李国。哦,对了,夏忻和阿昱,还有春风楼的头牌,我们都给九公主您留着哈。”   陈妄眼睛蓦的一沉。   他占有欲十足的将手搭在李望舒腰上,冷冷看着钟离凝,满脸都是‘赶紧给孤滚’的表情。   钟离凝见好就收。   她利落翻身上了马背,然后一甩鞭子,领着陈国的使团,浩浩荡荡走了。   陈妄带着李望舒往回折返。   甫一落座,陈妄便不满问:“那个夏忻是怎么回事?”   当初在李国时,陈妄对这个叫夏忻的,就没有好感。   后来李望舒答应和亲后,这人识趣的没来陈妄面前蹦跶了,陈妄一时就忘了他。   所以陈妄不知道的是,李望舒来陈国和亲前夕,夏忻曾哭哭啼啼说,她在陈国无所依了,若李望舒走了,鸨娘定然会要再抓他回去的,他想跟李望舒来陈国。   李望舒自然不可能,让他跟着自己来陈国。   恰好钟离昱和夏忻关系不错,李望舒便让钟离昱将他接去钟离家了。   如今陈妄旧事重提,李望舒斜睨了他一眼。   “殿下若是想他了,那我让人去跟阿凝说一声,让他派人将夏忻送来陈国?”   陈妄立刻闭嘴了。   马车辚辚驶回东宫。   李望舒他们一回去,太医便来了。   这次来的照旧是王太医。   他医术了得,是专职供奉在东宫的太医。   王太医进来行过礼,陈妄便道:“去给太子妃诊平安脉。”   王太医拿了块帕子,搭在李望舒的手腕上。   指尖触碰上去,摸到是滑脉时,王太医瞳孔猛地一缩。   这太子和太子妃刚成婚不过数日,太子妃怎么就有喜了呢?   待他再一细诊,发现李望舒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之后,这才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待太医诊完脉后,陈妄立刻问:“如何?”   “回殿下,太子妃一切皆好。”   陈妄没说话,只是冷淡看着太医。   太医便又立刻改口:“母子皆好。”   李望舒有身孕的事,知道的人很少。   从李国回来这一路,基本都是李国的太医为李望舒诊的脉,陈妄有些不放心,便又让王太医亲自诊一回。   这王太医是陈妄用惯了的,为人嘴又十分严实,陈妄倒不担心他会泄密。   闻言,陈妄轻轻颔首:“日后太子妃的平安脉就交给你了,待她要同待孤一样。”   王太医忙不迭点头。   见陈妄再无吩咐,正欲退下时,又听李望舒道:“来都来了,帮太子殿下也瞧瞧。”   王太医转身,这才瞧见,陈妄脸色不大好。   他又转身为陈妄诊了脉。   “殿下没有大碍,头疼乏力,是因为宿醉引起的,臣这就下去,给殿下开一道方子,喝两副药就好了。”   说完,王太医便退下了。   李望舒当即便也走,却被陈妄叫住。   “你干什么去?”   李望舒张嘴就怼了回去。   “我干什么,还得跟你报备不成?”   陈妄张了张嘴,一时没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他眼睁睁看着,李望舒消失在殿门口。   康平在一旁笑着接话:“殿下,瞧您这话问的,太子妃现在是东宫的女主人,她在自己府里,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陈妄乜了康平一眼。   康平立刻闭嘴了。   不过康平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   陈妄原本的心塞,瞬间散了不少,他但凡宿醉,第二天必要头疼晕眩乏力,陈妄一时支撑不住,便去睡下了。   如今已过秋分,正是秋乏的时候。   今日天气又冷暖适宜,陈妄这一觉睡醒时,已是一个时辰后了。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李望舒呢?”   “回殿下,太子妃去看太后娘娘了。”   陈妄一听这话,立刻换了衣裳,便往太后宫里而去。   刚到御花园,便见一堆太医,匆匆忙忙往太后宫中赶,陈妄心里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立刻将人拦住:“何事这般慌张?”   太医们见是他,忙行礼。   其中一个答:“太后宫中有人小产,传臣等速速前去。”   这话像是一击重锤,猛地捶在陈妄心上。   作者有话说:   困的眼睛睁不开啦,明天多写一点,晚安吖感谢在2022-07-15 17:53:27~2022-07-15 22:4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ngkai、0℃摩羯纹、期末必过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九章   陈妄带着太医, 匆匆赶过去。   远远的,就看到有个宫人,在寿安宫宫门口引颈张望。   陈妄步履生风过去。   “是谁?”平素沉稳锐利的人, 此时却面色慌张。   “回太子殿下, 是……”   这宫人话还没说完, 就被里面的催促声打断了:“小顺子,太医还没来吗?赶紧派人再去催催。”   陈妄闻言, 当即呵斥道:“带路。”   细听之下,声音里已带了颤意。   宫人忙带着陈妄过去。   一过月拱门, 便见偏殿外站了许多人。   陈妄的目光,迅速巡视着。   在看见站在树荫下的李望舒时,他那颗吊着的心, 才算落了地。   陈妄踉跄了一下。   他单手扶着月拱门旁的树, 呼吸吐纳了好几下,平复好心情,这才抬脚进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 全在紧闭的殿门上,直到太医的到来, 才打破这一点。   见陈妄竟然也来了, 众人齐齐愣了下。   “快进去,看看淑妃如何了。”   坐在廊下的太后,蓦的出声。   跟着陈妄一同进去的太医, 忙行过礼,匆匆进了殿内。   陈妄走到李望舒身侧, 才唤了声:“皇祖母。”   太后颔首, 紧紧攥着手中的佛珠。   太医进了殿内, 众人的注意力, 又全集中到了紧闭的殿门上。   只有站在贵妃身边的七皇子,目光还落在陈妄身上。   他是第一个发现,陈妄也来了的。   而且陈妄进来时,脸色泛白,在看见李望舒时,他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七皇子的目光,在陈妄和李望舒身上,来来回回打量。   陈妄察觉到后,他猛地转头。   七皇子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他甚至还冲陈妄友善笑了笑。   陈妄皱眉。   外面突然传来太监的唱和声:“陛下到。”   殿内的众人纷纷转身迎驾。   李望舒跟着行礼。   陈帝一身明黄龙袍,快步从外面进来,他先是叫了声,‘母后’,继而问:“淑妃如何了?”   “太医已经在里面了。”   太后如是说,停下转动佛珠的动作,又偏头看了陈妄夫妇一眼:“这是你父皇内宫的事,你们夫妻和老七,一块儿先回去吧。”   陈帝后宫这一摊子烂事,陈妄压根就不想掺和。   一听太后这话,他当即带着李望舒走了。   甫一出太后宫里,陈妄便一把抓住李望舒的手腕,上下扫了一圈,问:“你有没有事?”   李望舒摇摇头。   陈妄见李望舒面色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她往东宫走,问:“今天怎么回事?”   李望舒挣了几下没挣脱,索性就没为难自己了。   她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太后宫里时,皇后、淑妃、贵妃三人已经在了。我坐下没一会儿,淑妃突然开始腹痛了。”   陈妄垂眸沉思。   如今是九月中,淑妃的产期还没到,可今天,她却在太后宫里,突然发作起来了,而且皇后和贵妃也在。   陈妄虽然不近女色,但却知道,后宫女子,最擅长的就是杀人不见血。   而且淑妃明明是临产,可为何太医得到的消息,却是有人小产呢?   “你在想什么?”   李望舒的声音,将陈妄的思绪拉了回来。   陈妄摇头:“没事。”   这是他父皇后宫的事,陈妄对此并不感兴趣,也不想说出来,脏了李望舒的耳朵。   他们两人回了东宫,陈妄还是不放心,又让太医来为李望舒诊了一次脉。   直到太医说,李望舒脉象强健有力,陈妄这才确信,李望舒是真的没事。但他又交代道:“我父皇后宫里那堆女人,就是一群佛口蛇心的豺狼虎豹,你平日里离她们远些。”   说这话时,陈妄的眉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李望舒轻轻点头。   她今日心血来潮去见太后,是因为抱玉替她收拾箱笼时,无意翻出了一些书来。   那些书是十三王爷的遗物。   李望舒从李国千里迢迢带来,想交给太后,以作哀思之用的,可没想到,竟然碰到了这事。   当天下午,寿安宫那边便传来消息,说淑妃诞下一女后,血崩而亡了。   李望舒听完,心里有些难过。   先前,明明还与自己同处一室的人,怎么突然就没了。   而陈妄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闪过一抹浓重的讽刺,旋即又将目光,落在李望舒身上。   生孩子这么危险的吗?!   之后,陈妄背着李望舒,偷偷把太医弄来,又问了许多,关于孕妇生产有关的事。   问完之后,陈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开始往李望舒身上用了。   “什么?锻炼?!”   自从有了身孕之后,李望舒整个人就十分嗜睡。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在躺着的。现在听到陈妄,要让她锻炼,李望舒立刻啪的将筷子拍在桌上,冷笑一声,道:“你要想换太子妃就直说。”   陈妄:“……”   “太医说了,你孕期要多走动锻炼,日后生产时才会好生。”   陈妄好言好语相劝,却不想,李望舒道:“现在才三个月,离生产还有六个多月,锻炼这么早做什么?我看你就是想换太子妃了。”   陈妄:“……”   这种事,陈妄也没办法强李望舒,到最后,他只能私下同李望舒身边的人说,只要她们谁能说动李望舒,让她每日出去走动一会儿,他就有赏赐。   一听有赏赐,李望舒身边的人心动了,并且也付出行动了。   “太子妃,今日天气不错,我扶您出去走走吧。”   “太子妃,花房那边这两天培养出了新品种的菊花,听说可好看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太子妃……”   李望舒被叨扰的实在没办法了,索性便让抱玉拿着十三王爷的书卷,去看太后。   今日天气很好,御花园里,已经摆上菊花了。   黄红绿白,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   李望舒脚步便慢了下来,沿途欣赏着这些菊花。   走到木架子旁时,隐约听到说话声。   再一细听,这声音还有些耳熟。   李望舒拨开花朵,就看见八公主和姜容容立在木架子后面。   不知姜容容做错了什么,八公主正在训斥她。   再怎么说,姜容容都是六皇子的侧妃,是八公主名义上的嫂子。   可八公主对姜容容,却没有半分尊敬。训斥姜容容时,还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姜容容还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小伴读。   “真不知道,皇兄看中你什么了?跟个木头一样,无趣就不说了,还动不动就哭!我又没欺负你,你哭什么哭!不准哭!”   最后一句话,八公主蓦的提高了音量,恶狠狠瞪着姜容容。   姜容容素来胆小。   被八公主的话,吓得瞬间不敢说话了,但眼泪却是吧嗒吧嗒往下掉。   李望舒有些于心不忍。   她在出去帮忙和不帮忙中正犹豫时,就听八公主又开口了。 第九十章   “之前, 你不是跟李望舒关系很好吗?”   八公主厌恶李望舒。   可眼下,李望舒是太子妃了,她开罪不起。柿子挑软的捏, 她就开始频频找姜容容的麻烦。   而姜容容之前与李望舒关系好, 八公主话里就夹枪带棒的。   “你瞧瞧, 人家李望舒,只用了一招欲擒故纵, 就将太子拿捏的死死的。你再看看你,成天只知道哭哭啼啼的, 晦气死了!我要是你啊,我就去多向李望舒取取经,多学学怎么勾住男人。”   最后那几句话, 说的就有些刻薄了。   可八公主骄纵惯了, 再加上姜容容素来胆小怯懦,所以在姜容容面前,她向来都是口无遮拦的。   可却不想,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玩味的女声。   “哦, 是吗?”   八公主吓了一跳。   她猛地扭头, 看见李望舒,从摆满菊花的木架子后面走出来时,脸色顿时变了,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李望舒拂开肥硕的菊花,站在木架子旁, 懒洋洋问:“这些话, 八公主为何不当着我的面说?”   八公主眼里滑过一抹慌乱。   她怎么都没想到, 自己这番话, 竟然被李望舒听了个正着。   如今的李望舒,已不是昔日,她能随意羞辱的质女了。八公主不敢在李望舒面前放肆,可她也不想给李望舒低头。   八公主只好拿皇后当借口:“母后还等着本公主呢,本公主先走了。”   八公主想溜,可刚走两步,就被李望舒身后的两个宫女拦住了。   “李望舒,你这是什么意思?”   八公主扭头,怒目瞪着李望舒。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八公主,把刚才的话,再当着我的面说一遍而已。”   刚才她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大不敬。   八公主就算是脑袋坏掉了,都不可能当着李望舒的面,再重复一遍。   八公主不答话。   李望舒道:“不想重复也行,但你得给我和容容道歉。”   姜容容闻言,泪眼婆娑看向李望舒,眼神惊讶。   她没想到,李望舒会帮自己。   八公主不干。   她素来娇纵,何曾给人道过歉。   八公主眼睛睁大,一脸不可置信:“本公主是嫡出的公主,你竟然让本公主道歉?”   “你是嫡出的公主,我还是父皇钦点的太子妃呢,我不能让你给我道歉?”   说到这里,李望舒顿了顿,道:“当然,你不想道歉也成,那就随我去见父皇吧,我正好去问问父皇,我明明是为两国和亲而来,怎么就成你口中,用欲擒故纵手段勾住陈妄的人了呢!”   一听到要见陈帝,八公主就害怕了。   从前,她是陈帝最宠的公主。   可自上元节时,她针对李望舒那次,事情败露后,陈帝对她便不如从前了。若这次再闹到陈帝面前,到时候倒霉的还是她。   八公主只得憋屈道:“对不起。”   说完之后,转身要走,却被李望舒又拦住了。   八公主怒道:“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还有容容呢。”   “李望舒,你不要欺人太甚!”   姜容容一个侧妃,竟然还敢让她嫡出的公主道歉,她做梦!   李望舒叹了口气,幽幽道:“那我们去见父皇吧。”   八公主瞬间被捏住了七寸。   她气的半死,可又怕李望舒真的带她去见陈帝,只得咬牙切齿向姜容容道了歉。   看着八公主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一向怯弱的姜容容,心下顿时生出一股快意。   她是八公主的伴读。   自她到八公主身边后,八公主对她呼来喝去的,她甚至连八公主身边的侍女都不如。   后来,她被迫嫁给了六皇子,成了六皇子的侧妃。   八公主依旧看不起她,每每见面时,都要各种挖苦嘲讽。被压迫的久了,姜容容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在八公主面前,可能都是这样了。   可今日,李望舒替她出头了之后,姜容容才发现,在权势面前,一贯高高在上的八公主也会低头。   李望舒见姜容容出神,想着上次,姜容容有意与自己疏离,正要走人时,姜容容却先一步道:“太子妃,谢谢你。”   “你之前也帮过我,就当扯平了。”   说完,李望舒转身要走时,姜容容怯怯开口:“你是要去见太后娘娘么?”   李望舒轻轻颔首。   姜容容试探道:“我能跟你一起,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吗?”   李望舒微怔了下。   不过姜容容主动开口了,她也没拒绝。   太后看见她们俩一块儿过来时,笑着问:“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你们妯娌俩竟然一起来了。”   太后说着,伸手去拉李望舒。   姜容容盈盈一拜:“容容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起来。”   太后腾出一只手,冲姜容容伸去。   姜容容忙扶着太后,太后一面带她们落座,一面吩咐道:“快去给她们俩端果子来吃。”   有宫人应声去了。   落座后,太后才瞧见,姜容容眼眶还有些泛红,便出声问:“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说出来,皇祖母给你做主。”   太后对孙女和孙媳妇格外慈爱。   姜容容闻言,咬了咬唇角,摇摇头:“没有,只是我们过来的路上,遇见到了八公主。”   李望舒闻言,看了姜容容一眼,不过她也没说什么。   八公主的脾气,太后也是知道的。   听到姜容容这话,太后便大致猜到了。   “小八脾气确实娇纵了些,不过她是女儿家,日后若嫁人了,就不像如今这般自在了。你们做嫂子的,暂且纵她几天。”   “是。”李望舒和姜容容一同称是。   太后素来偏宠李望舒,姜容容知道。她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了。   待她走后,李望舒让抱玉,将十三王爷的书卷呈给了太后。   太后颤巍巍接过那些书,苍老的手抚着那些书卷,眼眶泛起热泪来。   李望舒见状,便以犯困为由退了出去,给太后留出独处的时间。   刚出去,文鸳便笑着迎了过来。   “奴婢已经把偏殿收拾好了,太子妃去那边歇个午觉可好?”   李望舒答应了太后,今天要陪她用午膳的,便点点头,跟着文鸳走的同时,李望舒打趣道:“听说皇祖母已经帮姐姐指婚了,我在这里先恭喜姐姐了,回头我就让人把贺礼给姐姐送来。”   “亏奴婢一心对太子妃好,没想到,太子妃也同那起小妮子一样,拿奴婢打趣。”   文鸳佯装发怒,但颊边已是红云朵朵了。   他们一路说说笑笑到了偏殿。   这处偏殿本是陈妄偶尔在这里歇息的地方,文鸳已经命人给收拾好了。   文鸳道:“太子妃先在这里歇一歇,待到用膳的时候,奴婢再来请您。”   李望舒应了。   想了想,她又道:“文鸳姐姐,太后那边,你多注意些。”   文鸳笑着答话:“奴婢醒的,太子妃您歇息吧。”   李望舒自有孕后,每天到点了就要歇个午觉。   虽然她心里有些担心太后,但终究抵不过浓浓的困意。   陈妄忙完之后,听说李望舒来了太后这里,当即便赶了过来。   他过来时,太后宫里静悄悄的。   陈妄觉得有些反常。太后上了年纪以后,便十分喜欢热闹,平日里来这里时,宫人都十分活泼,可今日却是静悄悄的。   文鸳出来,刚好看见陈妄,她忙请安,说了李望舒在歇午觉,太后在佛堂。   陈妄不解:“这个点,皇祖母怎么在佛堂?”   文鸳道:“太子妃从李国,拿了些十三王爷的遗物,交给了太后娘娘。”   陈妄瞬间懂了。   李望舒既然还睡着,他便先去见了太后。   陈妄进去时,太后正坐在窗边,一向挺直的腰背,突然变得佝偻起来,此时她像是捧着绝世珍宝一样,抱着怀中的书,脊背一耸一耸咳嗽着。   “皇祖母。”   陈妄快步过去,抬手将窗户关上,又让人端了热茶来,扶着太后喝了,太后的咳嗽才止住。   她扭头看向陈妄,扯唇笑了笑,眼神空洞而寂寥:“思慎来了啊!来,快看看,这是你十三王叔的东西,你十三王叔啊……”   太后絮絮叨叨说着幺儿的往事。   陈妄沉默蹲在太后身边,关于十三王叔的事,从小到大,他已听过了无数遍,可他仍没出声打断太后的叙述。   太后抱着这些书,一字一句说着。   陈妄偶尔走神了一下,等他将思绪再拽回来时,就听太后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话题转到他和李望舒身上了。   “思慎,望舒从李国远嫁来陈国,你得好好对她。”   陈妄一怔,旋即点头:“我会的。”   “皇祖母说的好,并非是让她锦衣玉食,给她尊贵的身份,而是要尊重她,爱护她,包容她,让她开心快乐,你能做到吗?”   说完,太后望着陈妄。   尊重李望舒,爱护李望舒,包容李望舒,他都能做到。   可是让李望舒开心快乐,陈妄不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做到。   他眼里闪过一丝茫然,被太后捕捉到了。   太后问:“虽然你们成婚了,但哀家能感觉到,你们心里隔着天堑,同哀家说说,在李国发生了什么事。”   陈妄犹豫了一下。   在太后关切的眼神里,将李国的事说了。   “皇祖母,我不明白,李望舒怎么能这么狠心,要打掉我们之间的孩子,我是这个孩子的父王,可她却从未想过,要让我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   陈妄与李望舒之间,现在看着风平浪静,但他们此次心知肚明,他们的心里隔着万重山。   陈妄想改变这种境况,但不知道该从何入手。   太后叹了口气。   她的幺儿远嫁李国和亲,最终落了个英年早逝的下场。如今到了李望舒和陈妄这里,她希望他们之间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   太后转过头,看着陈妄,柔和道:“有些事,眼睛和嘴会骗人,你得用心去感受。”   陈妄顿住了。   用心去感受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祝福和理解,回给你们一个大大的熊抱,妈妈睡着的时候,我会抓紧时间写一会儿的。尽量日更,如果当天不更会挂请假条的,晚安 第九十一章   陈妄和李望舒, 从太后宫里出来时,已是红霞漫天了。   他们并肩走在宫道上。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影子拉的长长的。   两人各怀心事, 谁都没有说话。   但双方的心事, 却都与对方有关。   陈妄在想太后说的那些话。   同样的, 临走前,太后也单独同李望舒说了几句话。   她说:“孩子, 夫妻俩过日子,总有磕磕绊绊的时候, 但我们不能,一直卡在一个磕绊上,一辈子过不去, 是不是?”   “皇祖母, 我……”   李望舒想说话,太后却慈爱握住了她的手:“皇祖母都懂,皇祖母也是从太子妃, 一路走到今日的。所以皇祖母不想同你说那些虚的,皇祖母只想同你说, 人生只有短短数十载, 不要将精力,浪费在生气这种不值得的事情上,要及时享乐行乐, 才不枉来这世上走这一遭。”   陈国人推崇,女子要贤良淑德, 一辈子做男人的附属品。   而太后是唯一一个, 同李望舒说, 不做男子附属品, 自己及时行乐的人。   李望舒曾听人说过,太后的生平。   出身簪缨世家的嫡长女,品貌双全,及笄那年,被册封为太子妃。嫁入东宫后,与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琴瑟和鸣,妇唱夫随,曾一度被人传为佳话。   后来太子登基,她被册封为皇后。   但她被上天偏宠的好运气,似乎在当太子妃时,就已经被用尽了,所以她后位这条路上,走的十分坎坷。   李望舒曾听人说,她曾两度被先帝废黜,又两度被重新立为皇后。   甚至在先帝弥留时,又动了废后的念头,只是这个念头还未曾实现,先帝便薨逝了,她则以铁血手腕,将如今的陛下扶持登基帝,成了人人敬重的太后。   “你在想什么?”   陈妄冷不丁开口。   “在想皇祖母。”   李望舒下意识答。   陈妄眼神微变。   “想皇祖母做什么?”   “想皇祖母若是生在我们李国,定然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女皇。”   陈妄:“……”   李望舒觉得,像太后这样坎坷的人生,最后只屈居一个太后之位太可惜了,这要是放在她们李国,这妥妥的就是大杀四方,坐拥三千美男的女帝了。   陈妄满脸无语,张嘴就想怼李望舒时,又想到了太后先前同他说的那些话,他抿了抿唇角,正要换个说辞时,突然一辆装满菊花的推车,从白玉桥上直直冲了下来,后面拼命拉着车把的内侍,正尖叫连连道:“躲开!快躲开!!!”   失控的推车,直直朝正要上桥的李望舒撞来。   它的速度太快了,李望舒又是在下坡上处,若被撞到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听到声音的那一瞬间,陈妄想都没想,就一把将李望舒拉到自己身后,用身体紧紧护着她。   而那辆推车几乎是擦着陈妄的袍角,载着一车的菊花,冲进了桥下的水塘里。   推车的内侍看见陈妄和李望舒时,吓的脸色煞白,甚至连求饶都不会说了,只拼命给他们磕头。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陈妄立刻转身,眉眼急切看着李望舒,迅速打量着她。   李望舒脸色发白,蓦的反攥住陈妄的手,脸上露出痛楚来。   她肚子有些疼。   虽然李望舒一言未发,但陈妄已经动懂了她的意思,他当即将李望舒打横抱起来,快步往东宫的方向走。   那推车的内侍见状,以为自己逃脱一劫时,就听风里传来陈妄的声音,冷冷的,只有两个字——杖毙。   那内侍身子一歪,直接跌在地上。   他这才反应过来,当即就想求饶,可早有侍卫上前,堵着他的嘴,将他拖了下去。   不远处的繁华深处,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里滑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如果陈妄回头。   就能看见他——七皇子。   七皇子回了自己的殿宇。   很快,就有人来回禀:“殿下,属下砸了重金,从去李国迎亲队伍里的一个宫娥口中打听到了,太子妃确实已有了身孕。”   贵妃母家式微,她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全凭心细如发和果断。   而七皇子也完美遗传了她这一点。   七皇子喃喃道:“真是这样啊。”   上次淑妃早产,陈妄进来后,看见李望舒没事之后,先是松了一口气,旋即目时不时掠过李望舒腹部时,七皇子便心生怀疑了。   他命人去查。   可东宫围的跟铁桶一样,若从这里查,打听不到不说,反倒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所以七皇子从去李望舒住过的驿馆,和去李国迎亲的队伍里着手,没成想,竟然真让他查了出来。   谋士不解道:“殿下,纵然太子和太子妃婚前逾越,但他们如今已然成婚了,此事即便掀开,怕是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掀开?我为什么要掀开?!”   谋士更糊涂了。   不掀开,七皇子为什么要这么费尽心机来查此事呢?   七皇子挑唇微微一笑,没答话。   这厢,陈妄的冷静,一回东宫就彻底绷不住了。   他厉声道:“快将太医叫来,李国、陈国的都给孤叫来。”   内侍忙去了。   陈妄大步流星抱着李望舒进了内殿,将她放在床上,小心翼翼问:“李望舒,你怎么样?你别怕,太医很快就过来了,你别怕啊!”   李望舒垂眸。   发现陈妄的手,抖的比她的还厉害。   李望舒忍着腹部传来的疼,同陈妄道:“我本来不害怕,但你抖的我害怕。”   “好好好,我不抖了,我不抖了。”   陈妄将不受控的手缩回宽袖中。   很快,太医们就来了。   他们轮流给李望舒诊脉,每个诊完之后,陈妄都要问:“如何?”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只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而已,待臣开个方子,喝几副药养养就不碍事了。”   第一个太医说,陈妄不信。   他甚至怀疑,这太医是庸医,李望舒明明都这么难受了,怎么可能是动了胎气这么简单?!   可第二个、第三个太医,都这么说了之后,陈妄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同太医们交代几句后,再折返回去时,就看见李望舒靠在床上,正单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神色温柔的都能滴出水来。   陈妄脚下一顿。   他没再进去,而是隔着敞开的窗,看着神色恬淡的李望舒。   这一瞬间,陈妄开始怀疑,李望舒曾经,当真想打过他们的孩子么?   在李望舒和陈妄离开太后宫里的第三天,陈帝突兀提起了八公主的婚事。   并且还雷厉风行的,直接给八公主赐了婚。   八公主听到赐婚圣旨时,直接被气晕了。   等她再醒来时,圣旨已端端正正摆在了她的正殿。   “李望舒!一定是李望舒那个贱人!!!”   八公主恨的咬牙切齿。   前天她得罪李望舒时,李望舒就是往太后宫里去的。   而昨天,她父皇去看望太后,今天她的赐婚圣旨就来了,不是李望舒,还能是谁!!!   八公主气势汹汹想找李望舒去算账,可刚出殿门,她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李望舒眼下是太子妃,她根本就惹不起。   而且皇后也不疼她了。   她现在去,皇后定然要她认命,她陈瑶绝不认命,她要嫁给裴清琅,裴清琅的夫人,只能是她!!!   一念至此,八公主立刻调转了个方向,直朝六皇子的宫中奔去。   “皇兄,你可得帮帮我啊!”   八公主刚走到六皇子的殿门口,就与要出门的六皇子撞了个正着。   六皇子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心虚。   而八公主号啕大哭,压根就没注意到这一点。   “那个瑶瑶啊,皇兄还有点事办,你被赐婚的事,皇兄也听说了,这样,回头皇兄再替你想办法哈,你先进去找姜容容玩儿。”   六皇子说完,当即要走,可袖子却被抓住了。   八公主哭的很大声。   “我才不要跟姜容容那个贱蹄子玩儿呢!皇兄,我跟你说,我被赐婚这事,都是李望舒搞出来的,你得帮我报仇。”   说完,八公主哭的更大声了。   六皇子没办法,只得将八公主带回殿内。   他无奈道:“瑶瑶,不是皇兄不想帮你,只是父皇圣旨已下,我也无能为力啊!”   “我知道。”   这件事,她自己会想办法处理的。   六公主哭道:“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皇兄,在咱们陈国,我们兄妹俩能让李望舒一个李国女给欺负了吗?”   “那自是不能的。”   “那咱们就反击。”   “可是怎么反击呢?”   八公主:“……”   六皇子很想找李望舒麻烦,可鉴于前几次的事,他现在心有余悸了。   他就怕没吃到羊肉,最后反倒惹了一身臊,那就得不偿失了。   八公主虽然生气,可还是有极深的自知之明——她和六皇子不是十分聪明的人。   筹划这种事,得找个聪明的人帮他们。   六皇子闻言,一拍大腿,立刻道:“来人,去请老七来。”   直到六皇子身边的人,来请七皇子时,他的心腹才明白,七皇子这么做的意思。   七皇子是贵妃所出。   因为陈妄太子之位,坐的摇摇欲坠的,所以他也萌生了争夺那个位子的念头。   只是他上面,还有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和六皇子,所以这些年,他故意向六皇子买乖,实则是想将六皇子当自己的跳板。   眼下这个跳板来找他,七皇子便施施然起身去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好梦吖明天来捉虫 第九十二章   七皇子去了之后, 六皇子又改了主意。   虽说七皇子向来,唯他马首是瞻。   可他们到底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六皇子对七皇子, 还是带了那么一丝防备。   最终, 六皇子暂时打消了, 找李望舒麻烦的念头。   七皇子来了之后,他只说了八公主的事:“老七, 你脑子活,帮小八想个主意。”   “想主意?”   七皇子看向八公主。   “我不想嫁去李家, 我想嫁给裴清琅。”   七皇子:“……”   陈帝的圣旨,在这兄妹俩口中,竟是这般轻易就能更改的么?   七皇子眼底滑过一抹哂笑, 旋即, 他又抬眸,神色为难道:“这……父皇赐婚圣旨已下,我实在是……”   “我只想在成亲前, 见裴清琅一面。”   八公主迅速打断七皇子的话。   他们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八公主也没指望,七皇子会涉险帮她。她只想在成亲前, 见裴清琅一面, 至于其他的,她自己会筹划。   七皇子没答话。   六皇子劝道:“老七,这个要求不过分, 你就帮瑶瑶想想吧。”   在六皇子和八公主两兄妹的‘请求’下,最后七皇子只得勉为其难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六皇子和八公主, 立刻齐齐看向七皇子。   七皇子道:“妙华姑姑一向爱设宴。”   一句话, 点到为止。   妙华公主是陈帝的堂姐。   太后怜惜她父母早亡, 兼之自己膝下无女, 便将妙华郡主接入宫中,过继到自己膝下,继而郡主成了公主。   妙华公主为人洒脱大方,性格又十分平易近人,兼之她又十分爱热闹,平素时常广发请帖开宴。   基本但凡她开宴,华京泰半的权贵都会去。   八公主眼睛一亮。   对啊!妙华姑姑最爱热闹了,若是她开宴,裴清琅定然会去的。   只要裴清琅去,她就有办法,让他娶自己。   八公主信心满满。   她当即抹干眼泪,步履飞快走了。   妙华公主爱热闹不假,可她也爱四处游历。   这眼看着入秋了,按照惯例,每年这个时候,妙华姑姑都要去北方一趟,她得赶在她出发前,邀她先开一回宴才成。   八公主走了之后,七皇子也没多待,便起身告辞了。   一离开六皇子这里,七皇子脸上的笑,瞬间便敛了。   他偏头吩咐道:“盯紧他们。”   七皇子太了解,六皇子和八公主了。   这兄妹俩蠢且不择手段,看中的东西,都会想方设法得到。现在六皇子不敢动李望舒,一是因为李望舒如今的身份,二是因为陈帝对他不如从前了,六皇子想夹着尾巴做人。   可七皇子却偏不如他所愿。   他要在其中添一把火,让六皇子和陈妄烧起来。   而此时的李望舒,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因为上次推车的事,李望舒动了胎气,太医嘱咐,最近这段时间,要她最好卧床休养。   从前整天犯困,吃了睡睡了吃,李望舒觉得很幸福。如今她精神好了,每天睡不着还必须得躺在床上,这对李望舒来说,不亚于是一种酷刑。   而陈妄还要做监刑官。   只要不召人议事,陈妄就会把公务,搬来李望舒这里处理。   秋天气候干燥,火气本来就旺盛。   再加上李望舒心气不顺,一看到陈妄,李望舒就想跟他吵架拌嘴。   最开始,每次两人吵架时,陈妄被气的额头青筋迸起。   但后来,吵的次数多了,陈妄便能做到,一面看公文,一面从善如流陪李望舒解闷。   到最后,李望舒觉得没意思,索性便不吵了。   陈妄处理他的公务,李望舒则歪在榻上,翻游记话本子打发时间。两人同处一室,各做各的事,互不打扰后,却莫名有种岁月静好琴瑟和鸣的感觉。   偶尔李望舒看书看累了,一抬头,就能看见坐在案几后,认真处理公务的陈妄。   他们认识这么久,陈妄展现在李望舒面前的,一直都是傲娇毒舌坏脾气的一面。这还是李望舒第一次,看见陈妄处理公务的样子。   这时候的陈妄,与平常暴躁易怒的模样,判若两人。   陈妄处理完一份公务,下意识抬头,刚好捕捉到,李望舒仓促移开的视线。   陈妄怔了下,就见李望舒已经趴在窗边去看外面了。   此时刚入秋,天气不冷不热,十分适合开宴出游。   陈妄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软榻,在李望舒身侧落座。   李望舒察觉到了,但她懒得回头,直到身侧的陈妄,突然道:“你想出门?”   “我想有用吗?”   李望舒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陈妄沉默了两息。   凭心而论,经过上次的事,他确实不大想让李望舒出门,毕竟李望舒待在东宫里是最安全的。   可是李望舒想出门。   陈妄犹豫须臾后,道:“妙华姑姑后天要办赏菊宴。”   “她办赏菊宴与我有什么……”   李望舒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不对!   李望舒猛地扭头,眼神发亮看着陈妄。   陈妄本想摆谱,让李望舒问他。   可一对上李望舒那双璨若星子的双眸,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妄抬手,将李望舒步摇上的流苏拨顺,轻笑道:“到时候我带你去。”   “当真?”   李望舒调转了个方向,跪走在榻上,一脸认真看着陈妄。   陈妄抬手,虚虚搭在李望舒身后,防止李望舒掉下去的同时,一脸欠扁道:“我若是骗你,你能奈我何?”   李望舒瞬间气结。   她当即就怒骂道:“陈妄,你还是个人吗你?你——!唔……”   话没说完,就已被陈妄捂住嘴,拉着躺到榻上了。   陈妄道:“我困了,你陪我躺一会儿,后天我就带你去。”   李望舒怒目瞪着陈妄。   陈妄当做看不见。   虽然他们俩成亲了,但他能亲近李望舒的时候,完全是屈指可数,所以陈妄得寸进尺的,又往李望舒身边挤了挤。   “干什么你?!睡觉就睡觉,你别动手动脚的!”   陈妄一脸无辜:“我也不想动手动脚啊!可这个榻就这么大,我不贴着你,我就掉下去了!往里再去一点!”   说着,陈妄得寸进尺的,又往李望舒身边贴了贴。   李望舒实在忍无可忍了。   她怒道:“既然知道榻小,你为什么不到床上去睡?”   “去床上睡,会被人误会白日宣淫的。”   李望舒:“……”   抱玉走到殿门口,瞧见他们两人窝在榻上,略微顿了顿,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李望舒和陈妄,两人吵嚷了一会儿,最终以李望舒犯困睡着了才得以休战。   直到李望舒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之后,原本睡着的陈妄,这才睁开眼睛。他垂眸,盯着李望舒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在李望舒鼻尖上亲了一下,而后心满意足抱着李望舒睡了过去。   窗外凉风习习,拂过庭院,一时树影婆娑。   李望舒在东宫憋了许久,难得能出门,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见街上有卖糖葫芦的小贩,李望舒当即道:“抱玉,帮我买串糖葫芦来。”   外面的抱玉还没来得及答话,陈妄已头也不抬道:“山楂性寒,孕妇不能吃。”   李望舒:“……”   马车一路辚辚而行,驶到了妙华公主府。   妙华公主孀居多年,但性格爽朗,与华京的权贵皆交好,她一开宴,公主府门前,顿时衣香鬓影的好不热闹。   李望舒甫一下马车,只觉一股奇香扑鼻而来,紧接着,她的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李望舒抬眸,面前便多了一个美艳大气的贵妇。   “望舒见过公主。”   李望舒作势,要向妙华公主行礼,却被妙华公主制止了,她嗔笑道:“自家人,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你与思慎成婚时,本宫远在江南,没能赶回来,不过贺礼却是备好了,回头记得来找本宫要。”   陈妄立刻接话。   “既然姑姑这么说,那我回头就命人来取。”   妙华公主立刻妙目一瞪。   “这贺礼是本宫给侄媳妇儿的,关你什么事?”   说完,妙华公主含笑看着李望舒。   陈妄便不再多话了。   李望舒只得道:“那望舒就多谢姑姑了。”   “嗳,这才对嘛。”   妙华公主抚掌大笑。   他们这厢正说着,不远处又有两辆马车驶来,看马车上的标志,是六皇子和七皇子他们。   妙华公主知道,陈妄同这俩兄弟不合。   她便笑道:“思慎,你先带望舒进去喝茶吃果子,等会儿姑姑再来找你们说话。”   陈妄轻轻颔首。   他带着李望舒进了公主府。   府里已来了许多人。   李望舒刚进去,有人突然欣喜叫了声:“望……太子妃。”   李望舒转头。   就见柳依依颠颠跑了过来。   “真是你呀,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自从李望舒成婚后,宫墙深深,柳依依就鲜少能看见李望舒,是以今天在这里看见李望舒,她很开心。   刚好有人来找陈妄,陈妄见李望舒与柳依依说话,他便让公主府的下人,带李望舒和柳依依去内院说话。   临走前,陈妄冲李望舒道:“若有事,随时遣人来外院找我。”   “知道了知道了。”   李望舒挽着柳依依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六皇子等人进来时,正好看见李望舒和柳依依,一同往内院走的背影。   姜容容看见这一幕,眼底滑过一抹艳羡。   而八公主则趾高气昂哼了声,转头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立刻举手投降。   他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帮你盯着,随时让人进来给你递信。”   六皇子说完,当即带着七皇子走了。   八公主转头狠狠瞪了姜容容一眼。   “本公主今天还有事,你离本公主远一点。”   说完,八公主便带着侍女走了。   姜容容一个人立在秋风里。   她盯着八公主的背影,眼里闪过浓浓的怨憎,她知道,八公主说的事指的是什么。   姜容容站在原地,犹豫了须臾,最终还是怨恨占据了上风。   她攥了攥裙摆,便往八公主离开的方向去了。   陈国设宴,通常都是男女分席而坐。   今日恰好又是休沐,来赴宴的人便很多。   从前,在这种筵席上,李望舒时常会被人欺负,如今她摇身一变,成了太子妃,昔日欺负过李望舒的那些贵女们,个个都绕着李望舒走,生怕李望舒再翻旧账。   李望舒没那个心情,她拉着柳依依坐在角落里。   两人刚落座,柳依依就凑过来,神秘兮兮道:“望舒公主,我跟你说一件事。”   虽然李望舒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但柳依依还是习惯叫她望舒公主。   柳依依凑过来,小声道:“我要成亲了。”   李望舒去拿水盅的手一顿,不可思议看向柳依依。   她没听说,柳依依议亲啊!   柳依依道:“是我表哥,他们家在江南。”   柳依依身子弱,往年一到秋冬时节,便会去江南休养。   李望舒轻轻蹙眉,寻常女子,说到成亲这种事时,总是一脸含羞带怯的模样,可柳依依却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情。   李望舒不禁问:“是你家里人做主的?”   柳依依轻轻点头。   旋即她又道:“不过你别误会,他们没有强迫我,我娘也问过我的意思,我也答应了。毕竟我跟表哥从前一起长大,与其盲婚哑嫁,倒不如嫁个知根知底的人。而且姑姑一向疼我,日后我若嫁过去了,也不会有婆媳问题。”   这倒也是。   柳依依被娇宠长大,继而养出了一副天真烂漫的性子。若她日后的夫君,不能对她十分上心,那倒不如嫁给知根知底的人来得实在。   李望舒问:“两家可是已经开始议亲了么?”   “还没有呢!”   柳依依摇摇头,她咽下嘴里的蟹肉,道:“我爹娘的意思,是打算明年开春开始议亲。”   李望舒轻轻颔首。   柳依依得了个好归宿,作为朋友,她很为柳依依高兴,但她在陈国的知己好友,就只有柳依依和戚红缨两个人。   自从她与陈妄成婚后,戚红缨就离开华京,出门玩儿去了。   而过了年之后,柳依依又要与她表哥议亲了,到时候她嫁去江南,她们三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之又少了。   “不过我好舍不得你啊!”   柳依依依恋的往李望舒身上蹭了蹭,叹气道:“要是表哥他们能来京城定居就好了,我就不用跟你还有爹娘他们分开了。”   李望舒被柳依依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   到最后,李望舒反倒还得安慰起柳依依来,而柳依依化悲愤为食欲,开始大快朵颐吃起蟹肉来。   李望舒馋的不行。   可垂眸,看着自己的肚子,却只能克制咽着口水,道:“你先吃着,我出去走走。”   说着,李望舒就要起身。   要是让她再待在这里,她不保证自己真能克制得住。   “啊,你要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啊!”   柳依依说着,忙放下筷子,就要跟着李望舒起身。可因为起的太急,袖子不小心带倒了杯盏,满满的一盅菊花酒,和她吃过的蟹壳,全倒在了裙子上。   柳依依呀了一声,迅速朝后退了几步,但裙子上却还是一片狼藉。   在旁侍奉的宫人见状,忙上前道:“奴婢带您下去重新换一身吧。”   李望舒原本要陪柳依依一起去,但柳依依知道她眼下怀有身孕,便道:“不用了,你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便跟着那宫娥走了。   柳依依走后,有不少官眷纷纷过来,想找李望舒说话。   李望舒不喜欢应付这些场面,便携着抱玉,径自去菊园赏菊了。只是她去了没一会儿,就有个宫娥匆促过来,道:“太子妃娘娘,不好了,柳小姐出事了。”   李望舒闻言,当即要跟那宫娥走。   但走了两步,她又猛地顿住不走了,而是问:“依依怎么了?”   “柳小姐落水了,被外院的一个公子救了起来,眼下人被安置在了芳菲阁,您快去瞧瞧吧。”   那宫娥神色急切,瞧那模样,不像是在说假话。   李望舒这才带着抱玉,跟着那宫娥往芳菲阁赶去。   与此同时,外院里,面色通红的六皇子,正拉着奉酒宫娥的手,打着酒嗝说要收她做侧妃,那宫娥抖若筛糠,不住退缩的,想挣脱六皇子的禁锢。   六皇子却死活不松手,甚至还凑过去,想要一亲芳泽。   周围的人看见这一幕,纷纷窃窃私语,可却无人敢上前。   眼看六皇子即将要得逞时,还是七皇子站出来,解围道:“六皇兄,你喝醉了,让人扶你下去歇息吧。”   说完,七皇子招了两个内侍来,让他们将六皇子扶走了。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掀过去了。   周围又恢复了热闹,众人三三两两在一起聊天,七皇子独自坐在角落里,慢吞吞的喝着菊花酒,一手搭在膝头上,在心里默算着时辰。   过了约莫两刻钟的时辰,一个东宫的内侍,从院外进来,疾步朝陈妄奔去。   七皇子眼里滑过一抹玩味的笑容: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作者有话说:   妈妈手术很顺利,肇事者也找到了,后面可以日更啦,感谢小可爱们的等待吖感谢在2022-07-18 23:02:05~2022-07-24 22:0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摩羯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三章   陈妄一路疾行, 到了芳菲阁。   一推院门进去,就见抱玉趴在院中。   鲜红的血从抱玉的黑发中渗起来,但她仍强撑着不住向前匍匐, 似是要往台阶之上的殿门而去。   她嘴里不断呼救:“公主!来人!快来人啊!!!”   可她的声音太弱了, 连院门都传不出去, 更别说会被人听到了。   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抱玉艰难扭头, 看见进来的人是陈妄时,她顿时激动道:“殿下, 公主!公主!”   抱玉说的不利索,她只拼命指着紧闭的房门,示意李望舒在里面。   陈妄阴沉着脸, 步履匆促上了台阶就要去推门。   可手刚碰到时, 门却先一步,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李望舒眼眶通红,衣裳凌乱, 细白的指尖,捏着领口, 从里面跌跌撞撞往外跑。   而她身后, 跟着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的六皇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贱人!”   六皇子厉声咒骂着,手中还揪着李望舒的外裳。   他恶狠狠朝李望舒冲过来, 作势要来拽李望舒。   李望舒慌不择路撞进陈妄怀中时,她被吓的一激灵, 当即便要闪躲时, 陈妄一把搂住她的腰, 立刻道:“李望舒, 是我。”   与此同时,陈妄对着扑过来的六皇子,当胸就是一脚。   六皇子被踹的飞回屋内,重重趴在地上。   陈妄上下牙关都在打颤。   半个时辰前,他送李望舒进内院时,李望舒还是欢欢喜喜的模样。如今再见时,她却竟然成了这个样子。   陈妄恨不得杀了六皇子。   可顾忌到怀中,抖若筛糠的李望舒,他只得强迫自己放松的同时,抱住李望舒,不住安抚道:“李望舒,没事了,别怕,我来了,别怕。”   在陈妄没来之前,李望舒所有情绪都能忍得住。   可在听到陈妄声音那一瞬间时,李望舒瞬间像是有了倚靠,她膝盖一软,紧紧搂住陈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六皇子被摔的头晕眼花。   他一偏头,就看见了门口相拥在一起的陈妄和李望舒。   如果是六皇子意识清醒时,他现在定然会后悔不迭。   可在外院喝下七皇子替他斟酒的那盏菊花酒后,六皇子今日就注定没有理智可言,否则他也不敢,在这里看到李望舒时,就敢对李望舒动手动脚的。   眼下看到陈妄出现在这里,六皇子非但不反思自己的过错,他反倒还觉得,这一切都是陈妄的错。   如果没有陈妄,二皇子又在外游历不归京,那太子之位就该是他的了;如果没有陈妄,他也不至于三番四次被陈帝杖责,弄的这么狼狈,如果没有陈妄,李望舒也是他的了。   突然一个念头蹿了出来——   如果陈妄死了就好了,那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这个念头一落地,就在六皇子心里疯狂生长,须臾间便结出了恶的果实。   六皇子摇摇晃晃爬起来。   目光落在了墙上挂的那把剑上。   他忍着痛意,走过去,取下那把剑,然后拎着它,朝陈妄走去。   陈妄抱着李望舒,不住安抚着李望舒。   有了主心骨之后,李望舒才察觉到,肚子一抽一抽的疼,她攥住陈妄的衣襟,正要将此事告诉陈妄时,余光瞥见了一道刃光。   然后,李望舒看见六皇子手中的剑。   下一瞬间,六皇子举着那把刀,面容扭曲冲陈妄扑过来,高声道:“陈妄!你去死吧!!!”   李望舒瞳孔一缩。   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陈妄一手揽着她,另外一只迅捷出手,指尖夹住剑尖。   六皇子拼命抽剑,可剑身却纹丝不动。   陈妄突然道:“李望舒,闭上眼睛。”   李望舒下意识跟着照做了。   可做完之后,李望舒才反应过来陈妄要做什么。   “陈妄,不……”   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打断了李望舒后面的话。   李望舒猛地转头。   就见刚才还满脸凶相的六皇子,此时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他他心口处被开了个洞,有殷红的血,从那个洞里涌出来,很快就浸湿了周围的布料。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李望舒僵硬转头。   就见妙华公主并七皇子,带着一群人进来。有人看见这一幕,顿时吓得惊呼一声。   李望舒脸上血色顿时消失殆尽。   她张嘴,下意识想为陈妄辩解,可陈妄却先一步有了动作。   “哐当——”   陈妄把剑尖染血的剑扔到地上。   他脱下外袍,将李望舒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然后将人打横抱起来,连眼神都没给众人一个,只面无表情抱着李望舒,朝外走。   “思慎!”   妙华公主忍不住叫了一声。   陈妄却头也不回的走了。   妙华公主身子一个踉跄,幸亏宫娥扶的及时,才没摔下去。妙华公主哆嗦道:“来人,快!快去请太医,快去!”   有宫人立刻去了。   妙华公主又命人,用帕子摁在六皇子的伤口处,可却是徒劳无用。   陈妄那一剑,正中六皇子心口。   而且陈妄是带着必杀之心的,所以在剑刺进去时,他还用剑尖在里面绞了一圈。眼下即便是大罗神仙来,都救不了六皇子。   是以前去请太医的宫人,还没出公主府,六皇子就已经蹬腿去了。   “小六!小六!”   妙华公主不住叫六皇子。   六皇子直挺挺躺在地上,双目撑圆,眼珠定着不动了。   妙华公主顿时脸色煞白,跌坐在地上。   跟妙华公主过来的众人,面色各异,却无人敢说话。   立在人群里的七皇子,看见这一幕,眼底滑过一抹得逞的笑。旋即他恭谦走过去,将妙华公主扶起来,轻声询问:“姑姑,此事可要去通禀父皇?”   这事闹的太大了,   且陈妄是在众目睽睽下,杀了六皇子的。   妙华公主纵是有心想替他打掩护,也是不能够了。   妙华公主只得颤声道:“你与本宫进宫去见皇兄。”   在妙华公主和七皇子进宫去见陈帝时,陈妄已带了李望舒回了东宫。   在东宫的康平,看见陈妄衣袍染血,抱着李望舒归来时,吓的半死,他步履匆促上前,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妄已沙哑道:“备水。”   康平不敢耽搁,忙人去办了。   很快,水就备好了。   陈妄抱着李望舒,进了汤浴池。   陈妄先褪了自己的衣物,又替李望舒宽衣。   李望舒的外裳已经没了,此时只穿着中衣,且中衣有好几处都被撕裂开了,陈妄抖着手,动作轻柔替为李望舒褪下来。   李望舒泪眼婆娑坐在陈妄对面。   她看见陈妄这样,张嘴只叫了声,‘陈妄’,就已是泣不成声了。   “是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你们,没事了,别怕,没事啊!”   陈妄忙抬手,将李望舒揽在怀中,不住用大掌顺着她的背心,声音里全是浓浓的自责和恨意。   如果他能早点除了六皇子那个蠢货,今日李望舒就不会有这场无妄之灾了。   现在光是回想,陈妄都觉得,让六皇子死的太便宜了,他应该将他千刀万剐才是!   两人肌肤相贴时,李望舒才察觉到,陈妄一直在抖。   那抖里有恨意,但更多的是自责,陈妄自责没有保护好她。   他们两人从李国时,就心生隔阂,即便成亲了,依旧没有改变这一点。   可今日,李望舒却主动回抱了陈妄,她哽咽道:“我没事,陈妄,我真的没事。”   其实李望舒不算没事。   从陈妄出现后,她就觉得,自己肚子有些疼,可陈妄这个样子,她不敢说。   陈妄不答话,只是紧紧抱着李望舒,像是恨不得要将李望舒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过了好一会儿,陈妄才恢复过来,她替李望舒擦洗过后,又替李望舒换了衣裳,李望舒这才握住他的手腕,忍着疼意,道:“陈妄,我今天的情绪起伏有点大,让太医来给我瞧瞧吧。”   康平一贯会看眼色。   见陈妄抱着李望舒回来,当即便人将太医请来,在外面候着了。   是以陈妄他们一出来,太医便来了。   李望舒偏头冲陈妄道:“你先出去,让太医给我检查。”   陈妄轻轻颔首。   几乎是他刚出去,陈帝身边的常公公就来了。   “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常公公来,是陈妄意料之中的事。   他道:“孤知道了。”   但却没有立刻就跟常公公走的意思。   常公公心急如焚。   帝后听说,六皇子一事后,皇后直接晕了过去,而陈帝也是大发雷霆,当即吩咐,让陈妄滚去见他。   可陈妄却完全不着急,甚至还频频朝殿内看去。   常公公忍不住催促:“殿下,陛下那边……”   话没说完,陈妄一个眼神过来,常公公只得闭嘴了。   此时在殿内给李望舒看诊的是李国的太医。   陈妄前脚刚出去,后脚李望舒脸上露出了痛色,她冲太医道:“快帮我看看,我好像见红了。”   女太医忙替李望舒检查了一番,又替她诊了脉。   末了,那太医一脸沉重,道:“公主,瞧您这样,隐约有胎漏之状。”   李望舒面色蓦的一变。   她挣扎着便要起身,那太医忙道:“公主您别急,只是有这个症状,臣定会全力以赴为您保住胎儿的。只是您切记,不可忧思过虑,需要好生卧床休养。”   李望舒听到这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重新躺回床上,轻声道:“好,那就有劳你们了,一定要替我保住这个孩子。”   太医忙拱手行礼。   末了,李望舒又冲她们道:“此事不必告诉陈妄,只告诉他,我是今日受了惊吓,有些胎像不稳,喝几副安胎药就没事了。”   太医忙称是。   常公公心急如焚等着。   陈妄所有的注意力却全在紧闭的殿门上,过了好一会儿,殿门打开了,陈妄立刻快步进去,急急问:“如何?”   李国的太医按照李望舒交代的,同陈妄说了。   陈妄面上的紧张之色,这才消弭了大半。他走到床榻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李望舒,伸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望舒,我送你去皇祖母那里,好不好?”   他杀了六皇子,皇后那个毒妇定然会报仇的。   陈妄不怕她,但她怕皇后趁他不在时,找李望舒报仇,所以他想把李望舒送去太后那里。   只一个眼神,李望舒就知道,陈妄的打算了。   眼下都到这种地步了,她不想成为陈妄的累赘,便同意了。   陈妄不顾常公公还在等着,径自又将李望舒送去了寿康宫。   陈妄在妙华公主府里,当众杀了六皇子一事,也传到了太后耳中。   太后正要遣人去问是怎么回事,陈妄却带着李望舒来了。   太后急急问:“思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妄却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道:“皇祖母,孙儿在这世上,唯二牵挂的,只有您和望舒了。孙儿不在这些日子,望舒就拜托您了。”   说完,陈妄膝盖一弯,向太后行了个大礼。   太后惊了一跳。   “思慎,你——!”   陈妄自顾自起身,便要往外走。   可刚转身,手就被人拉住了。   陈妄转身。   李望舒一只手勾住他的手,一只手搭在小腹上,她轻声道:“我们等你回来。”   “好。”   陈妄折返回去,紧紧抱了李望舒一下,这才转身去迎接陈帝的雷霆之怒。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吖感谢在2022-07-24 22:03:07~2022-07-25 21:0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赤色伶人 4瓶;0℃摩羯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四章   久等陈妄不至, 陈帝又发了脾气。   就在陈帝正欲下令,让禁军去东宫将陈妄绑来时,一个小内侍从外面跑进来道:“陛下, 太子殿下来了。”   陈帝当即怒道:“让他给朕滚进来。”   陈妄甫一进去, 一个茶盏就在他脚边碎开。紧接着, 响起陈帝暴跳如雷的声音:“孽障!那是你亲弟弟啊!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陈帝重重拍着案几,案几上堆着的奏折, 哗啦掉了一地。   他们兄弟不睦,陈帝是知道的。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 陈妄竟然会杀了六皇子,那可是他的亲弟弟啊!   要不是来报信的是妙华和老七,陈帝甚至都要觉得, 是有人在诬陷陈妄。   “是他先想杀我的。”   从前遇到这种事, 陈妄从不解释。   因为他知道,他与六皇子之间,陈帝绝对会偏向六皇子。   但如今, 陈妄有想保护的人,为了他们, 他愿意将前因后果解释给陈帝听。   可陈帝如今沉浸在丧子之痛里, 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听到陈妄这话,他非但没听陈妄解释,反倒厉声骂道:“是他先想杀你的又如何?以你得身手, 他如何能伤得了你?再说了,若他真想杀你, 那你大可将他制服了, 然后送到朕这里, 朕自会为你做主!你为什么要对他痛下杀手!为什么!!!”   从小到大, 陈妄早已习惯了陈帝的偏心。可今日,再听到陈帝这番话时,陈妄依旧觉得心寒。   陈妄蓦的笑了一声,声音里全是浓浓的讽刺:“父皇自会为我做主?从小到大,这样的话,父皇说了无数次,可父皇哪次为我做主过了?”   陈妄这话,像是狠狠打了陈帝一巴掌,陈帝面上有些挂不住。   皇后仙逝后,陈妄就被立为太子。   自此以后,陈帝便没再将他当儿子,而是将他当储君培养。   在陈帝眼中,陈妄是太子,是国朝储君。储君得心怀天下,宽宥万民。若连手足兄弟都不能容忍,日后如何能坐稳龙椅。   所以从小到大,但凡他们兄弟之间有什么争执摩擦,陈帝都会下意识偏向六皇子。   陈帝没想到,陈妄竟然会因此心生怨憎,还敢这般放肆来质问他。   陈帝恼羞成怒骂道:“放肆!你敢这么跟朕说话?!”   “儿臣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而已。”   陈帝瞧见陈妄不冷不淡的样子,顿时火气更盛:“你身为太子,不但没能以身作则,反倒斤斤计较,小肚鸡肠,毫无容人之量……”   “儿臣是太子没错。”   陈妄打断了陈帝的话,神色坚定:“但儿臣也是人夫、人父,若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儿臣要太子这个身份,有何用?”   陈帝被气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   他本想着,陈妄来了会乖乖认错,却没想到,他来了之后百般狡辩,拒不认错,竟然还埋汰起他偏心来了。   陈帝的火气,一下子就从脚底蹿上了天灵盖。   “孽障!看来朕平日里对你太纵容了,你竟敢这般放肆!来人,拖下去,杖三十再来回话。”   陈帝话音一落,常公公当即想为陈妄求情,陈帝先一步开口:“谁若敢开口求情,就与这孽障同罪!还有,若谁敢多嘴去给太后通风报信,立刻杖毙。”   常公公顿时不敢动了。   陈妄跟着禁军出去,殿外凳子已备好了。陈妄拆了冠,褪了外裳,只穿了件中衣趴在凳子上。   纵然陈妄是储君,可陈帝发话了,行刑的禁军们也不敢不从,两人低声道了句:“太子殿下,得罪了。”   然后一杖便落了下去。   纵然有准备,可陈妄还是疼得身子猛地一颤,脖颈上青筋迸起,发出一道闷哼声。   秋风萧瑟,天色渐晚。   殿外落针可闻,只有刑杖落在皮肉上,发出重重的闷响。   陈帝坐在案几后,面目森寒,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过了好一会儿,陈帝又想起了一件事来,他突然吩咐道:“把那孽障给朕押进来,朕要问话。”   康平忙出去让暂停行刑,让禁军将陈妄搀进来。   陈妄已挨了十杖,腰臀处针戳似的疼。搀他进来的侍卫,知道陈妄站不稳,便将他扶着跪下,而后才退下。   陈帝冷冷看着陈妄。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为什么要对老六下杀手?”   虽然陈帝十分不想承认,可以他对陈妄的了解,若非老六触到了他的逆鳞,陈妄不可能会对他痛下杀手。   短短十杖,陈妄面上已疼的全是汗了。   陈帝这么问,是陈妄意料之外的,但沉默须臾,陈妄还是答了。   “今日在妙华姑姑的赏花宴上,老六利用柳依依,将儿臣的太子妃骗去了芳菲殿,意图对她欲图不轨。”   “什么?!!”   陈帝震惊了。   可旋即,他又觉得不可能。   “不可能!老六□□熏心不假,可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对你的太子妃下手。”   陈帝这么坚决是有原因的。   六皇子这人,虽然好色不假。可如今李望舒已是太子妃了,且她又是李国来的和亲公主,老六就算是脑子被炉踢了,也不敢去李望舒下手。   陈帝的回答是陈妄意料之外的。   关于六皇子意图□□李望舒一事,他也觉得疑窦丛生。   “父皇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先前他抱着李望舒走的时候,可是有很多人在的。   陈帝沉吟片刻,道:“来人,立刻去妙华公主府,去彻查此事。”   有侍卫立刻领命去了。   陈帝的目光,又重新落在陈妄,有些冷。   “无论真相如何,都改变不了,你手刃兄弟这一点。待查清楚此事,朕再同你清算。”   说完,陈帝又道:“在此事调查清楚之前,你给朕滚去京唐殿待着思过去。”   作者有话说:   晚安 第九十五章   寿康宫内。   太后和李望舒坐立不安, 都在等那边的消息。   听到宫人来禀,说陈帝对陈妄用了杖刑后,太后瞬间坐不住了。   “哀家去看看。”   说着, 太后便要起身过去, 却被李望舒拦了下来。   李望舒也担心陈妄。   可她知道, 眼下陈帝正在气头上,太后若此时去, 只会火上浇油。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陈妄被陈帝施刑。   “皇祖母, 您暂时别过去,容我先想想。”   李望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正竭力在想办法时, 肚皮突然被踹了一下。   李望舒下意识垂眸。   刚才那一下, 快的像是她的错觉。   但这一下,瞬间让李望舒想到,可以救陈妄的办法了。   ***   禁军正要带陈妄下去时, 有内侍跑进来,高声道:“陛下, 不好了, 太后娘娘宫里来人说,太子妃见红了,请陛下您和太子殿下, 速速过去。”   陈帝懵了一下。   李望舒见红了?!   意思是李望舒有身孕了?!   陈帝还没来得及问。   陈妄已甩开禁军,连规矩都顾不上, 跌跌撞撞便往外跑。   陈帝额头青筋迸起。   可李望舒身份特殊, 他只得忍着怒气, 摆驾去了寿康宫。   等他们过去时, 寿康宫里噤若寒蝉。   陈妄因为跑得太急,刚进去就摔了一跤,直直摔到了台阶下。   “思慎!”   “太子殿下!”   宫人们齐齐围过来,伸手去扶陈妄。   陈妄只穿着件素白中衣。   此时他扑倒在地上,中衣被抻的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腰背线条来,此时他的后背上已是血肉模糊。   可陈妄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   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往下滚,他却咬紧牙关,撑着站起来,跌跌撞撞上了台阶,扑到太后面前,像个惊惶无措的孩子一般,不住问太后:“皇祖母,望舒呢?李望舒呢?!”   “望舒在里面,太医正在为她诊治,你……”   太后话没说完,陈妄已撞开殿门,冲了进去。   在里面为李望舒看诊的太医,看见陈妄进来时,齐齐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首当其冲的那个太医,就已被陈妄揪住衣领。   陈妄问:“李望舒怎么样了?李望舒怎么样了?”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受了惊吓,隐约已有胎漏之状……”   太医话没说完,已被陈妄打断了,陈妄语气都在抖:“孤问的是李望舒,她怎么样?她会不会……”   会不会……   会不会……   后面那个死字,陈妄怎么都说不出口。   太医最擅察言观色,忙道:“回太子殿下,太子妃暂无性命之忧。”   陈妄闻言,这才松开太医,又径自往内殿去。   他绕过屏风,一进去,就见李望舒躺在床上。吉祥原本床边侍奉,看见陈妄进来后,她忙将位置让开,小声道:“太子妃刚喝过药,睡着了。”   陈妄像是没听见一般。   他走过去,坐在脚踏上,紧紧握住李望舒的手。   与此同时,陈帝也来了寿康宫。   看见太后站在台阶上,正在同太医说话,陈帝就开始觉得鬓角疼了,可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问:“母后,太子妃如何了?”   太后一见到陈帝,就气不打一处来。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喉头突然传来一阵痒意,顿时便咳的震天响。   陈帝忙命人端茶送水,又让太医给太后诊脉。   一通做完之后,陈帝又服软道歉:“母后,千错万错,是儿子的错,母后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   “千错万错是你的错?”   太后冷笑一声,喘息道:“你是皇帝,你能有错?要哀家看,千错万错都是思慎的错才是,否则,你这个父皇的心,也不至于偏到这个地步。”   “母后……”   太后打断陈帝的话,声色严厉道:“老六是你的儿子,思慎就不是了吗?从前,你事事偏心老六,苛待思慎,哀家只当你是磨炼思慎的心性,并未过多插手,可却没想到,你竟然将老六纵成了这般寡鲜廉耻的性子,还敢对有身孕的长嫂欲行不轨?此事若传出去,你不嫌丢人,哀家觉得丢人!!!”   说到激动处,太后又猛地咳了起来。   陈帝顿时脸色铁青。   陈妄身为太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手刃自己手足一事,已够坊间议论了。   若再传出去,六皇子对太子妃欲行不轨,那陈国皇室的脸,简直都要被丢尽了。   “咯吱——”   殿门蓦的响了。   太后和陈帝齐齐回头,就见陈妄扶着面色苍白的李望舒,从殿中走出来,李望舒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陈妄身上。   太后见状,忙道:“好孩子,你怎么出来了?太医不是说了么?你眼下需要卧床休养。”   “皇祖母,望舒睡不着。望舒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今日六皇子面容狰狞扑向我的场景。”   李望舒话音刚落,陈妄握她手的动作蓦的收紧,李望舒反手握住,又继续道:“所以望舒想为自己,想为我腹中的孩子,也想为太子殿下,讨一个公道。”   李望舒说这话时,眼睛看向陈帝。   太后有心想说话,但见李望舒挺身站到了陈妄面前时,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望舒看着陈帝,一字一句道:“于公,我是陈李两国为两国交好,而嫁来陈国和亲的公主。于私,我是陈国的太子妃,是六皇子的长嫂。可今日六皇子不顾我有身孕,对我欲行不轨在先,意欲刺杀太子殿下在后。殿下为自保,不得已反杀了他。敢问父皇,殿下做错了吗?若殿下做错了,那我想问父皇,当时那种情况下,殿下难不成用兄弟情感动六皇子吗?”   最后一句话,可谓是讽刺满满。   陈帝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太后是长辈,她说教自己,陈帝暂且能忍,可李望舒是晚辈,她怎么敢这么跟他说话。   陈帝正要说话,李望舒却面色痛苦捂住肚子,太后立刻吓了一跳,忙道:“太医!太医!”   李望舒作势便晕了过去,一时间寿康宫偏殿乱做一团。   陈帝脸上阴沉的都能滴出水来。   太后频频转着手中的佛珠,眼睛一直盯着殿门。   过了好一会儿,太医们成群结队出来。   太后立刻问:“怎么样了?”   陈帝也侧目而视。   “回陛下,太后娘娘,太子妃受惊过度,眼下已有胎漏之症。”   太医这话一出,陈帝面色微变,他立刻道:“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住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如若不然,你们的脑袋也都别想要了。”   李望舒是为和亲而来,只有她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陈李两国才能相安无事。   如若不然,李曦歌要是知道,李望舒的孩子,是因为六皇子没的,那两国只怕又得重新开战了。   如今的陈国,经不起战乱。   太医们闻言,面露难色。   顿了须臾,领头的太医,才斟酌着道:“陛下,太子妃此番已见红了,若要保住胎儿,除了臣等为其开安胎药之外,还需太子妃卧床休养。除此之外,太子妃如今身体虚弱,万万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否则,陛下便是屠了臣全族,臣等也束手无策了。”   其余太医们皆跪着附和。   陈帝看向太后。   太后冷着脸,道:“你是皇帝,万事自是你说了算。只是皇帝,哀家要提醒你一句,做决定之前,先想想孰轻孰重。”   说完,太后便进殿去看李望舒了。   如今李望舒这样,陈帝自是不能再对陈妄做什么了,他满面怒容刚回到自己殿中,皇后便泪流满面扑过来道:“陛下,您要为我们的孩子做主啊!”   皇后在听说,六皇子被陈妄杀了的消息之后,当时就晕过去了。所以皇后并不知道,六皇子是因何丧命的。   所以皇后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来找陈帝,她要让陈帝杀了陈妄,为他们的儿子偿命。   陈帝此时正在气头上,皇后这话,完全是在戳他的肺气管子。   陈帝瞬间就炸了。   “让太子为他偿命?你可知,那个蠢货做了什么?你就敢让太子为他偿命?!”   皇后哭道:“无论做了什么,他也罪不至死啊!”   陈帝厉声反问:“对太子妃欲行不轨,刺杀储君,也罪不至死?!”   皇后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陈帝话中的意思。   她张嘴就道:“不可能!小六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是怎么样的人?年少有为?不近女色?”   皇后脸色变得讪讪起来。   她也知道,六皇子好女色,可她不信,他能蠢到这种地步,去打李望舒这个太子妃的主意。   “是,小六于女色一道上,确实有些昏耽。可是李望舒是太子妃啊,他再傻,也不可能会对李望舒下手啊!陛下,一定是他们杀了我的小六,又怕您怪罪,这才编出这么个谎言来,想为自己脱罪!小六,我可怜的小六啊!陛下,您要为他做主啊!陛下!”   皇后说着,哭着扑倒在陈帝的脚边。   陈帝已经竭力在忍了。   八公主陈瑶陪着皇后一同来的,先前她一直没敢说话,眼下见皇后这样,她一面扶着皇后,一面啜泣道:“是啊,父皇,六皇兄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有人在故意诬陷他的。父皇您一定要为六皇兄做主啊!”   八公主不说话还好,她一开口,陈帝的怒气,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   他抬手就狠狠给了八公主一巴掌。   “孽障!您还敢出现在朕的面前,您真当,您今日在妙华府上做的那些龌龊事,朕都不知道吗?!”   八公主捂住红肿的脸,眼底滑过一抹心虚。   今日,除了六皇子之外,八公主也出事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突然有侍女来禀报妙华公主,说八公主在紫云阁等她。   因为传话的是八公主的大宫女,妙华公主便也没存疑,便带人过去了。   可谁曾想,推门进去时,就见床上有两个赤条条的人影,正难舍难分的纠缠在一起。   而其中一个,正是八公主。   八公主没想到,陈帝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了,她当即哭道:“父皇,您要为女儿做主啊!之前女儿年少不懂事时,确实曾得罪过太子妃,可女儿已经给她赔过不是了,她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恶毒的手段,毁女儿清白啊!父皇,您要给女儿做主啊!”   皇后看向八公主。   小八又出什么事了?!   八公主哭的涕泗横流,她以为自己演技很惊险,陈帝定然会给她做主,却不想,她得到的却是陈帝又赏了一个她一个巴掌。   “事到如今了,你竟然还想污蔑太子妃?你真当朕老了,不知外面的事吗?”   八公主身子一抖。   她一脸不可置信看着陈帝,从事发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父皇怎么可能会知道?!   八公主不知道的是,妙华公主进宫报丧时,顺便说了她的事。   “派去找妙华,让她带人去紫云阁找你的,是你的大宫女。那宫女自入宫后,便被分到了你的身边伺候,是你的左膀右臂,断不可能会被人收买构陷你。而你让她将妙华请去紫云阁,打的无非是想利用妙华,让她撞见你和裴清琅,继而逼迫朕收回将你嫁去李家的圣旨,再为你和裴清琅赐婚,是也不是?”   八公主喜欢裴清琅,喜欢的人尽皆知。   陈帝也曾考虑过,圆了八公主的心愿,遂曾试探过裴清琅的态度,可裴清琅却态度明确拒绝了,说他无意尚主。陈帝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八公主的执念却越来越深了,陈帝不想她害人害己,便替她指了婚。   可陈帝怎么都没想到,八公主竟然会不顾礼义廉耻,做出这等丑事来。   “既然朕为你指的这门婚事,你不满意,好,朕成全你。”   八公主做梦都想听陈帝说这句话,可眼下陈帝说了之后。她非但没有觉得开心,反倒有恐惧感从骨头里渗出来。   陈帝冷酷无情道:“朕会让九公主替你嫁去李家。至于你,既喜欢那侍卫,等你六皇兄安葬后,那便嫁过去吧。毕竟你兄长新丧,一应婚仪全免。”   “不!不要啊!父皇!不要啊!”   八公主这下真的怕了。   她明明将一切都计划好了的。   只要妙华公主带人过来,撞见了她和裴清琅在一起的那一幕,那裴清琅必须得娶她。   可八公主怎么都没想到,在紫云阁里的人,不是裴清琅,而是一个小侍卫。她堂堂嫡出的公主,竟然要嫁给一个小侍卫,她不要。   “父皇,女儿知错了,女儿真的知错了,求您饶过女儿这一回吧。”   八公主泪流满面,不住向陈帝磕头求饶,陈帝却是满脸厌恶,看都没看八公主一眼,只冷漠无情道:“拖出去。”   立刻有人进来,将八公主架着拖出去了。   眼见陈帝这里求情无果,八公主又将希望寄托在了皇后身上:“母后,你救救女儿,你救救女儿啊!母后!”   八公主的声音逐渐远去。   皇后现在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她还陷在丧子的悲痛里,甚至都没怎么听明白八公主的事,但她听到了她的女儿在向她求救。   “陛下……”   皇后刚起了个话头,就被陈帝打断了。   “你看看你自己生的一对儿女,一个□□熏心,一个蠢笨不堪,心眼儿却一个比一个的坏,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教养他们的?!”   六皇子死了,八公主被拖走了,陈帝便将所有的怒火,全发泄到了皇后身上。   皇后跪坐在地上,愣愣仰头看着,立在自己面前,面容狰狞的陈帝。   他与陈帝少年相伴,到头来,她的儿子死了,女儿低嫁给一个侍卫,一应婚仪全免。而她,换来的只有一句冰冷的质问,“这些年,你是怎么教养他们的?”   皇后突然道:“陛下不会为小六做主了,是么?”   “这些年,朕为他做主做的还少吗?”   皇后瞬间懂了。   她慢慢站起来,然后连礼都未曾行,只转身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大笑起来。   笑声里满是苍凉绝望可孤注一掷,陈帝听得直皱眉,但却没往心上放。   作者有话说:   晚安吖 第九十六章   陈帝走后, 之前晕过去的李望舒,眼睛瞬间睁开了。   李望舒忙掀开纱帐,冲吉祥急急道:“快让太医进来。”   吉祥应声去了。   李望舒爬起来, 要去看陈妄后背上的伤, 却被陈妄攥住了手。   陈妄不想吓到李望舒, 他摇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你到镜子面前, 去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脸白的像鬼一样,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啦!”   李望舒满脸不高兴:“见过偏心的, 没见过这么偏心的。你也是,平常在我面前,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怎么到了父皇那里, 就成锯嘴的葫芦啦?!”   李望舒这些话, 听着像是数落,但实则饱含心疼。   陈妄听出来了,他捏了捏李望舒的手骨, 眼睫低垂,轻笑道:“没事, 我都已经习惯了。”   李望舒柳眉一竖, 正要说话时,吉祥带了太医进来。   陈妄径自出去,让太医在外面替他上药。   李望舒躺在床上, 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里五味杂全。   从前她看陈妄, 都是国朝储君, 高高在上, 风光无限。   可如今嫁给陈妄之后, 她才知道,陈妄这些年,过的有多辛苦。   陈妄今日受了十杖,再加上他一路跑过来,眼下后背上的血,全与衣裳黏在一起了。太医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分开。   替陈妄将伤口清理过后上了药,说了些注意事项后,太医才退了下去。   陈妄又换了身衣裳,才回到内殿来。   李望舒今日实在是被折腾的太狠了,她此时早就困了,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脸时,李望舒才睡眼惺忪睁眼。   她看了陈妄一眼,便立刻将身子往里挪了挪,然后拍了拍身侧,示意陈妄上来。   陈妄上床,在李望舒身边趴下,歪头看着李望舒。   李望舒用手背掩着唇角,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掀起卷翘的睫毛,看向陈妄,突兀道:“陈妄,给我道歉。”   陈妄怔了下。   他不知道,李望舒为什么这么说,但他还是从善如流道:“对不起。”   却不想,李望舒又问:“为什么要向我说对不起?”   陈妄不知道。   他顿了顿,老实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道什么歉?”   如今的陈妄,已经逐渐上道了,他道:“你想让我道歉,我就道歉。”   李望舒:“……”   李望舒没忍住,用指尖戳了戳陈妄的脸:“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听话?”   陈妄攥住李望舒的手,笑道:“人都是会变的。”   皇祖母曾跟他说过,两个人过日子,总得有人要先服软。   李望舒远嫁来陈国,所以他愿意尝试,做那个服软的人。   李望舒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平躺在陈妄身边,她将陈妄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这才同陈妄说了真话:“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打掉这个孩子。”   陈妄顿了顿。   旋即明白过来,李望舒说这话的意思。   他反手攥住李望舒的手,也同李望舒交心。   “我当时逼你来和亲,一半是因为这个孩子,还有一半,是因为除了这个办法,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才能将你留在我身边。”   这件事,是让他们离心的根源。   今日既说到这里了,陈妄便想着,索性就将此事说开。   陈妄不顾后背上的伤痛,他又往李望舒身边挪了挪,他神色歉疚不安望着李望舒:“李望舒,我知道,我这人身上坏毛病很多,但是我会改的,你能不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   最后一句话,陈妄问的小心翼翼的。   李望舒盯着他,许久没说话。   陈妄一颗心沉了下来,他嚅动着唇角,正要说话时,就听李望舒道:“你往过再来一点。”   陈妄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他刚挪到李望舒身边,李望舒突然偏头过来,主动吻了他。   陈妄目光呆滞了一下。   这个吻蜻蜓点水似的,还没等陈妄反应过来,李望舒已经将身子撤了回去,她冷哼一声道:“看你表现。”   这是松口的意思?!   陈妄神色瞬间变得欣喜起来,他语气坚定道:“我一定好好表现。”   他们两个并肩躺在一起。   一人面朝上,一人背朝上,一家三口,难得享受静谧的时光。   陈妄来了之后,李望舒就睡不着了。   他们牵着手,有一搭没一搭说话。说着说着,不可避免,就聊到了六皇子这事。   李望舒道:“陈妄,我觉得,今天的六皇子有点不对劲儿。”   先前李望舒被吓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现在冷静下来之后,再细想今天这事,和六皇子这个人,李望舒就发现了猫腻。   “今日六皇子出现时,身上确实有酒味,但那酒味并不浓烈,完全不可能到能令人丧失理智的地步。”   李望舒也曾怀疑过,六皇子是在装醉。   可她是太子妃,是李国来陈国和亲的公主,无论六皇子醉酒与否,他若轻薄她,都是要掉脑袋的大罪。   六皇子虽然□□熏心,但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敢直接对她下手。   所以李望舒怀疑,六皇子是被人设计了。   陈妄不想让李望舒想这些糟心事。   他大掌轻轻抚摸着李望舒的肚皮,既是在安抚李望舒,也是在安抚他们的孩子,陈妄轻道:“放心,此事父皇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从前,他可以事事忍让。   但这次,牵扯到李望舒和他们的孩子,陈妄绝对不会再忍让了。   而且李望舒虽然如今是陈国的太子妃,可她背后是李国,这件事,陈帝势必得给她一个说法。   “父皇若不给我交代,我就带你去李国。”   李望舒一脸傲娇:“哼!反正是两国和亲,我嫁到陈国,和你跟我随李国都一样。而且回了李国,有皇姐罩着我们一家三口,我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虽然保护妻儿,是他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   但听到李望舒说要带他回李国的话,心里还是涌起了一抹感动。李望舒的存在,是他晦暗人生中,一抹浓烈的彩色。   “李望舒,我感觉,我好像捡到宝了。”   李望舒冷哼一声:“可不是?以后好好对这个宝啊!”   陈妄配合着点头。   他们正说着,陈妄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人踹了一脚。   他先是一愣,旋即不可置信看着李望舒,语无伦次道:“望舒,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他踹我了?”   陈妄说着,又立刻往下爬了爬,将头贴过去,靠在李望舒的肚皮上。   李望舒满脸无奈,但也没制止陈妄的动作。   陈妄趴在李望舒的肚子旁,絮絮叨叨说着,让孩子再动一下,给他看的话。   不知道是不是被叨叨烦躁了,隔着肚皮,那孩子对着陈妄的脸上,又踹了一脚,陈妄顿时乐疯了。他握住李望舒的手,不住道:“宝宝踢我了,李望舒,宝宝踢我了。”   李望舒他们这边,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皇后宫中,却是愁云惨淡万里凝。   八公主不死心,一个劲儿的求皇后娘娘。   “母后,您救救我啊!您救救我啊!”   而皇后则是像个雕塑一样,只安安静静坐着,像是没听到八公主的话一样,只机械吩咐着六皇子的后事。   初时,八公主尚且还有耐性,可见自己一直哭诉,皇后完全对她视而不见后,八公主一时怒火攻心,话没过脑子就喊了出来:“母后,六皇兄已经没了,您看看儿臣啊!您救救儿臣啊!”   这话戳在了皇后的痛处上。   皇后猛地一把推开八公主,尖声斥骂道:“你胡说!你胡说!我的小八没有死,我的小八没有死!你不准胡说!不准胡……”   话没说完,皇后猛地呕出一口血,整个人朝前栽去。   八公主顿时吓的半死,忙扶着皇后,语无伦次让宫人去叫太医。   看着太医进进出出,八公主心里更慌了。   六皇兄刚没了,皇后又成了这样,她的倚靠,一夕之间全没了,而父皇还要将她嫁给那个卑贱的侍卫。   “呜呜呜呜……”   一想到这些事,八公主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皇后身边的女官,知道这位八公主是朵娇花。平素虽然嚣张跋扈,但却是个做不了大事的人。   眼下皇后昏迷不醒,这女官只得同八公主商议:“八公主,不如给二皇子传信,让二皇子回来吧。”   八公主猛地抬头。   对啊!她还有二皇兄。   这些皇子里,父皇最看重的,就是二皇兄了。   若不是二皇兄无心储位,一直在外游历,只怕太子之位早就易主了。   八公主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立刻道:“笔墨纸砚伺候,我要给二皇兄写信。”   二皇兄一向疼她。   若他知道,她和六皇兄的遭遇,一定会替他们报仇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这个月月底,或者下个月月初,正文就能完结啦。感谢在2022-07-27 23:40:10~2022-07-28 20:5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摩羯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七章   妙华公主的赏菊宴, 华京泰半的权贵都去了。   陈妄杀了六皇子,和八公主在偏殿与侍卫厮混一事,转瞬就传开了。   后宅女眷们, 更偏爱议论八公主的事。而朝臣们的注意力, 则在陈妄杀了六皇子一事上。   御史台的人, 更是连夜写好了奏折。   陈妄是太子。   六皇子又是陈帝最宠的皇子,眼下出了这事, 朝臣们各自已经开始在心里打起算盘了。   可到最后,他们的算盘珠子一颗都没拨响——因为第二天, 陈帝称病没上朝。   朝臣们只得悻悻回府。   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们不信, 陈帝能一直不上朝。   而陈帝那边, 像是在和他们作对一样,接连几日,陈帝还是没上朝。不过虽然没上朝, 但也没耽误事,他们的折子还是能递上去。   只是其他事情都能有答复, 唯独关于此事, 所有递上去的折子,全被陈帝压下了。   众人一时摸不透陈帝的想法。   而陈妄则留在寿康宫里,一面养自己的伤, 一面陪李望舒养胎,一副压根就不关心外面事的样子。   最后还是李望舒看不下去了, 冲陈妄道:“我说, 你就不担心, 父皇站六皇子那边吗?”   “有什么好担心的。”   陈妄将安胎药递给李望舒, 微微一笑:“父皇若站到六皇子那边,我就跟你回李国。”   李望舒:“……”   安胎药味道难闻极了。   但为了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李望舒还是忍住那股难闻味道,闭眼喝了。   她刚喝完,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蜜饯。   蜜饯的甜,慢慢驱散了嘴里的苦味。   李望舒转头去看陈妄,陈妄捧着蜜饯盘子,眼睫轻垂,在眼窝处撒下一片阴翳:“放心吧,虽然父皇不喜欢我,但我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也不可能真的毫无反击之力。”   他暂时没轻举妄动,不过是想看陈帝那边会怎么做而已。   李望舒信陈妄说的。   她在陈妄怀里,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问:“你说父皇是在犹豫怎么处理这事,还是在查真相?”   陈妄抬手环住李望舒。   他笑道:“应该两者皆有。”   从前,纵然陈帝不喜欢他,但陈妄仍对他怀有期待。可经此一事后,陈妄便彻底释然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反正他还有李望舒和他们的孩子。   陈妄的大掌搭在李望舒的小腹上,感受着里面的小生命。   他可以接受,陈帝不喜欢他。   但他绝对不允许,陈帝伤害他们。所以陈妄人虽然在寿康宫里,但对外面的情况,还是了如指掌。   六皇子死了,皇后伤心欲绝,病倒在床,八公主一个人当两个人用。她一面照顾皇后,一面还得去帮忙处理六皇子的身后事。   说是帮忙,其实是八公主受不了皇后日夜啼哭,心里只想着六皇子,便用这个做借口出来透气。   细雨濛濛,六皇子府一片缟素。   因事情未明,六皇子至今都未下葬,前来拜祭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管家家仆。   八公主气的牙痒痒:“这帮拜高踩低的东西,等我二皇兄回来,定然要他们好看!”   八公主愤然进府。   远远的,就看见满天白幡里,立着位湖蓝色锦袍的公子。那公子头戴玉冠,面容周正,正与人说话前行。   瞧着像是谁家的公子。   那公子似是察觉到了八公主的目光,他转头看了过来。   见是八公主时,他淡漠轻轻颔首,继而同人出去了。   八公主随口问:“他是谁?”   “回公主,是……是李家公子。”   李家公子?!   八公主转头,看着随从:“哪个李家?”   “就是陛下为您赐婚的那个李家。”   “那他……”   “他是李家嫡子。”   八公主睁大眼睛。   刚才那个人,竟然就是父皇为他赐婚的对象?!   八公主垂下眼睛,眼里闪过一丝难堪。   她一心都在裴清琅身上,压根就没打听过,李家这位公子是何模样。   今日一见,长得倒也不差。   不远处的长廊里,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那人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她在八公主身边当伴读数年,八公主一个眼神,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而那厢,八公主收回目光,一转头,便看见白裙俏孝的姜容容立在廊下。   八公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她跋扈走过去:“你不在前厅守灵,到这儿来做什么?”   若在平日里,姜容容见到八公主的第一件事,就是条件反射性向她行礼,可今日她却没动,只轻声道:“我来了月事,姐姐让我在自己院里守丧。”   八公主顿时面露嫌弃,骂道:“晦气死了,赶紧回你的院子里待着,没事别出来丢人现眼。”   姜容容听到最后一句话,脸上滑过一抹嘲讽的笑。这抹笑,被八公主捕捉到了。   八公主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六皇兄人都没了,你竟然还笑的出来,你——”   说着,抬手就要打姜容容。   “住手。”   有女声制止了八公主的动作。   八公主回头,就看见六皇妃过来了。   她这才放下手,叫了声:“嫂嫂。”   六皇妃轻轻颔首,拉住八公主的手,道:“公主是来祭拜殿下的,我陪公主一起过去吧。”   八公主只得跟着她走了。   姜容容的侍女,小声嘟囔道:“放着好好的李家郎君不要,非要去跟侍卫厮混,还被人抓了个正着,也不知道是谁出来丢人现眼!”   若在平常,姜容容早就出声制止了,但今天她却没说话。   姜容容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侍女欲跟着进屋伺候后,却被姜容容拒绝了。   姜容容道:“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歇着吧。”   说完,姜容容独自进了屋内。   外面下着小雨,屋内的光线也有些暗,但姜容容一进去,就看见圆桌旁坐着一个人。   一个本不该此时出现在这里的人。   “您怎么来了?”   姜容容走过去。   “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   来人把姜容容拉至身侧,抬眼瞧了瞧姜容容的脸色,轻声问:“陈瑶又找你麻烦了?”   “没事,我早就习惯了。”   姜容容如是说,但那人却不赞同,他叹息道:“你就是太善良了,像陈瑶的那样的人,何必给她留生路。”   姜容容笑笑,温顺倚过去,靠在那人怀中:“我下不去手。”   她一生胆小怯懦,纵然恨陈瑶老欺负她,可也从没想过,要她的性命。   “我替你做。”   那人抬起姜容容的手,白嫩细滑,上面不该沾血的。   姜容容摇头。   “死对陈瑶来说,太便宜她了。”   陈瑶娇纵跋扈,一向眼高于顶。   所以她不要她死,她要让她活着,活着错过裴清琅,活着被人指指点点,活着下嫁给一个卑贱的侍卫,她要将她的骄傲自尊踩到地上。   姜容容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那您呢?陛下迟迟没有表态,您会有危险么?”   有光线落在那人的面容,赫然是七皇子。   七皇子垂眸看着姜容容。姜容容清透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心。   他心下微动,一抱把姜容容抱起来,往床榻旁走,答道:“不会,在这件事里,我什么都没做。”   就算陈帝要查,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前厅唢呐不停,后院深处,纱帐里处春色无边。   过了许久,外面的雨停了。   姜容容翻过身,就见七皇子已经穿戴整齐了,似乎打算要走了。   “殿下。”   姜容容突然叫了一声。   七皇子转过身。   姜容容拥着被子坐起来,她伸出细白的手。   七皇子不解其意。   姜容容将掌心摊开。   “殿下,您的平安扣掉了。”   姜容容的掌心,赫然有一个碧绿的平安扣。   七皇子弯腰接过,正要走人时,姜容容突然伸手,紧紧抱住他。   七皇子动作一顿。   姜容容在他耳边轻声道:“殿下,您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呀。”   “嗯,好。”   七皇子应了。   姜容容慢慢松开七皇子,脸上绽开一抹笑,目送着七皇子离开。   等七皇子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后,姜容容才重新躺回床上。   她目光平静看着头顶纱帐上的花纹,知道这将会是她和七皇子最后一次见面。   姜容容一辈子胆小怯懦,人生中唯一一次出阁的事,就是与七皇子有了私情。   可是她不后悔。   她知道,七皇子与她在一起,不过是看她可怜,外加想报复六皇子。   而她也同他报着相同的目的。   六皇子兄妹二人,压根就不把她当人看。从前,姜容容从没想过反抗,直到李望舒再度归来时,成了太子妃,姜容容看着六皇子吃憋的模样,心里觉得十分畅快。   还有御花园那次,李望舒以权势逼迫八公主给她道歉。   从那之后,姜容容就知道,这兄妹俩也是欺软怕硬的。她无法用权势去压迫他们,便只能借助别人的帮助。   所以她在知道陈瑶的计划之后,将计就计设计了陈瑶。   姜容容偏头,看向窗外。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太阳又出来了。   就像她的人生一样。   六皇子死了,陈瑶失了圣宠,即将要嫁给那个侍卫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刁难她了,她的人生也放晴了。   姜容容满心欢喜期待着崭新的人生。   可这个期待,在三日后破灭了。   纵然七皇子在这件事上,做的十分隐蔽,但他还是露了两个破绽。   第一,他曾给六皇子的酒里下药。   第二,去给陈妄传消息的人,是他的人。   陈帝这段时间称病不上朝,就是在让暗卫查这件事。   知道是七皇子设计了这件事之后,陈帝怒火中烧。他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温润和蔼的七皇子,竟然会用这么歹毒的手段,来设计自己的手足兄弟。   且李望舒是李国来的和亲公主。   这件事一个弄不好,就会让陈李两国开战。   “逆子!逆子!!!”   陈帝差点都被气背过去了。   常公公见他脸红脖子粗,呼吸困难的模样,一面让人去请太医,一面亲自替陈帝顺气递茶。   “嘭——”   陈帝将茶盏摔到地上,怒不可遏道:“来人,拟旨。”   他可以容忍他们兄弟之间小打小闹,但却绝对容忍不了,他们做出有损国家利益的事来。   两刻钟后,陈帝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送往七皇子生母宫中,圣旨上说她教子无方,并罗列了七皇子的罪过,最后将其从贵妃降为嫔,不召不得出宫。   贵妃听到这个消息后,当即晕死过去了。   另外一道圣旨送去了七皇子府。   七皇子心思歹毒,设计兄长,其心可诛,故将其削宗籍,终生幽禁于南宫别苑。   姜容容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为六皇子烧银锭子,她顿时惊的脸色煞白,还没等她命人出去打听时,常公公来了。   “陛下在宫中听闻,六殿下生前,偏宠姜侧妃。陛下怕殿下在地下孤寂,特意命老奴来送姜侧妃去服侍殿下。”   常公公这话一出,姜容容便知道,陈帝已经知道,是她设计陈瑶了。   六皇子殿中侧妃美人无数,听到这话,都吓得直哆嗦。   好在见常公公只说了姜容容,她们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齐齐对姜容容投去同情的目光。   姜容容容站起来,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她冲着常公公道:“可否容我梳洗换衣后,再上路?”   常公公应了。   六皇子妃是个善良的女子。   她当即跟着姜容容一道去了后院,急急问:“容容,这到底是怎么出事?”   陛下怎么会突然就让她为六皇子殉葬呢?   “因为八公主与侍卫私通一事,是我设计的。”   六皇子妃顿时惊的双目撑圆,她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姜容容。   “你怎么会……”   在六皇子妃的眼中,姜容容怯弱至极,每次见到八公主,都是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她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来。   她经常欺负我,我早就对她怀恨在心了。”   六皇子妃看着姜容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姜容容说是来换衣梳洗,其实只是想将此事告诉六皇子妃,并让六皇子妃替自己做一件事。   “姐姐,您寻个合适的机会,将此事告诉八公主吧。”   “什么?!”六皇子妃怀疑自己听错了。   按照陈瑶那个脾气,要是知道这里件事是姜容容做的,姜容容死了,将人拉出来鞭尸的事她做不到,但她却能让姜家不得安宁,姜容容怎么……   一念至此,六皇子妃蓦的看向姜容容。   姜容容语气很轻,但脸上全是恨意:“我就是要他们死。”   是她的父亲为了扶持妾室上位,活活气死了她的阿娘。而她明明是嫡女,可在府中却过的如履薄冰,日日得仰人鼻息过日子。   父亲偏宠继室所生的孩子,对她和弟弟一向不闻不问。   从前,因着有弟弟在,再加上自己胆小怯懦,姜容容从没想过,要报复他们。   可昨日,姜家来人,说她的弟弟不行了,姜容容紧赶慢赶回去,可还是没能见到弟弟最后一面。   她弟弟生来便有不足之症,但只要用药好生调理,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可她的父亲和继室,霸占了她阿娘的巨额嫁妆,却不肯拿出一点,为她的弟弟看病,才导致她弟弟没了的。   如今她弟弟死了,她在姜家就再无牵挂了。这些年,他们欠她的,就交给陈瑶慢慢去讨吧。   说完之后,姜容容冲六皇子妃行了一礼,然后推开门出去了。   等李望舒知道这个消息时,姜容容已经没了。   前来传旨的是常公公说了始末后,又笑道:“刚才圣旨上的那些赏赐,已经送回东宫去了。”   李望舒知道,陈帝这是在催她回东宫。   如今她是陈妄的太子妃,倒也不好拿乔太过。便见好就收,当天就搬回了东宫。   东宫还是老样子,抱玉头上还包着纱布,一看见她,便泪眼婆娑上前。   李望舒同她说了会儿话,便让她下去歇息了。   陈妄并没有跟李望舒一起回东宫,他去见了陈帝,一直到暮色四合才回来。   李望舒觑了陈妄一眼:“父皇为难你啦?”   陈妄脸色有点不对劲儿。   陈妄摇摇头:“没有。后天老六出殡,父皇让我去送他一程。”   这倒是李望舒意料之中的。   毕竟陈帝那人一向好面子,这种皇室丑闻,他自然是不允许传出去的。   说到这里,李望舒有点好奇。   “那天你是在众目睽睽下杀了他的,父皇究竟是怎么做的,才能堵住悠悠众口的?”   陈妄接过李望舒的杯子,喝尽杯中的水,道:“父皇对外说,他喝醉了欲行刺我,被我反杀了。”   以下犯上,刺杀储君。   这确实比意图凌.辱太子妃,被太子反杀听着好听些。   李望舒又问:“父皇没说,让我也去吧?”   陈妄摇摇头。   李望舒这才放心。   陈帝久不上朝,一上朝就雷厉风行直接宣告了结果,让原本打算谏言的官员一瞬间没了理由。   虽然说,六皇子是意图刺杀储君,而被储君反杀了,但如今六皇子已死,陈帝还是让人料理了他的后事,并未再迁怒旁人。   朝臣一贯会见风使舵,见陈帝这副态度,散朝后,便皆齐齐亲自去六皇子府吊唁了。   众人以为,此事就这样翻篇了时,当天下午,一直云游在外的二皇子却突然归京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九十八章   二皇子是皇后所出。   他自幼早慧, 人又温润知礼,诸位皇子中,陈帝最看重他。   当年立储时, 朝臣们都在传, 陈帝中意的太子人选是二皇子。   只是被太后和一帮老臣, 搬出祖宗礼法要挟,不得已才立了陈妄。是以这些年, 陈帝待陈妄处处严苛。   而这位二皇子,虽然与六皇子是亲兄弟, 但两人的性格,却是天壤之别。   二皇子浑然不似六皇子那般混不吝,相反, 他为人谦逊低调, 待人宽容柔和,在书画上,造诣更是一绝。   只是自及冠后, 二皇子便出京游历,鲜少归京。   虽然陈帝对外宣称, 二皇子生性.爱自由。可不少人都猜, 二皇子是为了避开陈妄的锋芒。   如今六皇子下葬在即,二皇子在这个时候骤然归来,原本觉得, 此事就此掀过的朝臣们,顿时又不确定了。   陈妄是在六皇子府门外遇见二皇子的。   彼时, 天色将晚, 金乌西坠。   二皇子一身素衣, 风尘仆仆而来, 他明明一身狼狈,但却掩不住周身的温和之色。   陈妄正被众人簇拥着,从二皇子府出来。   纵然四年未见,但陈妄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二皇子。   周遭群臣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他们冲二皇子行过礼后,齐齐恭敬站着,但耳朵却全都竖了起来。   若以齿序论,该陈妄主动与二皇子打招呼。   可若按尊卑论,陈妄是储君,二皇子该主动向他行礼才对。   陈妄站在廊下,没说话。   二皇子松开缰绳,走到台阶下。   他拱手行礼,率先道:“参见太子殿下。”   陈妄受了这一礼。   他淡漠道:“二皇兄回来的正是时候,刚好明天能送六弟一程。”   说完,陈妄径自上马车走了。   李望舒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同柳依依在一起。   姜容容与李望舒生了间隙,但同柳依依没有。   如今她没了,柳依依大哭一场,便来找李望舒谈心了。   “望舒,你说陛下怎么想的,他怎么能……唔……”   柳依依话说到一半,李望舒猛地将一块糕点塞过去,堵住了柳依依的后半句话,李望舒道:“你尝尝这是东宫厨子新出的糕点。”   柳依依只好先吃糕点。   一个糕点吃完,柳依依已经忘记,之前要说什么了,注意力又放在了糕点上,她又拿了一块儿,边吃边问:“望舒,这糕点怎么做的呀,吃起来竟然甜而不腻。”   “你若喜欢,回头我让他们把方子给你。”   李望舒笑着将茶盏递给柳依依。   柳依依在李望舒这里,吃饱喝足后,听说陈妄回来了,这才告辞去了。   平常陈妄一回东宫,便会来李望舒这里,但今日他却先去了前院。   李望舒敏锐问:“出什么事了?”   福满一脸茫然:“没吧。”   李望舒没说话,福满立刻懂了,他出去转了一圈再回来,又改口道:“奴才去问了跟着太子殿下出行的人,他们说,殿下在六皇子府,遇见了二皇子。”   二皇子?!   李望舒愣了下,她怎么忘记他了呢!   李望舒在陈国待了十年,与这位二皇子,有过数面之缘。   她印象里,这位二皇子面容清隽,谈吐文雅,无论对谁说话,唇边永远都噙着笑,在宫里宫外都颇受赞誉。   李望舒轻轻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原本第二天,六皇子出殡,李望舒不打算去的。   六皇子那人,她看一次,觉得恶心一次,哪怕他现在已经死了,李望舒还是不想见他。可鉴于二皇子回来了,李望舒还是决定,与陈妄同去。   陈妄回头看李望舒。   李望舒将手递给他:“我与容容曾交好一场,我也该去送她最后一程。”   陈妄闻言不置可否,只是握紧李望舒的手。   等陈妄他们到六皇子府时,府中上下,俱已准备的妥当了。   李望舒进去时,远远就看见了在灵堂里的二皇子。他穿着件素白的衣衫,即便面容哀伤,但却仍掩不住满身温润。   八公主立在旁边,正双肩耸动着,不住的哭。   李望舒同陈妄道:“你去吧。”   陈妄不走,他看着李望舒。   李望舒哭笑不得。   她低声道:“今日这里的东西,我一样都不碰,而且有福满和暗卫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陈妄想了想,又冲凌霄交代:“保护好太子妃,若她有任何差池,你提头来见。”   李望舒:“……”   凌霄立刻抱着剑,警惕站到李望舒身后,就连柳依依过来时,都直接被他拦下了。   李望舒满脸无语,伸手将柳依依拉过来,两人立在一处说话。   陈妄进了灵堂。   李望舒远远看着,虽然陈妄脸很臭,但到底没在灵堂和人发生争执,李望舒这才松了一口气。   关于二皇子和陈妄之间,李望舒有所耳闻。   而且二皇子这人,温润和善,仿佛天生就没有缺点,且他在京里颇受称赞。这样的人,要么是真君子,要么就是极擅于伪装。   而陈妄这人又很傻,李望舒不放心,他来见二皇子,所以才要跟着一起来。   李望舒看陈妄时,不可避免看见了二皇子。   而在灵堂里的二皇子,似是察觉到了李望舒的目光,他转头,隔着层叠的招魂幡,看了过来。   他们两人的距离有些远,李望舒便没说话,只礼貌冲他做了个颔首礼。   二皇子也隔空,回了李望舒一礼。这一幕,恰好被八公主和陈妄看见了。   陈妄看着二皇子的眼神,瞬间冷成了冰渣子。   而八公主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拉着二皇子的袖子,低声啜泣道:“二皇兄,六皇兄,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二皇子转头,看了八公主一眼,正要说话时,有人进来,冲二皇子道:“殿下,到出殡的时辰了。”   二皇子便去照看出殡事宜了。   一般来说,皇亲重臣出殡,各家都会设路祭。   可六皇子是因刺杀储君而死,陈帝能容许他以皇子的身份安葬,已是顶着御史台弹劾的压力了,和赏赐了东宫许多东西,安抚李望舒之后换来的,所以自然不可能让六皇子风光大葬。   是以六皇子的后事,只是在六皇子府里办的盛大些。   一出六皇子府,街上便是一片冷清,连个路祭都没有,八公主为此哭了一路。   而陈妄此番过来,也不过是被陈帝逼着,来装装兄友弟恭的样子。   六皇子的棺一出六皇子府,陈妄转头就带着李望舒上了马车,吩咐道:“回东宫。”   马车辚辚而行,往东宫驶去。   八公主看见这一幕,气的直跺脚,她冲二皇子道:“二皇兄,你看看太子夫妇,他们也太过分了。”   二皇子收回视线。   他拍了拍八公主的肩膀,轻声道:“别哭了,先送你六哥吧,别误了时辰。”   八公主这才哭哭啼啼,跟着六皇子的棺走了。   今日,皇后本拖着病体,亲自去送六皇子最后一程的。   可陈帝却不准她去。   “你除了老六之外,还有老二、小八,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该为他们想想。”   陈帝冷酷无情说完之后,便转身出了凤仪宫。   儿女是皇后的软肋。   如今六皇子没了,她不能再让其他的孩子出事了。   所以六皇子出殡这日,皇后没能亲自去。   宫人怕皇后伤神,给她喂了安神药,可她出去再进来时,就见皇后已经起来了。   “娘娘,您怎么起来了呀!太医嘱咐,您要多睡一会儿的。”   大宫女忙上前,搀住皇后。   皇后颤巍巍起身,面如金纸道:“我睡不着,我一闭眼,就能看见小六。小八浑身都是血,他不停的对我喊‘母后,我疼!我好疼啊!”   话说到一半,皇后的眼泪又下来了。   “你扶我出去!”   “娘娘……”   “扶我出去。”   宫人无法,只得扶着皇后出去。   外面的天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   皇后颤巍巍在院中走着,往六皇子府的方向望去的同时,不住道:“你听,有唢呐声和哭声,是从小六府里传来的。”   宫苑深深,外面的声音,哪里能传得进来。   但宫人知道,皇后思子心切,也没办法出言相劝,只得陪着她,在院中走。   走了一会儿,皇后又命人拿了香烛冥纸来。   宫人心下一惊,忙劝道:“娘娘,不可啊!”   在宫中私自祭拜,可是大忌啊!   “本宫的儿子死了!本宫这个当母后的,不能亲自去送他最后一程,连在自己宫里,为他烧几张纸钱都不行吗?”   皇后一把推开宫人的手,厉声道:“你去给我拿来!若有事,本宫一力承担。”   宫人无法,只得照做。   而皇后这纸钱,一烧就是大半日。   等二皇子和八公主归来时,皇后还坐在廊下,往盆里扔纸钱。   宫人看见他们俩,顿时像看见了救星,忙齐齐迎上去,道:“二殿下,八公主,您们可算回来了,娘娘她……”   二皇子和八公主快步过去。   “母后……”   “母后……”   他们齐齐开口。   皇后这才浑浑噩噩抬眸。   烧过的灰烬落满了她的衣裳发梢上。   皇后的目光,直直定在二皇子身上。   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   然后皇后蓦的一把拉住二皇子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沙哑尖锐道:“你得为弟弟报仇,你得为他报仇!”   “母后……”   “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皇后尖锐的指甲抠进二皇子的手腕里。   她猛地站起来,似是还想说什么,可甫一张口,便哇的呕出了一口血,继而整个人就栽倒下去了。   “母后!!!”   陈瑶惊叫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起来。   二皇子一把扶住皇后,继而扭头吩咐:“快去叫太医来。”   太医很快就来了,凤仪宫乱做一团。   八公主立在二皇子身边,恨的牙痒痒。   她六皇兄死了,眼下母后又成了这样,而她又即将要嫁给卑贱的侍卫。   这一切,全都是拜陈妄夫妇所赐。   “二皇兄,你得为我和六皇兄报仇啊!”   现在陈瑶所有的希望,全放在了二皇子身上。   “瑶瑶……”   “太子不但杀了六皇兄,他还毁了我啊!”陈瑶扑过去,紧紧揪住二皇子的衣袖,目眦欲裂道:“是李望舒那个贱人,是她和姜容容串谋,在花宴上设计我的。二皇兄,你得为我和六皇兄报仇啊!我们变成这样,都是他们害的,你得为我们报仇啊!”   作者有话说:   最近这两天事多,后面就正常日更啦,晚安,欠的会补上的。感谢在2022-07-30 22:31:53~2022-08-01 23:4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摩羯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九章   皇后宫中的动静, 自然瞒不过陈帝。   不过陈帝看在皇后丧子的份上,也没惩处她,只去寿康宫找了太后。   如今皇后这样, 已不适合再掌管六宫了。   但皇后到底是二皇子和陈瑶的生母, 且她也没犯大错, 陈帝没有理由废掉她。陈帝便只以皇后丧子后悲伤过度,需要好生休养为由, 夺了皇后的掌管六宫之权。   可这个权夺了之后,陈帝一时不知道, 该交给谁。   贵妃是七皇子的生母。   因为七皇子一事,已被降为嫔了。后宫其他妃嫔,也就端妃还能将就, 可端妃为人老实, 做事可以,但却没有暂理六宫的气魄。   不得已,陈帝便只能来找太后。   太后听完他的来意, 沉默许久,没说话。   陈帝连连请罪:“都是儿子不好, 如今还要劳烦母后, 替儿子暂理后宫。”   “你我是母子,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太后转动着手中的佛珠, 思索片刻,道:“暂理后宫这事, 哀家可以帮你, 但你也知道, 哀家上了年纪, 身子骨也不大好了……”   “是儿子不孝。”   太后打断陈帝的话:“所以除了端妃之外,哀家还得再找个人,帮衬哀家。”   “母后想要谁?”   “哀家要让太子妃来帮衬哀家。”   陈帝面上闪过一丝为难。   他道:“可太子妃如今已有身孕,她能行么?”   李望舒的身后是李国。   她若在陈国有个万一,陈李两国的关系就紧张了。   陈帝不知其中内情,但太后是知道的。   算起来,李望舒如今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胎也坐稳了,且太后也有自己的打算。   “不过是些琐事,哀家会让她量力而行的。”   陈帝听太后这般,便道:“既然如此,那回头,朕去同太子说。”   “不用你说,你若应允了,哀家自己同望舒说。”   陈帝与陈妄父子不睦。   若由陈帝去说,只怕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陈帝便应允了。   第二天,陈妄与李望舒来见太后时,太后便同李望舒说了这事。   陈妄第一反应,便是拒绝:“皇祖母,她现在这样,不适合干这个。父皇后宫那么多妃嫔,您换其他人,来帮您吧。”   太后没说话,而是看向李望舒。   李望舒不傻,她明白,太后这么做的原因。   她如今是太子妃,日后便是皇后,她总得学着处理这些事。   李望舒便笑着应了:“若是皇祖母不嫌望舒蠢笨,那望舒愿意试试。”   “你都这样了,还试什么试?”   陈妄不赞同,但李望舒一个眼神过来,他只得偃旗息鼓了。   太后看见了,她笑着摇摇头,也没再说什么。   陈妄就是单纯担心李望舒,怕她累到了。   但转念一想,左右李望舒在东宫也无事,来太后这里,也能打发时间,便索性就由着李望舒去了。   直到这天夜里,替李望舒捏完腿之后,陈妄才意识到不对劲儿。   陈妄推了推,昏昏欲睡的李望舒,突然问:“喂,李望舒,你怎么就不担心呢?”   李望舒睡意朦胧问:“担心什么?”   “皇祖母教你如何管理后宫,那便意味着,日后我可能会像父皇一样,搞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你就不担心吗?”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望舒打了长长的哈欠,掀开眼皮看了陈妄一眼:“你要是选妃,我也可以找男宠啊。”   陈妄震惊了。   李望舒竟然是这么打算的?   李望舒已经困了。   答完之后,便要转身睡了,却又被陈妄强行扳了过来。   “李望舒,你再说一遍。”   陈妄有些生气,但李望舒不怵他。   陈妄要她再说一遍,李望舒就当真再说了一遍。   “你要是选妃,我也可以找男……唔……”李望舒话没说完,就被陈妄用嘴堵住了。   陈妄凶狠的,像是要吃了李望舒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才略微松开了李望舒一点,道:“回答错误,重新说。”   “你要是选妃,我也可以……”   话说到一半,再度被陈妄堵住了。   如此反复好几次。   最开始,李望舒还挣扎了,但折腾两次后,她已经躺平了,任陈妄胡闹了,反正受罪的是陈妄,又不是她。   “李望舒,你再说一遍。”   李望舒眼睛往下垂,在陈妄腰腹下瞄了一眼,又抬眸,看向陈妄,笑眯眯问:“再说一遍,我答案还是一样的,只是你确定,你还能承受得住?”   陈妄顿时被气的脸色铁青。   他十分想硬气的说,他可以,奈何身体不争气。   到最后,陈妄俯身,猛地在李望舒脖颈上咬了一口,气的李望舒直骂他:“陈妄,你是属狗的吗?”   咬完之后,陈妄偏头,又用唇在咬痕上蹭了好一会儿,那痒意都快蹿进李望舒心尖里了,李望舒觉得十分不自在,便伸手推陈妄:“赶紧起来,你压到我了。”   陈妄不起,他将李望舒抱着,又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在临近失控的边缘,陈妄才将李望舒滑到肘间的寝衣胡乱拉起来,然后抱着李望舒下床了。   李望舒:嗯?嗯嗯嗯?!   看着陈妄要去的是净室的方向,李望舒整个人都不好了。   “喂,陈妄,你……”   李望舒话没说完,陈妄抱着她进了净室,但没往前走,而是将她放在了屏风后的坐凳上,自己转身往里面的汤池里去了。   李望舒手脚发软靠着。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陈妄抱自己抱过来,是想让自己坐在这儿陪他沐浴?!   事实证明,李望舒只猜对了一半。   没一会儿,陈妄就在屏风后,突然叫她:“李望舒,喊我的名字。”   “陈妄?”   “再喊。”   李望舒:“……”   喊了几声后,听到屏风后,陈妄的声音不对劲儿后,李望舒这才反应过来,她瞬间就闭嘴不喊了。   可陈妄却在屏风那头,像催命似的,开始喊她的名字。   到最后,李望舒实在受不了了,只得捂着耳朵,一面咬牙切齿喊陈妄,一面在心里骂他无耻。   过了好一会儿,屏风后面的水声才停。   李望舒当即拢好寝衣,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等陈妄再出来时,李望舒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李望舒,你睡着了吗?”   李望舒不答话。   陈妄掀开被子,在李望舒身侧躺下,继而伸手,便将李望舒揽进怀中。   “把你的爪子拿开。”   黑暗里,传来李望舒的声音。与此同时,李望舒掰搭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大掌无果,反被陈妄握住了掌心。   陈妄又往李望舒身上贴了贴。   他刚沐浴过后,身上还带着微微的湿润,陈妄将脑袋枕在李望舒的肩膀,声音低沉沙哑,他道:“李望舒,以后我不选妃,你也不准找男宠,就我们两个过。”   话音刚落,陈妄胳膊就被踹了一脚。   陈妄顿了一下,又改口道:“哦,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   李望舒:“……”   很快,皇后那边就听到,李望舒帮衬太后,一起暂理六宫的消息了。   太后暂理六宫,皇后还能接受。   可李望舒只是个太子妃,她有什么资格,帮衬太后管理六宫?!   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时,发了好一通脾气后,她又赤着脚,披头散发奔过来,抓着宫人,厉声问:“岚儿呢?岚儿呢?”   前来看望皇后的八公主,走到殿门时,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在八公主的印象里,皇后一直都是端庄得体的模样。   可自从六皇子死后,皇后便丢了她的端庄得体,只剩下了满目狰狞。而这个狰狞的皇后,对八公主而言,是陌生和畏惧的。   八公主立在殿门口,一时不敢进去。   还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轻声安抚道:“回娘娘,刚才您睡着的时候,陛下遣人将二皇子请过去了。”   皇后讷讷问:“陛下传召岚儿?”   宫人忙不迭点头,皇后神智这才恢复了些许,她道:“那等岚儿回来了,让他立刻来见我。”   八公主立在殿门口,看着宫人将皇后劝回床上休息。直到宫人出来时,八公主才压低声音问:“母后今日如何?”   宫人如实说了。   自二皇子回来之后,皇后眼里,便只剩下二皇子这个儿子了。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二皇子去哪儿了,从没问过八公主。   所以八公主便识趣,不往皇后跟前凑。   今天她之所以来这里,其实是来见二皇子的。   她也听说了,陈帝让李望舒帮太后,暂理六宫一事。眼下六皇子已安葬了,接下来就是她的婚事了。   她不要嫁给那个低贱的侍卫!   八公主是来找二皇子的。二皇子一向颇得陈帝偏宠,若是他能替自己开口,那么陈帝就能收回成命了。   所以八公主在听到,陈帝叫了二皇子过去之后,心情瞬间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她开始频频朝殿门口张望,期望二皇子回来时,能给她带回好消息。   而此时,二皇子正在见陈帝。   每次他们父子相见时,陈帝都会让二皇子和他对弈,这次也不例外。   陈帝手执黑子,看着对面正苦苦思索落子的二皇子,问:“你去见过妙华了?”   “回父皇……”   二皇子当即便要站起来答话,却被陈帝制止了:“坐着说。”   二皇子只得重新落座。   陈帝抬手,常公公立刻将一摞纸递过来,陈帝反手交给二皇子。   二皇子忙双手接过。   他一个字一个字看过来,原本温润的脸色,也逐渐冷了下来,最后只剩下怒其不争了。   坐在对面的陈帝,将二皇子的所有表情,全都尽收眼底。   待二皇子看完之后,他才将手中的黑子扔回棋盒里,叹息道:“岚儿,父皇老了。”   “父皇……”   二皇子立刻起身,一撩衣袍,便跪了下来:“是儿臣们不孝。”   “是那两个混账东西,是他们……咳咳……”   陈帝说到一半,猛地咳了起来。   二皇子立刻膝移上前,接过内侍手中的茶,亲自侍奉陈帝喝了,而后又哽咽道:“父皇,您要保重龙体啊!”   陈帝垂眸,就看见了二皇子满脸关切望着他。   二皇子和六皇子是同胞兄弟,他们的面容有五分像,不同的是,六皇子看着他时,目光里总带着崇拜讨巧卖乖。而二皇子则是眉眼澄澈,目光殷切,并无半分作伪。   陈帝叹了口气。   他将大掌放在二皇子的肩头,轻轻拍了拍,道:“岚儿,父皇老了,父皇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你们兄弟和睦,不要同室操戈,你能答应父皇吗?”   从前,陈帝是绝对不会,同二皇子说这话的。   因为他深知,自己这个儿子,是最纯良不过的了。可经过六皇子、七皇子一事后,陈帝怕了。   六皇子、七皇子二人,之前在他面前时,也都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   他怎么都想不到,在自己面前,讨巧卖乖的六皇子,竟然会意图凌.辱李望舒。而七皇子,平日里一副温润和蔼的模样,与六皇子的关系极好,可私下却能设这么恶毒的局,让自己的手足相残,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二皇子眼睫轻垂了一下,复又抬眸。   而后,他道:“儿臣答应,只求父皇千万要保重龙体。”   说完,跪在陈帝面前,长磕而下。   陈帝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二皇子,蓦的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起身亲自去扶二皇子:“来,起来,快起来。”   二皇子站了起来。   陈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六刚走,你母后正是难过的时候,你这次回来,就多留一段时间,好好陪陪她。”   二皇子垂首称是。   陈帝又同他说了几句,才放二皇子离开。   常公公送走二皇子,再折返回来时,就见陈帝正望着桌上的棋盘出神。   常公公往棋盘上看了一眼。   同往常一样,还是陈帝赢啊!既然如此,陈帝为什么一直要盯着这盘棋局看呢?常公公不明白。   陈帝突然开口:“你说,老二会跟老六、老七他们一样,在朕面前,都是心口不一的吗?”   “啊,这……”   常公公表情有些为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   陈帝不悦道:“照实说。”   常公公犹豫了一下:“奴才不知。”   陈帝一个眼刀过来。   常公公小心翼翼道:“陛下,奴才说的是实话啊!奴才虽然是看着二皇子长大的,可二皇子自及冠后,便一直在外游历,奴才就鲜少能见到他了。”   “所以在你看来,朕的这些儿子里,也就太子是个表里如一的?”   常公公一听这话,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他道:“陛下,奴才绝无此意。”   陈帝烦躁捏了捏眉心:“滚下去。”   常公公滚了,殿内只剩下陈帝一个人。   陈帝的目光,又落到了那局棋盘上。   自二皇子出宫游历后,每次他归来时,陈帝都会摆上一局棋,让二皇子与他对弈。   每一次,二皇子最后都会输给他。   最开始,陈帝曾真以为,是二皇子棋艺不精。   可父子俩下棋下的次数多了,陈帝便察觉到,是二皇子选择不着痕迹输给自己。   他的大儿子很早就夭折了,二皇子便是诸位皇子中最大的。   在陈帝的印象里,二皇子一直都是温和好脾气的,从不和弟弟们争抢什么,甚至十分识趣。   自他立了陈妄为太子后,二皇子每次见到陈妄,都会主动向陈妄行礼。   而且他在察觉到,皇后想让他争储的意图后,当即便以想出去遍历山河为由,毫不留恋离开了宫里。   陈帝的目光,又落在了那盘未下完的棋上。   他眸色沉沉想:老六和老七,他看走眼了,希望老二不要也让他失望。   作者有话说:   预计这周内正文就能完结了,我争取后面搞快点,晚安吖感谢在2022-08-01 23:47:51~2022-08-02 23:1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于是 7瓶;0℃摩羯纹、深色浅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章   直到傍晚时分, 二皇子才归来。   八公主等在廊下,听见外面,有宫人向二皇子请安的声音后, 她当即快步下了台阶, 二皇子已从外面进来了。   “二皇兄。”   八公主跑过去, 满怀期待问:“父皇是不是同意了?”   “同意什么?”   “赐死那个卑贱的侍卫啊!”   八公主说的理所当然。   二皇子脸色微沉,八公主看见后, 心里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父皇没答应?”   二皇子抿了抿唇角。   他答非所问:“瑶瑶,你再同皇兄说一遍, 这件事,到底是因何而起?”   “什么因何而起!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八公主的语气里全是咬牙切齿:“都是李望舒和姜容容那两个贱人,是她们设计我的, 呜呜呜呜, 二皇兄,你要给我和六皇兄报仇啊,他们……”   “当真是她们设计你的吗?”   二皇子猛地出声, 打断八公主的话。   八公主神色一怔。   旋即,她眼底滑过一抹慌乱。   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 八公主太了解这个兄长了。   二皇子这人, 面上看似温和,对谁都没有脾气的人,可骨子里, 却是个极为明辨是非的人。遇到事情,也不会一味护短。   所以八公主压根就不敢说实情。   而且二皇子归京后, 一直忙着六皇子的丧事和皇后这边, 他压根就没有时间, 也没有精力, 去细查其中的曲折,所以八公主才敢骗他。   看到八公主眼底的心虚时,二皇子摇头道:“瑶瑶,你太让我失望了。”   说完,转身便要进去看望皇后,却被八公主拽住了袖子。   “所以你没有向父皇替我求情?”   八公眸光含泪,紧紧盯着二皇子,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二皇子微微侧身,看着八公主。   八公主和六皇子年纪相仿,两个人小时候常常吵架,所以八公主最爱粘着他。他去哪儿,八公主就跟着他去哪儿,像个小尾巴一样。   那时候的八公主,善良单纯,活泼可怜,像个小太阳一样。   二皇子不明白,曾经那个单纯善良的妹妹,怎么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呢!   八公主看着二皇子久久没说话,满心的期待,一点一点便落了下来。   这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   二皇子没忍心再苛责她,只软声安抚道:“我已让人去查过那个侍卫了,那人性格虽然木讷些,但却是个务实的。父皇也说了,待你们成婚后,他会寻找合适的机会提拔……”   八公主冷笑着,打断了二皇子的话:“再提拔他的出身能改变吗?”   她的姐妹姑姑们,哪个嫁的不是王侯将相。   她曾是陈帝最宠爱的公主,到头来,竟然要嫁给一个卑贱的侍卫,那帮嫉妒她的姐妹们,到时候定然会奚落她的。   “可是瑶瑶,这是你选的。”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是那两个贱人设计我的。”   二皇子呵斥道:“瑶瑶,慎言!”   李望舒是太子妃。   姜容容是六皇子的侧妃,八公主不该用这个词骂她们。   八公主满脸嘲讽,看着二皇子。   她这个二皇兄,自幼便聪慧过人,别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恍若谪仙,和不染微瑕的翩翩公子。可眼下,这个谪仙正满脸不赞同看着她。   八公主道:“二皇兄,其实你也觉得,我是咎由自取是吧?”   二皇子蹙眉,没答话。   八公主已经继续道:“可我只是想嫁给喜欢人的而已,我有什么错呢?”   如果没有李望舒和姜容容那两个贱人,眼下她就可以风光大嫁给裴清琅了,都是她们!是她们害她变成如今这样。   想嫁给喜欢的人,没有错。   错的是,不该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但二皇子看着八公主眉眼愤恨不甘的模样,他知道,即便自己说了,八公主也听不进去,索性便沉默了。   兄妹二人相对无言。   既然二皇子不帮她,那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八公主转身欲走。   但走了两步,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八公主微微侧身,问:“那六皇兄呢?”   八公主这话问的突然,但二皇子瞬间就懂了。   八公主是想问,他会不会为六皇子报仇。   六皇子是他的亲弟弟,他被人杀了,他这个做兄长的,是该为他报仇的。   可今日,陈帝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给他看了。眼下八公主问他,会不会为六皇子报仇,二皇子不知道,他该找谁报仇。   沉默须臾后,二皇子只道:“此事父皇已经做了了结。”   八公主闻言,满脸嘲讽看着二皇子,正要开口刺他几句时,已经有人先一步开口了。   “你父皇做的那叫什么了结!”   皇后愤怒的声音,从廊下响起。   二皇子和八公主齐齐回头。   就见皇后披头散发,由宫人搀扶着,从殿里出来。   “母后……”   “母后……”   二皇子和八公主,一前一后过去。   皇后一把攥住二皇子的手腕,目带恨意道:“你弟弟死了,是被陈妄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杀死的!可你父皇非但没有处罚杀人凶手,竟然还给李望舒赏了不少东西,这叫什么了结!你告诉母后,这叫什么了结!”   自六皇子死后,皇后便日夜落泪,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太医曾多番叮嘱,让她不要动怒落泪,好生休养。二皇子不敢与她争执,只道:“外面起风了,母后,我扶您进殿。”   皇后现在不想进殿,她只想得二皇子一句准话。   她哭道:“岚儿,那是你亲弟弟啊!你父皇偏袒陈妄,不肯为你弟弟报仇,你得为你弟弟报仇啊!”   皇后的声音里,有哀求,有逼迫。   二皇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他能理解,皇后的丧子之痛。   可这次的事,是六皇子试图凌.辱李望舒和刺杀陈妄在先,到最后他被反杀了,皇后要他如何替他去报仇。   二皇子试图解释:“母后,此事其中缘由,想必您还不甚清楚。父皇同我说,是六弟他先……”   没等二皇子将话说完,皇后便已厉声打断了他的话:“父皇父皇!你的眼里,是不是只有你的父皇?”   “孩儿不敢。”   二皇子退让了,想了想,他又道:“母后,父皇同我说,六弟是意图凌.辱有孕的太子妃,和刺杀太子殿下,才被殿下反杀的。”   皇后顿时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二皇子。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二皇子竟然还能这般冷静的,同她说,六皇子有错在先,才被陈妄反杀的?   八公主立在一旁,火上浇油道:“听二皇兄的这意思,难不成是想说,六皇兄是罪有应得吗?”   八公主话音刚落,二皇子的目光便扫了过来。   八公主毫不畏惧看着他。   “那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这么说他!”   皇后表情瞬间变得痛心疾首起来,她一把推开二皇子,声色发颤:“是,这件事,你六弟有错在先,可是陈妄大可将他扭送到你父皇面前,让你父皇为他做主啊!他为什么要直接对你弟弟下狠手啊!你知道,太医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皇后不顾体面,掩面痛哭起来。   “太医说,你弟弟的心脏,都被陈妄用剑绞烂了,当时即便是有大罗神仙在,都救不回来了啊!”   说到最后,皇后已跌坐到地上了。   二皇子立刻单膝跪了下去,扶住她,眉眼哀哀叫了声:“母后。”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当时情绪失控,想教训你弟弟,他也不该下这么狠的手啊!他哪怕砍了他的胳膊腿,母后都绝无二话,可他怎么能一剑就要了你弟弟的命呢!”   皇后跌坐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   在二皇子的印象里,皇后永远都是面带微笑,端庄优雅的模样,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她这样。   而且一抬头,看见皇后染了霜色的鬓角,二皇子那些劝的话,瞬间就说不出口了。   皇后如今身子不好,坐在殿门口,没哭一会儿,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凤仪宫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太医过来,替她诊完脉后,神色凝重冲二皇子,道:“殿下,皇后娘娘如今的身体,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则,臣等就无能为力了。”   二皇子放在身侧的手,倏忽间收紧。   过了片刻,他轻轻颔首:“有劳了。”   宫人将太医带出去了。   八公主拿着帕子,坐在床边,为皇后擦脸。二皇子欲上前帮忙,却被八公主拒绝了。   八公主微微侧身,眼神发冷看着二皇子,问:“二皇兄,在你的心里,你所谓的正义,远胜过我们骨肉相连的至亲吗?”   这两者对二皇子而言,没有可比性。   可皇后和八公主,却相继都用六皇子的死,来逼迫他。   二皇子觉得,自己现在像是被人撕成了两半。   一半是对错,一半是亲情,他无法抉择。所以二皇子选择了逃开,他道:“那你先好好照顾母后,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   说完,转身便往外去了。   八公主坐在床边,看着二皇子走远后,再回头时,便见先前晕过去的皇后,眼睛睁开了。而且眼神清明,一看就是醒很久的模样。   八公主一愣,旋即满脸惊讶。   “母后,您装晕?!”   皇后不说话,而是挣扎着坐起来。   八公主忙伸手将她扶起来,又往她腰后塞了个软枕,坐完这一切之后,八公主就听皇后突然道:“瑶瑶,你不想嫁给那个卑贱的侍卫,对吗?”   自从六皇子死了之后,皇后的眼里,就再也看不见八公主了。   眼下她突然提到这个事,八公主眼眶一热,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扑进皇后怀中,哭道:“母后,您救救我,我不要嫁给那个侍卫,我不要嫁给他!要是你们一定要让我嫁给他,那你们就把我的尸体嫁给他吧!”   二皇子是八公主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八公主一心指望着,二皇子能让陈帝收回成命,眼下二皇子不肯帮她,八公主就别无他法了。可是一想到,自己要嫁给那个卑贱的侍卫,就会沦为所有姐妹的笑柄后,八公主宁死也不要嫁。   “傻孩子,胡说什么!有母后在,母后怎么可能,会让你再出事。”   她的小儿子被他们杀死了,她不能让他们,再害了自己的女儿。   八公主闻言,立刻直起身子,欣喜看着皇后。   “母后,您说的是真的?”   皇后垂眸。   她的脸上,再没有先前的悲戚了,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恨意。   但在触及到八公主的目光时,她的神色又在须臾间柔和下来了,她道:“傻孩子,母后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皇后确实没骗过她,但——   “父皇不会同意的吧。”   陈帝当初说,等六皇子下葬后,就安排她与那侍卫成婚的,而且婚事一切从简的。   八公主很不安:“眼下后宫把持在皇祖母和李望舒的手里,若她们早早将我嫁出去怎么办?”   “此事母后会让你皇兄,去同你父皇说。”   皇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   虽然宁折不屈,可却是个孝顺的。   八公主很不高兴:“二皇兄都说了,他不会帮我的。”   “不!他会。”   皇后语气笃定。   她要的不是让陈帝收回圣旨,而是推迟婚期,只要她开口,二皇子绝对会同意。   “推迟婚期有什么用!我以后不还是得嫁,我不要,母后,我不要嫁给那个卑贱的侍卫!”   “推迟婚期只是缓兵之计,母后不会让你嫁给过去的。”   八公主的眼珠子转了转,皇后立刻敲打她:“不准想着暗地里杀了那个侍卫。”   “母后……”   “如果你不想嫁过去,就别轻举妄动,母后会将一切都为你们筹划好的。”   八公主撇撇嘴,又确认了一遍。   “母后,如果我全听您的,您当真不会让我嫁给那个侍卫?”   “母后不会让你嫁给他。”   皇后抬手,温柔拂开八公主颊边的碎发,眼里全是孤注一掷:“我的瑶瑶,日后可是要做大长公主的人,那样身份低贱的人,如何配的上你。”   大长公主?!   八公主眼睛瞬间睁圆,她正要说话时,却被皇后一把捂住嘴。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吖感谢在2022-08-02 23:13:32~2022-08-03 23:1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色浅夏、0℃摩羯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一章   李望舒最近有点头疼。   如今她帮着太后, 暂理陈帝后宫,这其中,便也包括八公主的婚事。   原本这事, 是该太后拿主意的。   可偏生, 这几日天气渐凉, 太后染了风寒,陈帝后宫的诸事, 便皆交由她和端妃裁决了。   端妃性子谨慎老实。   如今太后病了,她便所有事都听李望舒的。   虽然陈帝说, 八公主的婚事,一切从简,可究竟怎么个从简法, 陈帝却没说。   不过好在, 李望舒头疼没多久,陈帝突然改了主意——说是皇后这段时间,身子不好, 便暂缓八公主的婚事,让她为皇后侍疾, 待明年开春再成亲。   李望舒闻言, 顿时松了一口气,可同时又觉得有些奇怪。   八公主闹出这事时,陈帝被气的不轻。   据李望舒所知, 当时陈帝就说,待六皇子下葬后, 就让八公主成亲的。现在怎么突然改主意了呢?!   李望舒让人打听了一番。   果不其然, 让陈帝改主意的人, 是二皇子。   李望舒心里开始担忧起来。   陈帝这人, 向来便是说一不二的。   可二皇子竟然能说动他,改了主意,看来这位二皇子,在陈帝心中的分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重。   这对她和陈妄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李望舒心事重重回了东宫。   陈妄还没回来。   最近这段时间,陈妄忙的时间,似乎愈发的长了。   直到东宫里灯光跃动成片时,陈妄才带着一身寒意归来。   陈妄掀开帘子,就看见李望舒坐在靠窗的炕上,正拿着一双虎头鞋,和抱玉、吉祥她们说话。炕上的小桌上,还摆着许多,小孩儿的衣物。   陈妄在殿门口站了一会儿,待寒意散了些许过后,才进殿。   而原本正倾身,同抱玉说话的李望舒,听到动静,立刻扭头。见是陈妄回来了,她当即便从炕上下来,趿拉着鞋,快步朝陈妄过来,语气半是埋怨,半是心疼:“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有点事要处理。”   陈妄笑笑,怕把寒气过给李望舒,便道:“我先去更衣。”   抱玉和吉祥见状,忙将炕桌上的东西收拾了,她们一人去吩咐摆饭,另外一人则去端了热水来。   陈妄换过常服后,刚出来,李望舒便将一块热腾腾的帕子递过来。   陈妄擦过手脸后,陪李望舒坐下,道:“我回来没个准点,你日后不必等我用饭了,饿了你就先吃。”   李望舒嗯了声。   她有心想问些什么,但想了想,又道:“先用饭吧。”   小夫妻俩一同用过晚饭,而后盥洗过后,陈妄扶着李望舒躺下,而后轻车熟路去替李望舒捏腿,问:“怎么样?这个小家伙,今天没闹腾你吧?”   李望舒摇摇头。   陈妄道:“那就好。”   说完,继续专心致志,为李望舒捏起腿来。   李望舒躺在床上,看着只穿着寝衣,盘膝坐在床上的陈妄,认认真真替她捏腿的模样,心里顿时感慨万千。   时光若再倒退半年,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陈妄居然会为她捏腿。   李望舒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旋即,她伸手拉住陈妄,道:“我今天腿不酸,你躺下陪我说会儿话吧。”   陈妄闻言,躺到李望舒身侧,手娴熟的抚上李望舒的肚皮。   如今李望舒已有六个月的身孕了。   此时也已经显怀了,陈妄手刚搭上,掌心就被踹了一脚。   最近这段时间,每次临睡下,李望舒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都会这样和陈妄互动一下。   陈妄侧过身,像个藤一样,紧紧抱住李望舒。   李望舒察觉到了不对劲儿,问:“怎么了?”   陈妄摇摇头:“没事。”   都是些小事,李望舒如今怀有身孕,他不想让她忧心。   可眼下这种情况,李望舒如何能不忧心。   李望舒问:“是不是二皇子那边有什么动作了?”   六皇子的死,本就是咎由自取。且陈帝碍着她身后的李国,不敢对陈妄怎么样。   可二皇子不同。他与六皇子是同胞兄弟,况且这些年,朝臣们私下,一直将他与陈妄放在一处做比较,眼下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又说服陈帝,让八公主明年再出嫁。李望舒对他的防备,便越来越重了。   陈妄察觉到了李望舒的不安。   他忙低声安抚:“没有,你别自己吓自己。”   李望舒侧过身,柳眉倒竖瞪着陈妄:“什么没有?二皇子都已经说服父皇,将陈瑶的婚事,推迟到明年了。除此之外,我就不信,他没做其他的?”   陈妄知道李望舒的脾气。   他叹了口气,道:“他回来之后,平日里只在三个地方,皇后宫中,父皇那里,还有他的府邸,明面上,并没有与朝臣往来。”   李望舒看着陈妄。   陈妄眉眼沉沉:“不过,当初皇后为老六那个蠢货,拉拢的那拨人,这段时间,又开始不安稳了。”   皇后膝下只有二子。   二皇子虽然颇得圣心,奈何他无意储位,自及冠后,便放下一切出宫游历去了。皇后便将希望全放在了六皇子身上。   可六皇子就是个没有脑子的酒囊饭袋。   皇后虽然替他招揽了一帮朝臣,这些年,六皇子也没能撼动到陈妄的太子之位。如今六皇子死了,那拨人自然便又转投到了二皇子麾下。   而且这段时间,朝中突然刮起了一阵风——说陈帝有废陈妄立二皇子为太子的打算。   认真说起来,这股风听着确实不像是空穴来风。   毕竟陈帝对二皇子的偏爱,和毫不留情斥责陈妄,这两件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是以这阵风越演越烈。   陈妄麾下的人,有些都开始劝陈妄,要早做打算了。   陈妄和皇后之间,有不共戴天的母仇。   若陈妄登基,皇后不得善终。若二皇子登基,那陈妄将不得善终。   但陈妄始终压着,不准他们轻举妄动。   如今李望舒问起,李望舒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如实告诉李望舒了。末了,陈妄问:“此事你怎么看?”   李望舒认真想了好一会儿。   她看向陈妄:“这事听起来,像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但也可能只是一个圈套。要不再等等看?”   “我同你想的一样。”   陈妄抱住李望舒:“先以不变应万变。”   这阵风刮的再大。   只要陈帝没下旨废他,他就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便就是给人送把柄了。   陈妄的大掌落在李望舒隆起的小腹上,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护好你和孩子的。”   若陈帝没有废他的打算,那他就以不变应万变。   若陈帝想废了他,另立二皇子,那他也绝对不会任人宰割的。   这场陈帝欲废陈妄立六皇子的传言愈演愈烈,但陈妄那边却始终没有动作。到最后,反倒是皇后那边率先沉不住气了。   八公主心急如焚:“母后,太子那边不上当,怎么办?”   这次的传言,是皇后专门为陈妄做的一个局。   若是陈妄信了那些传言,私下开始筹划,那皇后就能给他扣上个意图谋反的帽子,可偏生,陈妄那边却一直按兵不动。   皇后的算盘珠子就没能拨响了。   如今陈帝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了。   虽然太医院那边,瞒的严严实实的,但还是被皇后打听到了。   若是陈帝殡天了,陈妄继位,那他们母子三人,就都别想有活路了。   事已至此,皇后决定押上所有先下手为强。   八公主早已知道皇后的野心了。   如今再听到这个惊世骇俗的消息,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眼里燃烧着熊熊的仇恨之火。八公主主动请缨道:“母后就专心对付太子,李望舒就交给儿臣。”   皇后看了八公主一眼,应允了。   她腾不出手对付李望舒,那就让陈瑶去。   只要她们将李望舒捏在手里,一来可以报仇,二来也可以用李望舒来威胁陈妄。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倒计时 第一百零二章 、正文完结上   天色渐晚, 李望舒在回东宫的路上,遇见了八公主。   自赏菊宴过后,八公主便视李望舒为仇人。   李望舒懒得再和起逞起口.舌之争, 直接欲走人时, 陈瑶却突然道:“太子妃留步。”   李望舒转身。   陈瑶朝她走了过来, 李望舒蹙眉:“有事?”   “有。”陈瑶朝李望舒走过来。   李望舒立在原地。   她与陈瑶之间,早已恶交, 她们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说的了。刚思至此处时,李望舒蓦的瞥见, 陈瑶袖底,有寒光一闪而过。   李望舒下意识后退闪躲。   可如今她怀有身孕,行动不便, 刚后退了一步, 便被陈瑶用匕首抵住了脖颈。   “太子妃!!!”   跟着李望舒的宫人,瞬间惊了。   她们谁都没想到,众目睽睽下, 陈瑶会突然挟持李望舒,所以全然没有防备。   李望舒也没想到, 陈瑶竟然会直接对她动手。   陈瑶将匕首抵在李望舒脖颈上:“别动!不然本公主可不敢保证, 本公主的手不抖!”   原本欲上前的众人,瞬间不敢动了。   抱玉脸色煞白,可仍竭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道:“八公主,我们公主不但是你们陈国的太子妃, 还是李国的公主, 您若伤了她, 可是想陈李两国开战?”   “你觉得, 我若在乎那些,会这么做吗?”   八公主如是说着,手腕微微用力,李望舒脖颈上,顿时渗出血珠来。   “公主!”   “太子妃!”   东宫的宫人们心急如焚,可碍着李望舒的性命现在攥在陈瑶的手上,都不敢上前。   腹中的孩子,似是被这变故惊到了,在里面不安的踹了好几下。   李望舒深吸几口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的同时,一手搭在小腹上,无声安抚着肚子里的小家伙的同时,问:“陈瑶,你不在乎陈李两国的关系,也不在乎父皇了吗?”   站在最末端的福满,已经慢慢在挪动了。   李望舒试图说话,转移陈瑶的注意力,却被陈瑶一眼就看穿了,陈瑶道:“死到临头了,还想和本公主玩花招,真是不自自量力。”   话落,陈瑶吩咐道:“杀了他们。”   陈瑶身后的侍卫领命,当即拔刀朝东宫的宫人扑过去。   李望舒当即声音发颤:“跑!快跑!”   平日里宫道上一直有巡逻的侍卫,可今日却没有人,显然八公主早就埋伏在这里了。今日这一劫,她是注定逃不过去了,但她不能让他们也跟着丧命。   这些宫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即便在李望舒发话后,当即便跑了。   可她们如何能跑得过侍卫,不一会儿,他们便相继被侍卫扑杀了,只有福满带着抱玉成功逃了。   陈瑶欲遣人去追,却被她身后的一个姑姑制止住了。   那姑姑低声道:“公主,按照计划,我们该撤了。”   八公主心有不甘。   但李望舒既然已经被她抓到了,那两个小喽啰,跑了就跑了吧。   李望舒再醒来时,最先感知到的是冷。   下一瞬间,一桶冷水泼在她身上,硬生生将李望舒浇醒。李望舒身子猛地一颤,她睁开眼睛,就见八公主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啧啧道:“这么快就醒了啊!本公主还没尽兴呢!”   说完,李望舒兜头又被浇了一瓢冷水。   “咳咳咳咳……”   刚醒来的李望舒,还有些茫然,但被八公主用冷水这么一浇,她瞬间就清醒了。   知道八公主是想看自己狼狈的样子。   李望舒偏不如她所愿,她撑着身子坐起来,直视着八公主:“陈瑶,你不在乎我身后的李国,二皇子也不在乎吗?”   李望舒不是傻子。   眼下都这样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八成是,皇后和二皇子那边,设计逼陈妄谋反不成,便自己先动手了。   李望舒眼底滑过一抹懊恼,早知道,今日她便听太后的,留在寿康宫,等陈妄来接她,便不会有今日这场祸事了。   但眼下事情既已发生,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不给陈妄添乱。   陈瑶最受不了李望舒这副样子。   她明明已经落在自己手里,凭什么还敢这么嚣张!   “啪——”   陈瑶抬手就给了李望舒一巴掌。   “你一个弹丸小国的公主,父皇给你几分颜色,你就想开染坊了不成?你真当我二皇兄和父皇一样昏庸吗?”   陈瑶说着,作势还要动手,却被身后的姑姑拦住了:“公主,大局为重。”   李望舒被打的脑袋嗡嗡的响。   她微微垂着头,但却将陈瑶和这姑姑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她一个弹丸小国的公主,她……”   李望舒抬眸,目光锐利看着陈瑶:“我是弹丸小国的公主又如何?我姐姐是李国女皇,我是她最疼爱的公主,且是为两国和平而来。若我在你们陈国出事,陈李两国的和谈就此作废,你觉得,那时候,二皇子的皇位,还能坐得稳吗?”   陈瑶最受不了别人激她。   听到李望舒这话,她当即嚷嚷道:“死到临头了,你竟然还敢这么嚣张,本公主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还真当本公主好欺负是不是?”   陈瑶欲上前,她身后站着的那位姑姑,一个眼色过来,当即便有两个宫娥,上前一左一右拉住陈瑶,不让她靠近李望舒。   陈瑶顿时怒了:“芳姑姑,你这是做什么?”   “公主,奴婢来之前,皇后娘娘特意交代过了,在太子殿下来之前,不让伤害太子妃性命的,她还有用。”   李望舒这才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陈瑶对她恨之入骨,李望舒怕她会不管不顾直接杀了她。眼下见陈瑶受制于皇后派来的这个姑姑,李望便知道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了。   但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李望舒试图,想从陈瑶嘴里套一点线索,可她刚开口,就被陈瑶身后的姑姑打断了:“太子妃,奴婢劝您,还是先顾好您自个儿吧。”   那话里隐约带着几分威胁。   陈瑶人傻好骗,很容易能套出话来。但有这个宫人在,就没戏了。   而且陈瑶身边的宫人,都听这位姑姑的命令,李望舒不得不闭嘴。   陈瑶虽然被芳姑姑敲打了,可在临走前,她却仍趾高气昂冲李望舒,道:“李望舒,本公主十分好奇,在皇位和你之间,太子会选谁?”   李望舒微微一笑:“我李望舒的丈夫,自然是两个都要。”   陈瑶顿时被气的半死。   她转过身,还想找李望舒的麻烦,却被宫娥强行带走了。   所有人都出去了,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李望舒环顾四周,发现她眼下在一座空旷的殿宇里,四周黑漆漆的,她眼前有一盏微弱的灯,但却只能照亮方寸之地,她看见外面,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空气里有浓浓的灰尘味,显然这里是一处常年无人居住的殿宇。   李望舒撑着身子,艰难靠到柱子上。   她脸上火辣辣的疼,身上也全湿了。   如今已经入冬了,但这殿里却连一个炭盆都没有,李望舒被冻的牙关打颤。   可眼下,她顾不得身体上的难受,只用大掌不停抚摸着肚子,急声道:“小家伙,跟我打个招呼。”   这个孩子十分活泼好动。   可今日李望舒在这里醒来之后,这个孩子就没动过。   李望舒心急如焚,又连连叫了好几遍,还是没动静,   李望舒瞬间急了。   她正要继续说话时,鼻子突然有些痒,她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后,将掌心重新搭回肚皮上时,肚子里的小家伙,突然强健有力踢了她一脚。   李望舒这才放心下来。   她又说了几句话,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像是在回应一般,在她肚子里翻滚了好几下。   李望舒靠在柱子上,用掌心贴着肚皮,感受着肚子里这个小生命,那颗急躁不安的心,这才慢慢平静下来,不过眸底有担忧浮上来。   眼下她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她担心陈妄。   八公主出其不意劫持了她,那想必皇后和二皇子那里,已经准备好要逼宫了,也不知道,陈妄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明天见感谢在2022-08-05 00:22:28~2022-08-05 23:3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摩羯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零三章 、正文完结下   李望舒被掳的消息, 是在皇后意图逼宫谋反后,传到陈妄这里来的。   彼时,陈妄正召了将领, 打算亲自去救驾。   万事俱备, 正要出门时, 福满和抱玉一身狼狈回来,高声道:“太子殿下, 不好了,太子妃被八公主抓走了, 您快救救她。”   抱玉说完,已扑倒在地嚎啕大哭。   陈妄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   上次传出陈帝要废他改立二皇子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陈妄便知道, 皇后会有所动作, 只是他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猝不及防动手。   还有李望舒那里。   在知道,皇后意图谋反时, 陈妄当即便派人去保护李望舒了。   却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听到宫人来报, 说李望舒被掳走的消息之后, 陈妄幕僚心里顿时咯噔一声,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   刚才还打算,亲自率领他们去救驾的陈妄, 突然就改了主意。   “胡威,周云虎, 王云庭。”   被陈妄点到名字的人, 立刻站出来:“属下在。”   “你们三人各自带着众将士, 按照刚才的计划行事。”   陈妄这话一出, 底下的人瞬间惊了。   王云庭急了:“殿下,您干啥去啊!”   他们今日是去救驾,陈妄这个太子不去,他们师出无名啊!   “孤去救太子妃。”   陈妄没有丝毫犹豫,便选择了李望舒。   跟着他的人却炸开锅了。   见陈妄要走,周云虎这个暴脾气,当即跳出来,拦住他:“殿下,都到这个时候了,您就不要儿女情长了,大局为重啊!”   “是啊是啊!”   其余众人也连连跟着点头,并齐齐跪下行礼,高声道:“殿下,请您以大局为重啊!”   他们都是太子党。   与陈妄早已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若今夜,陈妄胜,那他们来日便是功臣。若陈妄败,那他们也会跟着掉脑袋。   东宫内灯火通明,一群身穿铠甲的将士,齐齐跪在陈妄面前。   凌霄和裴清琅立在一起。   凌霄悄悄用胳膊捅了捅裴清琅,示意裴清琅说话。   裴清琅正欲开口时,一个内侍气喘吁吁从外面进来,高声道:“报!刚才东宫大门上,被人射了一支箭,箭上有布条。”   陈妄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李望舒裙子上的布料。   陈妄迅速将布料展开,上面写着一句话:要想李望舒活命,独身来春和殿。   “春和殿在哪儿?!”   陈妄扭头,看向康平。   康平想了想,道:“在北边,那里废弃许久了。”   陈妄收了布条,当即便要走。   那帮将士们,齐齐道:“殿下,大局为重啊!”   若陈妄去了春和殿,那他们就是不战而败了。   陈妄蹙眉,正要说话时,裴清琅上前两步,先一步开口道:“殿下,光凭八公主一人,定然无法强掳走太子妃,此事想必皇后也插手了。”   陈妄知道裴清琅要说什么。   八公主对李望舒恨之入骨,若李望舒落在她手里,她定然会不顾一切杀了她。但皇后不同,皇后想要二皇子登基,那么她定然会希望二皇子登基后,这个皇位能坐的安稳。   而李望舒是李国的公主,一旦她在陈国出事,那李国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皇后不会要了李望舒的性命。   这些陈妄知道,但他道:“孤不会拿李望舒的性命去赌。”   凡事都有万一。   事关李望舒的安危,他不能允许有任何闪失。   裴清琅轻轻颔首,旋即,他又抬眸,看向陈妄。   “殿下今夜选了太子妃,便会在陛下那里失了先机。一旦皇后他们谋反成功,到时候,殿下就会面临,人为刀俎您为鱼肉的下场。请殿下三思。”   话落,裴清琅一撩袍摆,跪了下去。   凌霄见状,也忙跟着跪下。   他道:“殿下,属下去春和殿。属下以性命发誓,定然会将太子妃毫发无伤带回来。”   “殿下!请您三思啊!”   跟随陈妄的众人,齐齐跪着,高声祈求。   陈妄立在廊下,大掌蓦的攥紧腰侧的剑柄,银色盔甲,在灯下,散发着凛冽的寒色。   ***   春和殿中,李望舒靠在柱子上,身上一阵热,一阵冷,不住打着喷嚏。   外面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但李望舒知道,有人在把守。   李望舒心急如焚。   她知道,皇后是想用她来威胁陈妄。   虽然之前,陈帝要责罚陈妄时,李望舒曾说,‘大不了,她就带陈妄回李国’。可眼下这个情况,与上次不同。   陈妄和陈帝毕竟是父子,只要陈妄不谋逆,陈帝就不会真要他性命。   可皇后不同。   抛却皇后和陈妄之间的仇恨不说,若二皇子想成功上位,第一件事,就是须得杀了陈妄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   李望舒不想拖陈妄的后腿。   她想了想,突然高声道:“有没有人在外面啊!”   很快,殿门就被推开了。   一看到进来的人,李望舒顿时绝望了。   怎么又是皇后宫里的那个姑姑!   李望舒硬着头皮,道:“我要见陈瑶。”   这个姑姑油盐不进。   但陈瑶就不一样。   虽然陈瑶恨不得杀了她,但死路亦是活路,李望舒想从陈瑶身上着手。   却不想,那位姑姑,淡淡扫了李望舒一眼:“八公主不在这里,不过奴婢劝太子妃还是别废心思了,好好待在这里,不久太子殿下就会来见您了。”   说完,那姑姑再没给李望舒开口的机会,便径自将殿门关上走了。   李望舒很绝望。   若陈妄来了这里,在陈帝那里失了先机不说,只怕皇后也会让他有去无回的。李望舒隐约闻到外面有油脂味。   这个时节,天气干燥少雨。   一旦走水,那火势一时半会儿便扑不了,皇后这是想利用自己,将陈妄引过来,然后活活烧死他。   李望舒瞬间坐不住了。   她扶着柱子,拖着笨重的身子站起来,正在心急如焚思考对策时,殿门突然又被人推开了。   李望舒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回头。   看见来人时,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陈妄!   李望舒单手扶腰,看着来人。   这个时候,他出现在这里,是李望舒没想到的。   来人一身白衣飘飘,面容温和,仿若谪仙。   似是看出了李望舒的吃惊,他开门见山道:“在下此番前来,是想与太子妃做一桩交易。”   李望舒讥讽一笑。   她道:“望舒如今已是阶下囚了,不知道还有什么,能与二皇子做交易的。”   “我会放你走。”   二皇子直截了当开口。   李望舒愣了下,旋即抿了抿唇角,问:“条件是什么?”   “我要你保瑶瑶的性命。”   李望舒彻底愣住了。   她以为,二皇子的交易,会是同陈李两国有关。   却不想,竟然是保陈瑶的性命。   李望舒看着二皇子,不解问:“为什么?”   二皇子清雅一笑。   他答非所问:“那在下就当太子妃答应了,太子妃随在下走吧。”   说完,他径自朝殿门口走。   李望舒亦步亦趋跟着。   她看着二皇子的后背,脑子里冷不丁冒出一个念头:二皇子该不会,压根就没有夺嫡的念头吧。   咯吱——”   殿门被打开了,二皇子清雅的笑,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顿时僵了僵。   陈瑶提着灯笼,立在殿外,与二皇子撞了个正着。   陈瑶一愣,旋即问:“二皇兄,你这是要做什么?”   “母后让我来,将她带去勤政殿。”   陈瑶眼睛一亮:“母后那边得手了?”   二皇子嗯了声,又嘱咐道:“你回宫里等着,我先将她带过去。”   说完,便带着李望舒走了。   虽然李望舒与这位二皇子,接触甚少,但要让她在这兄妹两个里选一个,她选择二皇子。   李望舒当即跟着二皇子往外走。   在经过陈瑶身边时,陈瑶一向不大灵光的脑子,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不对!你骗我!”   陈瑶反应过来,不由分说,就要伸手去抓李望舒。   李望舒之前已经吃过一次吃亏了,这次她学聪明了,见陈瑶朝她扑过来,她当机立断就朝二皇子身后躲去:“二皇子救我!”   二皇子立刻转身,反手将李望舒护在身后。   陈瑶抓了个空,但二皇子这反应,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二皇子是在骗她。   “二皇兄,你做什么?你把李望舒还给我!”   陈瑶满脸怒气,当即便要朝李望舒扑来,却被二皇子死死牵制住。   趁着这个功夫,李望舒当即想跑。   可跑两步,就被陈瑶看见了,陈瑶厉声道:“芳姑姑,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拦住李望舒!”   她好不容易才将李望舒抓来,仇还没报呢!怎么能允许李望舒跑了。   芳姑姑闻言,当即带着宫人过来。   二皇子厉喝一声:“都不准动,放她走。”   芳姑姑一时有些为难。   这两位都是她的主子,她一时不知道,该听谁的。   “二皇兄,你疯了是不是?”   陈瑶大力拍打着二皇子:“李望舒是我们的筹码啊!你放了她,我们拿什么去要挟陈妄啊!”   “瑶瑶,不要再执迷不悔了。”   “执迷不悔?!我怎么就执迷不悔了?!你不帮我报仇也就算了,竟然还阻止我报仇?你究竟是不是我的亲兄长啊!”   二皇子揽住陈瑶。   他低声劝道:“瑶瑶,你冷静一点,我已经查清楚了,花宴上的事,与太子妃无关,单纯是姜侧妃所为,她与七弟之间,早已暗通款曲了。”   这是事实。   但如今的陈瑶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咬定是李望舒和姜容容一起害她的。姜容容死了,她就将所有的恨,全发泄在李望舒身上。   “就是她!是她联合姜容容害我的!就是她!我要杀了她!”   陈瑶拼尽全力挣脱开二皇子,朝李望舒扑过去的同时,拔起手中的簪子,就朝李望舒刺去。   李望舒挺着个大肚子,行动艰难,眼看着陈瑶扑过来,她想躲却因不够灵活,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身子直直朝后跌去。   “李望舒!你去死吧!”   陈瑶尖叫着,手中的金簪,在夜里滑过一道寒光。   李望舒紧张捧着肚子,下一刻,她跌了一个坚硬的胸膛里,那人身上有淡淡的乌沉香传来。   是陈妄。   与此同时,李望舒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   李望舒瞳孔一缩。   她顾不得陈瑶刺过来的金簪,只高声道:“陈妄,不要杀她。”   六皇子是死有余辜。   陈瑶有罪,但罪不至死。若陈妄现在杀了她,那局面将会变得更糟。   陈妄原本正打算一击毙命杀了陈瑶的。   但听到李望舒的声音,他只得迅速撤了杀招,硬生生挨了陈瑶一金簪。但陈妄也不是个吃亏的人,在陈瑶将簪子扎进他皮肉的同时,他一脚踹在陈瑶的小腹上,直直将她踹了回去。   陈妄从不对女子动手,陈瑶是第一个。   李望舒听到了陈妄的闷哼声,她笨拙站起来,急急去查看陈妄的伤口,却被陈妄抓住手,陈妄摇摇头:“我穿着盔甲,没事的。”   “瑶瑶!”   二皇子立刻过来,扶住陈瑶。   他们这边正一团乱时,外面突然响起兵甲撞击声。   李望舒心下一颤,她猛地回头,就见一大批御林军,提灯而来,他们齐齐在殿外站定。紧接着,一身青袍的常公公,气喘吁吁进来,道:“陛下口谕,急召太子殿下、二皇子、八公主等人到勤政殿觐见。”   陈帝要召见他们?   那意味着,陈帝没事?!   李望舒这才松了一口气。   陈妄扶住李望舒的时候,这才发现,李望舒的袖子是湿的。   陈妄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这怎么回事?”   “阿嚏——”   李望舒打了喷嚏,看了一眼还等在这里的常公公,便道:“我没事,你先去见父皇。”   经过这么一场事,陈妄不放心李望舒,便将李望舒一同带去了。   他们四人刚到勤政殿,正等着陈帝召见时,突然听到嘈杂声。   几人下意识转头,就见西南方,火光冲天。   二皇子唰的一下变了脸色。   陈瑶愣了须臾,尖叫一声:“母后!”   然后整个人便直直奔下台阶跑了,二皇子也不管不顾,跟着去了。   陈妄心有疑惑,也带着李望舒去了。   等他们去时,凤仪宫的火势正旺,一群狼狈的宫人,提着水桶皆挤在殿外,却没有人敢上去,二皇子想往里面冲,却被宫人合力拦住了。   领头的那个宫人,哭道:“殿下,火势太大了,而且皇后娘娘将殿门堵死了,我们进不去啊!”   “母后!放开我!放开我!”   二皇子挣扎着,可宫人却怎么都不肯松手。   八公主立在旁边,不住的哭,她眼睁睁看着,殿里的火势越来越大,然后将仇恨的目光,放在二皇子身上。   “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母后!”   八公主猛地扑过去,将宫人赶走,用拳头大力捶打着二皇子,尖锐道:“母后将路都为你铺好了啊!你为什么要这么软弱,为什么?!是你害死母后的,是你害死母后的,你把母后还给我,你把母后还给我!”   二皇子呆呆跌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皇后一心想将他推上帝位,暂且不说,他无心帝位,单就陈帝来说,虽然外人都觉得,陈帝对陈妄严苛,可二皇子知道,陈帝从没想过换太子,更没想过立他为太子。   可皇后不死心。   二皇子也劝了,可始终无果,他知道,若再继续这样,皇后迟早会酿出大祸的。是以这次,他一面答应皇后逼宫的事,一面去求了陈帝。   他求陈帝在事毕后,能放皇后一条生路,允他能带皇后出宫游历。   二皇子以为,出去遍历山河后,皇后就不会再执着权利,可却没想到,皇后竟然会选择自焚而亡。   “八公主!”   有人惊呼一声。   二皇子猛地回神,就见陈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进廊中了。   火势已经从殿内蔓延出来,正烧着她头顶的横梁,陈瑶似是恍若未闻,只喃喃道:“母后,你带我一起走吧,你带瑶瑶一起走吧。”   “瑶瑶!”   二皇子目眦欲裂冲过去时,陈瑶头顶的横梁直接掉了下来。   宫人们惊呼一声。   李望舒没说话,而是看向陈妄。   陈妄脸上的神色来来回回变了好一会儿,最终冷声吩咐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救人。”   东宫的人闻言,立刻赶上去帮忙。   入冬天气本就干燥,兼之那夜有风,呼啦一吹,将西南处好几座宫殿都烧着了。   李望舒从春和殿走时,身上便有些发热,后来从皇后宫里回到东宫时,就病倒了。   她如今怀有身孕,许多药不能吃,这场风寒,治起来就颇有些麻烦。不过她虽然病了,但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却依旧活泼有劲儿,时不时在李望舒肚子里练拳。   皇后死了,二皇子又没有谋逆的心思,但陈妄这段时间,还是很忙。李望舒醒来时,他已经不在东宫了,李望舒睡着时,他又才回来。   如此好几天之后,终于有一天,陈妄归来时,李望舒还醒着。   陈妄沐浴过后,上床将李望舒揽在怀中,将最近这段时间的事,挑了重要的,说给李望舒听。   皇后自焚那夜,八公主寻死无果,被横梁砸中了毁了半张脸。如今人虽然醒了,但却已是神志不清了,听太医那意思,这辈子怕是都好不了了。   陈妄道:“今日,二皇子向父皇奏请,说想带着她去出宫散心。”   “父皇应允了?”   陈妄顿了顿,道:“父皇问我怎么看此事?”   这件事,确实是个烫手山芋。   之前,二皇子或许没有夺嫡的念头,可皇后因此事自焚而亡,八公主也因此变得痴傻了,难保二皇子不会因此性情大变,将事情归咎到陈妄身上。   李望舒问:“那你怎么答父皇的?”   陈妄顿了顿,答非所问:“你是不是答应过二皇子,要保住陈瑶的性命。”   李望舒轻轻嗯了声:“当时二皇子用放了我作为条件。”   陈妄点点头,他拥着李望舒躺下,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如他所愿吧。”   李望舒:“?!”   见陈妄一副就这样要睡时,李望舒不淡定了。   她踹了陈妄一脚:“那你当真就这么放他们走啊?”   虽然她是答应了,保住陈瑶性命。   但是二皇子始终是个隐患。   若就这么杀了他,李望舒良心上过不去,毕竟二皇子始终是个君子,且目前也没有夺嫡之心。可若不杀,谁能保证,日后二皇子不会起异心。   陈妄抓住李望舒的脚踝,轻轻摩擦了一下。   他闭眸道:“当然不会。”   李望舒立刻凑过去。   陈妄道:“按照祖训,妃嫔自戕是大罪,所以我向父皇请旨,让父皇削了他们的宗籍,贬为庶人,此生不得归京。”   他的母后、兄长、妹妹之死,皆与皇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陈妄本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强大起来,第一件事便是要找皇后报仇。可眼下皇后死了,陈瑶疯了,只剩下二皇子。   若他想报仇,便只能找二皇子了。   可二皇子这人,从小到大,一直的都是个品行端正的君子,甚至在他小时候,二皇子还曾私下救他过几次。   二皇子是皇后之子的身份,让陈妄对他心生忌惮,但陈妄深切知道,二皇子与其母不同。   所以今日,陈帝问他时,陈妄沉默须臾,最终只说,要削了他们兄妹二人的宗籍,将其贬为庶人,此生不得归京。   他与皇后之间的仇,皇后死了,那些仇恨就散了。   他不会迁怒二皇子,但是,他也绝对不会允许,二皇子有朝一日,会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所以他才想了这么一个万全之策。   李望舒问:“父皇会答应吗?”   陈妄已经快睡着了,闻言,迷迷糊糊嗯了声。   果不其然,没过两天,陈帝便下了圣旨,以皇后自戕为由,削了二皇子和八公主的宗籍,将他们贬为庶人,此生不得归京。   二皇子平静了圣旨,当天下午,便带陈瑶离开了。   危机解除后,李望舒的风寒也慢慢痊愈了,她又开始过上了能吃能睡的日子。   只是经此一事后,陈帝的身子,却是大不如从前了。李望舒曾在太后宫里,见过他一面,彼时陈帝神色削瘦,鬓边霜色浓重,且到十二月时,陈帝以养病为由,下旨让陈妄监国。   陈妄做太子多年,除了军权外,朝中诸事,他处理起来,十分的得心应手。   但李望舒这边,却有些头大。   她身上还担着,辅佐太后暂理后宫的责任。   太后上了年纪,一入冬身上各处就不舒坦,太医成天往寿康宫跑,筹办年节宴的事,就只能由李望舒和端妃做了。   端妃又是个一切都听李望舒的主儿。   李望舒无法,只得自己扛起大旗,每日拖着笨重的身子,核对着宴上的细节,最终在年节当天,筹办出了一场像模像样的年节宴来。   久病在床的陈帝,这夜也现身了。   他拖着病体,与群臣饮酒,在临走前,陈帝还夸李望舒这场宴办的很好,并给了李望舒赏赐。   李望舒谢了恩,心安理得领了赏赐。   待宴席散后,她和陈妄回到东宫,刚梳洗完正欲就寝时,康平突然在外面,急声道:“殿下,勤政殿那边来人,说陛下不好了。”   原本已经躺下了的陈妄,当即坐起来,胡乱套上靴子,就要往外跑。   跑了两步后,他又停下,转身看向李望舒:“我去看父皇,你收拾妥当后,先去见皇祖母。”   李望舒点点头,目送着陈妄离开。   陈帝卧病在床已许久了,但今夜他在宴席上现身了,所以众人都以为,他的身子不至于虚弱到这种程度,却不想,从陈帝离开宴席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他竟然就……   抱玉和吉祥进来,亲自服侍李望舒更衣。   李望舒挺着个大肚子,一面任由她们服侍,一面吩咐道:“消息你们都知道了,将该预备的都预备着吧,随时等那边的消息。”   抱玉和吉祥称是。   李望舒收拾妥当,欲要往寿康宫去。却不想,走到半道上,正好遇见了太后。   祖孙俩一道同行,急急赶过去时,正好听到常公公扯着嗓子,哭着喊道:“陛下殡天了。”   太后闻言,脚下猛地一滑,差点将李望舒也带倒了。   宫人手忙脚乱扶住她们,一时宫中哭声不断,没一会儿,新年的红色悉数被撤了下来,换成白幡。   之后,便是陈帝的后事。   这种事,自由礼部筹备,李望舒要做的,便是招待女眷,照顾太后和陪陈妄。   陈妄自打监国后,行事愈发稳妥起来,也越来越有一国之君的样子了。   陈帝的丧事办妥后,接下来,便是陈妄的登基事宜。   这种事,都是有祖制的,一切按照祖制来就好。而在陈妄登基的前一天,恰好是李望舒生产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众人都在做陈妄登基大殿的最后筹备,李望舒却毫无预兆的发动了。   虽然稳婆太医早早都备好了。   但陈妄还是紧张,李望舒生产期间,他不止一次要冲进去,全都被亲自坐镇的太后给拦住了。   李望舒这是头胎,生的时候,颇费了些力气。   从发动到生产,一共闹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里,陈妄哪儿都没去,就站在殿外挠墙,直到第二天天明时,殿内才传来一道嘹亮的哭声。   坐镇的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陈妄已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   抱玉抱着孩子,正欲向陈妄道喜时,陈妄却直接跃过他,径自跑去床边。   李望舒躺在床上,面色虚弱,漆黑的鬓发贴在脸上,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陈妄伸手握住李望舒的手,心疼道:“就生这一个,以后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李望舒闻言,掀开眼皮,看了陈妄一眼。   她虚弱问:“是女儿还是儿子?”   陈妄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道:“应该是……女儿吧。”   “应该?!”   抱玉闻言,忙将孩子抱过来,眉开眼笑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皇子呢!”   虽然李望舒心里隐约猜到了,但听到真是个儿子时,她心里不免还是有点失落。   她更想要个女儿来着。   陈妄似是看出了李望舒的失落,便安慰道:“儿子也好,可以直接继承皇位。”   李望舒:“……”   搞的就跟女儿就不能继承皇位一样!   不过陈妄说到做到,这孩子出生当天,正好是他的登基大典。   在登基大典上,陈妄直接下旨,立这个孩子做太子。   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古往今来,登基大典和立太子放在一起的,陈妄是第一个。但立储向来便讲究立嫡,且这孩子又是长子,陈妄立他为太子也没毛病。   李望舒听到这个消息时,气的想捶陈妄。   她骂道:“他才出生,你竟然就立他做太子,你脑袋被王冠压坏了吗?”   李望舒不愿意,她的儿子一出生,就要背负太子的责任。   而陈妄想的与李望舒的不同。   陈妄挪到李望舒面前。   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李望舒,认真道:“我经历过的那些事,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日后再经历一遍我的那些如履薄冰。”   李望舒如何不懂。   她垂眸,看着怀中的奶娃娃,长长叹了口气。   从今天起,这个孩子要学着,如何当一个好的储君。   而她和陈妄,则也要开始学,怎么样当好一个好父母。   外面春花摇曳,枝头明艳璨璨。   无论是储君之路,还是父母之路,对他们一家三口来说,都是长路漫漫。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近期开《战死的前夫回来了》,然后明天上来捉虫和搞抽奖,然后接下来的番外,计划的是养包子和登基后的日常,小可爱们要是想看其他的,也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我给安排上,晚安吖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8080txt.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